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旨在通過對比分析波德萊爾的《惡之花》和中國當下詩壇的一些“垃圾派”“下半身”詩歌的審丑思想的差距,闡釋如何從看似丑惡的真實的現實里發現常人無法體味的神圣的“美”,以此來明確詩人應具有的擔當精神。
關鍵詞:審美取向;審美;審丑;擔當精神
消費時代的來臨,使原本高雅的文學被邊緣化,文壇也因此沉寂了下來。前些年一些另類的、不甘寂寞的、以“垃圾”和“下半身”為噱頭的詩人們引發了詩壇的一陣騷動,看似繁榮的網絡詩壇也著實熱鬧了一下。以沈浩波、徐鄉愁等為代表的另類詩人們喧嘩著“肉體”和“垃圾”的噪音,放縱地污染詩壇。他們以丑為美、以美為丑的錯位的審美價值觀將詩歌引向誤區,混淆了美丑的性質和界限。審丑作為一種特殊的審美體驗,早在波德萊爾的詩作里面就有成功的體現,而在徐鄉愁他們這群暫且稱為“垃圾詩人”這里,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顛覆和改寫,制造了一系列的“垃圾詩歌”,毒害著社會和集體人格。本文旨在通過對比分析波德萊爾的《惡之花》和中國當下詩壇的一些“垃圾派”“下半身”詩歌的審丑思想的差距,闡釋如何從看似丑惡的真實的現實里發現常人無法體味的神圣的“美”,以此來明確詩人應具有的審美姿態與擔當精神。
在《垃圾派宣言》中,他們高喊著“美國有個垮掉派,代表人物是艾倫·金斯伯格。垮了以后掉到哪里去呢?當然是垃圾。所以,垮掉派往前再跨一步,就成了垃圾派。現代主義詩歌順理成章發展的話,應該有個垃圾派”。宣言喊得理直氣壯,給他們自己制造垃圾披上了理論上合法的外衣,肆無忌憚地玷污中國的詩壇。“垃圾派”的代表詩人徐鄉愁如是說:“活著就是人類的幫兇,我們不如抱著這個世界一起跳進糞坑,崇高有多高,濺起來的糞花就有多高,我們用肛門呼吸。”為了宣揚他的理念,徐鄉愁寫了諸如《屎的奉獻》《拉》《拉屎是一種享受》《解手》《你們把我干掉算了》《人是造糞的機器》《拉出生命》等一系列“屎詩”。在他的帶領下,一批“屎詩人”前赴后繼、爭先恐后地寫出了一系列主題、意象相似的骯臟詩作,如皮旦的《屙屎》《擦屁股的》《吃屎節》等詩作,小月亮的《斷章》《我要把詩寫在屎上》等惡心之作。他們打著解構崇高的反叛旗幟,來制造一些丑惡到極致的垃圾。在人們的眼里,現實世界固然有著黑暗的一面,人性當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著骯臟的成分,需要有人大膽地描寫袒露人類的齷齪心理。但是在袒露之前首先要明確的是,因為生活中有黑暗的東西,所以我們才要看到光明,而不是無聊地制造一些消解不了的垃圾。
與“垃圾派”相比,“下半身”則有過之而無不及。流氓詩人代表沈浩波的宣言《下半身寫作及反對上半身》:“所謂下半身寫作,追求的是一種肉體的在場感……而回到肉體,追求肉體的在場感,意味著讓我們的體驗返回到本質的、原初的、動物性的肉體實驗中去。讓所謂的頭腦見鬼去吧,我們將回到肉體本身的顫動。我們是一具在場的肉體,肉體在進行,所以詩歌在進行,肉體在場,所以詩歌在場。僅此而已。”為了與“垃圾派”分庭抗禮,為了比“垃圾派”在垃圾的領域里有更多的話語權,以沈浩波為代表的“下半身”詩人們也寫作了一些讓人難以啟齒的詩篇,如沈浩波的《一把好乳》《做愛與失語癥》《38條陽具》《強奸犯》《不是愛,是搞》等極品下流之作,南人的《我們怎么就搞到了一起》《壓死在床上》《干和搞》等詩作,尹麗川的《為什么不再舒服一點》《愛情故事》等。這些詩作實踐著他們的黃色主張,充斥著性和赤裸裸的色情,其中甚至還描寫了一些令人惡心的嫖娼細節。在常人眼里,這些作品既違背了現實的倫理道德和做人的起碼規范,又踐踏了女性的人格和尊嚴。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反人性反道德的東西,玷污了詩歌的高雅和神圣。
“垃圾派”的垃圾并不是因為他們展現了丑惡,而在于當作者面對丑惡的現象時,在暴露其丑惡陰暗的一面時,即使不能給人以美的感受,也應在審丑的同時給人以啟迪和希望。而不是通過一些骯臟的字眼的組合,用單一“屎”的意象的描繪制造一些揮之不去的垃圾。當然,“下半身”的下流也不是因為他們不厭其煩地描寫了性,文學創作并非排斥寫性,而是在于如何寫性。作者可以通過性和肉體的描繪,揭示人性的正常需要和男女歡愉的美好,而不是絲毫沒有美感單純地羅列“雙乳”“陽具”等意象講述下流的段子。
同樣是描寫丑惡,同樣是寫性,在波德萊爾這里,卻是另一種審美體驗。波德萊爾認為:惡習是誘人的,應該把它描繪得誘人,然而它拖著特別的道德疾病和道德痛苦,應該描繪這些疾病和痛苦。像在醫院里工作的醫生一樣研究一切創傷吧。他的《惡之花》揭露諷刺了工業時代道德淪喪的社會所產生的種種丑惡現象,體現的是救治道德疾病和道德痛苦的擔當,其道德批判效果更加強烈和集中。因此善于從審丑中發現美、體現詩歌道德精神的波德萊爾受到了詩壇的肯定。在他的詩作里,我們可以看到,“生活在邪惡中,卻熱愛著善良”,運用高超的技巧、巧妙的構思、象征的手法,選擇了特有的意象,表達著時代的抑郁和求愛不得的苦悶,體現出新的審美典范。在《我愛回憶那些毫無遮掩的歲月》中“無私慷慨,肥沃豐產的大地女神/不把自己的子女看成負擔/仿佛滿懷溫情的母狼/敞開褐色的乳房,把天地萬物供養”;《漂泊的吉普賽人》中“下垂的乳房,含在孩子口中/常備的營養寶庫”;《地獄中的唐璜》中“女人在漆黑的蒼穹下扭曲/垂露的雙乳,敞開的衣裙/仿佛供奉的動物/在他身后發出凄厲的哀求”;《理想》中“你坦然露出那令人心蕩神搖的雙乳/以奇異的姿態溫順地將泰坦哺護”。從以上這些對雙乳的描繪中,作者給讀者呈現的是雙乳的美麗以及對生命的哺育,作為一種生命延續的源泉,我們絲毫沒有看出骯臟、褻瀆、玩弄的意圖,而是呈現出一道美麗的風景,以及對女性延續生命的贊美。相比波德萊爾對女性的描寫,就可以看出“下半身”詩作的下流來。在沈浩波他們那里,女性的雙乳以另一種丑惡的意象和下流的面目出現。以沈浩波為例,在他的《懷念一只雞》中“她握著我松軟的陽具/我抱著她膨松的乳房”;《一把好乳》中“胸脯高聳/屁股隆起/真是讓人/垂涎欲滴”;《強奸犯》中“他猛撲上去/一把撕開/這可憐女人/的衣衫/天哪/他慘叫一聲/又是一個/平胸”等等。同樣是描寫這一意象,他呈現給讀者的是赤裸裸的色情,毫無美感的女性特征的描寫,絲毫看不出對女性的尊重,更為惡劣的是還侮辱了被害女性的形象。那些詩句暴露的已不是審美審丑的問題,而是良知的問題。
劉誠言先生認為:“波德萊爾的一生充滿矛盾、痛苦、反抗和頹廢,但他又不是一個頹廢的詩人,而只是一個頹廢時代的詩人。他對這個時代充滿了憤怒和鄙夷,并向往和追求著光明。他的苦悶、憂郁,正是“世紀病”的反映,有其深刻的社會根源。他的作品是對資產階級傳統美學觀點的沖擊。”[1]在波德萊爾看來現實本質是丑惡的,那么藝術就應該真實地表現丑惡。描寫丑惡并沒有違背道德,相反地,對丑惡的描寫恰恰有助于人們進行譴責。在審丑的同時,啟發人們思考美的真諦,帶著讀者向美飛翔,正如他在《高翔》中所呼吁的:“飛奔吧,遠離這瘟疫橫生的污泥濁水/在高空的風中蕩滌你的罪惡/盡情享受宇宙間明朗燦爛的光輝/猶如痛飲清純圣潔的美酒。”盡管在他的作品中,也充斥著諸如“虱子”“蠕蟲”“腐尸”“蛆蟲”“骷髏”“乞丐”“老妓”等一些意象,在他對這些丑惡的東西進行描寫時,讀者可以在這些特殊意象和含義的解讀中,感受到作者在丑惡中發掘出來的美的“花”來,體會到“精神在惡中的騷動”。這也是真正文學的魅力所在。以骷髏為例,誠然,我們會認為骷髏是最沒有美感的東西,是與生命相背的另一個腐朽的極端,是死亡的象征。而波德萊爾卻賦予骷髏以生命,如《骷髏舞》中,作者描繪的是一群有著生命的女骷髏們,她們像所有的女性一樣愛美,愛打扮,在舞會上瘋狂起舞的情態。在《怪物或一位骷髏美女的儐相》中,則描繪了一個完美的老怪物,已化為骷髏的老女人,極盡自己的嫵媚和妖嬈。彌漫著浮華和欲望的氣味,用她那淫蕩干枯的嘴唇引誘著男人。通過閱讀詩歌中對骷髏的描寫,讀者在震驚的同時,更多的是完成了驚恐的審美體驗,明白了作者要營造的審美意蘊,生與死、美與丑、腐朽與活力,兩種極端構成了獨特的審美關照。而在當今中國詩壇的“垃圾派”詩人那里,他們低俗的審美趣味,只會讓原本惡心的意象更加的惡心和垃圾,像徐鄉愁的“屎詩”系列,在《屎的奉獻》中“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別人用鮮花獻給祖國/我奉獻屎”;在《拉屎是一種享受》中“我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屎拉完拉好/并從屎與肛門的摩擦中獲得快樂”;《在荒郊野嶺》中“有屎就有肛門/有肛門就有人煙”。如此對屎不厭其煩地不亦樂乎地描寫,呈現出來的是惡心和更惡心,剩下的就是一陣罵聲。
通過以上《惡之花》和“垃圾”詩、“下半身”詩歌的對比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審丑的價值在于,作者在對冷酷世界、丑陋人性的大膽披露和批判的同時,給讀者以反抗的力量和對美好生活的希望。而不是制造一些社會“垃圾”和精神“梅毒”,在帶著骯臟痰液的口水中湮沒茍延殘喘的靈魂和一絲心靈的美好。這也是詩歌的價值所在,同時也是詩人應具備的擔當精神,正如干天全先生在《重建詩歌精神的當下闡釋》一文中所提出的:“作為我國當下的詩歌,既應以審美的姿態反映時代的進步和文明,也不回避社會的種種丑惡現象,抱以必要的審丑姿態。但應明確的是,審丑與審美的立場是一致的,兩者都應具有鮮明的道德精神。道德精神體現著詩人的人格,詩人具有道德精神的操守,才能寫出品位高尚、符合民族倫理和道德規范的作品……在理想坍塌、喪失信仰的時代,詩人更應該具有擔當精神,在個人關懷的同時顧及人類關懷,在人類關懷中豐富自己的生命體驗和開闊自己的創作視野,讓自己的創作適應著時代的發展和人們的心靈需要。作為體現民族精神、民族審美和詩人人格的詩歌,理應在這個大時代面對反文化、反理性、解構崇高、取消意義的思潮,承擔起自己的歷史使命,創造出廣大讀者喜聞樂見的詩歌。”[2]詩人應具有擔當精神,面對現實生活中的美丑,要用良知、良心來審視。這種審視其本質都是審美,無論是面對美,還是面對丑,詩人都需要明辨是非,從而去創作具有“美感”的詩歌作品。
注釋:
[1] 劉誠言:《惡之花·序》,[法]波德萊爾《惡之花》,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頁。
[2] 干天全:《重建詩歌精神的當下闡釋》,《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第6輯),巴蜀書社2009年版,第1-6頁。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