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蔥近作選

　　郁蔥，原名李叢。生于1956年7月。《詩選刊》雜志主編，編審。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著有詩集《藍海岸》《生存者的背影》《世界的每一個早晨》《郁蔥愛情詩》《自由之夢》《最愛》《郁蔥抒情詩》共七部。主編《中國詩選》《河北50年詩歌大系》《河北歷代詩歌大系》等多部。著有中篇小說《瞬間與永恒》及中短篇小說、理論文章五十余萬字。所著電視劇《藍島意識流》在中央電視臺播放。作品被譯成多國文字。《生存者的背影》獲第六屆河北文藝振興獎，《郁蔥抒情詩》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
　　
　　讓我們幸福
　　
　　這是歲初的一個晚上，
　　我知道，
　　在睡熟的時候，就悄悄立春了。
　　立春了就是春天了，
　　然后，就是春節。
　　
　　這個冬日，許多人都會覺得，
　　還是陽光最好。
　　暖暖的、默默的、溫和柔韌。
　　許多年的感受也會有變化，
　　比如我曾經總是覺得，雪最讓人踏實，
　　我寫過它的平緩與安詳，
　　而且，早年的雪會遮掩那么多的污濁和瑕垢。
　　但今年的雪，卻讓人看清了人世間的平與不平。
　　我并不單純的經歷也沒有讓我明白。
　　為什么人世間許多那么美好的東西，
　　比如雨、比如文字、比如情感、比如詩，也比如雪花。
　　怎么會在某個瞬間變成邪惡甚至罪惡?
　　
　　這一年春節的前一天，
　　我辦公室的窗外天無纖云，
　　外面有玫瑰色、有粉紅色。
　　再過幾天，還會有綠色。
　　那么多的誘惑和欲念，
　　那么多的渴求，
　　那些樹們不扭曲、不泛濫、不失去固有的定力。
　　寫到這里突然想到了一些不關聯的語言：
　　良善、迅捷、優雅、親密、敬畏、給予、尊重；
　　不怕重復；
　　淡然一點兒；
　　盡可能有興趣(不一定是激情)。
　　——這些如同微機里傳來的“微風山谷”的曲子，
　　就那么舒緩下去，那么好下去。
　　
　　有很多的快樂、溫柔、恣意，
　　有很多的感傷、失望甚至恐懼，
　　用單純就都會沖淡。
　　——盡量沖淡些，不要很濃，
　　那么多的夜晚，
　　不是都能完整的完美的，
　　那就只能把它們，拆開。
　　
　　這時候我想，我真的喜歡一年中這最為安靜的一天，
　　我二十年來一直有一個習慣：
　　在歲末的這一天的上午獨自坐著，什么也想什么也不想，
　　自己看著窗外。心靈赤裸，
　　想起一件值得微笑的事情，想起一種食物，
　　想起一場個人音樂會，想起一片涂鴉，
　　想起一只水果的形態，
　　喜歡它的色澤和豐滿，
　　喜歡澀，
　　喜歡浮在蘋果皮膚上的水珠。
　　
　　這時候我想，想起海涅寫到的那棵樹，
　　也許有一天，
　　我也像那些葉子漸漸枯萎，
　　那我就和它們約好，一起落下去，
　　——選擇一個晴天，選擇一個早晨。
　　
　　好起來，什么都好起來。
　　如果你有一天的清爽，你就會有許多清爽；
　　如果你有一天的曖昧，你就會有許多曖昧；
　　如果你有一天的簡單，你就會有許多簡單；
　　如果你有一天的充盈，你就會有許多充盈。
　　趁著春天，試一試。
　　
　　是啊，我還對朋友說：
　　好好看書、寫字，
　　敲擊鍵盤。
　　偶爾也用筆寫寫字，那樣感覺會好一些。
　　節日了，許多朋友說：總是在不知疲倦，
　　總是想著，把一個夢想，
　　再變成另一個夢想。
　　是啊，每個人的命運都應該比現在更好，
　　我對他們說：
　　好好著，把我們的詩寫得幸福一些，
　　一年和另外一年，
　　真的不會是一樣。
　　
　　春天來了。能夠持久的并非什么激情或者理性，
　　而是自然中固有的東西。
　　過去的一年是真實的，
　　即將到來的春節也是真實的，
　　——克制、喧囂、溢滿紅塵，
　　我想，這會使人幸福。
　　我最近總是提到幸福這兩個字，
　　這成了我的心愿，
　　——愿意人們把想起這兩個字也當成習慣。
　　默默地愁苦，
　　默默地幸福，
　　哪怕僅僅是一滴一點。
　　那么多的人，都知道選擇最近的那條路，
　　而我卻還總是想著：哪些能夠永久。
　　
　　好暖，有感覺了，
　　那就是春天了。
　　看一眼窗外的陽光，
　　有欲望，也有愿望。
　　什么是快樂?
　　許多許多花開的時候，
　　就有許多好味道。
　　醒了的毛毛蟲變成了蝴蝶，
　　就在早晨，飛呀飛。
　　想到其實我們都像那些小蟲子，
　　一到節日，好像距離就近了一些，
　　更近了一些。
　　
　　春天了，
　　這時應該說一句：陽光普照。
　　這個平實的詞匯在以往會被認為是拙劣的詩句，
　　但此時，誰都會理解，
　　這是一個平靜的溫和的理想。
　　
　　很快就消失了，無論什么……
　　金色的和銀色的，
　　夜晚延伸的某個瞬間。
　　會有許多惶恐與忍耐。
　　蕓蕓眾生，在交談中融入光亮或者陰影，
　　就像雪花一樣，
　　找不到兩個相同的，
　　也留不下兩個不同的。
　　
　　一個春天和一個節日，
　　有些日子有足夠的喧鬧，
　　有些日子有足夠的平靜，
　　在沒有知覺的緩慢中，
　　在讓人隱痛或者甜潤的感受里，
　　節日和春天來了。
　　
　　再望明月
　　
　　時至仲秋，
　　眼前那些黃的、粉的、紫色的花兒，
　　開過又謝了。
　　秋日遼闊，
　　愿今晚有月。
　　
　　十里詠月，
　　千里亦詠月。
　　多少詠月的詩句，
　　都已沉落，
　　而依舊月明。
　　
　　明月如素，如此紅塵，
　　時光若煙，浮生若羽。
　　水淺魚讀月，
　　雨低燕銜云。
　　
　　我們都是簡單的人，
　　面對世事的繁雜和喧囂，
　　渴望有人陪，
　　來點感情也來點激情，
　　來一個好人，
　　好人不讓人心冷……
　　
　　所以月圓。
　　想自己，
　　想自己惦記的那個人和那些情境。
　　有的是真實的，有的是想象的。
　　在一種情愫里、一種傾訴里
　　和一種音樂里談話，
　　就容易愛起來。
　　有的時候情境感染人，
　　讓人忘記世俗，
　　忘情呀，思念呀，
　　有時那樣的感受也很中秋。
　　
　　太珍惜了不好，
　　太重情了不好，
　　太細膩了也不好，
　　太不懂得感情更不好。
　　反正太好了也不好。
　　經歷一次你就知道這句話對了，
　　能把你傷到骨子里。
　　倦了，累了，也攢夠了凄涼，
　　多漂亮的花兒啊。
　　
　　最好的愛是簡單的，
　　看到一粒種子被風吹落到土里，
　　發芽長成樹苗，
　　那一定是上帝和愛的杰作。
　　愛，愛所有能夠愛的。
　　靜下來，
　　那么那么遠的聲音，
　　都能聽到。
　　
　　沉靜和明澈，果實和色彩，
　　想起月光來的時候，
　　就好好看著她暖著她撫摩著她。
　　就要這種好的心態和狀態，
　　越松弛越飛翔越好!
　　今天就真好。
　　
　　我看著面前的灑脫和靚麗，
　　忽略了背景的蒼涼和沉厚，
　　這個城市給人這種感覺，
　　或者說是這種生活，
　　其實是給自己的枷鎖。
　　但我想到月明就覺得沒有枷鎖，
　　好像是極其超然的感覺。
　　人有時有幾個自己，
　　有的在塵世，
　　有的在閉目的思考里。
　　那種境界多好。
　　
　　你看那大樹，還需要雨嗎?
　　自身的深邃就足夠了。
　　“秋天來了，天氣涼了，
　　一群大雁往南飛，
　　一會兒排成個人字，
　　一會兒排成個一字。”
　　——我小時候的和我想象中的，
　　那時候每到中秋，
　　就能看到它們一群遠了一群又近。
　　就能想到它們一群北了一群又南。
　　
　　相聚才是圓，
　　但圓了就好嗎?
　　我們天各一方，
　　卻有思念。
　　其實什么能圓?
　　世事不能圓。
　　情愫不能圓。
　　惦記不能圓。
　　甚至一個“想”字，也不能圓。
　　
　　我在愛著你們，
　　就這么世俗地生活著，
　　我也總是在找普遍的詩意，
　　可是沒有。
　　要下班了，外面下著雨，
　　可能要淋著，
　　但燥了好多天，還是覺得有什么滴下來好。
　　那里肯定有多多的潮潤。
　　那里肯定有多多的神秘。
　　
　　其實感受著就好。
　　還是說：好好生活，好好愛。
　　今年的中秋，
　　浮云淡遠，清風總有秋意；
　　今年的中秋，
　　塵世喧囂，淺月依舊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