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疾病的給藥途徑有很多種,靜脈用藥(輸液)常見而重要,由于藥物直接被注入血管,并隨血液運送到相應的組織與器官而發揮治療作用,因此,靜脈用藥的療效通常快而強。但是,靜脈制劑在產生治療作用的同時。一旦用錯藥或制劑不純,產生的副作用和后果也遠較口服和外用藥嚴重,有時甚至能直接造成殘廢與死亡。因此,謹慎或慎重靜脈用藥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目前在各級醫院的門診、急診中,靜脈用藥太多、太隨意的現象不能不令人擔憂,難道真有這么多患者一定需要靜脈用藥嗎?在我的記憶中,我小時候生過幾次病,也住過醫院,但幾乎沒有靜脈用過藥。印象最深的是上世紀70年代初,我就讀安徽醫學院的第一年,由于持續高熱(39~40℃),入住安徽合肥解放軍105醫院,醫生沒有給我任何治療,包括口服藥,更沒有打針或靜脈輸液,只是讓我休息和一日3-5餐半流汁飲食。憑借我當時知道的一點醫學知識,我和醫生都懷疑患的是瘧疾,但不符合的是發熱的類型,既不是間日瘧的間斷高熱,也不是三日瘧的間斷三日高熱,而基本上是稽留熱(持續39~40℃)。一連3~4天的持續高熱,讓我渾身不適,更焦急萬分,曾不止一次地要求用藥或靜脈輸液,但分管我的醫生就是不同意,甚至還批評我。我在心里埋怨她太沒有人情味,別人這么難受,她像是沒事一樣,輕描淡寫地說上幾句,就離我而去了。我至少住了4天醫院,直到在血液里找到瘧原蟲,瘧疾診斷確立后,她才開始給我用藥(口服),后來癥狀很快得到控制,并痊愈出院。試想,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現在,醫生還會這樣處理嗎?如果醫生仍然像三十年前那樣處理,患者與家屬能接受嗎?
我從事危重病醫學已經18年了,搶救過的危重病患者數以千計,其中就有一些是由于靜脈用藥造成的疾病。記得1995年我在長征醫院急救科工作期間,收治過1例40多歲的患者,平素健康,只因持續高熱(39~40℃)一周,先后在多家醫院就診,靜脈用了很多高檔抗生素(包括三代頭孢和泰能),高熱仍不退。通過熟人住進我分管的急診ICU后,由于主訴、體檢均未發現任何異常,我沒有給他用任何藥,只是口服一些維生素。第二天一早我來上班時,他欣喜若狂地告訴我,一周來就昨晚沒有發熱,并贊揚我醫術高明,立即要求出院。我不太放心,但再三挽留也沒用。后來通過隨訪,知道他出院后一切正常。想想我為他做了什么?就是停了靜脈應用的各種抗生素……事后分析,患者初期的發熱,可能與上、下呼吸道感染有關;以后的持續高熱,就可能與藥物有關。由于經濟條件好,平素也健康,但凡有點頭痛腦熱就非常焦急:醫生用藥也根本不考慮經費,只希望早點緩解病情。亂用高級抗生素的后果是高熱不退,最后停止了靜脈用藥,反倒解決了花錢、用藥不能緩解的痛苦。這件事情回過頭來分析,看似簡單,有巧合,其實偶然性中隱藏著事物的必然性。它告誡我們,不要亂用抗生素,因為藥物本身就能引起發熱。一旦藥物引起的發熱與疾病混淆很難鑒別時,無疑會給診斷與治療帶來困難,最后吃苦的還是患者。
靜脈用藥導致發熱的主要原因,是制劑中所含的致熱原,通常與制劑的生產過程有關。靜脈制劑的生產與制作,對滅菌、消毒等技術要求高,單純引起發熱還是小事,嚴重時可以導致菌血癥或敗血癥。紅花注射液是前幾年用得比較多的中藥制劑。我就曾遇見過兩起連續靜脈輸注紅花注射液后,發生寒戰、高熱的心律失常患者,其中一位年僅14歲,人院前后無感染跡象,寒戰、高熱后血培養找到革蘭陰性桿菌,幸虧及時停藥并應用相應抗生素后得到控制,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任何一種靜脈制劑,引起這些不良反應的概率還是很低的,否則就不可能獲得生產許可。但是,這類事件也防不勝防,一旦造成后果,患者與家屬痛苦,醫生們也很懊惱和委屈。雖然靜脈用藥引起過敏或休克導致死亡的病例并不多,但一旦發生,落在誰身上都是災難。最近,還在一家醫院遇見1例患者,年齡50余歲,脊椎骨折鋼板固定痊愈后來醫院取釘,術后當日,護士查房時發現患者尿少,報告醫生,值班醫生就隨便開了兩瓶液體靜脈滴注,分別是右旋糖酐和葡萄糖鹽水。護士先將右旋糖酐給患者輸上,沒幾分鐘,患者就感到胸悶、氣急,緊接著出現心搏、呼吸停止。緊急心肺復蘇、氣管插管后,發現患者氣道壓力高,簡易呼吸器人工呼吸很難將氣體壓入,后經過一系列搶救措施,心肺復蘇成功,但腦功能障礙呈腦死亡狀態,數日后死亡。分析這例患者可能是右旋糖酐誘發危重哮喘,取釘手術當日可以進食,若發現尿少后囑咐患者多飲水后再酌情處理,這樣的意外就可能避免。值班醫生之所以選擇靜脈補液,可能還是出于對病情的重視。懷疑容量不足,沒有血液有形成分的丟失,為什么一定要補充右旋糖酐?這是因對靜脈補液的太隨意性,釀成的不可挽回的后果。
目前,在各級醫院門診、急診中,成人與兒童靜脈用藥種類最多的還是抗生素,真有這么多患者需要靜脈應用抗生素嗎?其實,在門診、急診靜脈應用抗生素的患者中,還是以呼吸道感染者居多。國內外大量流行病學調查已經證實,在獲得性上、下呼吸道感染的致病菌中,除了病毒,確實是以大環內脂類抗生素敏感的病原菌多,如衣原體、支原體、流感嗜血桿菌、卡他莫拉菌、軍團菌等,優先選擇大環內脂類抗生素是十分合理的。況且在這類藥物中,口服制劑多,已經為減少靜脈用藥奠定了基礎。但是,仍有很多醫生和患者,對此并不了解,盲目應用一代、二代、三代頭孢菌素現象十分普遍。我有親身經歷,很早就嘗到大環內脂類抗生素的甜頭。1998年,我因持續咳嗽近3個月,曾經靜脈用過先鋒6號5天。沒有任何效果。由于胸片無特殊情況,我曾經懷疑自己患了支氣管肺癌,差點要去做纖維支氣管鏡。后來從呼吸科專家處得到了10片正在臨床試用的克拉霉素,試服用后效果顯著。從此我才知道,下呼吸道感染中,尤其是以干咳為主的下呼吸道感染中,多為大環內脂類敏感的病原菌,它們對頭孢類抗生素是不敏感的。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按照這個原則,用大環內脂類抗生素治療下呼吸道感染患者。
要做到謹慎靜脈用藥,需要多方面的合作。廣大市民不要輕易要求醫生靜脈用藥。隨著藥業的發展,口服制劑物層出不窮,很多藥都有了口服制劑,生物利用度也很高,難道我們還一定需要靜脈用藥嗎?
許多人認為,靜脈用藥療效好而快,這是有誤區的。任何疾病的發生與發展都是需要時間(外傷與意外事件除外),疾病的恢復也同樣需要時間,不造成后果的癥狀與體征都可以通過用藥而逐漸減輕,希望靜脈用藥馬上將疾病控制是不現實的。舉生活中最簡單的例子就是高熱,老百姓普遍對高熱敏感,一有發熱,尤其是高熱,就要求醫生給予靜脈補液。有的醫生也很隨便,患者要求就依從,隨意開上一些液體與藥物,以后的療效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去隨訪,因為患者太多了,顧不過來,殊不知遇上一例事故就會讓您終身難忘。況且,即便是高熱,也完全可以通過物理降溫的方法使之得到控制,如大量飲水、溫水或酒精擦浴、冰袋外敷等,其中口服液體對大部分患者來說完全可以起到靜脈補液的作用,而并發癥和費用卻能減少很多。相信發生在全國各地靜脈用藥不良反應的病例一定很多,只是沒有統計。靜脈用藥直接進入血液,對各個環節的要求都很高,避免意外、力爭萬無一失的唯一途徑,就是各級醫務人員和患者、家屬都來共同關注靜脈用藥,謹慎靜脈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