牛仔傳奇

　　飛赴大洋彼岸之前，我曾特意購買“Lonely Planet”公司出版的《美國》一書，這是全球驢友最推崇的旅游手冊。該書中文版由三聯書店出版，厚達一千多頁。來到美國后，我在斯坦福大學的校園書店里看到了該書的英文原版。頗有意思的是，中文版以牛仔形象作封面，英文版則是一對老印第安夫婦。二者微妙的差別顯示著編輯人員的良苦用心。英文版的讀者定位為美國本土居民，他們大多期望探秘古印第安風情，而對中文版的受眾來說，牛仔的形象則更能代表當今全球流行的美國文化。為了驗證從文學、影視作品中感受到的牛仔形象，我利用假期時間在美國西部兜了大大圈，貫穿十個州，行程數萬里，試圖追尋那永不逝去的牛仔傳奇。
　　
　　一
　　
　　英文中的牛仔(cowboy)一詞是指在美洲牧場上放牧牛馬的人。頗有意思的是，最早的牛仔并不是英、法殖民者，而是來美洲居住的西班牙人，因為前者大多采用圈養的方式——當圍欄里的草被牛吃完后，牛群就被趕到其它水草豐沛的地方繼續放養，這類的牧牛人在英語中被稱作“Driver”；而西班牙人與躲避政治、宗教迫害而來的英國清教徒不同，他們大多是冒險家，野心勃勃，敢于打破傳統的圈養方式，把牛群散放在廣袤的草原中，自己則騎馬隨牛群遷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班牙人的這種精神便是牛仔精神的最早起源。1846年，美國與墨西哥開戰。雖然在戰爭中，美國人打敗了墨西哥人，建立了新墨西哥州、德克薩斯州，但非常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占領地居民的牛仔文化卻徹底征服了后來的美國人。
　　牛仔精神在美國的真正崛起是西部大開拓的時期。為了實現所謂的“美國夢”，許多拓荒者來到廣袤的西部，在草原上開辟牧場、放牧菜牛、馴養野馬。起初，這些人為了能夠盡快適應新的環境，便向當地的墨西哥后裔學習放牧技巧。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文化的兼收并蓄，這些開拓者們逐漸形成了從牧歌到服裝、從放牧方式到騎術都具有自己特色的生活方式。至此，真正美國意義上的牛仔便誕生了。
　　牛仔隊伍的迅速擴大是在19世紀中期。那時，美國西南部各州牧場飼養的牛群都要集中趕到當時最靠西部的火車站，即設在堪薩斯州阿比林的火車站。從那里，用棚車把牛運送到芝加哥，經屠宰、切割和冷凍后再運往東部各大城市。西部的牧場和車站之間相隔甚遠，浩浩蕩蕩的牛群需要長途跋涉千余里，當然離不開專人的照管。因此，數以萬計的年輕人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希望在牧場謀一份職位。隨著牛群如潮水般源源不斷輸送到東部，美國西部牛仔征服荒野、開拓邊疆的“黃金時代”也正式拉開序幕。
　　不言而喻，牛仔必須有著健壯的體格，全面掌握牧畜的習性，還要學會嫻熟的騎術、套索、協同作戰等本領。牛仔長途運送牛群如同大規模的行軍，他們需要嚴格分工、各司其職。常常由兩個最有經驗的人擔任總指揮，一個通訊員，前后左右負責傳遞消息。另外，還有“游騎”在四周靈活巡視，“翼騎”在隊伍兩邊行進，“尾騎”墊后，專管小牛、病牛和懶牛。在艱辛的工作中，牛仔們養成了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有著嚴明的紀律。不僅如此，在漫長的旅程中，牛仔們還要機智、勇敢、沉著，能夠應付途中各種意想不到的問題。當遇到暴風雨、龍卷風等惡劣天氣，或發生牛群炸群、盜賊搶劫等突發事件時，牛仔們會奮不顧身地冒死保護牛群，表現出英勇無畏的精神。在歷史上，也確實有很多牛仔因此而喪生。另外，在對待同伴和朋友時，牛仔們則往往表現出對強暴者的深惡痛絕和對弱小者的無限同情。大概正是因為兼具上述多種個人美德，牛仔才會被譽為“馬背上的英雄”，成為美國民眾崇拜的文化偶像。
　　現存的一些照片顯示，當時的美國牛仔其生活既艱苦又骯臟，整日塵垢滿臉，飲食單調、營養匱乏，主要食用豆子、豬肉干和咖啡，而且還飽受寒冷、痢疾和蚊蟲叮咬之苦。所有這些記載，都與銀幕和文學作品中神采飛揚的形象截然不同。不過，恰恰是工作的艱苦和環境的險惡使牛仔們得到鍛煉，形成了不畏艱險、自強不息的性格特征，也造就了爽朗曠達、從容樂觀的精神特色。為了排解長途趕牛的寂寞，幽默的牛仔們常常會彼此開玩笑，興致來了，還會放肆地放聲吆喝一聲：“YA——HOO!”而后在牛群揚起的滾滾煙塵中策馬揚鞭、縱橫馳騁!
　　然而，適應時勢而生的“牛仔帝國”也因時勢的改變而迅速瓦解，牛仔的生活方式到了十九世紀末期便宣告結束。當時的美國土地有百分之四十是用于畜牧的，市場上的牛肉大大供過于求，以至價格暴跌，許多牧場因此而宣告破產。與此同時，美國的交通運輸系統也日益發達，隨著西部鐵路支線的大規模興建，這個喘著粗氣的鋼鐵怪物能夠抵達大多數州縣，牛仔的地位便迅速被火車所取代。為了謀生，“退役”的牛仔們紛紛無奈轉行，從事其他職業。就這樣，美國歷史上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牛仔時代便戛然而止了。
　　
　　二
　　
　　對于大多數美國人來說，西部牛仔是具有英雄主義和神秘色彩的人物。在文學與影視作品中，牛仔們通常都是頭戴寬沿高頂氈帽，頸圍一塊色彩鮮艷的印花大方巾，穿著牛仔服，身纏子彈帶，腰挎左輪手槍，足蹬一雙飾有馬刺的高筒皮套靴，騎著快馬風馳電掣，在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戈壁荒漠和峽谷山巒間縱橫馳騁、英姿颯爽、“酷”勁十足。當然，這并非刻意美化，畢竟現實生活中牛仔的裝束也大抵如此。因為牛仔的這些行頭當中，每一件都有著特殊的存在價值，而不僅僅是擺設。下文將從頭到腳，逐一介紹牛仔的這些行頭。
　　牛仔帽　牛仔帽來源于墨西哥人常戴的一種被稱之為“斯特森”式的寬沿高頂氈帽，后者在今天的墨西哥依然非常流行，比牛仔帽的尺寸要大很多，頗像中國古代社會的斗篷。改進后的牛仔帽頂部向下凹陷，兩側帽沿稍稍往上翻翹，顯得人非常瀟灑干練。當然，除了美觀之外，牛仔帽也具有多方面的實用功能，白天，它像戀人手中撐開的雨傘，為心愛的牛仔遮擋四季的風霜雨雪、烈日冰雹；夜晚休息的時候，它又像戀人的肩膀，體貼入微地陪伴疲倦的旅人墜入甜美的夢鄉
　　印花大方巾　牛仔的頸間通常都圍著色彩鮮艷的印花大方巾，它幾乎成為牛仔們生命的象征，因此被戲稱為“西部牧區的旗幟”。它們大都用棉布或絲綢制作，尤以色彩鮮艷、圖案美麗的絲綢印花大方巾為多。大方巾的用途十分廣泛：清晨起來后，它為牛仔拂去臉上的朦朧睡意；口渴時，它成了荒郊野外飲水的最佳“過濾器”：旅途中，它在漫天飛揚的塵土中遮住牛仔的口鼻；睡覺前，它幫牛仔洗凈一天的征塵：遇見朋友時，它又是傳遞信息、聯絡彼此的“信號旗”。正因為印花大方巾對牛仔具有如此多的意義，牛仔們對它都倍加珍惜，每到有水的地方，大家都會把大方巾仔細地清洗干凈。可以說，印花大方巾與牛仔們的關系已經親密到生死相伴的地步，許多牛仔死后，伙伴們都要在其臉上蓋上一塊他生前最喜愛的印花大方巾，使他在另一個世界的孤寂旅途中仍有一個最忠實的伙伴。
　　牛仔服　牛仔們一般穿緊身無袖的皮制短上衣，內套蘇格蘭方格絨布制作的束袖襯衣。這種上衣內一般有許多口袋，可以將隨身攜帶的物品分門別類地裝進衣袋里，為自己配置一個萬事不求人的倉庫。這種簡約的裝束不僅穿脫容易，干起活來也顯得利索方便、精神十足。值得一提的是，早期的美國牛仔一般都穿光亮的皮套褲而不是現在流行的深藍色牛仔褲。因為這種帶穗的皮套褲是野外工作的必需品，它不僅能保護牛仔雙腿不受荊棘傷害，冬天還可以防寒，甚至在上面劃火柴!此外，牛仔的腰臀處往往系一條十分結實的寬皮帶，配有大型的腰帶扣，腰帶上則掛上一兩只荷槍實彈的手槍皮套，插著一根用來趕牛驅馬的皮鞭。當如此打扮的牛仔策馬奔馳時，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男性的陽剛之美。
　　左輪手槍　美國西部牛仔一般都佩帶一種可以連發的六響左輪手槍，這種手槍既便于攜帶，使用又十分簡單，任何稍微受過開槍訓練的人都能夠很快嫻熟地使用它。此外，它還非常適合在飛奔的駿馬上射擊，是牛仔們用以對付野獸、強盜或印第安人襲擊的最有效武器。當然，這種手槍就是大名鼎鼎的柯爾特左輪連發手槍。1830年，一位年僅16歲名叫塞繆爾·柯爾特的康涅狄克州海員，在遠航新加坡的寂寞旅程中，用木頭削制手槍模型以消遣寂寞時光，結果他竟然制作了世界上第一把左輪手槍，盡管當時還只是木頭模型。回到美國后，柯爾特向專利局申請了左輪手槍的專利，接著便組建公司迅速投入生產。在佩德納萊斯的一次戰斗中，15名裝備這種手槍的德克薩斯騎警把70多名印第安武士打得落花流水。從此，柯爾特左輪連發手槍便在美國西部邊疆威名遠揚。
　　套索　這也是牛仔必不可少的經典裝備，分為較簡陋的草編套索和比較考究的皮制套索兩種。作為一名的牛仔，能否熟練地使用套索，與衡量他是否有高超的馬技、槍法同等重要，往往是他們能否被錄用的關鍵。套索通常被牛仔繞成圈掛在牛仔大腿前的馬鞍邊，方便隨時取下使用。套索通常的用法是：一頭纏在堅固的馬鞍上，另一頭是個活套，用來套在被追逐的牛脖子或腿上。當牛群“炸群”時，牛仔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策馬追上領頭牛，準確甩出套索套住它的頭頸或腿，將其拉倒在地加以制服，這樣才能阻止受驚的牛群繼續狂奔。除此之外，套索還有許多獨特的功能，比如用它將運貨的馬車拉上陡峭的山坡，托運圓木，將牲口從陷入的泥沼中拖救出來等。
　　牛仔靴　牛仔腳上的高筒皮套靴是他們走南闖北的必備利器。這種靴子幫高底薄，鞋跟結實，材質有牛皮、鱷魚皮、蛇皮等，經過壓花、上色處理后，不僅腳感好，還非常美觀大方。一雙質量上乘的牛仔靴，不僅防水保暖，耐磨耐穿，甚至能夠穿三十多年不變形。此外，牛仔靴的后面一般都裝配上踢馬刺，十分適合整日策馬驅趕牲畜的工作之需。
　　如今，牛仔稱霸美國西部的時代雖然結束了，但其精神卻并未因此而消失，反而得到空前的弘揚，它不僅在美國本土生根發芽，還成為一種全球流行的大眾文化。很難想象如果沒有牛仔這個形象，美國的文化會是什么樣子。我們所熟悉的蝙蝠俠、蜘蛛人、超人、變形金剛等等，雖然都曾名噪一時，但哪一個也不曾取代牛仔的形象。畢竟牛仔已經成為美國的精神符號，在大量的文學、影視、藝術作品中被不厭其煩地描述著，其獨特的服裝、語言、歌謠、娛樂方式等經過后人的演繹，成為特有的文化符號：牛仔們獨立、豪邁、行俠仗義、自強不息的精神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美國人去開拓進取、追求幸福!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只要人類進取之心不滅，牛仔的傳奇就將永遠被書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