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報道應具備的新聞倫理

摘要：經濟新聞是專業性很強的一種報道類型，經濟新聞的記者，由于自身掌握信息的優勢，有較多機會參與信息操作，由此產生的負面效應和倫理失范，不僅干擾金融秩序，給新聞事業形象帶來的損害更是難以估量，因此需要特別強調職業倫理意識。除了在實務操作中不斷吸納有益經驗，還應考慮倫理規范的可操作性、經濟新聞報道的“個性”，以及平衡幾個方面的矛盾，包括政策宣傳與事實傳遞、專業性與以人為本、服務功能的人性化、前瞻意識與公信力等。

關鍵詞：經濟報道 新聞倫理 信息操作 公信力

經過近百年不斷修正完善，新聞倫理已經涵蓋了記者、編輯、采訪對象、受眾、信息來源及新聞職業道德等多方面的命題，對經濟新聞的從業者，需要特別強化職業倫理意識，凱恩斯非理性經濟人的理論，給經濟新聞的倫理規范提供了非常有益的啟示，他認為，推動市場的不是理性經濟人的個體性判斷，而是一種非理性的集體性判斷，但是市場經濟的職業專家不但無意修正這種非理性因素，還盡量利用人們的群體心理，通過信息操作等手段來謀取私利。①

經濟新聞是對社會最新的經濟關系、經濟活動及經濟現象的報道，力求將經濟領域的最新變動傳達出來，在報道原則上必須遵循新聞“真實、全面、客觀、公正”的原則，從而使市場秩序得以匡正，市場透明度進一步增加，以更好地幫助投資者合理決策、理性消費。這也是媒介履行社會職責的要義所在。以股票市場為例，中國的資本市場迄今已走過18年歷程，但仍然處于發展中，運行環境差甚至封閉混亂，存在問題嚴重，比如整體業績滑坡嚴重、股價炒作普遍、信息披露不健全、造假丑聞時有發生。占多數比例的中小股民，構成與素質參差不齊，每當股市暴跌，最容易被套牢的就是這些缺乏專業投資知識、市場信息和信息分析能力的中小股民。中國證監會原主席周小川在2002年6月20日上海證券交易所主辦的“投資者保護國際研討會”上曾發言指出：“投資者是證券市場發展的巨大推動力和源頭之水，能否有效保護他們的合法權益，是中國證券市場未來發展的關鍵所在，因此，要強調保證投資者的知情權。”②直接指向媒體經濟新聞報道的固有功能，就是致力于提供完整、準確的信息，避免蒙蔽和誤導受眾，要尤為重視信息傳遞的時效性、準確性和客觀性。

但事實上，媒體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在一些上市公司操作信息，攫取巨額利潤的同時，一些媒體也推波助瀾，發表煽動性的文章，與莊家一起做市，不但沒通過客觀公正的報道來增加市場的透明度，幫助投資者作出合理選擇，而是加入到制造假信息、操縱信息、欺騙廣大中小投資者的行列中。經濟新聞尤其是財經新聞的記者，由于自身掌握信息的優勢，有較多機會參與信息操作，由此產生的負面效應，不僅干擾了金融秩序，而且給新聞事業形象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害。因此，關于記者內幕交易，各國都有不同程度的限制，其中禁止最嚴格的是美國。上世紀80年代，《華爾街日報》著名投資專欄作家因利用企業內部消息獲利3.1萬美元，被判處366天監禁，從而確立了禁止記者將所得信息用于證券交易的判例。此后，各媒體都設立了極為嚴格的禁止內幕交易的規定。

而在日本，自覺不去炒股，對經濟記者來說這是起碼的職業倫理底線。記者的直系親屬通常也要做到“李下不整冠”。2008年1月18日日本爆出NHK電視臺三名記者利用內部信息炒股獲利一事，引發軒然大波，按日本法院對新聞從業人員之前的相關案例判決看，這三名記者不僅要把賺到的錢全部吐出來，獲罪的可能性也非常大。③日本的經濟新聞報道總體比較公正，與他們在實踐中嚴格貫徹各種禁止性規范的鐵律是分不開的。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2006年開始施行的新《證券法》雖然加強了對內幕交易的限制，但各媒體的內部規定大都以禁止工作時間炒股為主。記者也多抱著只要不被發現就沒事的想法，國內一些媒體的編輯部里，編輯記者彼此間熱烈地討論著炒股，毫無避嫌之意。新聞媒體不僅是出售信息，還是出售影響力的事業。當媒體對記者提出較高的職業道德要求時，同時也基本保證了記者有終身工作的權利，社會也給予新聞媒體以尊重和信賴。

為避免上述現象的發生，除了加強自身的修養和法律意識外，梅爾文·門徹提出了作為經濟新聞從業者應遵循的一條工作原則：“在接近金錢管理者和操縱者時，商業記者要保持客觀性和一定的距離，這是一個記者的工作原則。”④可見，經濟報道的倫理思考應進入從業者日常的工作思維而不能僅滿足于理念層面的存在，這樣，理論研究才能充分彰顯對實踐領域的驗證價值。而要形成一套切實可行的倫理規范，除了及時吸納實務操作中的經驗積淀，還應充分考慮到經濟新聞報道自身鮮明的“個性”。從經濟新聞固有的功能和性質出發，筆者認為，經濟新聞報道中要貫徹倫理思考，不能忽視以下四個方面關系的平衡：

政策宣傳與事實傳遞的平衡。真實、準確被認為是新聞倫理的中心要義，真實性強調的是對事實信息的如實傳遞。真實性基準側重于新聞工作者怎樣認知事實，其歸宿是“受者曉其事”。而宣傳性報道則帶有一定的操縱性和傾向性，其歸宿是“傳者揚其理”。經濟新聞一個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經濟政策的宣傳與解讀，正確理解和把握政策，解讀政策和制度對人們經濟活動和經濟生活的影響，是對經濟新聞從業者基本的職業要求。在“前轉型”時期，經濟報道習慣于使用肯定的語氣、果決的手勢報道，處于一種線性規范中，“一元式宣導”不由自主地成為報道的常規模式。但宣傳畢竟只是一種手段，如果傳播把宣傳作為目的，就存在一種危險的道德悖論。政策是種資源，政策的功用是體現在具體變化的事實上的，對具體的經濟事實和經濟管理類人物的報道，無不顯露出政策的影響，而用經濟的視角去透視非經濟的事實與人物，也往往折射出政策的作用。⑤在人們的價值觀念由先前的政治領域轉向經濟領域的時代與社會里，經濟政策的宣傳、解讀、描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要，經濟報道中，準確的政策解讀需仰賴及時、準確地傳達事實信息，事實信息也應成為政策分析的支撐基礎。只有重視二者關系的平衡，政策宣傳與事實傳遞才不會成為經濟新聞從業者二元對立的選擇。

專業性與人文價值精神的結合。專業性強是經濟新聞的固有特征。作為經濟報道的職業倫理，專業精神對經濟報道來說尤為重要。人們曾習慣于閱讀有關宏觀經濟、產業經濟方面大廣角式的報道，但如今細致與精確的微觀報道、市場報道、企業報道對投資決策更有價值，細分化的滿足度更高。當市場經濟發展到高級階段時，無論是研判經濟大勢還是分析投資理財，人們都期望得到細致與精確的信息服務。但經濟活動歸根到底是人類改造和創造物質世界的活動，因此應賦予經濟新聞以超越精神與人文的追求。新聞報道的功能不僅僅局限于傳遞信息，還要為人們提供把握世界的方式和看待世界的標準，這是一項慢工細活，講究日積月累。在報道日常經濟生活時，不要忘記疏導商業交往中的公序良俗，不要忘記履行對企業進行社會責任教育的職分。善于從繁復的經濟活動中發掘向上的力量，從激烈的利益較量中重塑人性美的價值。以向往崇高的心態去講述生產、投資與消費的邏輯，引導人們的目光指向精神領域的上方和前方。同時要關注經濟邏輯之外的人文邏輯。⑥經濟報道不只是在報道下鄉扶貧、下崗職工再就業時才有一份悲憫心腸，其人文關懷應隨處可見。一起并購案發生了，要考慮到作為相對弱勢的員工利益有沒有得到保障；企業效益猛增了，要考慮到是不是以犧牲環境為代價；GDP增長了，要考慮到人民的生活是不是更加快樂幸福。一個優秀的經濟記者，必定具有批評的眼光、永不滿足的精神和追求美好的強烈愿望。

服務功能中落實新聞人性化。較之其他的報道類型，經濟新聞服務性的特點更為突出，其服務的對象更廣泛、服務的層次更多樣、服務的效果更實用，經濟新聞在西方又俗稱“錢袋新聞”，意在告訴讀者如何謀生、如何管理和豐富自己的財富。因此經濟新聞在價值要素的選擇上也更突出接近性，在題材選擇上注重貼近社會的經濟活動和普通大眾的經濟生活，在事實的挖掘上注意尋找與大眾的經濟利益密切相關的內容。⑦要將人性化訴求徹底貫徹到服務意識中，就要改變以往單一的思維模式和僵化的新聞觀念，力求在形式上不斷創新，借鑒西方用典型事實強烈積累、造成視覺沖擊和心理刺激、始終把握“貼近性”的報道路徑。經濟記者有一句行話是“走出新聞發布稿”，意為報道不應只停留在表面現象，而要深入挖掘現象背后的因素。比如報道人們無法償還貸款，記者應展示的新聞全景是：他們的債務狀況如何，他們為什么還不起債，他們對此有何認識，他們計劃采取何種辦法來解決問題，通過人來反映經濟現象。此外，避免在報道中使用行話和冷僻的術語、少用數據、兼顧多方意見、人情味等，都是讓新聞更人性化、服務意識更到位的一些行之有效的技術規范。近年逐漸形成了“民生新聞”的傳統，說明我們同樣可以采用典型事實和強烈的視覺沖擊，聚焦人的生活環境，訴說普通人對經濟發展的感受。記者要具有發現的能力、調查的能力和闡釋的能力。

以前瞻意識營造媒體公信力。媒體在市場化競爭中，建立公信力與盈利追求之間的矛盾有時難以調和，一些媒體為了爭取廣告盈利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虛假新聞、軟新聞層出不窮，為假冒偽劣產品大開方便之門，用各種偽飾的專家意見和權威觀點誤導受眾，因此給受眾造成了經濟損失。媒體要贏得公信力，就要以客觀、深入的報道進行全面的信息披露，體現自己的社會責任意識，推動輿論，促使建立健全相關制度設計，以前瞻意識積極向市場植入理性，打破信息壟斷，給投資者提供合理決策的指導意見，從根本上防止類似事件的發生。所謂前瞻意識，是在報道最新的經濟事實、經濟關系、經濟現象的基礎上，對事件的未來發展、經濟走勢、市場趨向做出展望與預測，提出合理決策的指導意見，幫助人們在心理和行為上做出選擇的準備。“好的經濟記者就是一個預言家”，經濟新聞前瞻性的特點需要經濟新聞從業者準確的判斷能力和良好的評估能力，對于新聞價值的判斷和把握力求清醒和準確。在新聞價值本體論的主導之下，考慮到經濟傳播的社會效益，“在記者能夠直接或間接影響對經濟看法的地方，他們更加成為經濟的一部分，并且更加成為廣泛的政治游戲中重要的、間接的游戲者。他們不只是觀察員和記者，他們能夠影響他們試圖報道的經濟”⑧。

經濟新聞關系國計民生，哪怕是些微誤導性的報道，都會帶來不可避免的損失和負面后果。一般國外媒體非常重視階段性總結分析和前瞻性分析。分析的來源主要是專家評說，記者自己的議論相對較少。在發表專家的見解時，也都注明是某金融問題專家，以期引起重視，提高報道的分量。對前景展望的前瞻性分析難度較大，經常預測失誤會影響媒體的公信力，為避免這類失誤，國外媒體大多采用客觀報道多種不同觀點的辦法加以處理，讓讀者或聽眾自己去判斷。有些有影響的媒體，也會以社論或評論、新聞分析等方式直接發表言論，表明自己的觀點。⑨《華爾街日報》之所以被公認為世界最權威的經濟日報，就是因為它以全面到位的報道、理性冷靜的分析、準確前瞻的預測把自己的傳播與國家、社會、公眾的經濟生活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本文為“北京市特色專業建設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200979）

注釋：

①J·A·熊彼特[美]：《從馬克思到凱恩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46頁。

②姜煜：《證監會主席周小川：要保證投資者的知情權》，中新社，2002年6月22日。

③陳言：《日本經濟記者不敢炒》，《新快報》，2008年1月23日。

④梅爾文·門徹[美]著，展江主譯：《新聞報道與寫作》，華夏出版社，2003年版。

⑤李道榮：《經濟新聞的特點與從業者的素養》，《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07(1)。

⑥鄧的榮：《經濟大格局呼喚報道大思路——談經濟報道的六“Z”思維》，《中國記者》，2008(2)。

⑦陳力丹：《經濟新聞理論與實踐的幾個問題》，《今傳媒(學術)》，2005(11)。

⑧陳力丹：《入世后傳媒應如何深化經濟新聞報道》，《對外大傳播》，2005(2)。

⑨沈安：《國外媒體金融報道的六大特點》，《中國記者》，1999(7)。

（作者為北京工商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新聞系講師、中國傳媒大學傳播學博士）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