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搖擺的天平

摘要:自美利堅合眾國誕生之日，自由、平等與民主的理想承諾就深深地嵌入這一國度的國民心中，形成具有相對一致性的國民政治信念與認同。然而，面對理想與現實的裂痕，面對承諾的屢屢失衡，執著于這一承諾為精神支柱的美國人應何去何從?《失衡的承諾》給予了我們一些回答。

關鍵詞:美國信念;承諾;現實;失衡

中圖分類號:D73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0.08.005

文章編號:1672-0407(2010)08-011-03收稿日期:2010-08-01

自由主義、個人主義、民主主義與平等主義的因子自始融入美國人的政治信念之中，這一信念將人們組合成一個民族，是其特有的命運。但是命運似乎總在和美國人開玩笑，承諾的天平常常搖擺不定，明晰出一條理想與現實間的裂痕。失衡的承諾便成了一個逃不開的政治話題。任何社會或任何一種政治體系的天平都不可能是絕對意義上的平衡，但是“帶著對自由、民主、平等政治價值的獨有承諾與共識，美國倒成了現代失衡政體之典型”①。

許下的承諾:美國信念

《獨立宣言》宣示了自由、平等、個人主義、民主、憲政下的法治等思想。它們匯聚成一種理念，一種擁有書寫美國歷史的力量的理念。美國人成其為美國人，就在于他們堅信這些真理并守護之。兩百多年過去了，美國信念依然如斯:人有天賦權利，政治權力來源于人民，所有政府都應受法律和人民的制約，自由和平等聯袂而行，政府的有限作用。托克維爾也對這一美國現象感到吃驚:“美國有兩種情況令人吃驚:人們在行動上大多數變動不居，但在某些原則上卻固定不變。人在不停地動，人的思想幾乎靜止不動。一旦某種觀點在這個國家傳播開來，便會在那里植根，世上沒有什么力量足以將其根除。”②

這一承諾是連系著國家與國民的紐帶，賦予了美國人以獨特的美國信念，形成了具有規范意義的政治價值和理想，指引著美國人的行為和方向。美國人懷揣著美國信念，期望在這個飽含自由、民主、平等精神的家園中，能很好地踐行這一國度曾經許下的承諾。

然而，美國與其他任何社會不同，意識形態與民族性在美國高度融為一體，二者相互強化，二者是唇亡齒寒的關系。美國的民族主義在很大程度上是按照政治理念和原則來界定的，相較于歐洲的民族主義較為“理智化”。與歐洲的意識形態相比較，美國信念反映了一種民族的共識，卻顯得不夠系統，不夠理智化。但是，在美國，各種族文化的認同與植根在一種特定的政治理念和體制的國民認同并行不悖，美國信念在各種族之間傳承且具有非凡的魅力和其存在的意義。

失衡的承諾:理想與現實的裂痕

在現實政治體制運行過程中，美國理想和現實之間的裂痕逐漸顯現，承諾的天平搖擺不定。關于理想和現實之間裂痕出現的原因，有理想信念因子之間固有矛盾的考量，而令人失望的政治現實也須為失望的承諾負責。

平等、自由、個人主義、憲政主義、民主構成了美國信念的基本理念。但是，它們顯然沒有形成一個系統的意識形態，勢必也不具有任何邏輯的一致性。在某些時候，自由和平等可能相悖，個人主義和憲政主義可能相對，民主和多數人治理可能相違。正因為它不是一種理智化的意識形態，美國信念方能如此自相矛盾地存在。亨廷頓指出:“在美國，信念將人們組合成一個民族卻又將其分化為不同人群，這是美國人特有的命運。同樣的美國信念既是美國認同的源泉，也是政治不穩定的根由。沖突是共識之子，美國人最激動、最慘烈的沖突就源于他們從頭到腳都認同的自由—民主價值觀。”③

以“平等與社會流動”為例。這兩個看似可能相沖突的美國信念，在一定程度如反權威上卻又具有相容的價值觀，美國政治體制便為人們提供了社會流動的機會和可能。但是一旦向上的社會流動超出了平等的前提及其相應的核心價值，便會造成對平等理念的侵蝕，助長人們口中厭惡的權威。然而，當美國人提到“平等”一詞時，所涉及的往往是機會平等而非財富和收入的經濟平等，而社會流動的保障能夠促進機會平等的實現。

即使美國理想的諸多信念之間并行不悖，在實踐中，也常常會出現對美國信念理想背離的情況。事實上，政府無法完全反映美國信念的基本原則，由此，實踐中的政治與按美國信念規范的政治之間橫亙著寬大的裂痕，理念與事實的裂痕造成了美國的分歧。

政府只要存在，必然會形成某種程度上的等級制、不平等、專權、保密和既定的上下級關系。然而，按照美國信念，政府應當是平等的、參與的、開放的、非強制的，應當是對個人和集團有求必應的，這些理念與高度科層化、集權化的現代政府的本性勢不兩立，由此對諸如上述政府的特征的合法性提出挑戰。但如若政府運作完全遵循如上理念，它便不能成其為政府。美國黑人的處境也無疑在承諾書上重重地畫下了不信任的一筆。美國信念對自由、平等、個人主義深信不疑。然而，即使在今天，美國黑人仍受到不公對待。美國黑人如今仍在各個方面落后于美國人口的平均水平。看不見的隱性種族歧視，仍然廣泛地存在于美國社會之中;法律盡管從字面上消除了種族歧視的條款，但白人種族主義對黑人根深蒂固的偏見仍然深刻地影響著美國社會。

在與世界的關系上，美國力圖在全世界推行其民主、自由的理念和思想。但是，這又加深了美國理想和現實的裂痕。促使外國體制和實踐符合美國理想的努力，勢必要求美國權力的擴張，而這會使美國體制和實踐更難以符合自己的理想。“國外自由的推進需要美國權力的擴張;而國內自由的運作導致美國權力的限制。要在國內國外都實現民主的目標，就要認識到這種矛盾的存在。”④由此，對美國未來的承諾便是對美國現實的指控。

承諾——搖擺的天平:變化中的回應

面對實踐變化中理想與現實的裂痕，美國人做出了典型化的美國式回應:道德心懷、世故心機、自滿心理和虛偽心態。這四種回應方式幾乎貫穿整個美國歷史，彼此之間既相互強化又相互抗衡。

持道德心懷的美國人常常因為信守著美國信念，能清晰地認識到理想和體制的裂痕，并努力從道義上通過改革力圖再造美國政治體制和實踐，使實踐和原則、體制和信念保持一致，以期解決合法性危機，彌合這種裂痕。它往往會對政治系統的運作造成行為上和體制上的直接后果。世故心機使人們雖能清晰地察覺裂痕，卻對信念保持較低的強度而能容忍裂痕的存在。如若人們在模糊對裂痕察覺的同時，無視裂痕的存在，則會陷入自滿心理。“自滿心理可能是美國最普遍的回應，但也是最不引人注目、最少被評說的。”⑤而虛偽心態使美國人努力用“愛國主義”的外衣蒙蔽對現實的認識，否認理想和現實裂痕的存在而拒絕改變現實，虛偽地當做美國不僅應當是人人自由、平等、公正的樂土，而且它已經實現了。

道德心懷常被認為是美國人最積極的政治回應，它是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相結合的一種回應。信念激情期的出現呼喚一次又一次的道德心懷驅動，形成“喚醒的道德激情”。通過對權力集中和濫用的關注范圍的擴大、程度的提高，對等級制、特權化的反對，自由和權力的關系一次次地被重新置于聚光燈下，激起廣泛的政治參與和組織，并通過媒體形式提升了改革者向公眾傳播事實、表達義憤的能力，形成新的公眾良心，以重振民主、平等、自由的理想，彌合承諾和現實間的裂痕。

但是，這些回應模式并沒有遵循一定的邏輯性出現，也并沒有哪一種回應方式由人們長期堅持下來，道德心懷也不例外。訴諸一種回應往往產生有利于另一種不同回應出現的心理條件，回應模式之間常常相互轉化，源自于美國公眾意識的循環。“從對政府權威的不信任交織著對政府活動的憎恨，走向了接受政府的權威以及現行的政府活動，即從世故心機走向自滿心理。”⑥“道德心懷最終會引發世故心機，世故心機會造成自滿心理，自滿心理則導致虛偽心(下轉第16頁)(上接第12頁)態，而虛偽心態到一定時候會再度激發道德心懷。”⑦間或，道德心懷、世故心機、自滿心理和虛偽心態會被不同的美國人以不同的方式喚起，以求應對裂痕而生存。

然而現實中，“美國的道德主義使政府無法真正高效，權力的現實使政府無法真正民主。”⑧面對這一搖擺不定的承諾天平，面對時隱時現、時深時淺的理想與現實間的裂痕，美國人不得不承認現實，卻又誓守著美國信念努力下去，力圖尋求理想與現實間的最佳平衡點。因為，如若美國人放棄了對美國信念與理想的堅持和追尋，美國便失去了聯系彼此獨特的張力，失去了政治文化，失去了國民認同，失去了夢想，也就不成其為美利堅合眾國了。

(責任編輯: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