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紅

　　凌晨四點來鐘，羅副政委的侄女失蹤了，而且肯定是在大門衛兵室至住宅區這段路上。
　　羅副政委倒背著雙手，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哨兵面前快速踱來踱去。哨兵王班長和查哨的劉連長心里驟然掀起波濤，擂起戰鼓。羅副政委不安的舉止更讓他們心里沒底。難道哪個屌兵吃了豹子膽，把副政委家侄女弄到哪個角落咪稀咪稀了?
　　羅副政委走幾步問一句劉連長：你看這事怎么辦好，咋整好，嗯?
　　劉連長更抓急了，連忙問王班長，見到姑娘進營區了么?王班長說沒有啊，他這班崗，梭進去的每一只耗子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還差兩個來鐘頭天才亮，這會兒，連梧桐樹香樟樹們都酣睡不醒，更何況別的活物了。
　　我馬上查查前兩班崗，劉連長對羅副政委說，只要進了營區，我一定找到她。
　　王班長斜著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羅副政委看，心想，你的侄女要是長得跟你一個模子，恐怕倒特別安全了。門樓上千把瓦的碘鎢燈照在羅副政委沙丘一樣的禿頭上面，老首長三大三短的喜劇性身材便一目了然。大兵們私底下概括這位首長：腦袋大、嘴巴大、肚皮大：脖子短、腿短、手指頭短。王班長突然笑了，武斷地說，首長，您放心，她保證不會遇到壞人，他還想說，女豬八戒決不會有人搶去當壓寨夫人的。
　　羅副政委從右邊衣服口袋掏出一張三寸黑白照片(那時候彩色照片極少)，遞給劉連長。他說，我這侄女是從老家來，從沒來過我這里，說好下火車，直接坐二路車過來，直溜溜的大街嘛。
　　劉連長看一眼照片，眼睛一亮。會不會火車晚點?這段時間，火車經常明七暗八正九點，沒個準頭。羅副政委說，我電話問過了，今晚這趟車進站還提前了十五分鐘。
　　咋不派個車去接呀，您那么大的首長。首長說，如果這么大的目標都找不到，那還來我這里干什么?
　　那是不是坐錯了公共車?那也不會，我拍電報的時候，把二路車，下車地點說得一清二楚。她好歹也是高中畢業，這一點兒，無論如何都不會錯。
　　王班長往前拉拉沖鋒槍的背帶，歪過頭要看照片。劉連長假裝機密地拿手遮住。羅副政委指著照片說，記住了吧?見到她馬上給我送過來。劉連長刷一個立正，說是，副政委，記住了。劉連長想，只要掃一眼就像電影明星一樣忘不了了。劉連長把照片遞還羅副政委，王班長伸手從中間截住，連長，不讓我看清楚，任務要具體落實給我們呢。王班長看照片的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圓洞，半天沒合攏。王班長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羅副政委，好像說，是你侄女嗎，不會是你老人家從哪里盜竊拐賣來的吧?
　　看清楚了?羅副政委接過王班長手中照片。機關這段時間，對你們連隊的值勤反應不大好，是人是鬼都放進來，特別是天黑以后、大操場那邊。王班長手拍腦袋，忽然哦一聲。哦什么哦，你見到過的?劉連長問。王班長連忙否認，沒有沒有。
　　劉連長，你派兩個兵，幫我在營區四處找找，黑燈瞎火，霧氣蒙蒙的，我很擔心，我在家等你們電話。哎喲、我灶上的中藥恐怕快熬干了!羅副政委突然抬起手腕看表，拍了一下光禿的腦門，噼里吧啦消失在首長住宅區方向。王班長走進崗樓，叭地拉滅碘鎢燈。
　　劉連長拿出衛兵室條桌上的會客登記簿，一頁一頁往下翻。他停在第三頁那兒琢磨了又琢磨，那頁紙上涂了幾處黑疤，畫了個作廢的大叉，來客會客欄里那個“羅”字，隱約可見。劉連長按住五四式手槍套小聲問王班長，這姑娘如果已經進營區，會沒有登記，會找不到羅副政委家?王班長說，這大院比我們老家縣城還寬，那么多首長，七大姑八大姨的，幾千上萬號人，誰說得準呢。
　　連長，你不會馬上搞全連緊急集合吧?
　　你問這個干什么?不過，我得馬上回去查查鋪，看上一班崗哨都回到床上沒有。
　　王班長扯扯沖鋒槍背帶，連長、我建議你帶上幾個兵，趕緊分頭去找、越快越好，你看清楚照片了吧?
　　怎么沒看清啊。唉、最近營區確實有點亂。無法嘛，老說我們衛兵崗哨不盡職，你想，我們防得了敵人，防得了殺人放火，哪防得了家屬子弟親屬們的感情騷動，那么多干柴烈火的年輕男女，人家硬要躲在草叢里樹底下亂一下套，我們又不能見人就逮，人家都說是在談戀愛，是情人是夫妻，我們是管站崗放哨，又不是管計劃生育，哪管得了這些事!
　　連長說，就這么辦，姑娘沒進軍營我們管不著，進了營門，如果出了事，那我們就擔不起這個責任。你把眼睛給我放尖點，把耳朵給我伸長點。
　　是，連長，保證完成任務。王班長口頭答應得無比堅決，心里卻一點底沒有。而且越想心里就越發虛，因為他太了解自己班里的戰士，尤其是上一班崗那位了。
　　不一會兒，劉連長身后跟過來三個扎著武裝帶，迷迷瞪瞪，半睡半醒，哈欠連連的戰士。劉連長沒去查鋪已經謝天謝地。如果一查，肯定立馬露餡，王班長他們四班辛辛苦苦干一年。這先進班恐怕立即黃了。
　　這個營區有近十平方公里，單從面積、居住人口看，確實大過一些偏遠小縣城。新舊建筑物一排一排，幾百年的老樹密密麻麻，儼然一個森林公園。道路四通八達，大路小路交錯縱橫，一般老百姓進來，三轉兩拐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已是凌晨五點多鐘，遠處火車站的汽笛長長地響了，每天這個時候它都準時拉響，像是這個城市喂的一只報曉公雞。
　　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已經在首長住宅區前面那片空地上轉悠了兩圈兒，現在，他們停到了一棵崗亭般粗大的古柏樹下。我們歇會兒吧，會找到的，我一定幫你找到。男的手執武裝帶。叔叔，這地方剛才我們好像已經來過的。
　　讓我再聞聞你的桔子好么?真香!我有幾年沒見過這么紅這么好聞的桔子了。小伙子揭開姑娘提籃上面的毛巾，又把鼻子湊到那些鮮紅的桔子上面，像條小餓狗嗅著新鮮骨頭，口水吞得咕嚨咕嚨。
　　我說給你吃一只，你又不肯，你這叔叔真是怪。
　　還喊叔叔呀，我說過，我最多大你三歲，還是喊哥吧，我喜歡當哥。
　　姑娘就把提籃往胸前移動，讓整個提籃像條楚河，隔在他們之間。你吃一個吧，你自己剝。我們家的紅桔，味道可甜了。
　　小伙子拿起一只，放到鼻孔跟前。我要吃就吃整個這一提籃，你肯給我嗎?小伙子把桔子放回提籃。
　　那肯定不行，又不是送你的。
　　姑娘蓋上毛巾，小伙子的手過來幫忙，兩只手就像兩只蠢蠢欲動的小動物。你冷嗎，妹?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妹就好了，你說將來我會有你這樣一個妹嗎?
　　我不知道。叔——哥，你剛才不是說最多半個鐘頭就幫我找到我伯伯家了，可能都個半鐘頭了吧?
　　他們都沒有表，不知道準確時間。不，小伙子褲包里揣著一塊上海牌表……那是天黑時從副班長那里借的，他本來想把表戴到手腕上展示給姑娘看看，轉念一想，還是決定把時間藏到褲包里。
　　五順就是王班長的前一班崗。下崗之前二十分鐘樣子，一個姑娘提著一籃紅桔，急匆匆地來到門衛崗樓。頭天一肚子不高興的五順(因為睡懶覺在班務會上連續挨了班長的批評)，聽說來者是省軍區羅副政委的侄女，先是被嚇住，接著又被姑娘的美貌震撼，羅副政委的三大三短的喜劇形象馬上跳到他腦海里。你肯定不是羅副政委的侄女!你不像，你在哄我。姑娘就把鳳眼瞪起，嗔怪地說，難道我還騙你?羅副政委的三大三短身影對大兵來說，那是過目不忘的，首長長得太有個性，經常出入營門口，哨兵對他再熟悉不過。五順想，是與不是，都是個做好人好事的絕佳時機啊，夜深人靜里，給這么美麗的姑娘帶路，去天上也愿意啊。
　　五順把營區描述得像太平洋一樣浩瀚無邊，把里面的秩序形容得比越南叢林還混亂，把自己說得跟美國總統的貼身保鏢一樣武藝高強和恪盡職守。姑娘不敢獨自往里走，也被五順的熱情打動了，終于同意在拐彎樹影石椅那兒等他。下了哨，五順哄班長說，他得去幫五號崗李老兵代一班崗，還抱怨，李老兵太欺負人，凌晨這班崗，欠的那瞌睡，幾天都補不回來，拿一個月的津貼白送，老子也不愿和哪個換。
　　五順確實也不知道羅副政委家具體的位置。他已經帶著這個十八歲的羅姑娘，在那些迷宮似的岔道上，來來回回轉悠了個把小時，別提心里多安逸了。他想，天要老不亮，羅副政委家要一直找不著該多好啊。我的天，這會兒，要是突然天降一場狂風暴雨，讓我和這位姑娘一起躲到一個窄窄的角落，該多美!
　　可是，他清楚，首長們的住宅區就像北斗星一樣不容糊涂，盡快找到羅副政委家其實并不難，天上星星也逐漸變淡，夏夜的蟲子們鬧了一夜，也紛紛找地方安息。
　　叔——哥，看來你根本不知道我伯伯家住哪里，還是我自己去找自己去問吧，那些還亮著窗戶的人家，總有個把人曉得的。姑娘站起來，卻打了一個冷戰。一只肥壯的白貓嗖地從腳邊竄過去。啊，姑娘晃一下，五順連忙上前扶住。妹，你怎么啦?別怕，有我呢。
　　是狼吧?嚇死我了。姑娘依勢靠在五順的肩膀，全身發抖。五順直覺得渾身熱血噴涌，幸福到了極點。他真希望那只貓，再來一次，再來一下更驚險更刺激的。
　　你冷吧，我看你有點冷。五順幸福地享受著。連忙脫掉自己的外衣，披到姑娘身上。這時候大概讓他把自己的皮剝下來，罩到姑娘身上，他都會下得了手。
　　確實有點涼，披上軍裝的姑娘平靜一點兒。你不冷嗎，哥?五順看看遠處，發現有人在朝這邊走。他說，我們到前面那叢桂花樹那兒去吧。
　　桂花樹的樹冠有小草棚那么寬大。坐在草皮上，姑娘又把她的桔子籃提到胸前。
　　五順說，妹，你想啊，我們這會兒去敲人家門，突頭突腦的，人家會給我們開嗎?說不定還把我們當成壞人呢。即便你伯伯家，讓他老人家安安穩穩睡到天亮，再去敲門，不是更好嗎?
　　你真會說，我是怕伯伯一直在等，等得著急。姑娘說。你講得也對。這地方，真是你說的那么恐怖那么復雜嗎?
　　我還沒給你講特別害怕的呢，擔心嚇著你。你要是相信，前幾天，就在這叢桂花樹底下，一個男的和一個女人——
　　哥，你別講、別講了。姑娘左顧右盼，總覺得黑暗里會跳出什么。
　　五順本想把前幾天他們在圍墻外巡邏時看到的一幕不堪的場景移植到這叢桂花樹底，再添油加醋描繪一番，看姑娘已經嚇得抱緊籃子，沒忍心繼續。五順好像昕到了褲兜里副班長那塊上海手表的嘀嗒聲。
　　妹你真的害怕?你怕什么，是不是怕我吃你桔子呀?
　　哪怕了，我才不怕呢，到了你們解放軍往的地方我還怕?我怕你把我這一提籃桔子都吃完了。姑娘為自己的笑話笑了一下，接著說，要是你到我們老家桔子園，我會盡你吃，我還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吃得下一提籃紅桔。
　　我只想吃面前這一提籃。
　　把兩只吃完還差不多，嘗嘗味道就行了嘛，我說了，又不是送你的。
　　我要吃就吃你整整一提籃。
　　那不可能，我不會給你的。昨晚在火車上，有人出五十塊錢買我這籃桔子，我理都沒理他。后來，他說他兩塊錢買一個嘗嘗鮮，我也沒答應，我又不是拿來做生意的。哥，你好像不大高興?
　　沒有。我只是想吃你的桔子。這桔子真香，我簡直要醉了。
　　想吃你拿唄，一兩只我又沒說不給。姑娘拿開毛巾。
　　我不，要吃我就要吃你整整一提籃。
　　你這人——貪心!一只也不給你了。姑娘把毛巾理一理，蓋好。
　　妹、我——讓我……
　　讓你吃我整整一提籃桔子?那怎么可能，想都別往那上面想!
　　妹你從來沒來過你伯伯家?你確定你伯伯是羅副政委么?
　　我真沒來過，只是早就想來了，我只記得我伯伯的名字，是不是副政委他沒告訴我。
　　你伯伯就是羅副政委。他要不是羅副政委就好了。
　　劉連長和一個老兵從直路上走過來。姑娘還在分辨，五順突然一把捂住姑娘的嘴巴，撫在她耳邊叮囑：巡邏的過來了，凡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的，逮住就捆，然后拉去關起來，飯都不給吃的。
　　五順趁勢將手攬到姑娘的腰際，把姑娘半抱在懷里，那只籃子正好架在他們中間。
　　你壓著我的桔子了，叔叔。
　　噓——別講話。
　　五順想，如果連長看到這邊是兩個幽會的熱戀情侶，就不會貿然走到跟前，定會繞著走開。果然，劉連長他們沒發現桂花樹下有人，自然更不用確定是不是情侶幽會。
　　姑娘臉臊辣辣的，挪開腰際那只熱辣的手，你真想吃我整提籃桔子，嗯?
　　五順笑了，撓撓頭皮，咽一咽口水。看著臘肉光吃飯，想吃也得不到畦。
　　姑娘再次把桔子提籃移到與五順的中間，她說，如果你真想吃整提籃紅桔，那你將來就去我們老家吧，不過我們老家可遠啦，有千多公里地呢，火車坐半天，汽車坐兩天，還有盤山小路走五個鐘頭，我怕你吃不了那個苦。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念頭吧。這城里桔子滿街是。
　　但沒有你這籃桔子紅，沒有你這籃桔子味道正。
　　這倒也是，這是我們家祖傳老樹上結的。
　　說著桔子，五順就看到連長和老兵小跑著又朝這邊折回來。不等五順反應，姑娘就把腦袋低下了。五順也趕緊埋頭，還不忘朝姑娘伸出大拇指。
　　連長和老兵朝西北方向跑去。連長在三號崗接到電話，說司令部值班的人出來解手，看到一個兵帶著一個姑娘朝西北角遛達過去了。連長一聽，火一下子上來了。逮倒你，老子馬上關你三天禁閉!
　　連長們走遠，五順緩緩走出桂花樹陰影，他偷偷把表摸出來瞅了一眼。姑娘也輕輕走過來。他說，走吧，天快亮，我該下崗了。
　　你這也叫站崗?
　　是的，我是在站崗。我對班長說的是站崗。讓我來提提籃吧，你手恐怕都提酸了。
　　不，我自己來。你要偷偷吃了怎么辦，一不小心把我提籃摔壞了怎么辦?
　　吝嗇鬼、小氣鬼。
　　這回，五順走到了前面，徑直朝東北方向首長住宅區走過去，看上去倒有幾分認真找人的樣子了。首長住宅區，都是獨立院落，只能從門口的信箱上面的姓氏辨別是哪一家首長。五順腳步放得很輕，他怕驚擾了首長們的美夢，當然更有點旁的擔心。
　　靠角落的一家小樓亮著燈。五順從信箱處走過來，姑娘看著窗戶里透出的燈光，立即顯出激動的表情。
　　五順扯扯自己扎在褲腰里的草綠色襯衣，對姑娘說，你自己去敲門吧。我得走了，我真的必須站哨去了。
　　姑娘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來。五順像尊兵俑一樣筆直站在原地。姑娘把提籃擱到地上，脫下帶著滿身女人氣息的軍裝，搭到五順肩上，一臉的笑容比紅桔還甜。五順扣軍裝紐扣，姑娘提起提籃，她挑出兩只還帶著兩片新鮮桔樹葉的大紅桔，塞到五順手里。嘗嘗、好好嘗嘗。
　　五順倒也沒再反對，叭一個立正、敬禮，轉身朝五號崗跑去。
　　這時，大門口衛兵室的電話叮叮響起，王班長對著話筒：首長啊您好，我到了?你侄女找到了?沒有人送?放下電話，王班長一把抓下軍帽，這就怪事了。狗東西跑哪兒去了呢?
　　劉連長五四手槍套外面的槍綱在屁股上像條豬尾巴一樣一甩一甩的，他和李老兵走向五號崗哨位。五順昂首挺胸，端端正正站在哨位上。劉連長剛進入七步之內，五順刷一個立正。劉連長還一個敬禮，大聲問：五順，你不是替李老兵站崗么，你看李老兵在哪兒?
　　山東籍李老兵先咳嗽一聲，奶奶個熊，俺啥時候欺負你小子啦?
　　報告連長，不是李老兵，是章老兵，一定是你們聽錯了，不信你回去問章老兵。
　　劉連長等不及回去問章老兵，他抄起崗樓里的老式電話使勁搖。王班長在電話那頭告訴他，連長放心吧，羅副政委侄女找到了，已經在他家洗臉了。章老兵確實沒上崗，五號崗這班哨確實是章老兵的。
　　五順持著半自動步槍，站得離劉連長遠遠的，好像擔心空氣會泄露他身上的秘密。
　　劉連長走出崗樓，走近五順。像只警犬一樣圍著五順轉圈兒。
　　連長，你干什么呢?我又不是狐貍，又沒狐臭，你嗅得我怪不好意思。
　　劉連長盯住五順的褲兜。五順、狗日的，香味一股一股地冒哦。啥贓物、趕緊交出來!
　　五順不肯。他支支吾吾，我又沒私藏手榴彈。
　　快點，磨蹭什么呢，非要我親自動手?
　　五順只得乖乖摸出那兩只紅桔。
　　站崗時不準吃零食，哨兵紀律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又沒吃。五順咕地咽了咽口水，對兩只紅桔的前途命運十分悲觀。
　　劉連長將紅桔往空中一拋，接到手中。沒收了啊，無組織無紀律。
　　沒收了桔子，劉連長該走了哇。可是，他又嗅起來，又圍著五順轉圈兒。
　　起風了，一陣長長的夏日清晨爽爽的涼風。救了五順的急。
　　劉連長甩著豬尾巴槍綱，和肩扛步槍的李老兵威風凜凜地走了。三十米外，劉連長又把兩只紅桔拋出兩道高高的弧線，準確地接到手中，放到鼻子跟前嗅：哪來的紅桔呀，真他媽香!
　　山東李老兵一副饞相地伸出手，連長，分我一只中不中?在俺老家，俺從沒見過這么大的玩藝兒。
　　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你知不知道?還老兵呢。李老兵笑得就差把臉鉆到連長褲襠里，他又不是群眾。劉連長把紅桔揣進衣服口袋。不是群眾他難道是干部?這是人家五順的個人物品，等他下了哨，要物歸原主的。唉，剛才經久找不著首長的侄女姑娘，老子胃都快急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