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性意識是女性的主體意識之一,是中國女性文學成為一門學科研究以來評論家們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評論家們主要在兩方面進行討論:一是什么是女性意識,二是我們應該固守女性意識還是應該超越女性意識。圍繞女性意識而展開的論爭,豐富了女性文學的研究,對中國女性文學的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本文通過梳理關于女性意識論爭的情況,對具有代表性的觀點進行分析,從而提出自己的觀點。
關鍵詞:女性意識;女性文學;論爭;固守;超越
新時期是中國女性文學的第二次繁榮時期,這一時期的女性文學創作碩果累累,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與之并駕齊驅,形成了一片欣欣向榮的局面。女性文學的理論界與批評界圍繞女性文學的相關問題產生了三次較大規模的論爭,包括“女性文學”概念的論爭、“女性意識”的論爭和在中國是否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女性主義文學的論爭。女性文學領域內的這三次論爭推動了中國新時期女性文學的進一步繁榮,同時豐富了中國本土女性文學的理論研究和批評。女性意識作為女性文學討論的重要命題,在激烈的爭論中取得了重大進展,女性意識在爭論中形成了自己的本土話語。
一、女性意識的諸說法
“五四”運動的爆發給中國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作為一次社會革命,它對文學界的波及也蔚為可觀。“五四”運動倡導的“自由、和平、解放”與文學的革命遙相呼應。特別是在“五四”運動的感召下,被壓迫了數千年的女性重新覺醒要求人生解放,沉睡已久的女性意識被喚醒。這種要求在文學中表現出來,中國文學史上產生了第一批以自己的切身體驗和感受為素材,以追求女性解放為目的而寫作的女作家。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被認為具有明顯女性意識的作家是秋瑾,她被稱為“二十世紀中國女性文學史上的第一位女作家”[1],“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中的女性寫作與新文學史中女性文學的一道分水嶺,是后者的一個源泉”[2]。秋瑾的批判意識與女性意識成為第一代女作家思想的濫觴。性別特征成為女性文學的標志性特征。女性意識作為女作家們的主體意識之一,在她們的手中隨意揮灑。至此,女性意識便作為女性文學的重要標志,在不同時期以不同的表現方式展現于女性作家的創作中。中國女性創作迅速崛起,而女性文學批評卻行走得相對緩慢,大量的女作家并沒有被當作一個有別于男性作家的群體而受到重視,女性作品的獨特性沒有被發現。中國真正的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要回溯到新時期。隨著西方女權主義研究成果的引進,新時期的文學批評者吸收其成果,逐漸認識到女性創作的獨特價值,形成了中國的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女性意識從女性文學中抽象出來,成為女性文學研究中成就卓著的一方陣地。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女性意識由簡單的對政治、經濟權力和婚姻自由的爭取演變得更為豐富與深刻。女性文學批評也經歷了從依葫蘆畫瓢到形成本土批評話語的過程。
女性文學共同呈現出來的強烈的女性意識成為評論家關注的焦點,那么什么是女性意識?該如何理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相對于女性文學理解的紛繁復雜,女性意識的理解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在中國,女性意識最初被稱為“婦女意識”,這個術語最早是王緋在其文章《張辛欣小說的內心視境與外在視界——兼論當代女性文學的兩個世界》中運用的,但并沒有對其作出解釋。這個術語提出后得到了廣泛的運用,到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女性意識”逐漸取代了“婦女意識”的提法。
女性文學在20世紀80年代成為一門學科進入研究領域,從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抽象出來的女性意識成為了女性文學研究的重要課題。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后,對女性意識下過定義的評論家很多,大家眾說紛紜。下面列舉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評論家的說法。馬婀如在《從張潔的“女性系列篇”看張潔的婦女觀》中,通過對張潔一系列反映女性生活的作品進行分析,歸納了“女性意識”的概念——“我認為女性意識應該是女作家的主體意識之一,是女作家以其特有的目光觀照社會,以其特有的體驗過濾人生,從而對人生社會尤其是婦女生活有更多的發現,更深的理解”[3]。馬婀如把男性作家創作的作品作為一個隱藏的可供比較的對象,對女性意識作了一個宏觀的概括。她通過對比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的作品,發現女性作家作為一個群體,擁有有別于男性作家的認識世界、表現社會、展現人生的方式。女性作家的作品,無論是反映人生社會,還是表現婦女自己的生活,都沾染上了女性特有的色彩。然而,馬婀如對女性意識的認識太過于概括,對女性意識的理解還不夠深入。這在同年陳志紅發表于《文藝理論家》上的《走向廣闊的人生——對新時期“女性文學”的再思考》一文中得到了彌補。
陳志紅通過對女性作家作品的考察,發現女性作家對女性世界的關注呈現下滑的趨勢,女作家的作品在取材、主題、對生活的思考等方面逐漸與男性作家趨同,因此“女性意識”應該有更加廣泛的內容。陳志紅總結出“女性意識”包含了兩方面的內涵,“我認為它一方面既源于女性特有的生理和心理機制,在體驗與感受外部世界時有著自己獨特的方式和角度,這實際上是一種性別意識,這時它更多地屬于自然屬性的范疇;另一方面,它又與人類社會的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不同的社會歷史階段決定著女性意識發展的不同層次和不同的歷史內容。社會生產力水平越低下,女性的生活范圍就越狹小,她們對自身解放的要求層次就越低;反之,社會越進步,為女性提供的生活范圍就越大,女性與男性的要求就會越來越趨向一致。在這種情況下,女性的解放更重要的取決于她們自己,取決于她們能否以充分的自信和自強不息的奮斗來實現自身存在的價值”[4]。陳志紅從內因和外因兩個方面深入地剖析了女性意識。她首先解釋女性意識的產生是有深層的內在原因的,女性與男性在生理和心理上面的先天差異賦予了女性發現社會與生活的慧眼和敏感聰慧的心靈,成全了女性作品中女性意識的顯現。另外,隨著時代的發展,女性意識所表現出來的歷史內容會有所不同,生產力水平和女性解放的程度都影響著女性意識的表現。陳志紅將“女性意識”作為一個不斷發展、不斷豐富的概念來看待,啟示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女性意識”的發展,僅僅用自然屬性的一面來框定新時期女性文學創作中的“女性意識”已經捉襟見肘了。陳志紅賦予了“女性意識”新的內涵,這無疑是用更為開闊的視野來審視“女性意識”的發展,她勇敢地預測,“女性意識”的自然屬性將成為女性創作的邊緣,表現人類共同的意識將成為女性文學創作的趨勢。陳志紅以發展的、歷史的眼光來看待“女性意識”,開辟了女性意識研究的新道路。
閻純德認為:“所謂女性意識,就是女性作為社會的人,通過感覺、思維等各種心理過程,對客觀世界和對自己的全部認識的總和。”[5]女性意識是在社會中發展的,它始終要打上社會、時代、民族的烙印,“它既包括與男性共有,與社會、時代、民族共同的意識,也包括獨屬于女性自己的意識”[6]。閻純德在“女性意識”的定義上由一般性走向了特殊性。女作家和男作家一樣都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因此他們在某些方面擁有共同的意識。但是女性畢竟是有別于男性的另一個群體,她們擁有自己的感知、體驗、記憶、生活和了解世界的特殊方式。閻純德對女性意識的理解或許過于寬泛了,女性意識應該是獨立于男女共有意識之外的女性自己的意識,即使是對社會、時代和民族的認識,也會因為女性的獨特存在而有別于男性意識。按照閻純德的理解,男性作家也不是沒有可能創作出擁有女性意識的作品來的。
從馬婀如到閻純德,我們看到“女性意識”的內涵由簡單地強調女性特殊的體驗經歷的自然屬性的概念,發展成了多層次、多方面理解的術語。劉釗的《女性意識與女性文學批評》可以說對“女性意識”的概念進行了多層次的解析。劉釗評述了20年來對女性意識認識的發展演變,認為女性意識概念的界定經歷了一個由簡單概括到多層面闡釋與辨析、由全盤西化到加入中國元素的過程。中國的女性文學受西方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中國女性文學研究大量借鑒了西方的批評方法與觀念,在此基礎上產生的對女性意識的認識就有了“西化”和“本土化”的區別。“我之‘女性意識’,含文學和文化兩個層面。就文學層面講,應當是自覺的獨有女性視角、女性經驗、認識和體驗的語言范式;就文化層面講,應當是以‘非暴力’‘同情感’‘平等及和諧意識’等等為主要標志的女性特征,對抗和解構以父權制為主要標志的傳統男性霸權文化,建構男女兩性真正意義上的‘平等·和諧·進步’的社會文化模式之意義和追求。”[7]這種解釋是比較全面的,但是落入了西方激進女性主義的圈套,沒有結合中國的本土特點,歸納出中國女性意識的獨特韻味,而且中國的女性文學并不是在反對夫權制性別壓迫的婦女解放運動中成長起來的。劉釗通過對中西女性文學差異的比較,結合中國20世紀女性文學的發生、發展及20世紀女性文學的研究實際,構建起了本土化語境下的女性意識的內涵。他認為現階段的女性意識包含了四種具體的形態,分別是生命意識、性別意識、自審意識和審美意識。所謂的生命意識即“對人的生存權利”的認識,在現代社會中思考女性的“生存方式、生存狀態、生存目的”,它是女性意識的基礎。性別意識是女性意識的核心,強調女性基于生理差異可能帶來的有別于男性的認知與感受。它既包括女性對自我性別的理性認識,還應包括女性對男性及與男性關系的思考。自審意識是女性意識的條件,通過對自身的有礙于女性自由發展的因素的自審來完善自己。審美意識是女性意識的提升,“女性發揮自我的審美潛質又是張揚個性、確立女性自主地位的重要渠道之一”[8]。劉釗從“女性意識”的四個表現形態來解釋,使女性意識的概念和內涵更加明晰。
值得注意的是,評論家對女性文學概念的不同認定,可能導致對女性意識理解的不同。現在比較流行的對女性文學的理解有三種:一種是所有作家創作的表現女性生活的作品;一種是女性作家創作的作品;還有一種是女性作家創作的表現婦女生活的作品。第一種解釋太過寬泛,我們不作討論。如若將女性意識理解為女性作家創作的作品,那么女性意識可以如陳志紅與閻純德所理解的那樣,不單純表現婦女的生活,它可以涉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有男性群體的生活書寫,可以有革命生活的寫真,甚至可以表現更加廣闊的天空。如若將女性文學理解為女性作家創作的表現婦女的作品,那么關于“女性意識”的表現可能就會狹隘許多。例如,徐珊在《娜拉:何處是歸程——論新時期女性文學創作中女性意識的發展流變》一文中的闡釋。在引言中,作者就表達了自己持“女作家表現婦女自身的作品才是真正的女性文學”這一觀點的立場,因此徐珊說的“在中國女性文學的絕大部分作品中,都有比較鮮明突出的女性意識”[9]是不言而喻的,女性意識的體現逃脫不了女性的眼光與立場。徐珊將在此基礎上歸納出的女性意識解釋為“以女性的眼光看待女性自我即女人內部世界,從女性立場出發審視女性自我與外部世界即男權中心社會的關系”[10]。
女性意識是從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提煉出來的抽象概念,是這類作品所表現出來的共性。女性意識的內容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時間、環境和生產力的變化擁有不同的歷史內容。通過閱讀“五四”以來的女作家的作品,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這一變化。女性意識由注重女性的內部世界與外部世界的矛盾和女性處境的社會講述轉向了女性復雜內心的呈現。既然如此,女性意識便不能僅僅只用一個僵死的概念來進行概括。隨著我們能夠把握的學科知識的增多,對女性意識的理解也在不斷地深化,正在由簡單的宏觀概括走向與社會學、哲學、心理學相結合的研究,越來越多的評論家已經把女性意識作為一個專門的研究對象來細致入微地分析。“女性意識”顧名思義就是女性作家在創作的作品中自然流露出來的作為女性創作才有的意識,這種意識有別于長期處于文學統治地位的男性作家在創作中的思維意識,是女作家憑借自己特有的生理結構和心理機制所引起的認識世界、感知生活的方式,她們運用文字記錄下自己的感受和思維,在字里行間流露出來。這種意識是一種獨立的意識,它不依附于女性群體以外的任何群體。縱觀評論家們關于女性意識的言論,雖然大家對女性意識所包含的內容眾說紛紜,但只不過是從不同的角度來解釋,其實質都是為了證實“女性意識”這個概念存在的可能性、合理性以及特殊性。
二、固守女性意識的藩籬和超越女性意識的藩籬
女性意識被認為是判定女性文學的重要標準。隨著新時期女性文學的再次崛起,女性文學是否應該固守在女性意識框架內的討論聲音越來越大。有人認為應該秉持女性意識的旗幟,失去女性意識將無法凸顯出女性作家與男性作家相比較的特殊性;而有人卻認為女性意識已經禁錮了女性文學的發展,不能準確描述新時期女性文學創作所反映出來的特點,我們應該跳出女性意識建造起來的藩籬,走向更為廣闊的天地。
徐劍藝是“超越女性意識”這一主張的響應者。他認為新時期的女性文學如果僅僅反映中國婦女生活本身,僅僅表現“某種女性心理、女性意識”,那么這樣的文學只能是“文學化的新中國婦女史料”。因此,除了反映女性獨特的生活領域,反映女性意識之外,要從作品中體現出人類生活普遍共同的精神內涵。“女性文學必須超越女性自身,不僅是婦女題材的超越,而且是女性思想意識的超越和文學審美的超越。”[11]徐劍藝從“題材上超越自我個性”“判斷上超越女性全體”“審美上超越具體時間”三個維度規劃了新時期女性文學的超越方向。徐劍藝主張不要拘泥于“女性意識”,應在題材中選取“自我經歷化的”、能夠體現出“人類生活共同的一般意義”的題材,“從中升華出有關全人類(包括男性)的社會、歷史種種”[12]。
陳志紅也是“超越女性意識”的積極參與者。她認為女作家們的創作已經不再將目光集中于女性生活的范疇,而是投向更大的社會層面,她們正在走出狹小的自我世界,對人生進行更為擴大的開拓。女作家們獨特的女性體驗與社會人生交織在一起,在其作品中體現為強烈而鮮明的個性、風格,而且越來越多的女作家把“人的全面和自由的發展的自我價值的實現”作為描寫和抒發的重點。這使女性意識在與人的共同意識交叉、重合的過程中實現了其發展的最高層次。過多強調“女性眼光”與“女性意識”,實質上會將許多表現深刻人生、社會意義的優秀作品排除在外,“女性意識”的帽子限制了許多具有特別意義、滲透對整個人類生存與自由意識思考的有意義的作品。
閻純德指出:“時代呼喚文學,如果女作家都只描寫自己和自己的小圈子,而無視時代與社會的呼喚,對文學來說,不是最大的悲哀嗎?……在中國女性文學中,實實在在的女性主義意識究竟有多少呢?是否凡是女性之創作就必須表現女性主義才算是女性文學?創作是自由的,——你可以寫社會歷史,也可以寫婚姻家庭,可以寫大題材,也可以寫小題材,可以寫私人經驗的小我,也可以寫社會經驗之大我,可以寫戰爭,也可以寫和平,可以寫生,也可以寫死,女性意識可以有,也可以無,人人都可以自由地施展創作手段、馳騁自己的思想。”[13]他肯定了女性關于自己的小世界的創作,更鼓勵女作家開闊自己的視野,關注社會、關注時代,創造出包含人類共有意識的作品。創作是自由的,你可以在任意的領域隨意馳騁,過多地囿于外在的框架,就如籠子里圈養太久的猛虎失掉廣袤馳騁的原野。
批評界“超越女性意識”的聲音沸沸揚揚,創作界的女作家們也紛紛站出來撰文發表自己的看法。張抗抗在《我們需要兩個世界》中指出:“我們必須公正解釋和描繪婦女所面對的外部和內部的兩個世界。”[14]她所提到的“兩個世界”一個是指以女性命運、女性生活、女性問題為視角的創作,另一個是指宏遠而闊大的社會生活的表現。
1994年陳染在《超性別意識與我的創作》文中明確使用了“超性別意識”這一概念。此處提到的“超性別意識”是陳染對自己的作品所作的注解,但同時這種提法也得到了理論界的認可。“超性別意識”實質上是“超越女性意識”,即要超越女性意識的單一視角,“用一種既不同于女性又不同于男性的眼光來看待世界、理解生活”[15]。鐵凝在談到自己的長篇小說《玫瑰門》時也提到:“……我本人在面對女性題材時,一直力求擺脫純粹女性的目光。我渴望獲得一種雙向視角或者叫做‘第三性’視角,這樣的視角有助于我更準確地把握女性真實的生存境況。……當你落筆女性,只有跳出性別賦予的天然的自賞心態,女性的本性和光彩才會更加可靠。”[16]陳染和鐵凝都明確提出了希望自己跳出性別設定的框架,用一種更好的觀察視角進行創作。
理論界所提倡的“超越”多指對題材、思想領域的超越,例如,是否應該表現更為廣闊的人生?她們是不是能夠跳出狹小的個人世界,和男作家一樣表現全社會、全人類的困頓與焦慮?而女性作家提出的“超性別意識”則更多地指向女性作家在創作時跳出女性的性別,用“第三性”的視角來觀照女性的人生、社會,她們沒有跳出女性生活的描述,而是由對女性生活的表層描述轉入了對新時期女性深層次的內心精神的抒寫。理論界所關注的是女性作家應該反映社會的廣度,女性作家則更加關注于表現的深度,在這一點上理論家、評論家與女性作家在對女性意識的超越上是有區別的。無論哪種論述,都為女性文學的發展開辟了不同維度的道路。
在大家轟轟烈烈地討論“超越女性意識”的時候,也有不少評論家發出不同的聲音要求固守住女性意識這座城堡。既然女性已經“浮出歷史的地表”,女性作家作為女性性別的代言人開始站出來傾訴言說,那么她們的創作必定要帶上性別的痕跡。如果放棄女性作品中的女性意識,我們將不能在女性文學當中洞見女性的精神意識。陸文采在《沉思在女性文學研究的園地里》說:“女性文學中女性意識的發展旅程,并不是哪個女性作家女性意識的單獨體現,而是一個時期女性作家群的群體文學共同的反映,這種群體的強烈女性主體意識的火花,使我們看到了女性意識文明的歷史進程的軌跡,也看到了女性文學在我國整個民族文化意識的文明進程中的歷史地位。從而使我們認識到女性是在尋找男人的世界里,發現了她們從擁有一個世界,走向了擁有兩個世界。我們在研究整個人類文明進程時,如果不去研究整個民族反映女性意識在文學中演變的歷程,也就無法真正了解一個文明的民族前進的足跡。如果我們研究女性文學時,不從女性文學應該從發掘女性自身意識與獨特價值中去發現女性的美學情愫,我們也無從看到女性前進的軌跡,也就無法真正評價人類社會前進的足跡。”[17]陸文采的論述將女性意識的作用提升到了反映人類發展、人類文明的高度。女性意識的發展變化是女性文學發展、女性解放,追求自由與人生價值的印證,失掉女性意識將會產生不可估量的后果,女性文學的發展前景會很不樂觀。
降紅燕在《關于“超性別意識”的思考》一文中,對以陳染為代表的號稱用“超性別意識”進行創作的作家進行思考,認為這批作家之所以提出“超性別意識”的創作,實質上是對她們所處困境的一種突圍。“女性意識在目前不是溢滿得應該超越了,而是張揚得遠遠不夠”[18],因此她認為在理論界所認為的“超性別意識”的女性寫作的典型作品中,“從某種意義上說,女性作家這種超出規范的舉動正是對女性意識的張揚”[19]。她們并沒有超越女性意識的框架,女性意識仍然是衡量一部作品是否是女性文學的重要標志。
女性意識是否可以超越,是否已經有一些女性作家的作品如評論家所認為的超越了女性意識,這還有待商榷。筆者認為女性意識是女性的主體意識之一,它的表現形式和歷史內容是豐富多彩的,女性意識擁有鮮活的生命力,它一直處于不斷豐富和深刻的過程中,隨著生產力的提高、社會的進步,女性意識也會產生新的形式適應它們的變化。女性意識的產生是由于女性自身生理和心理的原因,這個根源會潛移默化地在女性作家創作的作品中呈現。女性意識同時也是女性文學創作的生命所在,一旦超越了女性意識,女性文學將失去它的獨特性而淪入大眾的洪流之中。因此女性文學中的女性意識是很難超越的,因為女性意識的歷史內容可以無限豐富,女性意識也具有與時俱進的精神而不會被迅速丟棄。女性意識作為識別女性文學的重要標志,還具有其積極的意義。
三、結語
女性文學批評中關于女性意識的論爭,豐富了女性意識的內涵,也豐富了中國女性主義文學的研究成果。對于是否該超越女性意識的論爭,無論是主張固守還是主張超越都是為了女性文學的長久發展。閻純德說得好:“在中國的女性文學中是沒有禁區的,內容、形式、風格應該多姿多彩,……追求高尚、純潔、美麗,不斷發展繁榮我們富有個性的中國女性文學。”[20]
注釋:
[1][2][5][6][13][20] 閻純德:《20世紀中國女性文學的發展》,《文學評論》1998年第4期。
[3] 馬婀如:《從張潔的“女性系列篇”看張潔的婦女觀》,《文藝評論》1987年第2期。
[4] 陳志紅:《走向廣闊的人生——對新時期“女性文學”的再思考》,《文藝理論家》1987年第2期。
[7] 譚湘:《理性與激情——對近年中國女性文學的幾點思考》,《作家報》1998年9月17日。
[8] 劉釗:《女性意識與女性文學批評》,《婦女研究論叢》2004年第6期。
[9][10] 徐珊:《娜拉:何處是歸程——論新時期女性文學創作中女性意識的發展流變》,《文藝評論》1999年第1期。
[11][12] 徐劍藝:《論新時期“女性文學”的超越》,《文藝評論》1987年第1期。
[14] 張抗抗:《我們需要兩個世界》,《文藝評論》1986年第1期。
[15][18][19] 降紅燕:《關于“超性別意識”的思考》,《文藝爭鳴》1997年第5期。
[16] 鐵凝:《鐵凝文集4·玫瑰門》,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1—2頁。
[17] 陸文采:《沉思在女性文學研究的園地里》,《社會科學輯刊》1989年第2、3期。
(作者單位: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