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拔節的痛

　　愛情的來臨就像一場化學反應。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舊書店，她和他都看中了那本線裝的《莊子》，他說：你是學生，讓給你吧。她抬頭看清了他的模樣，是個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心里一動，產生了微妙的感覺。
　　六月的天氣，暴雨是在不經意間下起來的。她站在門口等雨停，他拿著傘出來，問她住在哪兒，她說在某大學文學院，他笑：我就在旁邊的理學院，順路送你過去吧。
　　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她走到了他的傘下。一路是高大的白楊樹，雨打在傘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她突然覺得這條路實在太短。分別時，他們互問了姓名，她將他的模樣和名字記在了心里。
　　向理學院的同學打聽，才知他四十歲，離異五年來一直單身，她便起了追求他的念頭。她去旁聽他的課，為他的翩翩風度和連珠妙語所折服：她精心挑選了三本書——《我們仨》《簡·愛》與《認識你自己》，包裝好了作為教師節的禮物送給他；她總是制造機會，在某個地點和他“偶遇”。
　　縱是再遲鈍的人也該知道她的心意了，可他卻沒表過態。她或明或暗地表白堅持了一年多，他才有了回應，邀她去他家做客。
　　她喜滋滋地打扮一番去赴約，叩開他家的門，卻見廚房里早有個中年婦人在忙碌，心里涼了半截。再看滿墻的書，她送的那三本分別擠在不同的書架上，知他并不懂她唯一一次最明顯的表白。自始至終，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
　　那頓晚餐，她認識了他未來的妻子，他大學時的同班同學，也認識了他的得意門生，在一家建筑設計院做助理工程師的那個小青年。
　　之后，小青年執著地追求她，韌勁有如當初的她。得知他結婚的消息，她在忙碌的工作中漸漸地忘了暗戀帶給她的傷痛，接受了小青年的愛。他的學生，成為她的丈夫，他真誠地給了他們祝福。
　　生活平靜地過著，他們兩家時有來往，她生了可愛的女兒，過得平淡幸福；他沒要孩子，對第二任妻子帶來的兒子視同己出。她青澀時代涌動過的愛意，就這么消融在庸常的日子里。
　　知道真相，是她調到了他前妻所在的學校之后。那女子性格溫和，笑容甜美，她弄不明白：為什么他會舍棄了這樣好的人?
　　兩人成為朋友后，有一天她提起了他。他的前妻說：“我們離婚，不是感情不和，而是因為他沒有生育能力，不想耽誤我。所以，即使離婚多年，我們仍是很好的朋友，他的秘密也從不瞞我。”
　　就是那一次，她知道了，他對她亦是心動的，亦知她送他的那三本看似毫不相干的書意味著哪三個字，這是她含蓄的表白。可是，他退縮了，因為與她隔著二十年的距離，他不想耽誤了她的青春。于是，他放棄了她，只是不想讓她的初戀嘗到太深刻的疼痛。這，其實正是對她最好的愛護。
　　那一夜，春雨綿綿，屋后的竹林里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丈夫說，那是竹子在拔節。她問，它們會痛嗎?丈夫笑笑：會吧，就像小孩子一樣，長得太快，關節會疼痛，那是快速成長的痛。
　　她想起了清俊儒雅的他，想起了暗戀他的那些又愛又痛的日子，那時候她經歷著愛情拔節的痛，是他的理智與成全，使她的疼痛減至最輕，并收獲了與年齡相稱的幸福。
　　
　　編輯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