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唯一女縣長許芳媛

民國后期，貴州傳出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當上了縣長。《申報》對她做了特別報道，《中央日報周刊》還把她的照片搬上了封面。

翻檢中國歷史，女子當皇帝者有之，如唐之武則天;握兵權者有之，如明末起兵勤王的“白桿兵”統帥秦良玉;當狀元者亦有之，如天平天國時期應癸丑女試的傅善祥。但獨掌一方當縣長者，則要等到1948年許芳媛主政息烽。

正因為前無古人，其轟動效應可想而知。

一、天生的社會活動家和演說家

許芳媛，1915年出生于貴陽，就讀于貴州省立女子師范學校，期間加入中國國民黨。畢業后在達德學校任教，參與編印《貴陽文藝》、《坦蕩報》等。因宣傳抗戰，反對妥協，被國民黨貴州省黨部調查室列入逮捕名單，后經其舅父何朝宗說情，得以幸免。

1937年5月，許芳媛與貴州省銀行副總經理孫伯陶結婚。婚后，入大夏大學讀書。

許芳媛是個天生的社會活動家和演說家，口才一流。民國時代，活躍的知識女性參與婦女運動，是一個較為普遍的現象。1942年貴陽設市不久，就成立了貴陽市婦女會，許芳媛在其妹夫、號稱“不倒翁”的貴州省教育廳廳長傅啟學和其夫君孫伯陶的運作下，當上了貴陽市婦女會的首任理事長和省婦女會的理事。此外，許還曾擔任過國民黨貴州省黨部主任干事、貴陽市臨時參議會參議員、國民黨貴陽市黨部黨務監察委員、貴州省黨部監察委員等職。

許芳媛走馬上任后，雄心勃勃地想為婦女運動做點實事。她宣傳男女平等;創辦女傭介紹所，為窮困的勞動婦女提供就業機會;創辦婦女職業介紹所、婦女職業訓練所，以經濟獨立提高婦女地位。

1946年夏，省保安司令部警備組少將組長孫家驤之妻彭峻竹遭槍擊身亡。市婦女會認為彭峻竹案疑云重重，并不是簡單的槍殺案，而是婦女作為男人的附屬物，其生命得不到應有的保障。于是，市婦女會向法院提起控訴，要求開棺驗尸，了解死者致死真相。法院將此案轉給省保安司令部偵辦，拖了一段時間，最后還是不了了之。

二、“貴州大團結會議”秘密分官泄密，許芳媛到手的立委候選人被搶走

1946年11月，國民黨召開國民大會，制定憲法，照搬美式選舉方式，即國大代表、立法委員的選舉，候選人要回到自己籍貫所在地的選區去競選。為體現民主政治的要求，國民黨還規定每個選區都要保證一定比例的女立委當選。貴州選區的立委名額是8個，其中女立委1個。對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許芳媛與省婦女會理事長陳明仙兩人都卯足了勁，全力競選。貴陽市警察局女警隊隊長陳智鸞也參與競選，后來知難而退。

他們學習歐美競選的方式，宣傳鼓動，爭取選民。

但是，在競選立法委員必須先得到中央的提名這一前提下，所謂的民主競選就淪為一個形式了。因此，許陳兩人誰能勝選，關鍵還是看誰能獲得中央的提名。這就不得不提到“貴州大團結會議”。

1946年底，參加完南京“國民大會”后，貴州各派系頭頭在古正綱、古正倫兄弟的策劃下，召開了一個名曰“貴州大團結會議”的秘密會議。會議以擁護古正倫回貴州當省主席為中心，封官許愿拉攏各派系。CC派擬提名陳明仙為立委候選人，但是傅啟學堅持提名許芳媛，經多方協調，CC派不再堅持。如果沒什么意外，許芳媛當選毫無懸念。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不知是誰，將這個秘密會議的內容泄露給了貴陽《中央日報》社長王亞明。王亞明是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張道藩的親信，他不僅未獲邀參會，也未被封得一官半職，一怒之下就與《力報》社長李思齊在貴州省黨部大禮堂召開記者招待會，公布了該會議的內幕。消息傳開，激怒了貴州中上層中未得到任何好處的人士，更惹惱了省主席楊森。

楊森立即拉攏一批失意者和被排擠者進行反撲。陳明仙作為秘密會議的犧牲者，自然成為拉攏對象。楊森的及時反撲一定程度上瓦解了貴州各派系的大團結，在楊森和省臨時參議會議長平剛的支持下，陳明仙最終獲得了國民黨中央的提名，成為立委候選人。

眼看就要到手的肥肉被人搶走，許芳媛氣急敗壞，竟然在貴陽各大報紙上刊登脫黨啟事，讓人大跌眼鏡。1948年9月，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才姍姍來遲，宣布開除許芳媛的黨籍。

三、省主席楊森平衡關系，任命許芳媛為息烽縣長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楊森為了緩和貴州各派系傾軋、維持貴州政局的穩定，經與南京方面溝通，決定許芳媛胞妹許菱祥由婦女界提名為國大代表，任命許芳媛為息烽縣長。

1948年3月27日，貴州省政府正式任命許芳媛為息烽縣長。這一破天荒的任命讓許芳媛愁云盡掃。

可是，許芳媛在縣長的位子上還沒坐熱，楊森的寶座就被古正倫取而代之了。當時貴州政界普遍不看好許芳媛，認為許要又一次成為楊古斗法的犧牲品了。

許芳媛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古正倫回黔主政后，曾分批接見各縣縣長，許芳媛 “從地方基層政治談到人生抱負”，滔滔不絕說了2個小時，給古正倫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保住了她的縣長之位。

古正倫看好她，這給許芳媛的政治熱情又注入一支興奮劑。為了盡快熟悉息烽、了解各地民情，她一上任，就騎著馬翻山越嶺，走遍了全縣17個鄉鎮。每隔一月，她還要花上一周的時間去下面的鄉鎮“蹲點”。她的親力親為溫暖了民心，為其在息烽開展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四、興利除弊、勤政為民，得到了息烽人民的肯定

許芳媛在息烽的作為主要表現在“除弊”和“興利”兩個方面。

“除弊”涉及糧政、役政和鹽政。糧政方面，對于公糧，她嚴厲批評“瘦了公家，肥了私家”的低賣繳庫行為，下令禁止假借任何名義，把公糧低價變賣后繳庫做賬，這實際是私人低價買過手后，再高價賣出以飽私囊。她嚴禁對上虛報收數、對下征收滯納罰谷，并將滯納罰谷納入個人“私包袱”的行為，對于農民的余糧要聽由農民自由處置，不得強行征收。這些舉措贏得了民心，使得該年的田賦征借非常順利。

役政方面，她主要推行“公開抽簽，嚴禁頂替”的辦法，取得了明顯效果。鹽政方面，為了防止官商勾結，她將每月的配額交由鹽業公會，由鹽業公會負責督飭運銷商如額如期運到縣境內，公開報賬，再轉發各鄉鎮，按照規定價格售與人民，并須登記備查，以便由縣至鄉核對食鹽運銷情形，規避官商勾結，哄抬鹽價，對平抑鹽價起到了較大作用。

“興利”主要是興辦教育和提倡種植美煙。許芳媛重點裁并了鄉鎮的保國民小學。17個鄉鎮分散著54所保國民小學，各校生源不足，經費也不足，許芳媛根據各地實際情況，裁并了一半的小學，集中人力物力和財力來辦理保留27所小學。

她還妥善地解決了廟產捐作校產的糾紛。寺廟要收回曾經捐出去的廟產，而學校則不同意，這個問題長期以來沒能解決。許芳媛對這一難題采取“三步走”的策略。第一步是召開全縣佛教大會，在會上當眾宣布減免各寺廟的一切捐稅，同時要求各捐贈廟產的寺廟將先前的手續理清。第二步，邀請縣佛教會和捐出廟產的各寺廟住持，參加縣教育經費保管委員會，共同負責并監督教育經費的保管和使用。第三步，將所有的教育產業契據編號謄副，分別呈送省教育廳和縣參議會備案，以杜絕將來可能產生的糾紛。通過這依次推進的“三步走”，縣教育經費得以獨立，杜絕了糾紛和經費濫用等弊端。

許芳媛發現，息烽人民貧窮的原因之一就是經濟作物種植太少。她一到任就極力提倡種植美煙，甚至發動縣政府職員也去栽種。由于當時美煙價格太低，很多人都覺得無利可圖。但是許芳媛認為煙葉的價格一定會上漲。在縣長的堅持下，全縣還是種植了不少美煙，產量由前一年的3萬斤增加到30萬斤。不久，煙葉價格飆升，全縣上下喜形于色。縣政府的職員也收獲了四五千斤，其收入完全歸職員自由支配。

許芳媛在春節前接受記者采訪時感嘆道:“人民是短視的，除弊比較容易，興利實在艱難。不過只要為政者有決心，人民在收到一些利益之后，以后興利的施政就容易推行了。”

許芳媛得到了息烽人民的肯定，也受到了上級的贊揚。1948年底，監察院云貴監委行署委員呂超來黔視察，特意在息烽觀察了一星期，對許氏的政績稱道有加。不久，貴州省政府年終縣政考察團赴息烽考察，息烽的縣政，尤其是糧政和役政，深為考察團肯定。

然而，許芳媛一人在息烽的作為并不能改變國民黨節節敗退的歷史命運。1949年11月17日，息烽縣城解放，許芳媛率隨從逃往畢節，次年元月，許芳媛主動向畢節專署投誠。一年后，許芳媛以反革命罪被息烽縣人民法庭公審槍決。

1984年9月，息烽縣人民法院根據投誠人員既往不咎的政策，對許芳媛政治上給予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