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魯曉夫與戈爾巴喬夫是一對“難兄難弟”——都是非正常下臺的原蘇共總書記。他們是被政敵趕下臺的,趕赫魯曉夫下臺的是勃列日涅夫,趕戈爾巴喬夫下臺的是葉利欽。不過,他們下臺的遭遇雖然大同小異,但下臺之后的待遇卻是天壤之別。
赫魯曉夫下臺之后,名義上是“退休”,可他遠沒有像正常退休的領導人那樣,享受一定的政治和經濟待遇,過上自由自在的悠閑生活。赫魯曉夫的兒子謝?赫魯曉夫在《赫魯曉夫下臺內幕》中,詳細披露了他父親“退休生活”的真相。我讀后用八個字概括之:“足不出戶,無所事事”。之所以“足不出戶”,并非因為赫魯曉夫“老態龍鐘”走不動路,而是因為蘇共當局怕他隨意出門“惹麻煩”、“捅婁子”,給蘇共臉上抹黑,讓新任領導人難堪,影響“政局穩定”和“社會和諧”,于是把他置于不是軟禁勝似軟禁的狀態之中;之所以“無所事事”,并非因為赫魯曉夫“老年癡呆”做不了事,而是因為蘇共當局對他進行了限制和干涉,有意讓他一事無成。比如他想寫回憶錄,蘇共當局怕他寫出事實真相,便以“保護黨和國家機密”為由,采用種種手段予以阻止……赫魯曉夫的兒子寫道:“那段時間他經常憂傷地重復一句話:‘現在我只有一項任務:設法消磨時間。”’赫魯曉夫形容自己的“退休生活”則是生不如死。他在蘇共監察委員會接受“談話”時悲憤地說道:“我活膩了。人們問我的時候,我說我對我還活著感到不滿意。今天廣播了戴高樂去世的消息,我羨慕他。”當他郁郁寡歡去世后,蘇共當局竟然連一個訃告都不肯發,而僅用七十余字在《真理報》用小號字刊登了一則“簡訊”。事隔多年之后,葉利欽還為赫魯曉夫鳴不平:“赫魯曉夫被強行從政治舞臺上趕了下去并被軟禁。身為人口眾多的蘇聯的前任領導人,身體健康、思維活躍的赫魯曉夫仿佛突然之間從地球上永遠消失了。”更有甚者,說赫魯曉夫的名字也和他的身體一樣“從地球上永遠消失了”。白勃列日涅夫接任之后到戈爾巴喬夫執政之前的一段時期內,蘇共的新聞媒體、官方文件及其歷史資料中,赫魯曉夫的名字被刻意隱瞞,影像被有意屏蔽。他所進行的經濟改革被全盤否定,所取得的建設成就被移花接木,所作的“秘密報告”及其反對專制、提倡民主的施政方針更是被列入禁區……赫魯曉夫如此被蘇共徹頭徹尾地遺棄和遺忘,是多么可悲可嘆!
戈爾巴喬夫下臺之后,從“理論”上來說,其待遇應該比赫魯曉夫還要慘。因為按“陣營理論”劃分,戈爾巴喬夫雖然被稱為“蘇共的掘墓人”,但還是社會主義的改革者;而趕他下臺的葉利欽,則是“復辟資本主義的頭子”。他們之間可是“兩個階級”、“兩種制度”的斗爭啊!更何況戈爾巴喬夫下臺之后,無論是在私下還是公開場合,經常抱怨葉利欽對他如何“不敬”,毫無顧忌甚至故意找茬攻擊葉利欽的新政。葉利欽在《午夜日記一一葉利欽自傳》中寫道:“……坦率地說,在戈爾巴喬夫辭職后的最初幾年里,我的感覺并不輕松。當我了解到他在國外對我以及對俄羅斯的內部事務所進行的議論時,心里非常惱火。”然而盡管如此,戈爾巴喬夫卻沒有遭到葉利欽的報復或整治。與赫魯曉夫的“地獄”生活相比,戈爾巴喬夫則是生活在“天堂”(赫魯曉夫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會無比氣憤地脫下靴子去敲勃列日涅夫的腦袋)。葉利欽不僅沒有對他進行任何限制和發難,反而從制度上為他建立了個人保障,提供了優厚的政治和物質生活待遇。戈爾巴喬夫享有充分的人身和言論自由,組織政黨和基金會,參與競選和其他政治活動,到處訪問和發表演講,出版了好幾本回憶錄……正如葉利欽所說:“我們開創了一種能讓前國家領導人公開、平靜、無拘無束地生活的先例。”
赫魯曉夫下臺了,但在蘇共還是屬于“同志”,為何蘇共的勃列日涅夫“同志”之流,對“本是同根生”的赫魯曉夫“同志”,卻那樣“相煎何太急”?而姓“社”的戈爾巴喬夫,本是姓“資”的葉利欽的“敵人”,可為何葉利欽能夠那樣化敵為友?這并非葉利欽個人“感情用事”,而是為了有利于國家。他覺得:“在新俄羅斯,前蘇聯總統將會有一個什么樣的命運?我們有必要開創一個對下臺的重要政治人物采取尊敬而公正態度的先例。我盡力去做我所能夠做到的一切——這不僅對于某些個人,而且對于國家也是有必要的。”葉利欽能夠如此善待戈爾巴喬夫,也并非是他個人“善心大發”,而是建立民主制度的需要。他認為:“戈爾巴喬夫是否具有正常的生活條件,是否能夠自由表述他的觀點,是否可以參加一九九六年的總統競選,這一切對于他自己、對于整個俄羅斯以及新的民主進程都非常重要。”
赫魯曉夫下臺之后的不幸是一個悲劇,制造這個悲劇的元兇是專制;戈爾巴喬夫下臺之后的有幸是一個喜劇,制造這個喜劇的導演是民主。
責任編輯:李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