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以來“被”字句研究綜述

摘 要:“被”字句是漢語中的一個特殊句式，一直受到語言工作者的高度關注。新世紀以來，“被”字句研究在“被”字的性質和語法地位、“被”字句的結構特點、“被”字句的語義歸納、“被”字句語用等各個角度都有所突破，但隨之也出現了理論生搬硬套，語法教學脫離實際等問題。

關鍵詞:“被”字句 語法 語義

“被”字句是漢語中的一個特殊句式，一直受到語言工作者的高度關注。關于“被”字句的著作和論說也是不可勝數的。20世紀20年代，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將“被”字句首次歸入被動句范疇。新世紀以來，“被”字句研究取得了進一步發展，新理論的引入、新分析方法的興起都帶動了“被”字句研究的繁榮。相應地，“被”字句研究取得的新成就也不斷豐富著語言學理論。下面分別從“被”字的性質、“被”字句的句法結構、“被”字句的語義特征、“被”字句的語用分析四個角度對近十年來“被”字句研究的新成果進行敘述總結。

一、“被”字的性質和語法地位

著名語言學家趙元任先生曾根據“被”字的分布將“被”字看作是介詞。雖然“被”在古代漢語中是動詞(王力，1943)，但是在“被”字句中，“被”字在句中的位置固定，不能重疊，組詞能力弱，已經失去了動詞的主要特征，因此“被”作為介詞的看法占據了主流。新世紀以來仍然有論家堅持這種看法，但“被”字的介詞身份常由于“介詞懸空”現象受到質疑，況且“被”字“介詞說”不能回答“被”字句生成問題。熊仲儒(2003)在最簡方案框架下將“被”視為“輕動詞”，李紅梅(2004)認為“被”是一個漢語特有的名詞性特征較強的功能語類，則是在生成語法框架下對“動詞說”的豐富。石定栩、胡建華結合生成語法主張雙重詞性說:動詞前的“被1”是被動標記，施事名詞前的“被2”是介詞。所謂“被動標記”，即相當于早期生成語法的功能性語類成分，作為小句的一個成分，對整個動詞短語起作用。當兩個“被”按線性順序緊緊相連時，按照漢語的習慣，“被2”會因為同音詞重復被刪除或被合并，所以表面上只會出現一個介詞“被2”。

二、“被”字句的結構特點

(一)“被”字句的主語

以往語法學家對“被”字句的主語考察不多，進入新世紀以來，國內“格語法”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有學者開始結合“格語法”對“被”字句的主語進行考察。如2005年中國人民大學趙星的碩士畢業論文中對“被”字句涉及的13類語義格一一進行考察。這13個語義格分別是:“施事、當事、領事、系事、受事、與事、結果、范圍、工具、材料、原因及目的、處所和無主語“被”字句。趙星認為，并非受事格才能位于主語位置，施事格、處所格、工具格等其他12類語義格同樣能充當“被”字句的主語。

(二)“被”字句中的光桿動詞

早期論家一般認為能進入“被”字句的動詞必須是及物動詞，而且它的前后一般總要附帶一些別的成分，雙音節及物動詞除外。近年來，有學者開始關注“被”字句中的光桿動詞，取得了一些成果。匡臘英(2007)認為，少數能進入“被”字句的光桿雙音節動詞有聯合式、述補式和狀中式，而由這三類動詞構成的“被”字句無一例外地帶有以助動詞、副詞、名詞、介詞短語為主的附加成分，一旦將其剔除，句子將不再成立。2009年，彭淑莉對雙音節光桿動詞“被”字句進行了進一步的考察，發現謂語動詞的內部結構除前人說過的聯合式、述補式和狀中式外，還有動賓式;附加成分的位置主要有三個:第一個位置在主語前，第二個位置在主語和“被”之間，第三個位置在“被”和謂語動詞之間。彭淑麗的另外一個新發現是，光桿動詞“被”字句中主語或賓語的定語對句子成活有很大幫助。原因在于“被”字句主要用來表示一個受事者受到某種動作行為的影響而有所改變(劉月華，2001)。由于光桿動詞沒有其他成分來幫助表達“有所改變”的痕跡，只能借助主語或“被”字賓語的定語傳達出這種改變。

(三)被”字句的賓語

新世紀以來，各論家研究角度不斷細致化，對前人很少涉及的領域投入精力進行全面細致地考察。劉云在2006年對“被”字句結構賓語隱現的制約條件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方面進行了探討和梳理，彌補了前人“被”字句研究的空白?！氨弧弊志浣Y構賓語隱現的制約條件有三:在句法方面有韻律的影響、結構的影響和位置的影響;語義上受到“語義泛指”和“動詞蘊含”的影響;語用上受 “被”字表達的重心位置的影響。

三、“被”字句的語義歸納

“被”字句的語義問題可以說是現在“被”字句研究的一個焦點問題，新世紀以前的論家對此都提出過自己的見解。進入新世紀以來，研究“被”字句的角度增多，有從新的語法手段著手考察的，有從不同語義角色著手考察的?，F將近十年來的研究成果按上述兩種角度總結如下:

(一)從新的語法角度考察“被”字句

牛保義(2003)以貝塔朗菲的一般系統論原則為標準，認為“被”字的語義狀態化過程中，“被”字表示動作的語義程度衰減了，表示被動狀態的語法意義的程度增強了;“被”字動作的語義程度的“減”和狀態語法意義的“增”表現為“被”字的離散量和時間量的減少，這正是漢語被動句的語義結構“N2+被+(N1)+V”語法化為“S+被+(O)+P”語法結構的認知基礎。

“致使”是一個語義關系范疇，表達的是致使事件與被使事件之間的關系，即致使者通過致使力作用于被使者，導致被使者產生一定的致使結果。周紅從空間、領屬、認知、狀態等因素變化，論證“把”字句屬于正向致使，表達的是致使者導致被使者產生某一結果的過程;而“被”字句屬于反向致使，表達的是被使者受到致使者的影響而產生某一結果的過程。這也正是造成二者在語義和語法上一系列差別的原因(周紅，2008)。

嚴玉培(2009)用句式語法理論重新考察“被”字句，認為“被”字句是一個完型。由于施事的作用，受事以動作的方式運行，使受事實現了變化，整個句子存在著受動性和原因與結果的關系，“被”字句“N1+被(N2)+VP+(N3)+(R)”結構則是由施動屬性值矩陣“N2+VP+N1”和受動屬性值矩陣“N1+R”結合時映射成的一個新的具有因果關系的矩陣。因此“被”字句可以解釋為:由施事作為起因，針對受事，以謂語動詞的方式進行，使受事實現了某種變化，或產生了某種結果的句法結構。

(二)從不同語義角色角度考察“被”字句的語義特征

楊奔(2001)對“被”字句”非遭受“義進行了考察，認為“被”字句用于表褒義時，與賓語、謂語動詞有直接關系，而與主語無關;“被”字句用于表中性義時，則分兩種情況:主語為生物詞語時，句子的中性義與整個句子結構有關;主語為非生物詞語時，句子的中性義只和主語有關。

邢福義在2004年對“承賜型被字句”進行了研究，總結出三種代表格式:A.“S被(X)授予Y”;B.“S被(X)評為Y”;C.“S被(X)列入Y”。其中B組動詞呈現多樣性，主要分“評選”“表彰”“聘任”“稱呼”四類。三種格式在意義和結構上既相關又有區別，三者稱心如意程度上略有不同。大體可以表述為:A式>B式>C式。

何洪峰在2006年探討了一種特殊的蒙事型“被”字句的語義過程及其發展由盛及衰，幾近消失的原因。這種結構的“被”字句的賓語并不是主語的施事，動詞也不能支配主語，“被”字引出的是一個主謂結構，如“此時昭手下有六千人，被姜維絕其路口”。何洪峰認為蒙事型“被”字句經歷了從遭受、禍因、蒙事/原因、一般原因到某種情況的語義過程。這個語義過程既是導致蒙事型“被”字句興盛的原因，也是導致其衰落的原因，因為這是一個“被”字語法化的過程?！懊墒隆绷x的泛化使得凡蒙受某種事件即可用“被”字句，但同時“被”的蒙受意義越來越弱，近于可用可不用，漸漸被“因”和“因為”所代替。

四、“被”字句語用分析

“被”字句的語用分析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吳門吉、周小兵在新世紀初就關注到“被”字句的教學。他們選取有代表性的現當代文學作品作為考察語料，結合留學生習得狀況，建議對有標志被動句教學分階段進行，即“被”字句與“叫、讓”被動句在教學中分離:“被”字句為被動句的典型形式，應該先教;而“叫、讓”被動句為被動句的邊緣形式，考慮到“叫、讓”動詞義的干擾，可以放在中級階段編排。

2004年，彭淑莉對留學生被動句輸出情況作了調查，她選取了學生已接觸過的六類漢語被動句型——a.“被”字句;b.主語為受事的“是……的”句;c.謂語為V的受事主語句;d.謂語為“V+結果補語”的受事主語句;e.謂語為“V+介詞+處所”的受事主語句;f.賓語前置句，造出14個句子，以聽寫的方式考察了初級階段留學生對這六類漢語被動句的輸出情況，結果只有“被”字句出現了誤解施受關系的情況。

徐建鑫(2009)認為，用轉換生成語法理論中的“移位”可以更直觀地幫助留學生對光桿動詞“被”字句的習得。形成“被”字句時，受事部分前移到句首成為話題或焦點后，對主語有修飾限定的副詞、心理動詞、能愿動詞等對其形成的語跡能起到補足平衡的作用。這便形象直觀地解釋了為什么少量光桿動詞可以進入“被”字句。

周文華和肖奚強(2009)基于部分國別語料庫所作的外國留學生“被”字句習得研究，系統地分析了留學生習得“被”字句的兩大偏誤:一類是無被動含義誤用“被”字句;一類是“被”字句的偏誤，包括遺漏、誤代、冗余和錯序四個方面，其中遺漏是最常見的偏誤形式，誤代是出現頻率第二的偏誤形式，冗余多表現為時體成分、副詞或補語的冗余，而錯序多表現為句式中動詞性成分和名詞性成分之間的錯序。

五、結語

新世紀以來，“被”字句研究發展速度快，研究范圍逐步擴大，研究深度不斷加深，研究人數也在逐步增加，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

“被”字句的本體研究應該在引進新的語法理論的同時，注意結合漢語語法實際，對“被”字句從各個角度全面地綜合考察。英漢語言對比研究、否定形式研究等薄弱環節還有很大研究價值和上升空間。在漢語教學方面，應該在實踐的基礎上總結出更細致、更科學的教學程序和教學方法，為漢語教學提供更堅實的理論基礎。

參考文獻:

[1]何洪峰.論蒙事型“被”字句[A].邢福義.漢語被動表述問題研

究新拓展[C].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2]匡臘英.光桿動詞“被”字句的補償形式[J].湖南大眾傳媒職業

技術學院學報，2007，(1).

[3]劉云.“被”字結構賓語隱現的制約因素[A].邢福義.漢語被動

表述問題研究新拓展[C].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4]牛保義.“被”字的語義數量特征和被動句——漢語被動句的認

知語義基礎研究[J].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學報，2003，(2).

[5]彭淑莉.留學生漢語被動句輸出情況的調查研究[J].云南師范大

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06，(6).

[6]彭淑莉.雙音節光桿動詞“被”字成活條件再考察[J].語言文字

應用，2009，(5).

[7]石定栩，胡建華.被的句法地位[J].當代語言學，2005，(3).

[8]譚曉平.漢語“被”字句生成句法研究綜述[J].長沙鐵道學院學

報(社會科學版)，2006，(4).

[9]吳門吉，周小兵.“被”字句與“叫、讓”被動句在教學語法中

的分離[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2004，(4).

[10]邢福義.承賜型“被”字句[J].語言研究，2004，(1).

[11]徐建鑫.空語類——移位理論對漢語“被”字句及其動詞的解

釋應用[J].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09，(9).

[12]嚴玉培.從句式語法看“被”字句的句式語義屬性[J].紅河學

院學報，2009，(4).

[13]楊奔.關于“被”字句用于非遭受義的考察[J].玉林師范學院

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1，(1).

[14]趙星.“被”字句主語考察[D].中國人民大學對外語言文化學

院，2005.

[15]周紅.“把”字句、“被”字句與致使力的傳遞[J].齊齊哈爾

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5).

[16]周文華，肖奚強.基于語料庫的外國學生“被”字句習得研究

[J].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學報(華文教學與研究)，2009，(2).

(戴新月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10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