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德里亞消費社會理論之探析

摘要:讓·鮑德里亞是法國著名的思想家、社會學家，也是引起20世紀當代西方學術界熱門研究的思想理論家之一，他的消費理論認為，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和馬克思所描述的以生產勞動為基礎的社會已有很大的不同，當今社會已經從生產社會進入到了消費社會，消費已構成了社會的主要形態。

關鍵詞:馬克思;物品;鮑德里亞;消費理論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0.07.006

文章編號:1672-0407(2010)07-016-03收稿日期:2010—05—07

讓·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又譯尚·布希亞或讓·波德里亞)，法國著名哲學家、社會學家，也是旗幟最為鮮明、著作最為晦澀的后現代“超級”理論家。他的理論領域之廣泛，尤以消費理論最為思想界所關注，他從日常生活中的物品出發考察消費社會中人與物的關系，運用符號學理論試圖把馬克思主義與符號學結合起來進行符號學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對當代資本主義所出現的“消費社會”這一全新現象進行了考察和批判，但無論如何，他的消費觀是絕對離不開馬克思主義在《資本論》一書中對“物品”的研究思想。

一、 馬克思主義的物品觀

眾所周知，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物”進行了批判性的描述 ，并由此展開了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全面的批判，他從對物品的產生過程和分析中，得出了“商品拜物教”這一重大理論，關于“商品拜物教”的概念，他這樣寫到，“生產交換價值的勞動還有一個特征: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可以說是顛倒地表現出來的。就是說，表現為物和物之間的社會關系，只有在一個使用價值作為交換價值同別的使用價值發生關系時，不同個人的勞動才作為相同的一般的勞動相互發生關系。因此，如果交換價值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這種說法正確的話，那么必須補充說，它是隱藏在物的外殼之下的關系。”[1]馬克思在此揭示了商品拜物教的內核:人與人的關系被顛倒為物與物的關系?！叭撕腿酥g的社會關系可以說是顛倒地表現出來的，也就是說，表現為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币斫怦R克思物的概念，就離不開“生產”這一詞，因為物是從生產中產生的，沒有生產也就沒有物的存在。

《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通過對人類的第一個歷史活動的研究提出了“生產”在歷史發展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意義，在生產中所產生的“人類的第一個歷史活動”即“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盵2]在這里，馬克思所說的“物質生活資料本身”也就是物。當物的生產能力到達了一定的程度之后，消費也就產生了，而當生產與需求之間的矛盾不再是生產不能滿足需求，而是生產的相對過剩，或者說購買力有了剩余之后，消費就作為一種可能影響生產持續發展的力量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尤其是在現代社會物品異常豐富的情況下，消費更是與人們的生活密不可分。

鮑德里亞正是從馬克思的這一物品觀中開始了他的消費理論研究，但是他的消費理論和馬克思卻是大相徑庭的，甚至有學者認為鮑德里亞是從馬克思的物質生產和生產方式的概念入手，來否定整個馬克思主義賴以確立的立場和觀點。我們如果要對這一問題進行深層次地分析就不得不研究一下鮑德里亞消費理論的思想來源。

二、鮑德里亞消費觀的理論來源

鮑認為，消費社會中的物與傳統意義上的物已大不相同，過去的物是客觀上的“器物”，其價值體現在物的具體功能與實際應用，而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物則成為“符號”，其價值體現在物品所蘊涵的社會意義和技術所賦予它的意義?！拔覀儾辉儋x予物品‘靈魂’，物品也不再給你象征性的臨在感;關系成為客觀的性質，它只是排列布置和游戲的關系。它的價值也不再屬于本能和心理層面，它只是策略層面的價值?！盵3]鮑德里亞的博士論文《物體系》，列弗伏爾是其指導者?！爱惢崩碚撌橇蟹品鼱柕暮诵睦碚摚爸饕且环N關于資本主義的異化批判理論，也就是基立于人本主義哲學立場和人道主義價值觀對資本主義的種種異化現象和人的生存困境進行一種文化層面和社會層面的批判?！盵4]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從對日常生活中的物的分析到對消費社會的研究，鮑德里亞的思想都是和列菲伏爾關于日常生活的批判是分不開的。

列認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是充滿著異化的社會，人的異化現象要比馬克思所處的那個時代更嚴重更深入，日常生活都充滿著異化。他的這一思想深深影響著鮑德里亞，以至于鮑在《物體系》中闡述現代資本主義通過物的體系來操縱人的意識。如果說列菲伏爾的異化理論著重于資本主義的日常生活層面，那么鮑德里亞則著重于資本主義的消費層面。鮑從對異化的批判深入到符號消費領域的批判，指出人們從早期受困于物品匱乏的異化狀態，進入到物品的消費極大滿足的麻醉狀態，逐漸被資本主義制度下物品的繁榮所迷惑，成為物品消費的奴隸。列菲伏爾認為，資本主義生產技術的高速發展，使得現代社會達到了一個物品極度豐盛的狀態。物品的豐富性雖然滿足了人物質上的需要，但于此同時出現的卻是人們精神和心理上的極度異化，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化上的異化都嚴重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盡管鮑德里亞在他的著作中從來沒有直接涉及到關于日常生活的方面，但是從他的理論中我們可以看出，不管是他的消費理論，還是他對消費行為的具體剖析中無不是從人們在社會中的日常行為習慣入手。他們都以消費為切入點，以日常生活為其理論的立足點。

對鮑起著同樣重要作用的導師還有一位，就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法國“情境主義者”創始人居伊·德波，他所建構的情境主義社會批判概念“景觀”，對于鮑德里亞的早期思想的產生起著重要的作用，正如鮑德里亞所強調的“我被情境主義深深吸引著，情境主義就像一種原初的理論背景，一種激進的理論?！盵5]他們二者都將社會發展中包含的消費作為理論分析的對象。德波從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出發，認為資本主義社會已經發展到了新的階段，“即從馬克思時代的以生產力為核心的商品社會，發展到了今天以意象與幻覺占統治地位的‘景觀社會’”。他對“景觀社會”的批判為鮑德里亞從以符號學的角度去批判現代社會提供了理論前提。鮑德里亞曾經將自己視為境遇主義者，他曾說自己“二十歲是內科醫生，三十歲是境遇主義，四十歲是烏托邦，五十歲橫盤整理，六十歲受病毒感染，這就是我的歷史”。[6]因此，對“景觀社會”的研究，可以讓我們對鮑德里亞的消費物品觀有一個系統的了解和梳理。他在《景觀社會》一書中這樣寫道:“在現代生產條件無所不在的社會里，生活本身展現為景觀的龐大堆聚。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轉化為一個表象?！盵7]這也是德波此書中最著名的一句話。在這里，景觀被描述為現代社會批判理論的關鍵詞:一種被展現出來的可視的客觀景色、景象，也意指一種主體性的、有意識的表演和作秀。德波借助于“景觀”一詞來概括他所認為的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特征。也就是說，現代社會存在的主要特征性主要表現為一種被展現出來的圖景性。人們被目前這個物品異常豐富的現代社會所表現出來的一種外在景觀所迷惑，從而喪失了對本真生活的熱情和追求，而資本家則通過一種隱在性的控制操縱了整個景觀的生成和變換，從而來操縱整個社會的一切。在德波看來，景觀是由人們感性的可觀看性建構起來的一種幻像，它的存在由表象所支撐。各種不同的影像為其外部表現形式。更為重要的是，景觀的呈現是對社會本真存在的掩蓋。而這種掩蓋又不是為一般人所察覺的。鮑德里亞正是在這一理論基礎上創造了消費現象中的“擬真”一詞。

三、鮑德里亞的消費理論

我們在《消費社會》中，可以看出鮑德里亞對消費社會的描述幾乎涵蓋了現代社會變化所呈現的一系列形態:物、服務、物質財富和娛樂。人們不再是被人所崇拜，而是被一堆堆的物品所圍繞。按照他的描述，包圍在我們周圍的物品是以鋪天蓋地的形式來到人們生活中，漸漸地，我們已被這種物的豐富性所迷惑，從而變成了一種官能性的人即沒有任何思維沒有任何意識，而只是為了這些物品而活著。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的時代，我們根據物品生產的節奏和不斷更新升級而存活著。在以往的人類文明發展史中，物只是作為人類的一個附屬品，在一代代人之后存在下來，而如今，卻是我們自己看到物的產生、完善與消亡。鮑認為，在現代消費社會中，商品及其形象成為一個巨大的能動物，不斷地刺激人類的欲望，進而使消費成為非理性的狂歡。消費不僅僅是一種滿足人類物質需要的行為，它所起的作用也不僅僅是一種享受滿足功能，一種官能上的滿足。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系統，在現代社會已經愈來愈發展成為一種物的體系，在他的《物體系》一書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覺得有必要對現在都市文明中的一代代產品、機器或“新奇無用的玩意兒”加以批判，[8]“它們層層襲來，前仆后繼，相互取代的節奏不斷加快，相形之下，人反而變成了一個特別穩定的種屬?！滨U德里亞的這一理論是與消費社會中物品產生的新形勢分不開的，隨著物品越來越豐富，它已不再是以一個個單獨的形式出現。他所描述的“物對人的包圍”不能簡單理解為物的大量堆積，而是以整體的面目成為一個體系出現的，“洗衣機、電冰箱、洗碗機等 ，除了各自為器具之外 ，都含有另外一層意義。櫥窗、廣告、生產的商號和商標在這里起著主要作用 ，并強加一種一致的集體觀念，好似一條鏈子，一個幾乎無法分離的整體，它們不再是一串簡單的商品，而是一串意義，因為它們相互暗示著更復雜的高檔商品，并使消費者產生一系列更為復雜的動機。” [9]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現代社會的進行消費的人們為什么熱衷于一整套的購進一系列物品，女人們買了一套時裝就要購進一大批與之相搭配的絲巾、首飾、高跟鞋和手提包，這不是為了實用，而是為了一種意義上的完美和齊備。在這里，物品已成為了一種符號的象征，物品能給予人們所帶來的地位、財富甚至權利的象征。

在鮑看來，以生產產品為主導的現代社會的消費特征即:消費的對象是具有使用價值的、具有一定功能的商品，其價值主要由社會的必要勞動量決定，遵循勞動價值的客觀性。因此，功能性和客觀論述就構成了以生產為主導的匱乏社會的消費特征。在馬克思理論中，消費從屬于生產的過程，生產、分配、消費。消費主要是人對物品的需要與滿足。但在鮑看來，隨著物體時代的來臨，消費這一概念的內涵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在今天，消費不再是一種被動的吸收過程，而是一種建立關系的主動模式，這種關系不僅體現了人與所消費的物品之間的關系，而且也體現了人類社會與世界之間的關系。消費的對象不再是傳統消費中所謂的物質性的單個物品和產品，而是在無形中消費一種物品所蘊含的意義或一種物的象征。因此，物品的消費不再是因為它首先具有物質性的特征，而是因為它是一種符號，一種象征。被消費的不單單是一個物品，而是人與物品之間的關系結構本身，這種關系已延伸到政治、經濟、文化甚至歷史的所有層面，而且最后所有的關系都轉化成了消費品。因此，在消費這一魔爪的籠罩中，一切都成為了消費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進入了消費社會。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22頁

[2]馬克思;《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9頁

[3]鮑德里亞(法)《物體系》，林志明譯，14頁。

[4]衣俊卿、丁立群等.20 世紀的新馬克思主義【M】 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405

[5] 轉引自仰海峰《走向后馬克思 從生產之鏡到符號之鏡—早期鮑德里亞思想文本學解讀》，中央編譯出版社年版第71頁

[6]冷酷的回憶，轉引自后現代轉向。【M】第122頁

[7]貝斯特 科爾納 后現代轉向【M】陳剛譯 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第42 頁

[8]法 鮑德里亞《物體系》林志明譯 人民出版社 2001年

[9]讓·鮑德里亞.消費社會【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01.第4頁

(責任編輯: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