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新聞報道中的渲染

摘要:在新聞報道中，與新聞客觀性背道而馳的渲染手法被長期使用。本文指出渲染在新聞報道中的主要表現，并對這一現象存在的原因和影響進行初步探討，認為新聞報道在文本敘述上應避免著意渲染對事實進行的操控，還受眾以更多認識真相的機會。

關鍵詞:渲染 煽情主義 新聞報道

在現代漢語中，渲染有兩層意思:第一是國畫的一種畫法，用水墨或淡的色彩涂抹畫面，以加強藝術效果;第二是比喻夸大的形容。①這里即指第二層意思。從實質上看，它是一種描寫方法，只不過不是實事求是的、客觀的描寫，而是被主觀意志所夸大了的描寫而已。在文學作品當中，適當地運用渲染手法，有助于增強藝術感染力和表現力，營造強烈的藝術氛圍。比如，用“六月飛雪”來表達內心的痛苦，這雖然是一種極其夸張的描寫，但卻把內心的苦楚表達得淋漓盡致。

在新聞報道中，渲染手法最早起源于19世紀30年代美國的廉價報紙時期。廉價報紙在報道手法上開了煽情主義的先河，運用極度渲染的手法來描寫新聞以吸引讀者。之后的“黃色新聞”更是將煽情發揮到了極致，經常對不甚重要的新聞加以繪聲繪色的刻意渲染。②到了20世紀，“黃色新聞”在廣泛的批評聲中逐漸衰落。但是，作為其主要技法之一的渲染并沒有被完全根除，直到今天，它依然被一些新聞媒體繼續使用，繼續在新聞報道中大行其道。

渲染在當前新聞報道中的表現

渲染首先表現在負面報道中。在對此類新聞人物或事件進行報道時，一些媒體喜歡抓住能夠引起公眾情緒波動和興趣的因素，用煽情主義的筆觸和話語模式進行主觀渲染，以達到聳人聽聞和娛樂的效果，吸引受眾的強烈關注。比如，媒體在對克林頓和萊溫斯基所謂“拉鏈門”事件的相關報道中，稱克林頓和萊溫斯基為“克仔”、“肥溫”③，這是渲染意味非常明顯的稱謂，它的輕薄和輕佻表現出來的是對報道對象的貶損和污辱。又如，“某某咆哮公堂”④，這樣的表達方式也具有強烈的渲染意味。也許這個人在法庭上為自己聲辯的時候，情緒比較激動，聲音比較高，但用“咆哮”一詞來形容，顯然帶有道德審判的味道。

如果說負面報道中的渲染已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那么，正面報道中的渲染則極少有人注意到，更沒有意識到它的危害。比如，講到先進模范，就一定是“帶病堅持工作”、“粗活、臟活、重活搶著干”、“死也要死在崗位上”……在通訊報道《到哪里去找這樣貼心的醫生》中，這種渲染意味就表現得淋漓盡致，類似“媽媽逼她休息，她說:‘我要做到生命不息，奮斗不止?！雹葸@樣的文本語言非常多。又如，特困戶脫貧、下崗職工重新就業、輟學學生上學等事件，媒體在報道時大多都要描述他們在“恩人”面前“連聲道謝”、“深深鞠躬”、“淚流滿面”、“長跪不起”。

當然，還有一些不具有鮮明正反性質的新聞事件，媒體在進行報道時也存在著意渲染的傾向。比如各種會議的召開理屬“正事”，而媒體卻喜歡冠之以“喜事”，往往還要加上“日出千山秀，花開萬里春”、“才送春風吹綠柳，又見桃花映紅墻”等花哨的美語。更為甚者，“你不得不佩服一些記者，本來是一起灰飛煙滅、殘垣斷壁的災難，在他們的如花妙筆之下，可以扭轉為一件令民眾皆大歡喜、令政府光芒萬丈的創世紀壯舉”⑥。

渲染在新聞報道中被廣泛使用的原因

媒體從業者對新聞傾向性的誤讀。新聞不僅是信息，同時也是立場和觀點。它在傳送信息的同時還要在社會認知、社會交往及社會權力等方面發揮其勸服功能，這就不可避免地要流露出自己的傾向。這也成為部分記者肆意濫用新聞渲染的借口。實際上，這是部分記者對新聞傾向性的誤讀。從認識層面上來說，傾向性不是記者個人的情感、好惡，而是社會的一種總體情感傾向或政治調整，不能以自我情感代替社會總體取向;從操作層面來說，傾向性不是通過記者的口吻直接表達，而是“用事實說話”，將傾向隱藏在客觀、中立的表面陳述的背后?？傊?，傾向性不能妨礙受眾對新聞信息的準確接收，也不應該淪為新聞渲染的借口。

媒體的刻板印象和先驗心理?？贪逵∠蠛拖闰炐睦?，也是媒體不惜濃墨重彩進行新聞渲染的一個重要原因。新聞記者一旦對某類事物形成既定認識，就往往會根據既定模式和習慣思維，對正在發生的事件進行框選，以自己的預設立場對新聞事實進行報道。比如，一些記者提到河南人，就用“土頭土腦”、“落后”、“保守”、“騙子”、“造假”等詞匯來描述;提到農民，便是“吃苦耐勞”、“忠誠老實”的，而生意人則是“奸詐”、“狡猾”的;提到開展某項活動，就一定是“風和日麗”、“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媒體煽情主義的思想傾向和娛樂化的操作方法。新聞渲染，是媒體在追求新聞“猛料”過程中的自然流露。媒體受商業利益的驅使，為了迎合受眾、吸引眼球，為了增強新聞的生動性、趣味性和震撼力，強化受眾的閱讀快感，不遺余力地勾勒、放大故事細節。比如，在2005年，20歲的民工阿星因被辭退而怒殺主管一事被炒得沸沸揚揚。在對此事件的報道中，一家媒體將阿星描述為“一個渾身散發著血腥氣味的乖孩子”、“個子很高，瘦瘦的”、“棱角分明的臉笑笑的”，并且在顯著版面刊發了阿星俊朗冷酷的臉部大特寫和阿星洗澡時赤裸上身的半裸照，娛樂化傾向十分明顯，一時讓人搞不清楚是在“造星”還是在“斥惡”。⑦

基層采編人員職業素養的缺位。在思想認識上，部分新聞從業者誤把社會公共平臺當做自我發泄的私人空間，在新聞表達中將個人的情感、好惡赤裸裸地流露出來，對新聞進行主觀的詮釋和規定;在工作作風上，一些記者在未能占有充分信息的條件下，為了完成采訪任務，不惜采用渲染的手法，對細節進行主觀臆斷的想象和發揮，以此來彌補新聞信息的缺失。

新聞渲染的負面影響

一是容易造成新聞的局部失真，引起受眾的錯誤判斷。通過對細節的過度渲染和夸大處理，媒體從業者為受眾構建起來的是一個主觀色彩濃厚的虛擬環境。這樣，新聞中的事實就有了一定的模糊性，容易造成新聞報道的局部失真，違背新聞報道的真實性原則和客觀性原則，從而使受眾對新聞事實產生失實的、錯誤的判斷，進而影響他們的態度和行為。汶川地震報道中樹立的典型人物吳加芳就能說明這一點。事實上，將自己親人的尸體運送回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媒體在報道吳加芳時，通過對細節的過度渲染和夸大處理，吳的形象被無限拔高，被追捧為情意男兒和道德模范，這才導致了后來當其再度結婚時輿論的反差?！芭既坏氖聦?，創造性的想象、一系列因素造成了對事實歪曲的本能反應?！雹?/p>

二是剝奪了讀者的思考力和判斷力。在帶有修飾和夸張意味的遣詞造句間，記者對于新聞人物或新聞事件給予了定性的規定，并且在有意或無意間將受眾的態度向既定方向進行引導。這樣一來，受眾通過新聞媒介所接收到的并不是原生態的、客觀的信息，而是被進行了一定的構建、解釋和規定的，人為痕跡明顯的“概念化”的信息，充斥著暗示的氣味。所以，新聞渲染在某種程度上擠壓了受眾的思考空間和判斷空間，剝奪了受眾的思考力和判斷力，使得受眾只能在媒介預先設定的方向上進行理解，非常被動。

三是對社會心理積淀產生不良影響。“刻板印象”有可能導致新聞渲染，而新聞渲染通過對“刻板印象”的廣泛傳播又會反過來影響受眾，或者使受眾既有的刻板印象和認知偏見得以鞏固和加強，或者使受眾在心理上產生新的刻板印象和認知偏見，久而久之，必然會對整個社會的心理積淀產生負面影響。比如，倘若政府每辦一件順民心的事、公安部門每偵破一起案件或做一件好事，媒體就會對群眾的“感激涕零”大肆渲染一番，長此以往，就可能使公仆把為人民服務誤作是對人民的恩賜，進而滋生特權思想。

新聞媒介作為社會思潮的先鋒，應該堅持客觀公正的立場，在報道內容上做到客觀真實，在報道形式上做到客觀中立，尤其是在文本敘述上要控制和收斂個人情緒，避免著意渲染，不能用自己的判斷和情緒去誤導或誘導受眾，不能以自己的主觀代替或左右民眾的思考和判斷，而要把客觀事實和本質的真實最準確地傳遞給受眾，還受眾以更多認識真相的機會。

注 釋:

①《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2002年版。

②郭亞夫、殷俊:《外國新聞傳播史綱》，四川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③《10萬“克仔”“肥溫”今起派送》，《大洋網——信息時報》，2005-09-20。

④《老薩咆哮公堂罵布什騙人他諷刺美國政府欺騙世界》，《青年報》，2005-12-23。

⑤《到哪里去找這樣貼心的醫生——追記上海浦東新區周家渡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醫生陳海新》，《經濟日報》，2007-3-21。

⑥羽戈:《誰讓居民樓倒塌成了政績》，《共產黨員》，2009-19，35。

⑦劉道彩:《弱勢群體犯罪報道的誤區》，《青年記者》，2006(4)。

⑧李普曼[美]著，林珊譯:《輿論學》，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

(作者單位:何斌，塔里木大學;楊華，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