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批判社會

　　近來，吸血鬼題材引發了青少年文化熱潮，人類總要塑造一些非人類的角色，從它們身啥上才能找到自己的喜愛和恐懼。
　　《暮光之城：月蝕》終于公映了、第一天夜間狂收3000萬美元，刷新了午夜票房紀錄。這并不令人驚奇，因為之前的午夜票房總冠軍是《暮光之城：新月》，收入2630萬。罩在6月30日首映的幾周前，就有無數粉絲在首映禮的舉辦地諾基亞劇院門口安營扎寨，等待他們的歷史性時刻，他們的帳篷把廣場堵得水泄不通。NBC以“帳篷城市”為題報道這些瘋狂“暮光粉”——“這不是卡賓特利亞的海灘，這是洛杉磯下城，他們都是青少年，他們在等著他們的明星出現。”從密歇根開車來的“暮光粉”說：“我們走了4天，每天12個小時，開了2500英里。”
　　如果說有什么非人類的東西在支配著人類的流行文化的話，在當下，一定是吸血鬼。
　　這個古老的種族不僅沒有如同其他古老文化一樣沉淪下去，反而在現在煥發青春，成為了青少年文化的一個重要象征。它們在和其他種族，比如狼人以及僵尸的斗爭中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傳統的吸血鬼已經沒落
　　
　　也許你并不知道，對于一個正統的吸血鬼迷來說，和現在的“暮光粉”討論吸血鬼是一件很別扭的事情。因為自從兩年前《暮光之城》第一部公映，數量驚人的“暮光粉”就根據《暮光之城》小說和電影重新詮釋了吸血鬼故事的內涵和外延。
　　2009年的圣地亞哥動漫展上，一群正統的，或者說原教旨主義的吸血鬼粉絲，手持標語圍攻了《暮光之城》的展位，理由是他們認為《暮光之城》完全破壞了吸血鬼的規則。比如，一個吸血鬼怎么可能暴露在陽光下?一個正經的吸血鬼怎么會去試圖把人類引進自己的譜系里來?
　　不過，對于“暮光粉“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通過《暮光之城》，我們可以看到，吸血鬼身上有哪些元素可以吸引到現在的青少年。
　　首先是外形。幾百年來一直瘦削的吸血鬼在《暮光之城》里變成健美教練一樣的體形，這當然讓習慣于從吸血鬼身上體驗黑暗氣息的傳統粉絲感到不滿。蒼白是吸血鬼最重要的膚色標準，《暮光之城》雖然沒有改動這一點，卻讓男主角在陽光下閃耀出鉆石一般的光澤，這是很重要的一場煽情戲，全場的小女生都為此尖叫。但傳統粉絲們卻氣得吐血，“閃閃發光的吸血鬼不是正宗吸血鬼”，如果吸血鬼都能見陽光，那么從范海辛到紳士聯盟、從康斯坦丁到刀鋒戰士，幾百年以來的吸血鬼獵手全都白費了工夫。
　　不過，這卻是青春偶像片的首要元素，男主角如果不能是高中橄欖球隊的四9]2，至少也要有拉拉隊長一樣的身材，誰要看一個病懨懨的男人被大衣壓得抬不起頭呢?對于青少年觀眾來說，原則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型，如果以后的吸血鬼照紫外線燈照出一身小麥色皮膚，也不會讓人感到驚奇。
　　其次是性。1993年的《吸血驚情四百年》、1994年的《夜訪吸血鬼》分別捧紅了基努·里維斯、薇諾娜-賴德、湯姆·克魯斯、布萊德·皮特和克里斯汀鄧斯特，這些十多年前的吸血鬼電影有著明顯的性鏡頭，它們的目標對象顯然都是成年觀眾。而實際上，吸血鬼題材本身也的確有著很強的性隱喻。男吸血鬼咬愛人脖子的鏡頭，往往是吸血鬼電影最樂于表現的，這個行為叫做The Embrace，是指吸血鬼將自己的血送入被吸的人體內，和被吸食人的血液進行融合，這樣被吸的人就變成吸血鬼了——這種體液交流代表著吸血鬼的繁殖，其隱喻再明顯不過了。
　　而《暮光之城》里，卻把情色意味濃重的吸血鬼處理成了純愛題材。片中絕無情色鏡頭，連接吻都沒有，只有男女主角心靈之間的溝通。這當然是每個青少年都在懂憬的純純的愛情。
　　第三是禁忌。吸血鬼題材很重要的一點是反社會元素，從德古拉伯爵開始，他們帶著很強的反社會、反體制，甚至反基督的特性。邪惡、陰郁，崇拜異端、傷害人類，反對光明和對抗基督體系，是一種很黑暗的非主流文化。不過，《暮光之城》把這些黑暗色彩完全刪去，吸血鬼變成了陽光好少年，家人也都善良開朗，從事著藝術性極高的職業，住在品位不俗的別墅里。青少年不需要了解那些禁忌元素，他們更容易被后者這些很酷、很能滿足虛榮心和榮譽感的東西所吸引。有趣的是，另外一些特性在《暮光之城》里則得到了強化。吸血鬼和狼人的家族特性得以大書特書，類似于皇家情仇、豪門恩怨，而吸血鬼對人類的吸引、人類對跨越界限改換身份的憧憬，正是高中女生的眾多白日夢之一。《暮光之城》的女主角克里斯滕·斯圖爾特說：“到第四集我就會考慮加入吸血鬼家族的事情了，我將是最酷的一個吸血鬼。”《暮光之城》就仿佛是一個非人類版的灰姑娘故事，作家、導演和漫畫迷凱文·史密斯對此有一句評價：“別去做評判了，現在已經是另一代粉絲了!
　　
　　僵尸的孤獨感
　　
　　因為《暮光之城》的火暴，美國各大電視臺紛紛出臺吸血鬼題材的電視劇，cw電視臺的《吸血鬼日記》、HBO的《真愛如血》都有不錯的收視。
　　但《暮光之城》帶動的不僅僅是吸血鬼熱潮，還把吸血鬼引入青少年文化當中，建立起一套美學系統。這些元素包括：青春無敵的男女主角，純美的愛情，種族、人性對立的痛苦，被同齡人所孤立的寂寞，還有靚到爆的打斗鏡頭和造型。比起吸血鬼來，其他非人類角色的成績就要遜色得多了。《暮光之城》里出現的狼人，在其他作品中也屢有提到。可惜的是，它們往往以配角、敵人的形式出現，更近似野獸而不如吸血鬼那么高貴。《暮光之城》中的狼人雖然形象大大改觀，但依然是配角，依然無法建立起自己的美學系統。吸血鬼可以有哥特風格，可狼人穿起衣服來還是沒有規范。另一個屢屢出現的非人類角色則是僵尸，這是西方流行文化中最有趣的一個角色。西方的僵尸(zombie)，指因被生物、化學、原子能等感染而導致失去意識的尸體，它們還能活動，但已經不算人了.香港的翻譯叫做喪尸或者活死人，能夠更好地和中國文化中的僵尸區分開來。
　　僵尸題材的作品往往都帶著很強烈的孤獨感，僵尸就是人類對自身的恐懼。有粉絲認為：“僵尸片有吸引力的是其背景的高度現實性，以及‘感染／逃脫’模式的終極變奏。”從這些意義上講，僵尸作品永遠都是社會批判題材。《生化危機》是最負盛名的僵尸題材電子游戲，電影也拍到了第五部，它反映的是生物技術失控之后所造成的危害，不僅蘊涵著人類對科技的恐懼，也有著對政府專制和商業陰謀的憤怒。
　　2002年的英國電影《28天后》中的孤獨感則更為強烈，主角在醫院中昏迷28天，醒來后卻發現全城空無一人，絕大部分人已經感染病毒成為僵尸，主角則尋找幸存者輾轉求生。這和2007年的美國電影《我是傳奇》在情節上非常類似，但主題上英美文化的詮釋卻截然不同——《28天后》中一位幸存者有句話說：“無論是28天前的正常社會，還是28天后病毒蔓延的社會，我看到的都是人在殺人。”而《我是傳奇》則真正是”我是傳奇”，美國式的英雄故事。
　　除了社會體制，僵尸題材還能討論普遍的社會現象。英國電影《僵尸肖恩》反映的是英國青年在失業、家庭關系方面的困境。肖恩老大不小、一事無成，和女朋友已經走到盡頭，成天就和豬朋狗友窩在家里打電子游戲度日。這時候，倫敦被僵尸占領了，肖恩和室友們要去營救女友和母親，被社會遺忘的年輕人要拯救世界。不僅笑料百出，也寓意深刻，充盈著對英國年輕人生活方式和社會現實的調侃，正統的英式幽默呼之欲出。
　　英國電視劇《死亡片場》則講述電視臺的真人秀片場突然冒出一堆僵尸，之前還關在房間里爾虞我詐的選手們現在要面對生死存活的問題了。僵尸片除了人性冷暖，居然還能討論媒體的殘酷。
　　當然，僵尸也會提醒人類思考和親人朋友的關系。同樣是英國電影，《狗舍》講述的是一群男人拋開女友集體去小鎮狂歡，卻發現鎮上所有女人都變成了僵尸，兩性戰爭由此有了真刀真槍的打法。在日前流行的美劇《生活大爆炸》中，謝爾頓和理查德訂過一個室友條約，其中一條是如果對方變成了僵尸該怎么辦。謝爾頓的規則是：“即使我變成了僵尸，你也不能殺死我。而你，我則可以。”
　　人人都可能被感染，使得僵尸題材總是充滿了悲情的人性抉擇。有趣的是，《僵尸肖恩》片尾卻出現了一個搞笑的選擇肖恩把變成了僵尸的好友用鐵鏈鎖在后院小屋里，一旦女友不在便去和它一起玩PS2：“嗨，坐過去點，別咬到我。”而他們玩的游戲也正是《生化危機》——打僵尸。
　　自從喬治·羅梅羅的《活死人之夜》之后，僵尸有了行為規范，而蒂姆·波頓多年來不懈的努力則讓僵尸有了美學標準。但可惜的是，雖然蒂姆·波頓的服裝品牌行銷全球，但僵尸始終還是亞文化的一支，無法與如今的吸血鬼題材比肩。
　　僵尸永遠都是B級片和二流恐怖小說的最愛，它永遠無法成為《暮光之城》那樣讓青少年為之尖叫的青春偶像片。僵尸基本還是靠血漿和惡心的造型來作為標志，無法像吸血鬼那樣有型有款。僵尸題材一直都在嘲笑、批判社會，所以它也就無法像吸血鬼題材那樣成為主流讀物。
　　2009年最火的跟僵尸有關的作品，是電子游戲《植物大戰僵尸》，可惜這里面僵尸依然是作為配角和敵人出現，更為玩家喜愛的是那些可愛的植物們。僵尸界最出名的作品要算邁克爾·杰克遜的專輯《戰栗》(Thrliler)，這是人類史上銷量最高的唱片，1.04億張，杰克遜和眾多僵尸一同起舞的姿態也成為時代經典。他生前接受采訪時曾說：“我當時只是想，僵尸如果會跳舞，會跳出什么樣的舞步呢?”
　　僵尸永遠無法討得青少年的歡心，但它們至少有了自己的舞步，這或許可以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