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世界杯開賽以來,賽場上無處不在、有人抗議、有人著迷的一款喇叭——瓦瓦祖拉開始受到全球媒體的關注,這款從非洲土著用于驅趕狒狒的樂器脫胎而來的球迷道具也被認為是本屆世界杯的象征之一。盡管它因在賽場上制造的巨大“噪音”而飽受爭議,但也受到了全球各國無數球迷的歡迎,在賽場外引起了瘋狂搶購。這只成本僅為0.3美元的塑料喇叭零售被賣到了7美元的高價,創造了一出世界杯史上的商業神話。有外媒甚至評論說,90%的瓦瓦祖拉產自中國,“中國制造”才是本屆世界杯的真正“贏家”。
現場講故事
世界杯開賽后,記者敏銳地意識到了瓦瓦祖拉這個中國故事與國際熱點完美結合體的深層次新聞價值:瓦瓦祖拉低廉的出口價格和微薄的利潤,客觀反映了“中國制造”在全球產業鏈上的地位,彰顯了“中國制造”付出的代價、經受的艱辛和面臨的挑戰,也是巧妙回擊國際上“中國獨秀論”的絕佳素材。
記者在查閱了相關資料后定位,瓦瓦祖拉的最大產地在浙江寧海,隨后記者來到了寧海西店鎮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家庭作坊探訪。在這家作坊里面,有幾臺注塑機和幾十個夜以繼日工作的90后新生代農民工。工人們每天的生活就是生產1000多個喇叭,然后在疲憊中睡去。他們沒有時間休閑娛樂,沒有時間看電視,沒有聽說過世界杯,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產的喇叭被派上什么用場。他們跟世界杯似乎緊緊相連,卻又毫無干系。
在采訪作坊老板、農民工、當地官員、周邊居民、義烏的開發商后,我們發現瓦瓦祖拉雖然給制造商帶來了些許得意,但更多的是沮喪和后悔,因為以0.3美元低價出口的喇叭,在南非的零售價竟高達7美元。但每生產一只喇叭,中國老板和工人僅各獲得1毛錢的收益。跟所有建立在廉價勞動力上的低端“中國制造”一樣,瓦瓦祖拉的故事充滿汗水和艱辛。
記者現場的深入采訪,使稿件更為生動,更有真實感。稿件中“車間注塑機溫度高達100度,工人前后各放著一個大功率的電風扇,風扇開到最大檔”、“我不看足球,下了班就睡覺”等現場描述,容易讓讀者產生聯想和共鳴,從而吸引讀者繼續深入地讀下去。同時,通過對老板和工人的采訪,他們樸實的語言躍然紙上,也更好地展現了“中國制造”主力軍的生存狀況。
廣深度拓展
現場采訪后,記者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探尋這個故事在宏觀大背景下的深層次內涵。比如,如果把中國與世界,體育與經濟,產業工人與足球盛宴放在一起,其背后有什么被我們忽略的東西?在瓦瓦祖拉127分貝的噪音之中,我們應該聽出哪些弦外之音?人民幣升值、出口退稅取消、工人短缺,以及罷工潮,這一系列的宏觀背景會對一只喇叭產生怎樣的影響?
這個中國故事非常國際化,容易貼近海外讀者,也容易承載許多厚重的話題。稿件通過瓦瓦祖拉商業化之父——浙江寧海一家家庭小作坊“闖入”世界杯、走紅世界杯、又“飲恨”世界杯的故事,彰顯了“中國制造”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地位決定了中國企業無法掌握國際定價權這一事實,其中的暴利只能被國外貿易商和零售商賺走;瓦瓦祖拉的訂單雖然應接不暇,但是企業卻擔心人民幣升值、出口退稅取消后,它們還能不能生存。
稿件通過背景的交代,專家的分析,在廣度和深度上都進行了很好的拓展,全面深入地闡述了“中國制造”所付出的代價和所面臨的挑戰。記者通過投行經濟學家對人民幣年內升值的預測,很好地告訴讀者中國很多低端產品制造商將因此面臨巨大生存壓力。而且,勞動力低成本優勢的終結,在產業升級轉型面臨諸多挑戰的情況下,將給中國制造業帶來長期劇痛。
瓦瓦祖拉,闖進世界杯的“中國制造”為何商業失利?
章 苒
一鳴驚人
瓦瓦祖拉大概是世界杯歷史上最令人興奮的商業神話:中國玩具商根據非洲土著用于驅趕狒狒的樂器仿制的塑料喇叭,盡管飽受批評和埋怨,卻已經成為南非世界杯的一個象征,如今在世界各地正以每兩秒鐘一個的速度售出。
浙江寧海西店吉盈塑料文具廠的老板鄔奕君是一個球迷,他的工廠生產各種球迷助威用品。他向新華社記者出示了他2001年的設計圖紙,自稱是本屆世界杯瓦瓦祖拉商業化之父。
他在2001年時上網看到一幅黑人載歌載舞的非洲漫畫,從黑人手上拿著的竹制喇叭獲得靈感,繪制了圖紙,花了七天時間做好模具,不過這款產品拿到廣交會和文具展上并沒有什么人問津。
去年8月份,一個非洲商人通過阿里巴巴網商平臺找到了他,談妥3元人民幣一個,先定1000個試銷。“那應該是賣到南非世界杯上的第一批塑料瓦瓦祖拉。也是我唯一有利潤可言的一筆訂單。”鄔奕君說。
利潤微薄
一只長度為60厘米的瓦瓦祖拉在中國的出廠價是03美元,人民幣2元左右。來自南非的貿易商告訴鄔奕君,這款喇叭在南非世界杯期間遭遇搶購,售價高達60南非蘭特,約合54元人民幣。
對于鋪天蓋地的訂單,鄔奕君沒有足夠的生產能力,訂單分散到廣東汕頭規模更大的玩具廠。模仿起來很容易,開模具十天就夠。很快中國的許多工廠都加足馬力生產瓦瓦祖拉。
“廠家一多,貿易商就開始壓價,最后中國這個產品的離岸價基本上就是03美元。”鄔奕君說。
“每個瓦瓦祖拉我賺一毛錢,工人賺一毛錢。”鄔奕君說,“加班加點了大半年,等到退稅退下來,我也就賺10萬元人民幣。”鄔奕君在算完賬以后,有點沮喪。“每天忙到深夜,根本沒時間看球。估計所有生產瓦瓦祖拉的廠家都是如此。”
“流通環節的利潤是制造環節的幾百倍。”西店鎮一位分管工業的干部說,“錢都被外國人賺走了,這就是低附加值加工制造業面臨的現實。”
據統計,中國出口的瓦瓦祖拉產值在2000萬美元左右,利潤5%,盡管瓦瓦祖拉上演了一出世界杯的商業神話,但是中國的制造商和產業工人分得的蛋糕卻少得可憐。
面臨挑戰
車間注塑機溫度高達100度,工人前后各放著一個大功率的電風扇,風扇開到最大檔。工廠24小時生產,工人兩班倒,12個小時一班。
來自云南的何宗俊在這家注塑廠上夜班,晚上7點上班,早上7點下班。他一天可以生產1000多個瓦瓦祖拉,平均一分鐘兩個。同樣的動作每天要重復上千次。每個瓦瓦祖拉他拿1美分。雖然生產了成千上萬個,但他并不知道這種東西是派什么用場的。“我不看足球。下了班就睡覺。”
除了工人短缺和工資上漲外,人民幣升值、出口退稅取消等,使得吉盈塑料所代表的“中國制造”面臨巨大挑戰。中金公司的經濟學家此前就預計人民幣年內升值3-5%。
“人民幣升值幅度在2%以內我還能接受,5%的話就沒利潤了。”鄔奕君說,“現在塑料制品出口退稅是11%,聽說明年退稅也取消了,外商訂貨時把中國的退稅都算在我們的利潤里的,如果退稅沒有,要么中國產品集體漲價,如果漲不上去,那就只有關門不干。”
浙江省委副秘書長、政研室主任陳一新說,企業關掉,工人就失業,受傷害最重的還是工人。但是這種低附加值的企業存在,中國做的其實是賠本生意。
“全世界在享受廉價的中國產品的同時,中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除了微薄的加工利潤以外,環境代價、農民工的情感代價等,都沒有體現在產品的價格中。”經濟學家、浙江大學副校長羅衛東說。
浙江省工商局局長鄭寧民說,瓦瓦祖拉雖然是靠中國制造企業的靈感走紅世界杯的,但還算不上中國“智造”,所以最終中國企業仍然無法掌握國際定價權。“根本原因仍然在于制造業的研發設計和市場開發不成規模、不成系統。缺乏市場調研和市場預見力,最終缺乏核心競爭力。”鄭宇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