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傻瓜吉姆佩爾》的主人公吉姆佩爾是一個處處受人愚弄的“傻瓜”。實際上,這種“傻”正是宗教意義上的虔誠。此外,吉姆佩爾的“傻”和命運的苦難還包含著隱喻色彩,他選擇的生活方式是猶太民族在惡劣生活環(huán)境下,自我適應以及用信仰承受和征服苦難的自主行為。由此可見,吉姆佩爾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傻瓜”,而是宗教意義上的“智者”。
[關(guān)鍵詞]傻;苦難;隱喻;宗教意蘊
[作者簡介]李彥華(1976—),女,商丘師范學院助教。(河南商丘476000)
《傻瓜吉姆佩爾》是197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艾·巴·辛格短篇小說的代表作。辛格的父親和祖父都是猶太教區(qū)里的“拉比”。身世的傳奇昭示著他在作品中無法回避對傳統(tǒng)與宗教信仰的思考,也進而形成他作品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在作品中展現(xiàn)民族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的沖突和融合。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辛格的作品,無法回避其猶太民族及其信仰。
在短篇小說《傻瓜吉姆佩爾》中,辛格講述了面包師吉姆佩爾的一生。吉姆佩爾是小鎮(zhèn)上的孤兒,他相信任何人說的話,雖然經(jīng)常被小鎮(zhèn)上的人捉弄,娶了行為不檢點的妻子,并且一再遭受其的背叛,最后得知妻子在臨死前告訴六個孩子都不是吉姆佩爾親生的情況下,他依然把財產(chǎn)分給了六個孩子,開始了在世上的漂泊生活。直到找到自己一直苦苦思索的東西,那就是在生命終結(jié)的時候,安靜地來到上帝留給他的地方。
支撐著吉姆佩爾能夠面對命運中的挫折、不幸和欺騙,最終幫他找到內(nèi)心寧靜的到底是什么呢?這就是信仰,信仰是幫助吉姆佩爾穿越命運苦難的舟楫。長久以來,猶太民族是個流亡的民族,“它必須強調(diào)以精神上的某種共同性來補償空間的缺失”。而這種精神上共同的紐帶就是對上帝、對宗教的信仰。對上帝的信仰是猶太民族文化心理的一種體現(xiàn)。吉姆佩爾身上體現(xiàn)出的對于上帝的虔信是這個民族穿越苦難的精神力量和來源。
一、塵世的苦難和魔鬼的隱喻
辛格的身上體現(xiàn)著猶太民族在這個時代所經(jīng)受的遭際和考驗。他的文字里也寫出了猶太民族作為一個漂泊的民族,如何依靠信仰和對傳統(tǒng)的熱忱,保持著自己內(nèi)心的堅持,并最終尋找到幸福的彼岸。《傻瓜吉姆佩爾》的故事也隱喻著猶太民族在幾千年的生存、發(fā)展的歷程。
《傻瓜吉姆佩爾》中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就是小鎮(zhèn)的拉比。辛格的父親和祖父都做過拉比,因此,他在作品通常用充滿贊賞的語氣來描寫拉比。拉比是猶太教會眾的精神領(lǐng)袖、宗教導師,負責執(zhí)行教規(guī),律法,主持各種儀式。在猶太人社會享有極高聲望。吉姆佩爾是被上帝遺棄到這個小鎮(zhèn)上的人,由于他自己的與眾不同,所以成為了整個小鎮(zhèn)惡作劇的對象。但是,他并不是棄兒,因為他虔信上帝。他唯一能夠傾訴的對象,就是小鎮(zhèn)的拉比,在拉比那里他能夠找到事情的答案,和自己堅持下去的動力。拉比是上帝和人之間的紐帶,是上帝向子民傳達信息的人。
而上帝的對立面,恰好是魔鬼。魔鬼和上帝最大的區(qū)別,就是魔鬼更了解人性。它總是在人類最脆弱的時候出現(xiàn),魔鬼跳出來慫恿吉姆佩爾去報復“全世界都欺騙你,所以你應該欺騙全世界”。吉姆佩爾心存對上帝的敬畏之心,所以不敢存害人之心。魔鬼告訴他沒有末日審判,上帝無非就是那些“黏糊糊的泥沼”,良心的顧忌盡可以打消。吉姆佩爾受到誘惑后也曾在面團上撒尿,這個時候埃爾卡的亡靈出現(xiàn)了,警告他說:“你這傻瓜,因為我弄虛作假,那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了嗎?”吉姆佩爾猛醒,盡管他的作為無人知曉,他還是把面包從爐膛中取出來,在冰凍的地上掘了個洞,全部埋掉了。這次魔鬼并沒有得逞,因為吉姆佩爾內(nèi)心的忍恕。當他認識到自己的弱點的時候,他把自己的財產(chǎn)分給了并不是自己親生骨肉的幾個孩子,開始去周游世界。當吉姆佩爾離開自己的小鎮(zhèn),在世界上游蕩,看到了很多,也聽到了很多之后,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實際上是沒有謊言的。埃爾卡這樣的一個冥頑不靈的人,在死后終于認識到,自己的欺騙和謊言最后的受害者恰好是自己,因為自己的弄虛作假,使得一切都沒有什么可信的了。而吉姆佩爾也發(fā)現(xiàn)“但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我越來越懂得,實際上是沒有謊言的。”這個沒有謊言的世界在真實世界中是一種破碎的真相,散落在各個時空域中,而在內(nèi)心的世界,沒有懷疑和謊言的另一個世界中,另一個世界中才能夠被最終拼貼和整合成為一個整體。“毫無疑問,這世界完全是一個幻想的世界,但是它同真實的世界只有咫尺之遙。”
吉姆佩爾心中的魔鬼更類似于一個隱喻,是存在于他內(nèi)心的掙扎和斗爭。當吉姆佩爾在眾人的愚弄之下向寡婦埃爾卡求婚的時候。他說“請不要欺騙我,因為我是一個孤兒。”吉姆佩爾的孤兒形象,承載的恰好也是辛格在離開自己的民族母體,離開自己的祖國,離開自己的意緒第語的使用語境,漂泊在英語語境的現(xiàn)代美國。吉姆佩爾的虔誠正如這個苦難的民族對于上帝的不曾背棄。因此,吉姆佩爾的經(jīng)歷也有了上升到民族這樣一個層面的意義。吉姆佩爾依靠對上帝的忠誠最終戰(zhàn)勝魔鬼是一種對民族的光明前景的啟示。
三十年的耳濡目染,猶太民族的傳統(tǒng)和民族命運告訴辛格:在長期流浪、受難的同時,猶太人認為只有以色列民族亞伯拉罕的子孫,才是上帝理想的選民,優(yōu)于其他民族。猶太人相信自己所受的苦難和壓迫只是暫時的,將來必有一位救世主彌賽亞來拯救自己并幫助自己戰(zhàn)勝一切仇敵,恢復榮耀。這種宗教意識已成為猶太民族的惟一精神紐帶,并積淀為一種現(xiàn)實的文化心態(tài),承受種種痛苦折磨,導致在現(xiàn)實中對苦難的體認,奠定了特殊的猶太文化母題:受難與忍耐。當然這種文化特征在另一方面也使得猶太人的生命意志在宗教精神境界中得以純凈或升華,支持和鼓舞著自我對苦難的承受力。
二、吉姆佩爾的“傻”:信仰力量的化身
《傻瓜吉姆佩爾》中著重寫了吉姆佩爾的傻,但這并不是一種經(jīng)驗上理解的傻,而是宗教意蘊中傻,是一種對信仰的虔誠。為了體現(xiàn)出這種意蘊上的傻,作者辛格在作品中采取了一種比較特殊的敘述方式,展示一個虔誠的信徒對自己的人生的幸福感的確證。通過這種獨特的敘述方式,不斷還原故事的敘述主體和體驗主體的真相。
辛格的作品中往往體現(xiàn)出對猶太教傳統(tǒng)道德體系的認可,以及在新的時代中,對這種道德體系不斷經(jīng)受沖擊的遺憾和惋惜。在吉姆佩爾的內(nèi)心沖突中促使他最后作出決定的往往是圣經(jīng)中所說的忍恕,對于他者的寬恕,同時是對于自己內(nèi)心信仰的堅守。相信最終的審判,相信內(nèi)心的道德法則。其次,吉姆佩爾身上表現(xiàn)出的精神折射出猶太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心理。吉姆佩爾雖然處處上當受騙,但他仍然為人仁厚,內(nèi)心安詳,從不會以惡報惡。對于吉姆佩爾來說,他的內(nèi)心只是充滿了煩惱和悲傷,從不曾有憤怒,雖然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妻子欺騙自己,雖然他一次次被侮辱,被捉弄,他的妻子背叛他,妻子的私生子毆打他,但是他卻沒有真正的憤怒。究其原因,不難看出,這種道德品質(zhì)來自忍恕,來自于他內(nèi)心中懷有的道德自律。而這種信念也代表著整個猶太民族的文化心理。猶太人正是因其根深蒂固的道德感、自律精神和幾乎愚頑的固執(zhí)才保存了作為猶太人的延續(xù)存在。
最后的結(jié)果,是上帝用最后的審判告訴了答案。埃爾卡臨死的時候,告訴吉姆佩爾,希望因此能夠得到最后的恕救。希望自己能夠干干凈凈的離開,去見上帝。然而,在她死后,再次在吉姆佩爾面前相見的時候,說出了這樣的話“我從來騙不了什么人,只騙了自己,我為此付出了一切代價。”
吉姆佩爾是猶太族的道德化身在現(xiàn)代的一個縮影。被世人不理解,嘲弄和排斥。但是他的道德自律,和內(nèi)心的忍恕,讓他最終能夠穿越各種各樣的苦難,抵達彼岸。吉姆佩爾正是因其根深蒂固的道德感、自律精神和幾乎愚頑的固執(zhí)才保存了作為“猶太人”的延續(xù)存在。
辛格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致答辭》中說:“當代嚴肅的作家必須深深關(guān)心這一代的問題。我們這一代人不但對上帝已失去信心,而且對人類本身,對他身處的制度以及那些最接近的人也失去信心。”這是辛格對現(xiàn)實存在狀況的判斷,那么,作為作家,能有何作為?“我仍侍奉上帝——一個用行動而不用語言來表達的上帝,它的語匯就是宇宙。我屬于那些幻想文學能夠帶來新境界與新觀點的人……當詩人寫作時,他繼續(xù)搜尋不滅的真理與存在的本質(zhì)。經(jīng)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這樣的巨大創(chuàng)傷,猶太族這樣一個尋找著自己家園的漂泊的“宗教民族”,也會在歷史的長流中迷失自己的方向,如何在新的時代尋找到猶太教的出路,同時能夠超越猶太教的意旨,尋找到整個人類的普遍的精神家園,恰好也是他所尋覓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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