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大小大”

摘 要:本文就近代漢語中的“大小大”一詞，從使用情況、詞性、釋義、由來以及與其同類的詞的關系上提出討論，并試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關鍵詞:大小大 使用 詞性 釋義 由來

近代漢語中有“大小大”一詞，近人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曾有提及:

“大小”，估量大小多少之辭，其用法與“偌”字及“這樣、那樣”字同。……然又有習用之“大小大”一語，義亦同。《董西廂》一:“悶答孩地倚著窗臺兒盹，你尋思大小大鬱悶。”此猶云偌大鬱悶。又三:“把人請到，是他做死的相搶，大小大沒禮度。”搶卽搶白。此猶云這樣的沒禮貌。又四:“得箇除授先到家，引著幾對兒頭蹋，見俺那鶯鶯大小大詐。”頭蹋卽儀仗。詐爲體面之義。此猶云偌大的體面。又五:“夫妻大小大不會尋思，笑破貧僧口。”此猶云這樣的沒策劃。《劉知遠傳》一:“許來大年甲，恁般毀辱，你須也家內有父母，想這畜生是大小大無禮度。”無禮度，與《董西廂》之沒禮度同。復次，大小大一語，亦得以他書旁證之。《朱子語類》二十八:“他見得道理大小大了，見那居官利害都沒緊要，仕與不仕何害。”此猶云那樣的見得道理也。又三十三:“或問博施濟衆一段，……子貢所問，是大小大氣象，聖人卻只如此說。”此猶云偌大的氣象也。

但張相先生所述只是說明了“大小大”的意義，并未深入解釋為何如此，現就此把筆者的一點粗淺的看法拿出來討論一下，以就教于方家。

一、“大小大”的使用情況

“大小大”一詞的使用，就筆者所能查到的資料看，始于宋代，之前不見于紙帛。金元明清，偶有記錄，但為數不多。就其語料分布看，主要集中于宋代。現從筆者所能搜集到的語料中選擇典型的幾例列舉如下，其他有類同而復者，不贅引。

(1)終日乾乾，大小大事卻只是忠信。(宋·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二程遺書卷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頁。)

(2)朝聞道，夕死可矣!將做一件大小大事，斬卻生根，自無死蔓。(宋·晁説之《晁氏客語》，宋百川學海本，第25頁。)

(3)大小大怪事，不妨令人疑著。(宋·圓悟克勤《碧巖録》卷三，大正新修大藏經本，第45頁。)

(4)子貢所問是大小大氣象，聖人卻只如此説。(宋·黎靖德《朱子語類》朱子語類卷第三十三，明成化九年陳煒刻本，第566頁。)

(5)所以外邊纔感，中間便應，眼前觸著撞著，都是這道理，大小大快活。(宋·鮑雲龍《天原發微》天原發微卷之一，明正統道藏本，第2頁。)

(6)吾儒將此身放在萬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宋·陳文蔚《克齋集》卷二，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頁。)

(7)到底須是，是者為真不是者為假，便是道，大小大分明。(宋·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二程遺書卷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頁。)

(8)凡事如此，大小大直截也。(宋·方聞一《大易粹言》卷二，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9頁。)

(9)忽然出到外面，見得大小大明。人之致知，亦如此也。(宋·黎靖德《朱子語類》朱子語類卷第十五，明成化九年陳煒刻本，第195頁。)

(10)異端造作，大小大費力。非自然也，故失之逺。(宋·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二程遺書卷十五，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6頁。)

(11)悶答孩地倚著窗臺兒盹，你尋思大小大鬱悶。(金·董解元《董解元西廂記》卷一，明嘉靖刻本，第10頁。)

(12)只道是皮包裹不到少欠，大小大不察。(宋·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二程遺書卷二下，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6頁。)

(13)大小大沒禮度，俺也須是你箇哥哥，看人似無物。(金·董解元《董解元西廂記》卷五，明嘉靖刻本，第38頁。)

(14)他見得道理大小大了，見那居官利害都沒緊要，仕與不仕何害!(宋·黎靖德《朱子語類》朱子語類卷第二十八，明成化九年陳煒刻本，第478頁。)

(15)孟子做義上工夫，多大小大，養氣只是一箇。(宋·黎靖德《朱子語類》朱子語類卷第五十二，明成化九年陳煒刻本，第829頁。)

分析以上語料中“大小大”的功能分布，其使用情況為:

1.“大小大”可以修飾名詞(詞組)。如:“事”“氣象”“怪事”等，作定語，并且可以和所修飾的詞語一起組成名詞短語后受數量短語“一件”的修飾。

2.“大小大”可以修飾形容詞。如:“快活”“分明”“直截”“明”等，作狀語。

3.“大小大”可以修飾動詞(詞組)，如:“費力”“郁悶”“不察”(副+動)、“沒禮度”(動+名)等，作狀語。

4.“大小大”不修飾其他詞，也不受其他詞修飾，獨立使用，作謂語或賓語。如例(14)、例(15)。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大小大”既然能夠修飾名詞(詞組)作定語，修飾名詞組成名詞短語后又能受數量短語修飾，能夠獨立使用作謂語，那么它就具有明顯的形容詞性質。同時，“大小大”又能夠修飾形容詞和動詞作狀語，那么它就又具有副詞性質。亦即，“大小大”兼有形容詞性質和副詞性質，并且，可由此推斷出，“大小大”具有多重或多層屬性和意義，可以直接推斷它是一個詞組。

二 、“大小大”與“倒大”及“大小大”之義

古文中有用“倒大”例，如:

(16)致知格物治國平天下，倒大功用。(宋·張端義《貴耳集》卷中，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1頁。)

(17)願公且留鎭，所得懽無涯。卷袖倒大白，秀髮欹烏紗。時與東風期，一來賞春花。(宋·鄭獬《鄖溪集》卷二十四，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80頁。)

(18)可正是男兒得志秋，他在那馬兒上倒大來風流。(元·關漢卿《陳母教子》，民國孤本元明雜劇本，第8頁。)

(19)【云】孩兒每您說一聲兒波【唱】倒大來慚羞。(元·關漢卿《陳母教子》，民國孤本元明雜劇本，第9頁。)

(20)醒時煉藥，醉後髙眠，倒大清閑快污可。(元·佚名《古今雜劇》，元刻本，第39頁。)

(21)自從將家私付與孩兒每，倒大來好清閑也。(元·佚名《九世同居》，民國孤本元明雜劇本，第8頁。)

(22)叅議隨朝天意可，又受奔波。綽然誰更笑呵呵，倒大來快活，倒大來快涽。大小清河諸錦波，華鵲山坡。牧童齊唱採蓮歌，倒大來快涽，倒大來快活。(元·張養浩《雲莊樂府·慶宣和》，明成化邊靖之刻本，第2頁。)

(23)倘或紕繆，倒大羞慚。(元·王實甫《西廂記》第二本楔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58頁。)

把這幾個使用“倒大”的例句和以上使用“大小大”的例句進行對照比較，我們會發現，二者的使用語境和功能分布是等同的，即“大小大”=“倒大”。由此可以推知:“大小大”和“倒大”的意義也應當是等同的，即，“大小大”者，“倒大”也。而在元王實甫《西廂記》第二本楔子:“倘或紕繆，倒大羞慚。”王季思注引毛奇齡曰:“倒大，絶大也。”依據等價代換原則，則“大小大”=“絕大”，即“大小大”者，“絕大”也，亦即張相先生所言“這樣、那樣大”也。

把“絕大”放回“大小大”所使用的語境中去驗證，我們會發現，凡是使用“大小大”的地方，都可以用“絕大”來替換，而且“絕大”也符合上文中通過考察所得出的“大小大”的詞性和詞類。因此，可以說釋“大小大”為“絕大”，“這樣、那樣大”是合理的。

三、“大小大”之“大小”即“大小”的用法、意義和由來

我們再去深入分析就會發現，既然“大小大”=“倒大”=“絕大”，依據等量代換原則則可以說，“大小”=“倒”=“絕”，而“絕”者，“大”也、“非常”也。因此可以說，“大小”有“絕、大、很、非常”義，而且，“大小大”的內部結構是有層次的，并且第一層次應當這樣劃分:

大 小 大

偏正

“大小”連用之例，自先秦已多有出現，多是表遍指或是表一種屬性，即表估量大小多少之辭。如下:

(24)草木無大小，必待春而後生，人待義而後成。(周·尸佼《尸子》屍子卷下，清平津館叢書本，第35頁。)

(25)管仲對曰:水有大小，又有遠近。(春秋戰國·管仲《管子》管子卷第十八，四部叢刊景宋本，第190頁。)

(26)有輕重則有白黑短長大小方圓堅脆輕重。(春秋戰國·韓非《韓非子》卷六，四部叢刊景清景宋鈔校本，第51頁。)

(27)古者天子諸侯宮廟大小髙卑有制，后夫人媵妾多少進退有度，九族親疏長#13532;有序。(漢·班固《漢書》卷二十七上，清乾隆武英殿刻本，第354頁。)

再往后，或許是“大小”語義有所偏指而單表“大”義，或許是“大小”連類而及只表“大”義，而“大”本身有“很、非常”義，也或許是由“大小”表“遍指、全部、無論如何都怎么樣”義，再引申而表“非常”義，因為只有某個事物的某種屬性特別強，才無論如何都能覆蓋全部、無論如何都能表現出它的這種屬性。但是，無論是出于哪種情況，“大小”都能引申出“非常”之義。于是，“大小”便逐漸有了“大”“非常”“絕”“偌”“這樣、那樣”之義。而這也是“大小大”乃“絕大、偌大、這樣大、那樣大”之義的由來。

綜上所述，“大小大”應當解釋為“絕大”“偌大”“這樣大”“那樣大”，并且，這樣解釋是合理有據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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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山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