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于語言同思維的關系,曾有兩派針鋒相對的觀點,一端是“薩裴爾—沃爾夫”語言決定思維假說(language determinism),另一端是皮亞杰的思維決定語言假說,兩者各執一端。而語言與思維無論誰決定誰,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語言同思維之間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系。漢語語法的許多特點與我們中國的傳統思維方式密不可分。
關鍵詞:中國傳統思維方式;漢語語法;整體性;直觀性
基金項目: 貴州省銅仁學院2009年科研啟動基金項目-中國英語通用語料庫的建設 項目編號:TR 481
中圖分類號: H102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0.10.014
文章編號:1672-0407(2010)10-034-03收稿日期:2010-09-21
一、中國傳統思維方式的特點
(一)思維的整體性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其本身也是文化的一部分。語言學家邢公畹曾經說:“語言必須理解為一種源遠流長的。有一定文化背景的、能傳達信息的語言組合。”文化是一個龐大的系統,民族的思維方式是這個系統的核心。由于地理、歷史等因素,各民族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思維方式,而語言反映了這種思維方式并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將它凝固了下來。中國人的辯證思維十分發達,古人很早就提出了不少樸素辯證唯物主義思想。其中最明顯的是從整體上把握事物。
國畫、中醫等都是典型的例子。國畫注重神韻,講求神似,畫人物的時候注重線條輪廓的美感,寥寥幾筆勾勒出的江邊垂釣者就足以展示出畫中人物閑適、淡泊的心境。與之相比,西方畫家不僅重視光線和細節,而且要具備人體解剖學和透視學等知識,十分追求描繪人物的膚發、骨骼、肌肉等細節方面。中醫理論以整體觀為主導,人被看成有機聯系的整體,組織結構上人體各部分臟器都是整體的一個部分并且有機地聯系在一起。因此治病時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二)思維的具體形象性
體現中國人直觀思維最典型的是陰陽五行說。在古人看來,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構成的。它們都有各自的特性:水潤物而向下,火燃燒而向上,木可曲可直,金可熔鑄改造,土可以耕種收獲,這些特性都是可以直接感知的。
中國古代的思想家、哲學家從直接觀察到的現象,通過類推領悟出某種道理。比如“物極必反”“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合而不同,執兩用中”等。其中大部分來源于經驗而不是邏輯推理或論證的結果,因此 “只可會意,不可言傳”。四書五經、《孫子兵法》以及孔子、老子的大部分言論都是沒有論證的結論,體現了古人對直覺、靈性的重視。而在西方,從古希臘亞里斯多德的“演繹推理”到英國培根的“歸納推理”,都要求有嚴格的論證,在語言使用上對抽象原理進行精確的表述。
語言是思維的工具也是思維的體現,它內部負載著邏輯的力量。這并不是說,說英語的人有邏輯思維而說漢語的中國人就沒有邏輯,因為語言不等于邏輯本身。英語重視“形和”,漢語強調“意合”,兩種語言銜接與連貫的手段各有不同。英語等印歐語言嚴格地把詞性和語法功能相對應,語法形式和語法意義相對應,這樣的語言是為科學理論所必需的。而漢語靈活且能動,與思維的具體形象性有很大的關系。
二、 中國傳統的思維方式在漢語語法中的表現
(一)思維的整體性與漢語用詞組句
以英語為代表的印歐語言注重“形合”,指的是它重視表達不同語法意義的詞內部的形態變化,句子嚴格地要求“主謂一致”和“動賓粘著”。而漢語重“意合”,即上下文語義上的綜合關系,在用語言傳達信息時注重掌握了語句的意思即可,所謂“得意而忘言”。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句子的銜接。英語“I didn’t go to glass yesterday because I was sick.”必須用關聯詞連接有因果關系的兩個復句。漢語可以說“我昨天生病了,沒去上學。”沒有使用關聯詞,在語法上也成立。因此漢語存在大量緊縮復句,在口語中尤為明顯。例如:
(1)買不起別買。(如果買不起就別買。)
(2)沒戴眼鏡看不見。(因為沒戴眼鏡所以看不見。)
2.大量省略句的存在
英語的各句子都有主語和謂語,主語、謂語、賓語都是不能省略的。漢語只要語境允許,句法成分包括重要的虛詞都可以省略。例如:
——你每天吃一個雞蛋?
--Do you eat an egg every day?
——是,我每天吃一個雞蛋。(完整)
--Yes, I eat an egg every day.
——是,我每天一個雞蛋。(省略謂語)
--* Yes, I an egg every day.
——是,每天吃一個雞蛋。(省略主語)
—*Yes, eat an egg every day.
——是,每天吃。(省略主語和賓語)
--*Yes, eat every day.
(打星號的是有語病的)
3. 語序的靈活性與句子結構的靈活性
語序是漢語表達語法意義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它較為固定,通常是主語在謂語前,賓語在謂語之后,定語、狀語在中心語之前,補語在中心語之后。這與英語相似。而漢語偏重主題,同一個意思可有不同形式,這些不同的表達方式的語義基本相同,而在句法和語用上有所差異。如:
(1)我吃了蘋果 蘋果我吃了
(2)他一口水也不喝 一口水他也不喝。
(3)肉末夾燒餅 燒餅夾肉末
(4)你淋著雨沒 雨淋著你沒
(5)他住在城里 他在城里住
(6)借給他一筆錢 借一筆錢給他
(7)我不吃羊肉 羊肉我(可)不吃 我羊肉不吃(吃牛肉)
也正是由于漢語偏重主題,在交際或書面表達中,隨著敘述焦點的變化,一個句子可以選擇不同的視點,從不同的角度對事物或對象進行描述,形成了大量的流水句。如:她瓜子臉,柳葉眉,紅撲撲的小臉時刻掛著笑。
古代漢語重“意合”的現象就更多了。據統計,《孫子》一書中,各句子成分之間和各分句間的連接,不采用連接詞而采用意合形式的約占了句子的92.65%。意合使古典詩詞十分凝練和含蓄,卻不影響人們理解作品。當把上下文、語境和說話人的心理等因素綜合起來,意義就豁然開朗了。例如,馬致遠的散曲《天凈沙#8226;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一首詞前面三句都是由名詞組成,沒有一個連詞。整首詞只有“下”和“在”兩個動詞,其余全部都是名詞,我們需要從語義、語境中去琢磨,才能使整首詞的意思融會貫通。
(二) 思維的直觀性與漢語語序及構詞
中國人直觀的思維方式最明顯地體現在,同樣也體現在漢語的表達方式和構詞方式上。
1.語序。漢語與它所描述的活動之間存在“象似”關系。在詞序上常常是先發生的動作在前,后發生的動作在后。如:
(1)他站起來寫字。
(2)他打開課本讀了起來。
(3)他跳到馬背上。
英語傾向于把要強調的主句先說。如:“Call me after I finish dinner.”漢語:“我吃完飯你再打電話來吧。”而不是“打電話給我,在我吃完飯以后”。
漢語的因果句、假設句、條件句等等偏正句,常常表示原因、條件、假設的從句在前,主句在后,英語卻常把結果放在前面。如“因為下雨,所以比賽取消了。”英語:“The match was cancelled because of the rain.”漢語中也有把結果提前的,如“小李回來了,因為他還愛著小芳”。但這類句型起到強調的作用,較為特殊。
2.構詞。用具體的詞來表示抽象的概念。如:“大小”表示“體積”,“深淺”表示“深度”,“輕重”表示“重量”,“長短”表示“長度”,“明暗”表示“亮度”,“黑白”表示“是非”等等。這類詞大多由意義相反或相對的語素構成,代表的特性能通過人的某種感官而直接感知,因此比抽象的詞更容易理解。
漢語還有一類詞是基于我們的主觀體驗,通過比喻構成。如:“骨肉”表示“至親”,“眉目”表示“事情的進展”,“心腹”表示“相信和信賴的人”,“左右手”表示“得力助手”,“耳目”表示“提供線索的人”等等。這些詞的意義就不能從構成語素的字面意義來理解。再如“山頭”“山腰”“山腳”是把人體的結構投射到自然事物上。英語也有“the mouth of the tea pot”,“the mouth of the river”,“at the foot of the mountain”,但只有極少數詞能這樣,英語中沒有“at the head of the mountain”或“at the waist of the mountain”的說法。
三、結語
中西方語法的區別正如國畫和西洋畫的不同:國畫是“散點透視”,一個畫面上可以呈現出從不同角度看到的風景,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畫家從不同的視點觀察世界,看畫者也要從不同的角度來欣賞畫面上的景物。
西方畫是“焦點透視”,畫家從一個視點來觀察景物,觀察者也從一個角度來欣賞。“焦點透視”的西方語言對應以動詞為中心的分析法,散點透視的漢語采用偏重主題的分析法,因而出現了大量形式上不連接、意義卻連貫的意合句。中國傳統的思維方式和漢語語法的特點,再一次體現了語言與思維之間的緊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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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審: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