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我認識。也許你也認識。
他和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我還依稀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常常從家里溜出來,在午后的烈日下,去淺淺的河里游泳,去馬路邊上嬉戲,去偷摘了哪家的草莓,然后拔腿就跑……
不開玩笑地說,其實我還救過他的命呢。
那一次,真的是突發奇想一般,他突然神秘地說,想和我一起去那個大湖里游泳。我猶豫著不想去。那個湖每年都要淹死幾個人,爸媽曾再三警告過我,不許去那個湖里游泳。可我的拒絕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忽然冷冷地輕蔑一笑,說,是不是沒膽子啊?我早就看出你膽小了。我那時小,哪懂得激將之說啊。我就是看不慣他的輕蔑,便答應著一起去了。
我和他下了大湖之后,一開始還玩得挺歡。他膽大,一個勁地往湖中心走,我喊了他幾次,他都不聽,還笑我膽小。猛地,我發現他沒聲音了,頭也突然看不見了。我嚇壞了,忙跑上岸,一個勁地喊,快來救人啊。我邊哭邊喊,還好那天是我喊得及時,有幾個奮不顧身的大人跳下了湖。最終把他給救起了。
雖然事后我受到爸媽和其他人的嚴厲責罵,但至此后,他卻把我當成救命恩人一般,常常很認真地說,我的命是你的。
我笑笑,倒還真沒當一回事。
后來,因為各自的學業,還有其他原因,我們有一些年沒聯系了。
那天,我回老家時,無意中聽到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單位的很有實權的領導。而我現在事業正處于上升期,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我上升的速度可以提高不少。
要到他家的地址后,我敲響了他家的門。
對于我的突然造訪,他是意外的。畢竟有那么多年大家沒聯系和見面了。但看到我的第一眼,顯然他是認出了我。他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久久沒有松開。
在他家柔軟的沙發上,我和他很熱切地敘著舊。我們彼此問了對方這些年來的人生歷程,說得真是感慨萬千。
其間,他讓他夫人來和我見面,再三告訴夫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一輩子不能忘卻的一個人。我笑笑,說,言重了。
第一次去,算是敘舊。我們聊得很久,聊得真是欲罷不能。
第二次去時,我帶了些小禮物。當然,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茶葉啊,咖啡禮盒啊,等等。
我苦著臉說了自己最近的難處,想請他幫個忙。
你該知道,我從不幫人辦事的,他想了想,長嘆一口氣說,算了,我為你破一次例吧。但有一點,禮物是不能收的。
我笑笑,我知道他怕什么。我把茶葉包,咖啡禮盒都一一拆開了,以證明里面是沒有任何貓膩的。我說,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送些禮品也算正常吧。
他見我如此認真,只好收下。
再一次找他幫忙時,我給他夫人帶去了一只最新款的手機。
我說,手機不同于錢,是物品。錢我不會送給你,物品不要緊,和錢無關。
看著我一臉真誠的神情,他也無話了。誰讓我們是那么好的朋友呢。
后來的很多次,他幫了我很多的忙。當然,我從沒有送過他哪怕一分錢,我只是給他送了些東西……
那一天,聽起來更像是個意外。
我接到了他夫人哭著打來的電話,說了什么聽不真切,那邊的聲音很嘈雜,顯然,是出事了。
當我趕到那里時。
就看到那輛車,扭曲著被壓在一輛集裝箱大卡車下,我看到他一身血色地從車里被拖出來,被抬進旁邊的急救車里。然后,遠遠的,我看到急救車上一位醫生,在不住地搖著頭。
他的領導也來了,領導很茫然地看著警察,說,我記得他是一個色盲啊,他怎么可以自己開車呢。
我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我是兇手。
是我把車送給了他。
大肚腩//摘自2010年10月18日金羊網,樊曉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