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作為一部經典的戲劇作品,其不朽之處在于它留給了讀者廣闊的“發現和建構作品意義”的空間。而如何讓學生在有限的時間內進入劇情,體會激烈的戲劇沖突,并將自己的思維推向一個真正思考與探究的領域,為自己的生命成長留下一個思考的主題,一個恰到好處的切入點是至關重要的。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切入點應該不僅能使學生在自己的認識范圍內積極“建構文本意義”,而且能為他以后進一步的思考留下空間。
悉心研讀曹禺先生的《雷雨》,不禁發現整部《雷雨》都在演繹一個沖突——夢與現實的沖撞。當夢撞進現實,曹禺先生讓它泛起了或決然、或絕望、或瘋狂、或無措的花朵。難怪曹禺先生在《雷雨》自序中寫道:“《雷雨》所顯示的,并不是因果,并不是報應,而是我所覺得的天地間的‘殘忍’。”《雷雨》所呈現的“天地間的殘忍”在作品的每一個人物身上都得到了應驗:繁漪像“一匹執拗的馬”(曹禺語),她抓住周萍的手不放,卻不知周萍根本無法承受她雷雨般的夢;周萍欲離開那個“能引起人的無邊惡夢似的老房子,走到任何地方”,他抓住四鳳,想由一個新的靈魂來洗滌自己,但這樣不自知地又犯了更可怕的罪惡;周沖活在自己夢的城堡中,他憧憬著“有一條輕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像一只鷹的翅膀斜貼在海面上飛,飛,向著天邊飛……我們坐在船頭,望著前面,前面就是我們的世界。”而在現實重錘的敲擊下,他一個個的美夢都轟然坍塌;一心勾勒幸福的四鳳,其單純的性格與復雜的身世,讓她的夢在雷雨中不可收拾地破碎了;魯侍萍,一個有著噩夢般過去的女人,卻又在三十年后重新走進了另一場噩夢;周樸園,一面活在自筑的夢中,一面卻在親手打破自己的夢。一個“夢”字,在整部《雷雨》中出現過十五次,它將人物的命運推向了一個個不可逆轉的夾逢中,使悲劇與殘忍不可避免地發生。基于此,筆者就由這個“夢”字切入,帶領學生探究并發現《雷雨》(節選)中所表現的“天地間的殘忍”,進而體驗激烈的戲劇沖突,觸摸復雜的人性,積極參與文本意義的構建。
蘇教版《雷雨》節選了周樸園與魯侍萍三十年后偶然重逢的一幕。在這一小的情節發展中,曹禺先生讓周樸園與魯侍萍經歷了一個短暫而溫情的情感追憶,隨后又疾風驟雨般地撕裂了這兩個人物的最后幻想,讓周、魯兩個世界徹底決裂。“夢”字在這一節中出現過兩次。我們可以以這兩個“夢”字為切入點,帶領學生通過戲劇語言,探究這兩處“夢”背后發生在魯侍萍身上的故事,將一個女人三十年前后的遭遇穿成一條線。而此刻幾個鮮明的字眼跳動出來,詮釋著一個女人不幸與噩夢:“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同樣,在劇本呈現的那空白的三十年里,周樸園也為自己構筑了一個美麗的夢,這個夢的美好從他固執的堅守與溫情的描述中可見一斑。世間所謂的美好總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前提,而周樸園那個美夢的前提卻是:一個投水死去的侍萍!周樸園寧愿一輩子去咀嚼這個夢,可生活跟他開了個不小的玩笑:侍萍竟然活著!當夢撞進現實,魯侍萍那原本不美的夢碎得一蹋糊涂,于是,她滿含悲憤地痛呼:“希望這一生不至于再見你!”當夢撞進現實,當周樸園看到相貌老得連他都不認識的侍萍時,他瞬間拆去了所有的溫情,竟冷漠地發狠道:“以后魯家的人永遠不許再到周家來。”三十年后相逢的“殘忍”通過夢與現實的沖撞,將人物推向了更深的悲劇中。
從夢與現實相遇這一視角出發,我們便可宕開一片廣闊的意義闡釋空間,使學生從自己的想象與情感出發,建構文本的意義體系。如課本25頁:
魯侍萍:樸園,你找侍萍么?侍萍在這兒。
魯侍萍這句如夢如囈般的對話,流露出一個女人心底最柔軟的期待。此處大可讓學生展開想象:魯侍萍此刻最期待的是什么?當學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情緒最激動的時候,再拋來周樸園的回答“(忽然嚴厲地)你來干什么?”這句話可謂一錘驚醒夢中人。在這種巨大的反差中,學生的情感體驗也在接受嚴峻的考驗,他對人性復雜性的認識開始慢慢構建。又如課本27頁:
魯侍萍:(嘆一口氣)現在我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這些傻話請你也不必說了。
周樸園:那更好了。那么我們這可以明明白白地談一談。
周樸園的回答著實果斷。在“那更好了”和“明明白白地談一談”背后,究竟隱藏著一個男人哪些情感的秘密?當一個男人不用再“做夢”,開始真正“明明白白”地面對一個女人時,他又會談些什么?《雷雨》的妙處就在于一步步將讀者推入無法回頭的境遇中,引發你去剝落那一層層籠罩在人物外表的裝飾。教師正可以抓住這一點,在夢和現實的不可相容中去觸摸人性的善與惡。
歷經了上述一系列的情感體驗,學生以自己的生命親自參與戲劇沖突的發展,以心體之,以情驗之,從而進入一個高度澄明的心靈狀態,而作品的意義也在這體驗的瞬間生成。《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在課程目標中對學生“思考·領悟”方面的發展提出這樣的要求:“樂于進行交流和思想碰撞,在相互切磋中,加深領悟,共同提高。”因此,恰當的話題引導便可使學生在課堂上的思考與領悟,匯成一條洶涌的意義溪流,噴涌而出。竊以為,“當夢撞進現實”不僅可以使戲劇沖突高度聚焦,人性的復雜充分暴露,人物的悲劇命運充分展現,而且也能點燃學生的興奮點和言說的欲望。
當夢撞進現實,周樸園……
當夢撞進現實,魯侍萍……
當夢撞進現實,我發現……
學生有選擇的表達與交流,不僅可以帶來思想的碰撞,也會超越文本,提出自己富有個性的創見,完成文本意義的建構。
曹禺先生在《雷雨》自序中寫道:“《雷雨》對我是個誘惑。與《雷雨》俱來的情緒,蘊成我對宇宙間許多神秘的事物一種不可言喻的憧憬。”“誘惑”和“憧憬”構成了《雷雨》不朽的生命力,他不僅吸引作者,也對讀者構成了一種讀解的張力,吸引我們不斷去探尋那些人物背后的意義景觀。“當夢撞進現實”僅是筆者的一個解讀視角,期望這個視角能引發學生探究《雷雨》的興趣,并把像《雷雨》這樣的經典作為自己閱讀的“誘惑”,開啟經典文本探究的美妙之旅。
[作者通聯:山西運城康杰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