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屬稱謂“姐”之流變及其成因

2010-12-31 00:00:00孫瑞娟

現代語文 2010年10期

摘要：“姐”作為親屬稱謂語，從產生到現在，隨著社會的發展，其語義、語用等方面也發生了相應的變化。在總結前人研究成果和搜集整理時下語料的基礎上，本文重點分析由“母親”義變為“女兄”義的語義變化，探討由敬稱擴展出親近色彩再到調侃、戲謔的語用變化，進而分析促使其變化的原因，試圖對前人的研究做進一步的梳理和補充，從而更好地指導語言實踐。

關鍵詞：姐流變成因

“姐”這一親屬稱謂語從產生到現在，其意義、使用場合及人們稱其表述對象的態度等等均發生了變化。本文以人們稱其表述對象的態度變化為縱軸，貫穿以意義的變化以及使用場合的變更等等描述“姐”作為親屬稱謂的流變和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

本文用例除作標注的以外，其余來自百度網站和北京大學語料庫，不再另作標注。

一、作為敬稱使用稱謂語

親屬稱謂語“姐”作為敬稱使用，根據整理的語料將其分類，其稱謂隨著社會的發展體現出親屬稱謂、擬親屬稱謂和社會稱謂三種形式。所謂親屬稱謂是指表達親緣關系的稱謂語；擬親屬稱謂是指對沒有親緣關系的交際對象，比照親屬之間的年齡、輩分的特點，借用親屬稱謂語來稱呼對方；社會稱謂是指把親緣關系之外的一系列指稱社會身份以表明人際關系的稱謂語。下面我們來分別具體說明。

（一）作為親屬稱謂語的流變現象

“姐”最早出現在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女部》中，“蜀謂母曰姐，淮南謂之社。”[1]可見，“姐”的本義并非是我們現代意義上稱呼同父母（或只同父、只同母）而比自己年紀大的女子，或稱呼比自己年紀大的同輩女性，而是指母親這一親屬稱謂。《廣雅·釋親》中也有對“姐”的解釋：“姐，母也。”《廣韻·馬韻》：“姐，羌人呼母。”這種說法是有道理的，在現在保留的方言中，還存在這樣的稱呼，如江西寧都等地的客家話中稱母親為“阿姐”。

表示“姐”現代親屬稱謂的意義最早是由“姊”來擔任的。《說文·女部》：“姊，女兄也。”《爾雅·釋親》曰：“男子謂先生為姊，后生為妹。”《詩·邶風·泉水》：“問我諸姑，遂及伯姊。”這一稱謂的使用歷來并沒有中斷。如：

（1）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樂府詩集·木蘭詩》）

（2）原來統領船上的招牌主是姊妹兩個：姊姊叫龍珠，現在十八歲；妹妹是鳳珠，現在十六歲。（清·李寶嘉《官場現形記》第十二回）

（3）可同姊到汝房間，討教姊姊書和史。（清·秋瑾《精衛石彈詞》第二回）

（4）我笑問：“葦弟，還恨姊姊不呢？”他羞慚地說：“不敢。姊姊，你了解我吧！我除了希冀你不擯棄我以外不敢有別的念頭。一切只要你好，你快樂就夠了！”（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記》）

“姐”后來也有了“姊姊”之義。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稱：“現代漢語的‘姐’是‘姊’字古音的殘留（上古‘姊’讀tsǐei，轉為tsie）；‘蜀謂母曰姐’的‘姐’字也是‘姊’字的轉音（說文云：‘讀若左’）。音小變而意義跟著變。”[2]由此，“姐”由“母親”義轉為“女兄”義，并且使用頻率逐漸增加，甚或超過“姊”。《漢語大字典》中在“姐”表“女兄”義后舉了這樣兩個例子：“唐#12539;李白《寄東魯二稚子》：‘小兒名伯禽，與姐亦齊肩。’宋#12539;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二：‘近世多以女兄為姐，蓋尊之也。’”[3]

由此說明，“姐”作為“女兄”義的親屬尊稱在唐代已經出現，在宋代的時候已經很盛行了。

“姐”作為親屬稱謂語表“女兄”義，前可加序數詞，形容詞“大”，詞頭“阿”，或者用“名+姐”等等來表示。如：

（5）不料孩子卻說：“我比大姐二姐好多了，她們不能和媽在一起，我能!”

（6）美齡知道慶齡自上靈車以后，一路上“飲泣不已”，看到阿姐面容哀戚，“狀甚萎頓”，只是緊緊握住慶齡的手，說了一句：“阿姐，看你臉色不好，還得多多保重。”

（7）我和他一路上聊了好多話，原來他早沒了爹娘，靠一個遠房舅舅過活，后來他得了癆病，人家把他逼了出來，幸虧遇著他玉姐才接濟了他。

（二）由親屬稱謂語過渡為擬親屬稱謂語

由于根深蒂固的的傳統家族觀念、禮俗意識，以及人們趨近趨親的心理傾向，中國人在日常交往中，往往會比照親屬之間的年齡、輩分的特點，借用親屬稱謂語來稱呼對方。這種模擬親屬關系來稱呼非親屬人員的稱謂語就是擬親屬稱謂語。“姐”這一稱謂語在日常交際中也廣泛出現。一般有“姓+姐／大姐”或“名+姐”。如：

（8）新年大掃除，天津王姐家政服務部竭誠為您服務！

（9）劉大姐是鄉下來的裁縫，手藝活非常利落，原先在家里開著一個裁縫店，生意十分紅火。

（10）上樓前，羅盤笑著對鳳姐說了句：“鳳姐，如今，才真正是月亮變綠了呢！”

在商場里，或在路邊等等場合，需要向陌生人尋求幫助的時候或者對某個女性進行描述的時候，可直接稱“姐／姐姐”或“大姐”。如：

（11）賴姑娘猶如他鄉遇知己，急切地說：“大姐，我是河內的，今天隨旅游團來憑祥旅旅游，迷路了，請問北大路怎么走？”

（12）這位姐姐是誰啊？真漂亮！

另外，在日常交際中，資歷比自己深的女子也可用“姐”來尊稱，比如常見的“學姐”“師姐”等等。

（13）外祖母董潔茹是天津市第一代女大學生，被鄧穎超尊稱為“學姐”。

擬親屬稱謂語的運用拉近了交際雙方的距離，增加了親和力，并且符合交際中的禮貌原則。把對方的身份抬高，體現出自己謙遜、尊敬的態度，制造出融洽的氛圍，能夠促使更好地進行交際，更順利地達到目的。

（三）社交稱謂

“姐”作為親屬稱謂，隨著使用的普遍性和頻繁性，在逐漸過渡為擬親屬稱謂的同時，也有泛化為社交稱謂的傾向。如：可根據職業性質、地點特征等在其后加“姐”表尊稱，如“空姐”“港姐”“的姐”等等。這種情況，主要是由短語縮略而來，如“香港小姐”簡稱為“港姐”。此時的“姐”可以理解為女性的代稱，和親屬關系相距有一點遠了。在職業后加“姐”，直接稱呼交際對象的比較少，而是經常作為被描述的對象。如：

（14）上航的空姐以“微笑服務”著稱。

（15）當晚的港姐競選確實激烈，經過一輪惡戰后，最終由13號陳庭欣奪得冠軍。

產生這一變化，一方面是因為社交稱謂語的缺乏，“夫人”“太太”等的稱謂顯然已經過時，需要親屬稱謂語來彌補空白；另一方面，親屬稱謂語顯得比較親近，能夠拉近人與人的關系，在交際時容易得到人們的青睞。

二、對等關系，兼有喜愛親近的色彩

語言是社會交際的載體，它會隨著社會的需要而發展和變化。“姐”這一親屬稱謂本有親近喜愛的色彩，在表示關系比較親近，有共同興趣和愛好的一個年輕群體或一兩個密友的時候可以用“姐兒們”或“姐們兒”來表示。此處的“姐”已少了幾分敬稱的意味，表現出更多的是喜愛和親昵的色彩。如：

（16）齊大媽，媽，后天你們老姐兒們可千萬看看去呀！婦女辦事就是與眾不同！

（17）咱兩家往后還是好朋友，尤其是徐太太，跟我親姐們兒似的，最關緊的時候誰幫我來著？我可不是過河拆橋的人。

三、調侃，戲謔

隨著網絡的迅速發展，其高度的互動性和參與性，促進了網民之間的人際交流，在這種新型的人際交流空間里，語言出現了新的變化，更具有獨特性和詼諧性。“姐”這一親屬稱謂的感情色彩在這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原來的敬稱、喜愛親近變為調侃、戲謔。如被網絡“捧紅”的“芙蓉姐姐”“鳳姐”，稱她們為“姐”，實具調侃意味。“芙蓉姐姐”的狂熱“自戀”和大膽張揚；“鳳姐”的雷人言語和過度自信幾乎達到了病態的程度。這些具有戲劇性行為的人名后加上“姐”這一稱謂，“姐”本身的語用色彩就發生了變化，不再具有尊敬或是喜愛的態度了。

這種變化跟網絡語言追求詼諧性和新奇性是分不開的。另外這種稱謂色彩之所以能夠存在，也跟網民的審丑和獵奇心理有關，如果大家不去注意和運用這些稱謂，它們也不會有生命力。

四、產生流變的原因

（一）客觀原因

稱謂語的運用主要體現了人們交際過程中遵循的禮貌原則。如果所使用的稱謂語恰當合理，使對方感到舒心親切，交際才能夠順利進行，所以稱謂語運用得是否恰當，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單純的社交稱謂語，隨著社會的發展有些被逐漸淘汰，這就產生了稱謂空白。比如“夫人”“太太”這些舊式稱呼因為社會的發展而很少使用。“小姐”因“坐臺小姐”“三陪小姐”等曖昧稱呼而產生歧義，所以也擱置起來。隨著親屬稱謂語的泛化及親屬稱謂語表現出的親近色彩，致使親屬稱謂語向社交稱謂語發展演變。比如“港姐”“空姐”等的稱呼即為代表。

為了使交際取得成功，應根據交際對象采用更為恰當的稱謂語。“姐”這一稱謂語既顯得敬重又有親切感，因此受到交際者的青睞，使用得較為頻繁。

再者，“姐”由敬稱到戲謔，與網絡媒體的發展和炒作是分不開的。新的交際平臺使語言發生了更獨特的變化。

（二）主觀原因

人們的心理作用對親屬稱謂語“姐”的流變產生了更為重要的作用。一方面，人們趨同和趨近的心里傾向，傳統的家族意識，使“姐”由親屬稱謂擴大到社會稱謂，由敬稱發展為體現出對等關系的親近喜愛色彩。另一方面，在審美的世界里，審丑似乎更具有沖擊力，人們的審丑和求異心理促使“姐”有調侃和戲謔的色彩。

五、結語

親屬稱謂“姐”由于主觀和客觀因素共同影響而逐漸地發展演變，形成獨具特色的流變軌跡，但是“調侃，戲謔”色彩到底是否能夠持續保存下來，還需要時間的檢驗。所以，我們研究具有漢語特色的語言現象時，應該以發展的、動態的眼光揭示語言發展的趨勢和規律。

參考文獻：

[1]許慎.說文解字[M]. 北京：中華書局，1963.

[2]王力.漢語史稿[M]. 北京：中華書局，1980.

[3]漢語大字典編寫組.漢語大字典[Z].湖北辭書出版社/四川辭書

出版社，1992.

[4]曹國君.漢語社會稱謂變遷的文化心理考察[J].隕陽師范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