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蔣介石潰敗臺灣,但他令各地反共骨干和匪特潛伏下來,建立所謂的“大陸游擊根據地”,以期同共產黨和解放軍進行持久斗爭,妄圖東山再起,配合國民黨軍隊反攻大陸。土匪武裝大搞暗殺恐怖活動,襲擊我政權機關,殺害我軍政人員和進步群眾,搶劫財物,強奸婦女,放火投毒,擾亂社會秩序。
1950年初,全國大部分地區獲得解放,集中兵力進行剿匪的條件已基本成熟。3月16日,中共中央、中央軍委發布了《剿滅土匪,建立革命新秩序》的指示。遵照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的指示,人民解放軍在民兵和人民群眾的大力協助下,開始了長達三年之久的剿匪斗爭。
一
土匪古已有之,但自清末民初至新中國成立,土匪人數之多、分布之廣、影響之大、組織程度和武裝程度之高,是過去所沒有的。連年軍閥混戰給土匪的產生、生存、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溫床。在民國軍隊中,不少軍隊頭目是從土匪首領起家,或曾經當過土匪頭目。北洋軍閥部隊和國民黨新軍閥部隊中,亦有不少人時而為兵、時而為匪。新中國成立前后,由于蔣介石政權的有意組織和國民黨散兵游勇聚集為匪,土匪數量激增,達到了有史以來前所未有的程度。
解放之初,在我國已發現的匪特就多達3萬人,分為股匪(數千數百數十人不等)和伙群(三五成群)等組織形式,活動十分猖獗。以綏遠地區為最多,且多為騎匪,危害極大。他們時而集中、時而分散、時而隱蔽,跳躍式地遠距離流竄,襲擊小部隊及地方黨、政機關,攔路搶劫,破壞交通運輸及各種建設。其大股土匪,多活動于綏遠、察哈爾等解放較晚的地區;其小股土匪活動在天津、北京、太原附近和安陽地區較多。
在華東地區,土匪襲擊鄉、區、縣級人民政府達一百多次,僅蘇南地區就有120多名干部被殺害。解放軍第10兵團后勤部長李厚坤在浙江東陽縣朝陽村遭土匪伏擊而犧牲。
在華北地區,國民黨有組織、有計劃地潛伏了大批匪特,組織所謂“地下軍”、“敵后游擊軍”。
在西北地區,胡宗南、馬步芳、馬鴻逵等國民黨將領在蘭州戰役后,開始網羅散兵游勇,組織起了以陜西王凌云和甘肅馬良為首的土匪武裝。這些土匪到處襲擊城鎮,組織暴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破壞民族團結。
在中南地區,以大別山的匪情最為嚴重,在河南商城以南地方,早在紅軍時期就被惡霸土匪顧敬之控制著,成為我根據地里的一塊毒瘤,多次清剿,卻未剿盡。我軍的主力渡江之后,土匪仗著這一帶是山區,資源豐富,農業和手工業發達,就冶鐵鑄犁,搞“自給自足”的“獨立王國”,橫行鄉里,危害地方。白崇禧也十分看中這塊地方,在潰退之前派遣了汪憲、樊迅等一批特務,攜帶多部電臺,秘密潛回大別山,建立了一個所謂的“鄂豫皖邊區人民自衛軍”,搜羅慣匪,先后拼湊了11個支隊、18個自衛團,進行垂死掙扎。為此,土匪們和國民黨殘兵敗將們還脅迫群眾在大別山地區修建了飛機場,準備空運彈藥,擺開了和解放軍大干一場的架勢。
在西南地區,受臺灣國民黨直接指揮的大股土匪也按行政區劃分成立了各級指揮部,他們的口號是“繁殖游擊戰爭,堅持到第三次世界大戰”。1950年2月5日,包括1000多名起義后又叛亂的國民黨軍人在內的武裝匪徒,在成都市東北龍潭寺發動暴亂,殺害過路和派往起義部隊的軍政人員40余人。1950年二三月間,四川省內江縣土匪襲擊了該縣的5個區政府,打死干部20多名,抓走干部38名,輪奸女干部10名。第60軍179師政治部主任朱向籬在執行任務時,被土匪抓獲,慘遭挖眼、割舌、掏心,最后慘死在土匪刀下。該軍炮兵團的一名司務長,被土匪抓去活活煮死。四川儀隴縣土匪一次投毒使4000多人中毒。
據1950年初的不完全統計,全國的股匪、特務總數以百萬計,發展到上千股,廣布全國各省。他們在國民黨當局的策動和指揮下,打著“反共救國”、恢復“中華民國”的旗號,進行有計劃、有組織的暴亂活動。土匪的一系列瘋狂破壞活動,嚴重威脅著人民民主政權的鞏固和社會的安寧。
1950年3月15日,中南海紫光閣,剛剛從蘇聯訪問歸來的毛澤東顧不上休息,就忙著召集會議,聽取國內情況的匯報。
這時,林伯渠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徑直走到毛澤東身邊,輕聲報告說:“主席,剛剛接到西南軍區賀龍司令員與鄧小平政委的急電。”說著他便將電文呈上。
毛澤東接過急電,只見上面赫然寫著:西南各地近段連續發生大規模土匪武裝暴亂……
看完電報,毛澤東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震怒地說:“目前,全國各地的反革命暴亂這么嚴重,這么普遍,這已經不是一般性質的問題了。他們這是想推翻各地新生的人民政權,推翻共產黨在中國的領導,繼續用他們封建地主階級的那一套來取而代之,是想使中國重新再回到黑暗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社會里去,去尋回他們少部分人已經失去了的天堂。”
整個會議廳里,此刻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在靜聽毛澤東的指示。
毛澤東繼續說:“很明顯,他們都是政治土匪。暴亂有著明確的政治目的,嚴重地破壞和危害了各地當前的救災工作和其他各項工作……土匪不剿滅,反革命不鎮壓,我們新生的人民政權就不能穩固。”
3月16日,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向全國發布了《剿滅土匪,建立革命新秩序》的指示和《關于嚴厲鎮壓反革命的指示》,要求各級政府遵照中央的指示,對各類反革命分子進行清查和鎮壓。
6月6日,中共七屆三中全會在京召開。毛澤東在會上強調指出,我們當前總的方針就是“肅清國民黨殘余、特務、土匪,推翻地主階級,解放臺灣、西藏,跟帝國主義斗爭到底”。
7月23日,政務院和最高人民法院聯合發布了《關于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一時間,鎮反運動風起云涌,神州處處是法場。
二
1950年春節期間,廣西貴縣慶豐鄉新塘村大地主鄧志明趁我工作隊回縣城開總結會的時機,暗中組織土匪,自任“反共青年救國軍”司令,煽動落后群眾拒交公糧,指使匪徒殺人越貨,策劃武裝暴亂。
正月初一(公歷2月17日)這天,我45軍工作團一名男同志和一名女同志經過慶豐鄉松村,被匪首鄧志明下屬匪徒覃崇義捉去。覃匪將男同志挖肝割肉與眾土匪烹煮吃了,女同志被其奸污后又交與眾匪輪奸,后被殘忍地殺害了。
鄧匪滅絕人性的罪行激起了工作隊同志的義憤。大家決心要除此一大害。第二天,全體同志立即研究了捉拿匪首的方案。
鄧志明非同一般匪首,他狡猾多疑,詭計多端。他畢業于上海體育專科學校,20世紀20年代曾代表中國隊參加過遠東運動會,是賽跑和跳高能手。一堵高約兩米的墻,他能像鳥一樣一躍而過。他靠這點本領,曾逃過了幾次圍捕。
3月2日拂曉,工作隊和解放軍戰士組成的武裝分隊。神不知鬼不覺地包圍了鄧志明家。鄧匪的家已搬逃一空,屋內只有鄧志明與其保鏢戴德勝在家收拾物品正欲出逃。鄧志明發覺被我包圍后,當即拔出駁殼槍連續向我分隊射擊,然后沖出屋外,騰空躍起欲飛越屋基圍墻逃跑。我解放軍神槍手早看在眼里,手起彈發,擊中鄧志明大腿。
當日下午2時,工作隊和解放軍武裝排共60人,從太豐鄉政府押鄧志明回縣城。行至新星村谷塘屯的時候。早已潛伏在這里的“反共青年救國軍”大隊長劉亞標等匪徒百余人突然間從前方及左右三個方向向押解隊密集射擊。
因敵人占據有利地形,并有一挺重機槍,三挺輕機槍,且人數在我兩倍以上,我方十分被動。
戰斗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從大圩方面的援軍由周繼連率領趕到陣地,前后夾攻,擊敗土匪。隊伍會師后,發現匪首鄧志明已被土匪搶走,縣工作隊員黃庚章被俘,解放軍戰士犧牲多名。
鄧志明匪首被眾匪救出后,為報被擒之仇,是夜10時派出劉亞標率匪趁我方駐防空虛,攻打慶豐鄉人民政府。
慶豐鄉副鄉長梁恩隆、干事廖鳳英英勇抗擊土匪,因寡不敵眾,不幸被俘。土匪連夜把我兩位同志押到鄧匪家,連同黃庚章一起嚴刑拷打。我三位同志堅貞不屈,視死如歸。
工作隊員黃庚章年僅19歲,剛從中學畢業就參加革命工作,他在土匪面前大義凜然,怒斥土匪暴行。
鄧匪惱羞成怒,殘忍地對我三位同志開膛挖肝,割肉掏心,大擺人肉宴。一匪徒還把人肉拿回村去祭社壇。
4日,匪徒聚集于慶豐鄉政府,開宴慶賀“光復”慶豐勝利。
之后,劉亞標乘勢攻占新興鄉政府,抓走兩名解放軍戰士和三個鄉政府的交通員。這幾位同志也被土匪慘殺割肉分配吃光。
窮兇極惡的鄧匪幫騷亂了慶豐、新興、大圩、東源等四個鄉,參加暴亂的匪徒400多人,參加搶糧的脅從匪眾500多人。我被害同志共計達15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3月5日,解放軍133師部隊在縣民兵的配合下,以強大的兵力對鄧志明匪眾實施分兵圍剿,迅速收復了慶豐鄉,斃匪多人,俘匪數十人。殘匪四散逃命。
數日后,乘殘匪暗中集結東源鄉長安村劉亞標家策劃之機,我軍出其不意,將其包圍,一舉殲滅。
此后,匪徒化為小股流竄,我軍民窮追搜剿,使其全部瓦解,匪占的各鄉村亦相繼收復。
鄧志明只身逃竄時被我民兵緝拿歸案。這個滅絕人性的劊子手終于被押上了歷史的審判臺,處以死刑。
三
1950年春,人民解放軍追殲潰退的國民黨沿海殘余軍隊的戰斗仍在激烈進行。大批解放軍傷員源源不斷地住進了廣東、福建兩省的一些大、中城市的醫院。然而,這些解放軍傷員卻成了偽裝隱藏在醫院里的各種匪特獵取的對象。
曾獻余,福建前線解放軍某部二連排長。在搶占嵊泗列島戰斗中,曾獻余全身五處負傷,其中,有一顆子彈貫穿骨盆,整個陰部及身體下半部呈嚴重血脹。來到廣州中央醫院后,院里立即組織最有經驗的醫生對其實施了手術,進行搶救。
可是,當天晚上,曾獻余手術后送進病房輸血時,卻被人偷偷地拔掉了輸血管。等到該病房值班的護士上完廁所回來時,一灘鮮紅的血浸透了曾獻余身下雪白的床單,他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
段雨東,福建前線解放軍某部戰士。在搶占嵊泗列島的戰斗中,他腹部受傷、腸子溢出體外。他毅然將流出的腸子纏繞在手里的槍托上,跟隨部隊一起奮勇沖上了敵島。后來,他再次被島上頑抗的敵軍子彈擊中,倒在了部隊沖鋒的道路上。戰斗結束后,段雨東被送進廣州中央醫院,經過手術搶救后,被安排在該院住院部一間特護病房內。一天早晨,院里巡查的醫生忽然發現,段雨東在特護病床上,被人用被子死死地裹住了頭,已在夜里窒息而死了。
血淋淋的慘案,接二連三地發生在廣州中央醫院,這是何等的觸目驚心!究竟是誰敢這樣殘忍,這般猖狂?
有人反映,曾獻余等解放軍傷病員被害前后的那幾天,中央醫院門診部×光室透視師孔鈺的那個×光室,有幾次下班后還亮著燈,里面不時傳出好幾個人在說話的聲音,一旦走廊里有人走動,里面的談話聲就立即停止了。
孔鈺的身影又把人們的視線引向了醫院的另外幾個醫生,他們是常常去×光室的人。
1950年7月2日深夜,中央醫院處在一片寂靜之中。在大廳西面拐角處的孔鈺的那間×光室里,神秘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但緊接著又滅了,隨著門被慢慢地推開,幾個黑影從里面閃了出來。不一會兒,一股濃煙從×光室的氣窗、門縫里滾涌而來,很快彌漫了整個大廳。
一個上廁所的值班護士忽然聞見了煙味,大喊:“×光室失火了,大家快起來救火啊!”
熟睡中的醫生、護士、職工,紛紛穿衣起來,拿起水桶、臉盆,迅速擁向著火的×光室。
就在這時,兩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的人影,悄悄地上了住著解放軍干部、戰士傷員的三樓。他們偷偷地往四周瞅了一下,便迅速地向樓梯口東面的一個病房里鉆去。
可是,這回他們失算了。早已等候在屋內的公安人員迅即從門背后轉了出來,槍口對準了他們。
“不許動,把手舉起來!”公安人員厲聲喝道。
兩個兇手一愣,轉過身扭頭就拼命往樓梯下面逃。眼見兩個兇手已經跑到一樓,就要逃出大樓。一個公安人員眼尖手快,“砰”的一槍,擊傷了跑在后面的那一名兇手的胯部,那家伙掙扎了幾下,終于倒下了。
隨后,公安部門經過一番深入偵破,搗毀了以內一科主治醫師馮海為首的“廣州人民反共救國總隊第二大隊”。這個反動組織從醫院醫生、護士到伙房里的茶爐工共20多名成員,馮海為大隊長。而發生在中央醫院內解放軍傷員被害慘案,也全都是在馮海的一手策劃和指揮下,秘密組織隱藏在該醫院里的特務,利用他們在醫院內的合法身份,憑借他們熟悉醫院內各方面情況先后制造出來的。
“廣州人民反共救國總隊”另外還有幾個大隊,全都分散隱藏在廣州市內的其他一些醫院、學校以及廠礦企業內。這些潛伏在廣州市各單位、各部門的特務組織,在城內以對共產黨、人民解放軍,對新生的各級人民政權進行暗殺、破壞、搶劫為主要手段,貫徹所謂“隱蔽忍耐,等待時機,殺一個少一個,一旦蔣介石在臺灣開始反攻大陸,立即在廣州市內舉行大規模武裝起義相配合”的方針。
四
1950年10月8日,毛澤東根據朝鮮戰場的緊急形勢,發出《給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的命令》。緊接著,幾十萬雄師,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正式拉開帷幕。
由于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參戰,蔣介石誤以為利用美國力量光復大陸的時機已經到來,加緊了對大陸的反攻。此時,蔣介石最看好的根據地是“甘青川邊游擊根據地”,這個根據地的大本營就在懋功縣。
懋功縣,地處川西北丘狀高原山地,全境主屬邛崍山,四面被4000米以上的雪山環抱,冬季常常大雪封山,交通阻隔。當時,懋功較大的匪首有:國民黨軍統特務、“反共聯盟軍”總司令劉野樵,國民黨第16戰區專員何本初,國民黨重慶警備司令部楊森部下134師少將師長李福熙等,加上當地女匪首楊孫永貞等人,可謂群魔薈萃。而他們屬下的土匪,少說也有萬余人。12月底,懋功、靖化等地首次被土匪占據。
1950年1月下旬,西南軍區指示:駐川、康的25個師迅速分遣各地,開始全面剿匪。1950年7月,經過一系列重點圍剿,腹心地區基本凈化,我軍開始抽調部隊進剿懋功土匪。
8月,川西軍區決定,徹底解決懋功極其猖獗的匪患,重新解放懋功。
川西軍區兵分三路。奇怪的是,三路大軍幾乎沒有遇到大股匪徒的抵抗。9月19日我軍進入懋功縣城時,卻幾乎未見一匪,未發一槍。昔日沸沸揚揚的數萬土匪,轉眼間全都不見了蹤影,留下了這一座空城。
在偽懋功縣政府會議室里。我軍指揮員們的臉上疑云密布:數萬土匪蹤影全無,都藏到哪里去了?他們為什么不抵抗,甘愿將苦心經營的巢穴拱手相讓?指揮員們經過分析,認為敵人是在耍詭計。然而是什么詭計呢?
重新解放懋功不幾天,懋功縣委派往沃日等地的工作組,先后全都慘遭土匪殺害,數十名工作隊員在各地連一個回來報信的都沒有剩下。
緊接著,近萬名土匪,在劉野樵和楊孫永貞等人的指揮下,突然從四面將懋功縣城重重地包圍了起來。而懋功縣城僅有茂縣軍分區門國梁副司令員所率的三個嚴重缺員的連隊擔負堅守。200名左右干部戰士要對付來勢如此兇猛的萬余土匪的進攻,力量對比太懸殊了;而且,整個縣城既無據守的城墻,又無牢固的工事。經過近三天的頑強堅守,部隊傷亡過半。眼看縣城已無守住的希望,門國梁不得不帶著僅剩的100余人趁著黑夜,從城里拼死突圍出去。
人民解放軍被迫第二次放棄了懋功城。
川西軍區領導機關、西南軍區的領導們,全都被震怒了。9月20日,川西軍區黨委經過研究決定,再次派軍區副參謀長溫先星偕同川西軍區組織部部長羅志敏,率60軍178師532團,及西康軍區558團,由西康省寶興縣翻越夾金山,直搗懋功。
溫先星、羅志敏率領532團部隊翻越夾金山后,直插懋功城下,于1951年1月29日再一次解放了懋功縣城,其情形與前兩次解放懋功幾乎完全一樣。沿途及到達懋功城下時,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懋功城內,也仍然是沒有遇到一個土匪,城內居民及店鋪也全都緊閉著大門。
后來,他們才明白,懋功城里所有的一切其實早已牢牢地控制在土匪手里了。周迅宇、劉野樵這些匪首之所以每次都如此輕易地把懋功城讓出來,一方面懋功城確實難以固守,無險可據,同時,這也正是劉野樵這些匪首截然不同于其他一般土匪的狡猾之處。
其實,又一場更加血腥的爭奪戰正在策劃之中。這一次,主謀是楊孫永貞。1951年,她選擇離懋功縣城27公里的達維鄉作為打響“復國”第一槍的地方。
楊孫永貞秘密拘捕了我駐沃日土司衙門的政府代表以及工作組全體同志。她將主力潛伏在達維一帶,等解放軍上鉤。
一天,解放軍駐達維鎮一個排的戰士和幾名工作組成員圍坐火爐旁學習文件。突然,闖進一名漢人,氣喘吁吁地說:“解放軍啊,我賣煙的錢被幾個土匪搶走了。”
排長何玉清忙問:“在什么地方?”
那人指了指西面,說:“火草坪,離這里不遠,頂多兩里路。”
何玉清二話沒說準備親自前往,工作組長老王連忙勸阻道:“就幾個土匪,何必你親自去?我讓小李帶人去就行啦。”然而,小李等三名工作組成員隨那人去了半天,不見回來。何玉清和老王覺得不對勁,于是派一個班前去接應。這個班出了達維鎮就遭到了匪徒的伏擊。全班戰士沒來得及拉開槍栓便紛紛倒在雪地上,鮮血將鎮子口的路面染紅了。
楊孫永貞等匪徒就踏著殷紅的鮮血殺進了達維。
解放軍倉促應戰,由于寡不敵眾,除何玉清受傷被俘外,其余戰士全部壯烈犧牲。
楊孫永貞下令將何玉清綁在拴馬柱上。一名土匪用尖刀挑開他的腦門,灌進酥油,然后塞進一根細松木作燈芯。何玉清痛昏過去,又被用冰雪擦脖子弄醒。
“點天燈。”楊孫永貞殘忍地下令。
土匪點燃松木,何玉清痛得慘叫。楊孫永貞卻在獰笑。
與駐達維鎮的解放軍電訊中斷三天后,溫先星、羅志敏與門國梁開會商議對策,決定大部隊撤出懋功縣城,傾師東進,火速增援達維,在城內只留下一個連的兵力。
部隊到達達維附近時,天近黃昏,突然間號角聲四面而起,五六千土匪從雪地里鉆了出來。頓時槍聲密如沉雷,連成一片,幾乎無法分辨。
這時,楊孫永貞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她率領1000多匪徒,星夜奔襲懋功縣城,憑人多勢眾的優勢和城內的反動基礎,又奪回了縣城。
懋功縣城的第三次失守,驚動了中央軍委和毛澤東。毛澤東親自過問西南的剿匪工作,要求“為干凈剿滅西南地區殘存匪眾而奮斗”。
由于匪徒們采取我駐敵擾,我進敵退的游擊戰術,剿匪部隊雖頻頻出擊,但找不到目標,卻又到處遭到冷槍射擊,很是被動。鑒于此情,川西軍區又增派了533、534和西南軍區警衛二團各1個營,由成都出發增援,才使在達維地區被匪包圍53天的部隊解了圍。到1951年4月,進剿部隊第三次解放了懋功城,繼而乘勝追擊,迅速取得戰果,共消滅土匪3000多人。匪首劉野樵逃到回漢牛屯藏匿,排長謝安清帶21人的小分隊連續翻6座大雪山奔襲,牛屯大頭人包殿鄉(藏族)派兵配合,在空卡山下門子溝將劉匪擊斃。楊孫永貞逃到槍崗土司地潛匿,經當地群眾舉報,川西軍區公安師二團派部隊將其捕捉。至此,懋功匪患基本肅清。
靖化、懋功土匪肅清后,毛澤東批轉了川西軍區的剿匪報告。稱:“西南的經驗,縣區鄉均建立有黨外民主人士參加的剿匪委員會,保有清剿小組,區有捕捉隊,此外尚有情報站與檢查站的組織;一則清匪必須與反霸、減租、退押或土改結合進行,必須殺掉罪大惡極的首惡分子;必須由黨委統一領導,全力以赴,才能發動群眾,根絕匪患。”
五
在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的領導下,經過全國人民的努力,到1950年9月底,鎮反斗爭已取得很大成績。各剿匪部隊采取軍事進剿、政治瓦解與發動武裝群眾相結合的方針,大力宣傳和執行“鎮壓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消除群眾懼怕報復的顧慮,主動揭發、勸降、爭取和協助部隊剿匪。在黨的政策感召下和群眾的配合下,許多土匪悔過自新、繳械自首,許多土匪家人勸夫、勸父、勸子棄暗投明,爭取能夠得到政府的寬大處理。全國除廣東、廣西、福建、浙江及解放最晚的西南地區尚有部分股匪外,其他地區的武裝股匪均已消滅,共剿匪100余萬人。湘西、湘南數十年來匪患不絕,也基本上被肅清。
全國破獲了一大批特務間諜案件,逮捕特務分子13797人,繳獲潛伏電臺175部。據北京市公安局統計,從北京解放到1950年9月底,共破獲特務間諜案177起,逮捕特務1565人,拘捕、登記特務及反動黨團分子2822人,集中管制、勞動改造1763人,交群眾管制2059人,還逮捕了反動會道門頭子120人。
鎮壓反革命工作雖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在工作中也確實存在著嚴重的右傾偏向。早在1950年5月8日,政務院政治法律委員會副主任彭真就向毛澤東、周恩來提出報告,指出不少地方在鎮壓反革命中有“寬大無邊的傾向”。
鎮反斗爭中所發生的“寬大無邊”右傾偏向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量刑輕。該殺不殺,該抓不抓,重刑輕判,免罪釋放。二是處理慢。久押不問,拖延判決,積案甚多。三是管得松,監而不牢,管而不嚴。有的地方監獄管理制度不嚴密,相信“教育萬能”;把監獄看成是普通的工廠、學校。還有的讓犯人管犯人,使罪犯有機可乘,致使犯人越獄逃跑事件屢屢發生。
右傾偏向問題的存在,不僅損害了人民政府的威信,也嚴重地打擊了群眾參加鎮反斗爭和經濟建設的積極性。有的群眾害怕報復,不敢大膽檢舉揭發反革命分子,并說:“得罪政府沒關系,得罪反革命分子要殺人。”同時,漫無邊際的寬大,猶如放虎歸山,放蛇出洞,更加助長了反革命分子的反動氣焰,造成此地釋放,彼地作案,今日釋放,明日作案的情況。一個土匪竟然威脅我干部說:“你要到政府報告我,把我抓去,反正三天會放我出來,那時你就不得了。”
中共中央為了盡快扭轉鎮反工作的被動局面,采取了一系列的重大措施。10月10日,中共中央向各地發出《關于糾正在鎮壓反革命活動中的右傾偏向的指示》,即著名的“雙十指示”,嚴肅指出:各級黨委對右傾偏向必須引起高度重視,立即采取步驟,堅決加以克服,正確執行“鎮壓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根據已掌握的材料,經過審慎地研究,分別加以處理。當殺者應立即處以死刑;當監禁和改造者,應立即逮捕加以改造,對罪惡較輕又愿意悔改者,應立即實行管制并加以考察,若繼續作案應嚴厲制裁。
“雙十指示”發出時,湘西的俘降土匪已達2萬多人,對這數量龐大的俘降人員,湘西軍區決定采用集訓、勞動、交人民群眾監督等措施,使其洗心革面,改邪歸正。
然而,相當一部分參加集訓的匪首仍野心不改,野性難馴,一有風吹草動,便想興風作浪。
冬日的沅陵城是肅殺冷寂的。在下南門通河橋處的那個高墻大院內,更顯得陰冷、沉寂。
自從“雙十指示”發出后,鎮反中的“寬大無邊”現象迅速被糾正,一些反革命骨干分子紛紛被拉上刑場。這里的崗哨也增加了,因為在這里集訓的都是些湘西數得著的“人物”——清一色的上校以上、團以上的匪首、特務、反動會道門頭子等。集訓班內,那些血債累累的、繳械以后又再次上山、以后又再次投降、被俘的土匪頭目們開始惶惶不可終日,算計于心了。
北廂屋此刻也靜得很,幾個著雜色服裝的土匪頭目斜躺在通鋪上,有的打著盹,有的瞪著眼睛想心事,只有那個瓦刀臉男子在聚精會神讀一份報紙,是一張小開版的《湘西日報》。他叫鄧德讓,是沅陵官莊涼水井人。那瞪眼發呆的壯漢是他的胞弟鄧禮,兄弟二人為匪多年,殺人放火,自然很有一些“功德”。1950年8月,部下不服管制,各自拖槍上山,他兄弟二人僅率200多人駐扎舒溪。后來,解放軍大圍剿時,他們無可奈何地去張家灣繳了槍。之后,進集訓班學習,原以為學習之后,還會給個官做做;可近來風聲日緊,共產黨不但沒有給官做的意思,反而有“秋后算賬”之相,于是他開始琢磨自己的出路了。當看到“湘西人民踴躍報名參加志愿軍抗美援朝”的消息時,他立刻便想到“機會”正向自己走來。他想,朝鮮戰火一起,中共軍隊必全力以赴;中共軍隊主力一走,后方必然空虛,又是個拖隊伍、拉山頭的好機會。老蔣反攻得勢,自己不又是高官厚祿了嗎?想到這兒,他那張瓦刀臉堆起一絲笑意。
這會兒,鄧禮也覺察到老兄臉上的變化。悄悄問道:“有什么‘起發’嗎?”“起發”是土匪黑話,就是好事的意思。
鄧德讓指著報紙上的消息,壓低了嗓子說:“老天又要發洪水了!找劃子過河吧!”這又是黑話,意思是天下又要大亂了,想辦法跑出去!
鄧禮會意地點了點頭。
放風休息時,鄧德讓兄弟二人分別用江湖幫會上的隱語、洪家暗語,聯絡集訓班另外一些人,準備搶奪看守人員槍支、鑰匙。暗中與外面的散兵游勇、零星股匪取得聯絡,里應外合,暴動上山……
當聯絡到集訓班學習的國民黨原暫二軍代軍長石玉湘時,石大吃一驚,他表面上敷衍著,內心卻覺得這些人實在是蚍蜉撼樹,膽大妄為。他降了又反,反了又降,對黨的政策也理解得深一點,便趁匯報思想之機,向聯絡部長顧凌申報告了集訓隊一些頑匪準備暴亂的情況。
其時,47軍已準備撤離湘西,奔赴抗美援朝的第一線,鎮反運動也進入了高潮。
鑒于不久前王村發生的100余土匪參加的集體越獄事件和集訓班一些匪首秘密組織力量、企圖暴動這一特殊情況,湘西區黨委決定,將集中在沅陵重點審查的200多名罪惡大、民憤大的匪首、慣匪以及反革命分子中的絕大多數人實行鎮壓……
當然,非常時期也錯殺了一些本不該殺的人。最典型的例子有龍矯、陳裕新等。
龍矯在抗戰中曾率湘西苗族子弟,與日軍對壘,立下大功,后又投入反人民的內戰,犯下罪孽,被釋放返回故鄉之后率舊政權人員投誠。他在集訓班寫的自傳中表明心跡:“寧可為政府誤會而殺,不再為反革命孳生。”龍矯在當時那種特定的情況下被誤殺,頗帶有一點悲劇意味。
另一個典型是陳裕新,他雖在國民黨軍隊任過團長,是陳渠珍的舊部,但在解放軍挺進湘西,爭取“湘西王”陳渠珍投誠。他作為當時隱居在家的民主人士,貢獻是人所共知的,但也在沅陵鎮反中被殺掉。實際上,陳裕新是在沅陵集訓班成立后,自己為了深入了解共產黨,主動要求進去學習的,事前還得到了湘西軍區領導的特批……
時隔40多年,在岳麓山紅楓掩映的一座小樓里。當年的47軍聯絡部部長顧凌申在談及這次沅陵鎮反時,神情坦然又有些憾遺。他說:“現在看來,當時似對甄別工作做得欠嚴密些,也欠細致些。否則,對一些問題可以處理得更策略些……”
1952年年底,全國鎮壓反革命運動勝利結束。在鎮反運動中,全國共殲滅土匪240余萬,關押各種反革命分子127萬。管制23萬,殺掉71萬。
鎮壓反革命運動的勝利,基本肅清了反動勢力殘余,徹底打垮了反革命分子的猖狂進攻,從而消除了威脅新生人民政權的隱患,為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順利進行提供了保障,為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提供了可能。而有著漫長歷史和復雜社會根源的匪患,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短短幾年時間里,從根本上徹底消除了。新中國出現了社會安定、政權鞏固的大好局面。當年匪患嚴重地區的人民,終于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