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戲仿作品侵權問題

摘要：摘要：目前我國著作權法對戲仿作品的侵權認定及責任追究并無明確規(guī)定，法律規(guī)定的缺位使得戲仿作品始終處于一種尷尬境地。要構成戲仿，首先必須要有一個深受戲仿作品受眾熟悉的原作品，該原作品可以是一部影視作品、一部文字著作，本文就戲仿作品侵權問題進行了初步探討。

關鍵詞:戲仿；侵權；創(chuàng)作

中圖分類號：G922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0.10.011

文章編號：1672-0407(2010）10-024-03收稿日期：2010-09-26

2006初，胡戈創(chuàng)作了《一個饅頭引發(fā)的血案》，大量引用陳凱歌導演的電影《無極》中的畫面，實則是對電影《無極》的惡搞事件，該視頻引發(fā)了社會公眾的普遍追捧和廣泛好評， 也引發(fā)了學者對戲仿作品的認識和思考，雖然與《無極》導演陳凱歌的侵權糾紛最后不了了之，但目前我國著作權法對戲仿作品的侵權認定及責任追究并無明確規(guī)定，法律規(guī)定的缺位使得戲仿作品始終處于一種尷尬境地。

戲仿作品作為一個詞語被學術界使用其來源于英文“parody”。《布萊克法律辭典》將知識產權法中“parody”的用法定義為:“對知名作品進行轉換性使用，以達到對原作進行諷刺、嘲弄、批判或評論的目的，而不是僅僅借用原作引起人們對新作品的注意。”美國最高法院在1994年campbell案的判決中指出:“在版權法意義上， (對parody)各種定義的核心……是使用原先作者的創(chuàng)作成分創(chuàng)作出新作品，該新作品至少有一部分構成了對原先作者作品的評論。”

戲仿是“將從原作品中有選擇地擷取的材料以夸張、荒誕等形式加以運用和重新組合，并與其他材料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以批判、諷刺原作品。

要構成戲仿，首先必須要有一個深受戲仿作品受眾熟悉的原作品，該原作品可以是一部影視作品、一部文字著作，也可以是一個公眾人物、一個著名商標，如果大多數(shù)受眾不能認出被戲仿的對象，那么該戲仿是不成功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越是為大家所熟悉的、越是經典的作品越容易成為被戲仿的對象。戲仿作品在模仿原作品的基本特征或主要內容的基礎上，還必須加入創(chuàng)作者的獨創(chuàng)性勞動，如對原作內容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轉換、調整、拼接，并加入新的表達內容等，使得模仿諷刺的結果在整體上具有獨創(chuàng)性。最后，“模仿”原作的目的必須是為了對原作本身進行諷刺或批判，并利用被重新改造過的原作內容反映創(chuàng)作者與原作相對立的觀點、立場或思想感情，從而達到其他形式文藝作品所無法實現(xiàn)的獨特效果——使原作的內容成為諷刺、批判原作本身的工具，即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果模仿原作不是為了對原作本身進行諷刺或批判，而僅僅是為了一般的娛樂目的，或者是為了批判、諷刺與原作品無關的第三者，那么由此形成的模仿作品并不是著作權法意義上的parody。

戲仿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創(chuàng)作形式，其同樣是創(chuàng)作者表達思想、觀點和態(tài)度的手段。現(xiàn)代民主國家均賦予公民以言論自由的權利，并且公民的該項權利神圣不可侵犯。作者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作勞動創(chuàng)造出作品，享有對作品的著作權，著作權作為一項私權，各國均賦予著作權人一系列的專有權利。在我國著作權法下，著作權人對作品的專有權利包括發(fā)表權、署名權、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復制權、發(fā)行權、出租權、展覽權、信息網絡傳播權、改編權、匯編權等等，他人未經著作權人許可，擅自行使了本屬于著作權人的權利即構成著作權侵權。“模仿諷刺作品的幽默或評論，都必須來自于通過扭曲的模仿喚起人們對被諷刺對象(原作)的記憶”；“它的藝術性就在于已知的原作和對其進行模仿諷刺而來的雙胞胎兄弟(模仿諷刺作品)之間存在緊張關系”。只有大量使用原作中的內容，而且往往是最核心的內容，或者模仿其基本特征，才能使讀者、觀眾或聽眾將新作與原作聯(lián)系起來，這樣才能樹立起批判的“靶子”，并通過對原作在模仿基礎之上的改造、創(chuàng)作達到對原作的諷刺效果。如果“模仿諷刺作品”對原作的使用甚少，根本無法讓人將新作與原作聯(lián)系起來，則不可能實現(xiàn)對原作進行批判和諷刺的目的，新作也就不是一部成功的戲仿作品。而模仿、使用原作內容就涉嫌侵犯原作品著作權人的復制權、保持作品完整權和改編權。

因此，戲仿作品自其誕生之日起就給法律造成一種困境，面對公民的言論自由與著作權人的著作權的沖突，法律需要對兩者進行利益平衡，一方面，著作權人的專有權利應得到保護，從而鼓勵創(chuàng)作；另一方面，公民的言論自由作為一項憲法權利，同樣應得到肯定，并且，戲仿作品作為一個新作品本身也體現(xiàn)了創(chuàng)造性勞動，也需要法律予以保護。如何恰當?shù)貐f(xié)調這些利益就成為法律最關鍵的任務，也是充分體現(xiàn)法律智慧的地方。

根據(jù)權利哲學理論，任何權利都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著作權作為一種普遍關涉社會公共利益的權利當然更不能例外。著作權法的立法宗旨是鼓勵作品的創(chuàng)作和傳播，促進社會文化和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與繁榮，因此，法律在賦予著作權人權利的同時，也必須對其加以適當?shù)南拗啤Q定著作權人專有權的止境和公眾獲取作品自由的起點是著作權法的永恒困境。正是基于這種永恒困境，版權法的每一原則和具體規(guī)則中都反映了私人利益與公眾利益之間沖突的思路和方法，維持著私人利益與公眾利益大體平衡的狀態(tài)。

著作權法維持利益平衡制度的精髓則是合理使用制度，即在法定條件出現(xiàn)的情況下，任何人可在法律規(guī)定的限度內，自由使用享有著作權的作品，而不必征得作者等著作權人的同意，也不必向其支付使用報酬的制度。因此，當戲仿作品再一次帶來著作權法利益沖突困惑時，大部分學者主張，戲仿符合我國現(xiàn)行著作權法中的合理使用。

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在下列情況下使用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但應當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權利：……（二）為介紹、評論某一作品或者說明某一問題，在作品中適當引用他人已經發(fā)表的作品”。此條是我國著作權法關于合理使用制度的規(guī)定，其中明確規(guī)定了引用構成合理使用的情形，即為介紹、評論某一作品或者說明某一問題。戲仿作品存在批判、諷刺原作品的思想，其應該是一種評論，美國法也將其視為一種評論形式，有鑒于此，有學者認為可以適用該款主張戲仿構成合理使用，限制條件為使用行為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

而事實上戲仿并不構成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的為評論目的的引用。首先，構成合理使用的為評論目的的引用，引用的材料在引用者的作品中不應占據(jù)主導地位，而只是一個輔助，因為評論的關鍵在“評”，而非“引”，評論者的個人觀點和看法應該是一篇評論的主要內容，引用的材料在數(shù)量上應該是少量的。而戲仿這種特殊的藝術形式其為了達到批判、諷刺原作的目的，通過模仿原作的實質性部分或風格，再運用夸張、荒謬化等喜劇性技術創(chuàng)作出新的作品，戲仿作品的最大特征就是大量模仿原作的最顯著特征或主要內容，可以說，原作的特征或其內容在戲仿作品中占據(jù)主導地位。第二，根據(jù)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為評論目的的引用必須指明原作作者及其作品的相關信息，沒有標明原作品信息的引用通常會被認為是抄襲，有侵犯原作品著作權人的復制權之嫌，也就是說，為評論目的的引用明確標明被引用材料的信息是必需的。戲仿通過模仿受眾普遍知曉的作品，對原作內容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轉換、調整、拼接，并加入新的表達內容，夸張再現(xiàn)原作品的顯著特征或主要內容，使公眾無需任何明示即可自覺地將戲仿作品與原作品聯(lián)系起來，感受到創(chuàng)作者對原作品的否定態(tài)度，而這正是一部新作品之所以為戲仿作品的關鍵之處。再者，為評論目的的引用其引用的材料在數(shù)量上必須適當，戲仿作品顯然遠遠超出該“適當”的范圍。因此，戲仿作品并不符合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的“為介紹、評論某一作品或者說明某一問題，在作品中適當引用他人已經發(fā)表的作品”，進而也就不能適用此款主張戲仿作品的合法性。

戲仿作品并不構成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著作權法可以適用合理使用制度的一般評論，但它卻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評論。它的創(chuàng)作目的和最終效果卻與一般的評論相同，只不過戲仿通過創(chuàng)造性的模仿原作永遠都是表現(xiàn)對原作品的否定評價，對原作品永遠都是批判和諷刺的態(tài)度。

戲仿作品通過模仿原作的實質性部分或其風格，運用諸如夸張、荒謬化等喜劇性技術加入創(chuàng)作者獨特的表達內容進而創(chuàng)作出新的作品，意圖批判原作。在戲仿作品中，被模仿、使用的部分被改造成了諷刺和批判的工具，原作所論述的觀點被顛覆，原作所表現(xiàn)的思想情感被推翻，可以說，在戲仿作品中原作品的所有內容都已經“物是人非”，不再具有其原有價值。戲仿作品構成對原作品的轉換性使用，即對原作的使用并非為了單純地再現(xiàn)原作本身的文學藝術價值或實現(xiàn)其內在功能或目的，而是通過增加新的美學內容、新的視角、新的理念或通過其他方式，使原作在被使用過程中具有了新的價值、功能或性質。根（下轉第33頁）（上接第25頁）據(jù)轉換性使用理論，一部新作品如果構成對原作品的轉換性使用，則其使用原作的行為不被認為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而構成合理使用。《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xié)議》即TRIPS協(xié)議第13條規(guī)定：“各成員對專有權作出的任何限制或例外規(guī)定僅限于某些特殊情況，且與作品的正常利用不相沖突，也不得無理損害權利持有人的合法利益。”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一條也明確規(guī)定：“依照著作權法有關規(guī)定，使用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的已經發(fā)表的作品的，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通過以上立法規(guī)定，我們可以看到，合理使用制度均以不影響原作品的正常使用、不得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為前提。

憲法保障公民的言論自由，社會公眾有權依據(jù)憲法對他人作品的思想和內容進行評論，該評論可以是肯定的，也可以是否定的、批判的，評論的形式既可以是通常意義上的評論文體，也可以是特殊形式的戲仿。由于戲仿作品是以諷刺、夸張的手法表達創(chuàng)作者對原作品的不認同，其表現(xiàn)方式上的直白和夸張必然會影響社會公眾對原作品的貶低，從而損害原作品的口碑和市場價值。但該種損害并不是戲仿作品創(chuàng)作者的直接侵權，而是一種因戲仿引發(fā)的間接的可能的影響。

著作權法的立法宗旨是鼓勵創(chuàng)作、促進優(yōu)秀作品的傳播，推動文化和科學技術事業(yè)的發(fā)展，無論是從著作權法的立法宗旨的角度考慮，還是從戲仿作品是否會造成原作品著作權人的著作權利益損害角度考慮，法律都應該賦予戲仿作品以合法地位，保障其享受到著作權法中的特殊待遇——合理使用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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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審：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