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簡退”考釋

摘 要：西漢桓寬所著《鹽鐵論》中出現了大量雙音節動詞，其中包含不少新產生的新詞新義。然而某些詞在注本或辭書中的釋義值得商榷，如“簡退”一詞。

關鍵詞：《鹽鐵論》 簡退 考釋

西漢桓寬所著《鹽鐵論》（下文簡稱《鹽》）記述了漢昭帝時著名的鹽鐵會議大辯論情形，它鮮活地保存著西漢時期的一些口語語料，故以《鹽》為語料研究《鹽》詞匯對研究西漢詞匯有重要意義。據研究，《鹽》一書中出現了大量雙音節動詞，其中包含不少新詞新義。然而，查考《鹽》注本或辭書，發現某些雙音節動詞釋義存有值得商榷之處，如“簡退”一詞。

檢《鹽》全書，發現“簡退”僅出現一次，即《論誹》篇：“今先帝躬行仁圣之道，以臨海內，招舉俊才賢良之士，唯仁是用，誅逐亂臣，不避所親，務以求賢而簡退不肖，猶堯之舉舜、禹之族，殛鯀放驩兜也。”[1]（P300）又查古籍，得知“簡退”一詞僅僅首見于西漢《鹽》一書，故“簡退”在《鹽》中為一新詞。

翻檢各類辭書發現，諸如大型辭書《辭源》《辭海》《中文大辭典》《近代漢語大詞典》及《現代漢語詞典》等均未收錄“簡退”一詞，而僅《漢語大詞典》（下文簡稱《大詞典》）第8卷對其予以收錄，即“【簡退】選任隱逸不仕人員。《南史·隱逸傳下·諸葛璩》：‘齊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薦璩于明帝，言璩安貧守道，悅《禮》敦《詩》，如其簡退，可揚清厲俗，請辟為議曹從事。’《魏書·前廢帝廣陵王妃》：‘﹝詔﹞前員外簡退優階者，追之；稱事簡下者，仍優一級。’”[2]（P1251）

很明顯，《大詞典》中的“簡退”與《鹽》中的并不相同。《大詞典》中的“簡退”義為“選任隱逸不仕人員”，從詞的內部構成看，屬述賓式，即語素“簡”有“選任”義，“退”有“隱逸不仕人員”之義。而《鹽》中的“簡退”，據其在句中語法分布可知，“簡退”與“不肖”構成述賓關系。若以《大詞典》中“簡退”之詞義來解釋《鹽》中“簡退”一詞，則為“選任”那些“不肖”的“隱逸不仕人員”，此于文意不通。因為從“今先帝躬行仁圣之道，以臨海內，招舉俊才賢良之士，唯仁是用，誅逐亂臣，不避所親，務以求賢而簡退不肖，猶堯之舉舜、禹之族，殛鯀放驩兜也”整個句子看，其意是說先帝舉廢之事，即舉“賢良之士”、求“賢”，猶“堯之舉舜、禹之族”；而廢“亂臣”、退“不肖”，猶“殛鯀放驩兜”。

《鹽》張之象注引《說苑》卷八《尊賢》云：“子路問于孔子曰：‘治國何如？’孔子曰：‘在于尊賢而賤不肖。’子路曰：‘范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其亡何也？’曰：‘范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也，賤不肖而不能去也；賢者知其不己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賤己而讎之。賢者怨之，不肖者讎之；怨讎并前，中行氏雖欲無亡，得乎？’”[3]（P87-88）可知，張認為“簡”為“賤”，“退”為“去”。

而《鹽》當前較好的注本王利器《鹽鐵論校注》卻未對“簡退”作注釋，且王利器審訂、王貞珉注譯的《鹽鐵論譯注》亦未對“簡退”一詞作注。馬非百《鹽鐵論簡注》對“簡退”注云：“簡，挑選，甄別。退，開除，斥退。”[4]（P185）白兆麟先生《鹽鐵論注譯》注云：“簡，挑選，區別。”[5]（P53）且其譯“簡退”為“黜退”。王寧《評析本白話諸子集成·鹽鐵論》譯“簡退”為“罷斥”[6]（P1369）。王貞珉《鹽鐵論譯注》把“簡退”譯為“罷免”[7]（P221）。可見，注解中把“簡退”看作兩個詞，譯文中卻似乎被看成一個詞。

“簡”有“棄”義。《韓非子·有度》：“此數物者，險世之說也，而先王之法所簡也。”王先慎集解引盧文弨曰：“簡，棄也。”《大詞典》第8卷“簡”的第13個義項為“捐棄；剔除”，書證有“《禮記·王制》：‘上賢以崇德，簡不肖以絀惡。’南朝陳徐陵《諫仁山深法師罷道書》：‘佛法不簡細流。’”[2]（P1246）其中前一書證于《禮記正義》中孔疏云：“尊上賢人，所以崇獎有德；簡去不肖，所以絀退惡人。”即釋“簡”為“簡去”之義，而《大詞典》第8卷釋“簡去”為“剔除”，書證有“《明史·陳九川傳》：‘會天方國貢玉石，九川簡去其不堪者。’”[2]（P1248）而“退”有“去”義，《玉篇·辵部》：“退，去也。”故“簡”與“退”可構成同義聯合式雙音節動詞“簡退”，有“剔除退去”之義，如《鹽》書中的“簡退”，該詞又見于：

《明史·天方傳》：“明年，其國額麻都抗等八王各遣使貢玉石，主客郎中陳九川簡退其粗惡者，使臣怨。”

《續資治通鑒·宋真宗景德二年》：“禁旅比昔時數，今逾倍，若乘此息兵，簡退疲冗，實甚便。”

《續資治通鑒長編·宋仁宗嘉祐四年》：“時河北都轉運使李參簡退諸軍老羸者萬余人，軍士頗出怨言。”

（本文為渭南師范學院重點科研計劃項目[07YKZ023]。）

參考文獻：

[1][漢]桓寬著，王利器校注.鹽鐵論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2.

[2]羅竹風等.漢語大詞典（第8卷）[Z].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

1991.

[3][漢]桓寬撰，[明]張之象注.鹽鐵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0.

[4][漢]桓寬撰，馬非百注.鹽鐵論簡注[M].北京：中華書局，1858.

[5][漢]桓寬撰，白兆麟注譯.鹽鐵論注譯[A].許嘉璐.文白對照諸

子集成[C].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5.

[6]王寧.評析本白話諸子集成[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2.

[7][漢]桓寬撰，王貞珉注譯.鹽鐵論譯注[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

社，1995.

（朱成華 陜西渭南師范學院中文系 71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