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親人
母親,你沒有去過遠方
也不知道什么叫流浪
曾記得你身泰眼亮的時候
去過山東與河南
看過你的妹妹和出嫁的女兒
山村的土炕溫暖
牛糞煙和麥芒碰撞良久
它們和諧的聲響
就是我寫給陽光和你閱讀的詩歌
我帶走妻室兒女 離開缺水的山溝溝
在一個塵土飛揚的小小城廓
跟那么多販夫走卒屠匠碰撞謀面
偶爾在夢中看到你
母親,你在洋芋花盛開的田野
鋤草擦汗。嘆息連連
我坐在螞蟻亂竄的田埂上
仰望天上的白云一朵又一朵
在頭頂輕輕走過……
可是母親你知道嗎,昨夜
我又在夢中看到了你
仿佛在蘭州或是什么車水馬龍的城市
與你聯系。據說你學會了接手機
盡管我一再地按下鍵上的數字
卻總是撥不通你的電話——
我心急如焚啊
生怕那么大的城市
讓不識字的母親走失
時光切割的碎片
想起一支煙帶來的欣慰
我的思維空前的活躍
童年的饑饉像一塊傷疤
在記憶的深處
隱隱灼痛。似小偷
不敢在廣眾之前拋頭露面
一手拉風箱,一手填牛糞的母親
帶我們兄弟姐妹走出
火燒火燎的年代
七十有六的時光碎片
切割一斷斷凄迷的風景
歲月的肌膚啊
難道你就感覺不到疼痛
孫女們攙扶著盲眼的老人
走進小康樓四五二的雀籠
平生的第一次澡浴
我的母親啊,迎著升起的朝陽
燦爛地笑了
時光切割的碎片
一片片跌落塵寰
如同我脫落的一根根頭發
再也找不到它的去向
雪落在春天的旱塬上
坐在暖烘烘的熱炕上
罐灌茶煮出清晨的馨香
窗外的大雪敘述
一個冬天蒼白無力的故事
二十幾只麻雀在草堆旁覓食
眼盲的母親拄著拐杖
在院落掃出一塊空地
再撒一把秕麥
回到父親熬茶的火盆旁
繼續沒有嘮完的閑散話題
火車要從家門前走過
打洞修鐵路的四川民工
說著南方的方言
母親說聽不懂他們的話
五年后通車
她能否活到八十有幾
能不能聽到火車的吼叫
雪落在春天的旱塬上
落在杏樹含苞待放的蓓蕾上
落雪的聲音很輕很輕
只有神的耳朵才能聽懂
它們碰撞彈奏的音樂
三月,梨花雪白
昨夜的雨悄悄降臨在三月的枝頭
睡眠深沉的人在夢中蘇醒
聽到雨滴敲打在瓦棱上
有些驚心動魄的激昂
夢中再現的少婦懷抱嬰兒
訴說衷腸。可是我呀
已記不住她說了些什么
百花叢中走過的人就知道
受傷的靈魂還在滴血
仰望三月雪白的梨花
我的心就純潔得一塵不染
有人站在梨花下拍照
燦爛的笑如梨花開放
一朵梨花的白啊
足以讓趕路的詩人顫抖不已
一朵梨花的白啊
在三月的枝頭微笑
綿綿細雨如絲濯洗微塵
拉開門扉
我將室內的金枝玉葉們
一一搬到三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