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年
陽光是從村后升起的,田野匍匐著,多么像最先離開小鎮的那個人。東頭百米處有人在大聲說話。
昨夜的星星漏下來,讓那些習慣于沉湎往事的人感到熨帖。
村莊越來越舊。無論從前面還是背面看去,老屋如同一張雨水做成的床。在桐樹的枝椏間晃悠。
像要把一肚子怨氣和孤獨都搖下來。
燈 光
初冬的街道灰暗,讓傍晚終于松懈下來,那些螢火蟲慢得像小鎮上的那個老郵差。
那些在他的身后迅速矮下去的樹和風箏的影子,以及還沒來得及送出的信件。
逐漸模糊的郵戳簌簌往下落。
就著雪、水和正在變涼的月光。那個患了多年偏頭痛的人就要抵達故鄉。
青花瓷
脫掉那襲青衫,他的骨骼在月下沙沙作響。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的異鄉人臨走時留下燈光和良知,還有遺言和一些符號。
走過前朝,甩不脫前塵舊事。我語無倫次,如同打碎的陶瓷。空空蕩蕩,風一吹就響個不停。
屬于我的小鎮單薄而陳舊,像母親的灶臺。
多么接近暮秋的一片草色。
幸 福
我沿著老式壁鐘的分針,妹妹剛剛退出我的眉梢。嗩吶聲高過云層,她臉上的紅暈低垂而潑辣。幸福像柳絮,托起那個想她想到骨頭縫里的人。
我無法如期返回,屬于我的那幾畝薄田被野草箍得嚴嚴實實,如同一個患上偏頭痛的人。
幸福像燈影,以灰色的弧度掙扎著。我們如同那些糧食,如此倉皇地穿過田野和塵世。
境 界
我喜怒不形于色,半推半就卷入蹉跎世事。注定要被磷火和那些歸于塵土、甘于緘默的人偶爾憶起。
我離開小鎮多年,四季仍然在近處亮著。我五谷不分,惴惴不安,只看到兩盞讓母親攏進袖口的燈。
終于留不住什么了。兩手空空,愁上心頭,我安于平庸地活著。
我鐘情的春天仿佛是一座正在坍塌的廢墟,鎮上妖媚的女子嬌笑,豐腴的腰際頓時桃紅柳綠。
那個讓我想入非非的人,她滿面緋紅,轉身輕舒羅裙。
一場雨
你種辣椒、土豆、南瓜。你還養牛、羊、豬,耗盡了大半生的時間。你縫補的針腳細密,多么像多年之前的那個木質的春天。
五行缺水的人在呼朋喚友,我們啟程吧。天色尚早,氣候微涼,那些藏在墻縫里的聲音正在敞開。
我處心積慮, 留著去年晚秋患下的病痛。
小時光
你是那個在小鎮上等我大半輩子,在我的童年里起早貪黑的人。
我和你,長久地與簡單、繁瑣的生活糾纏不清。多么簡單的幸福,你剩下的小時光,隔著一個人的中年,照亮了我的孤獨。
你不茍言笑,騰出一只手捶背,彎下腰咳嗽,你在揮霍著已經不多的光陰。
趁著陽光正好。你回到小鎮去吧。記得淡忘我對事物的偏執和健忘。
小 隱
小鎮的疆域一再壓縮,那個沉默寡言了大半輩子的人,他的心里淌著一條河,躺著一座山。去往省外的人正在結伴穿過它的身體。
時光像剛擰干的絨毛,正被粗心的鄉鄰們一點點用舊。五谷雜糧被一陣一陣的山風刮上坡。妹妹的情歌讓人愁腸百結。只有雨水總是豐沛。那個人拿出匕首和胭脂。身后的火光和不知名的草籽,懵懂而無辜地糾結在一起。
那個人哭了。走進遍地的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