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現主義技巧在《毛猿》中的應用

表現主義是繼象征主義之后的又一主要文學流派。尤金·奧尼爾被視為美國最出色的戲劇家之一，也是美國表現主義戲劇的先驅。作為美國最重要的劇作家，他成功地將歐洲舞臺藝術引入了美國戲劇舞臺。并且首次在美國戲劇界探索嚴肅題材作品，成功地將其運用到了美國戲劇改革運動。他的代表作之一《毛猿》(1922年)廣泛運用了一系列的象征手法，是最集中體現了尤金·奧尼爾表現主義寫作特征的作品。

場景設置

整個戲劇的場景設置是一系列的“籠子”。在戲劇的開始，揚克就在郵船上的鍋爐房里的“籠子”中，結尾，他死于公園真正的籠子中。這些都暗示著現代工業社會中，不管人們怎樣掙扎也擺脫不了牢籠。正如作者所說，揚克就是現代人的象征，他強健的身體表現的是人類的原始階段。正是人類本身創造了高度的工業文明，他們有理由為之自豪。

在第一幕中，揚克自信地喊道:“我就是鋼!”人類將自己比喻為鋼鐵并非是在承認鋼鐵的存在，而是對創造鋼鐵的人類價值的承認。

但是在隨后，人們發現事實并非如此。“我就是鋼鐵，我控制著世界“，揚克作為郵船上的一名司爐工，視郵船為家并且認為自己所從事的工作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失去了原有強烈的歸屬感之后開始變得迷茫、暴力，從而開始了找尋他的“歸屬”及想獲得別人和社會的認同的痛苦經歷。通過這種特定的場景設置作者所要傳達的是，現代人并不能從他們所創造的工業社會當中得到承認和尊重，在《毛猿》所設置的籠子場景中，人類實際上是在被自己所創造的鋼鐵牢籠所監禁和奴役。這個極富象征主義色彩的牢籠的場景設置完整地表達了作者的這一觀點，更體現出了表現主義作品中多采用一些主觀的幻想幻境等扭曲的手段來表現現實世界這一特點。通過表現主義手法，可以使讀者了解人物的心理活動，把人物的內心情感外化在舞臺上，使讀者和觀眾一目了然。

聲音的運用

相比語言，作者更側重戲劇中聲音的運用。因為它不但能夠有效、生動地展現出作者想要表達的內容和情緒，更能夠直接喚起人物內心隱藏的情感，激起觀眾的共鳴。

在第三幕中，當揚克在郵船上被羞辱后，“他感到內心深處受到了侮辱。他怒吼著，并且用力摔門。隨后響起的鋼鐵撞擊的巨大聲響，頭頂長時間回蕩著憤怒的聲音”。這種長時間憤怒的回聲就是一個生動并且深刻的隱喻，預示著主人公揚克從這一刻開始爆發，在他所崇尚的舊的世界解體之后走上了重新追求自我的道路，象征著現代人意識到作為個人在混亂的機械社會中所處于的劣勢地位后為了打破牢籠做出的努力。

在最后一幕中，聲音技巧的運用更為明顯。當大猩猩走向揚克，給予他那個最后的致命的擁抱后，“他倒在了地上，死了。猴群中出現了騷動，繼而是哭泣和哀嚎。他最終在這里找到了歸屬感”。揚克的追尋在公園猩猩的哀嚎聲中找到了答案，猩猩的哀嚎即是在宣告，在混亂的工業化社會中渺小的人類對自我的追尋是徒勞的。當人類的死亡伴隨的不是同類而是動物的哀嚎時，在這種夾雜著現實主義性質的戲劇作品中，給這一結局增添了濃烈的荒誕色彩。作者在結尾通過聲音運用成功地渲染了這樣一個荒誕的結局，并且借助這些聲音使用技巧使戲劇沖突在結尾時發展到高潮。在冷酷無情的工業社會中，像揚克這樣的工人的抗爭注定要失敗。要想改變這種狀況，只會遭到更加悲慘的結局。正如作者所說:“揚克是你，揚克是我，揚克代表著整個人類。”

大猩猩混亂的哀嚎聲仿若警鐘敲響了迷失在混亂的工業社會中的人類，劇本結尾通過這種看似荒誕的事實恰恰說明了戲劇的主題，揚克或者是人類對于自我和歸屬的追求是對整個虛無社會的無謂抗爭，在大工業時代，個人的力量是渺小、微不足道的。

內心獨白

獨白是奧尼爾劇作的靈魂。在《毛猿》中，內心獨白也成為最直接和最有效地反映揚克內心變化的手段，即使是劇中人物最細微的感情變化也可以通過內心獨白傳達出來。人物內心的憤怒、瘋狂、絕望和迷失都能在獨白中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

在《毛猿》中整個第八幕都是揚克的獨白。作者將人物在動物園中和大猩猩的交流，全部設計成個人獨白。作家的描述采用了電報式的語言，人物的臺詞時而憤怒、時而悲傷，但是風格是統一的，直接、簡單、客觀的，沒有摻雜任何個人主觀描述。通過這些簡單直接的獨白折射出的是工業社會的混亂和人物扭曲的內心世界。這種直接、自由的文體有助于作家營造出一種緊張快速的節奏，從而更能徹底地反映出人物混亂扭曲的內心世界。讀者很容易通過這些獨白體會到幻象和現實同時強烈沖擊著人物的內心。在這部打破時空觀念、外化內心世界的表現主義杰作中，作者巧妙地運用了表現主義手段描繪了主人公的潛意識幻覺，生動地刻畫了人物的內心世界從瓦解、分裂到崩潰的整個過程。在這些混亂激動的獨白中，不難從中預見到人物的命運和最終歸宿。作品主要表現的就是小人物在現代社會中心靈世界的痛苦掙扎，奧尼爾在本劇中象征主義手法的運用尤其體現在了語言的運用上，達到了淋漓盡致地在舞臺上展現出現代人內心深處的困惑及痛苦掙扎的效果。通過這種表現主義手法，可以使讀者了解人物的心理活動，把人物的內心情感外化在舞臺上，使讀者和觀眾一目了然。

面具的運用

面具的運用是表現主義戲劇最顯著的特點之一，尤金·奧尼爾同樣運用到了《毛猿》中。這一技巧的應用加深了戲劇的諷刺和荒誕效果。

在第五幕中，作者對人物在第五大道的街角所見進行了生動的描述。“那些人驕傲地昂著頭，從不左顧右盼，言語間毫無生氣。女人們涂脂抹粉，衣著講究，男人們戴著高高的帽子，穿著高筒靴，拿著手杖。”在揚克試圖和其中的一位男士和女士溝通時，得到的回答卻是毫無感情的機械式的回答。他們沒有看向揚克，只是擦身而過，甚至絲毫沒有改變步伐的節奏。通過這些，讀者好像看到一群參加假面舞會的人，沒有肢體語言，沒有表情，也沒有交流。這些面孔便是他們的面具，也是整個工業社會的面具，尤其是在主人公揚克的階級意識中，這便是他認為的所謂上層社會。劇中作者關注的是現代人在社會中的歸屬感問題，廣泛運用的面具這一表現手法更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表現出了揚克在工業社會中的疏離感。表現主義戲劇最能體現表現主義色彩的地方便是對人物的虛化，劇中人物沒有任何性格特征和個體特色。面具運用在劇中也有雙重含義，除了主人公揚克，其他人物在劇中都只是符號，他們沒有情感、性格，甚至是無名氏。另外一層含義便是暗示上層社會都是沒有靈魂和思想的軀殼，和創造這個世界的勞動工人相比他們更為虛偽和空洞。這一表現主義技巧的運用集中體現出了表現主義作品的抽象性，劇中的人物不屬于個人，他們代表的是一類人，甚至往往沒有具體的姓名、年齡和職業。

抽象符號的運用

所有的表現主義作品都有抽象性的趨勢，在《毛猿》中，抽象符號的運用更為顯著。在《毛猿》中，揚克代表了現代人在工業社會的抗爭，侮辱他的白人婦女象征了社會的中上層階級，揚克的好友朗則代表了有著清醒意識的勞工階層。“人人生而平等”，朗在不斷地提醒揚克，但是在最后的關鍵時刻，朗害怕并逃跑了。他堅稱和平手段也可以解決問題，在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矛盾雙重性也是勞工階層的真實寫照。

而整個劇中最龐大的象征無異于那艘象征著整個現代工業社會的郵船。揚克并沒有在他創造的郵船上得到應有的尊重和理解，巨大的郵船反而變成了限制和束縛揚克的“牢籠”，揚克在郵船上經歷的幻滅和出逃暗示著他在現實的工業社會中也必將經歷到同樣的失敗。作者以郵船象征社會，大爐間象征牢籠，揚克象征人類，使作品的思想內涵更為豐富。這部作品通過一系列抽象性符號的運用將表現主義和現代主義融為一體，在一系列表現主義式的生活化場面和言行中，蘊涵著深沉的戲劇性沖突。

在文學作品中，悲劇需要具備一個有成就的英雄角色。然而揚克只是一個普通人，尤金·奧尼爾卻通過一系列鮮明有效的表現主義技巧諷刺性地把這部作品塑造成了一部喜劇。表現主義在《毛猿》中的集中體現正是通過這些細微的技巧從而使奧尼爾將戲劇的發展推進到了新的領域。尤金·奧尼爾的貢獻和影響遠不止對于表現主義手法的成功運用和探索，更為重要的是他的表現主義主張和革新給20世紀世界戲劇界帶來的改變，所以他被譽為美國戲劇之父，因為有了尤金·奧尼爾，美國的戲劇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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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衡水學院英語系)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