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教材古今字\\通假字\\異體字注釋辨正

摘 要：古今字、通假字和異體字是漢字使用過程中出現的漢字形體結構的變異。高中語文教材已經認識到這一點，在解釋古代作品用字時，注意了古今字、異體字、通假字的區別。但在注釋中也有失當之處：古今字和異體字混注；通假字和古今字混注；異體字和通假字混注；誤釋；前后注釋矛盾。

關鍵詞：古今字 通假字 異體字

古今字、通假字和異體字是漢字在使用過程中出現的漢字形體結構的變異，學習古代作品應當對古今字、異體字、通假字等漢字異形有所認識。記錄同一個詞的漢字本應該有一個固定的寫法，但由于漢字的流傳歷史長，使用的地域廣闊等原因，在漢字的使用過程中出現了記錄同一個詞的字有多種寫法的復雜現象，這種現象在古代典籍里大量存在。古今字、通假字和異體字情況雖然比較復雜，在學界還存在不同的意見，但它們有明顯的區別，在意義相關性上存在不同特點。古今字的今字的意義范圍比古字小，只是分離了古字當中的一部分意義，或本義，或引申義，或假借義，意義只是部分相同；異體字兩個字的意義重合，意義完全相同；通假字的兩個字意義上沒有任何關聯，只是因兩個字的語音相同或相近而借用。人教版高中語文課本包括讀本，已經認識到這一點，在古文注釋上用術語“同”和“通”來區別古今字、異體字和通假字。如：

（1）佗邑唯命。[佗，同“他”]（《鄭伯克段于鄢》） ①

（2）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蚤，通“早”]（《鴻門宴》）

（3）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世，通“逝”]（《祭十二郎》）

（4）拜送書于庭。[庭，通“廷”。] （《廉頗藺相如列傳》）

（5）手裁舉，則又超忽而躍。[裁，通“才”]（《促織》）

（6）及以至是，言不辱者……[以，通“已”]（《報任安書》）

（7）振之以威怒……[振，通“震”] （《諫太宗十思疏》）

語文教材這樣注釋，對古漢語教學和學生了解漢字的歷時和共時的復雜現象以及理解古代文學作品很有幫助。但我們也注意到教材用“同”和“通”這兩個術語交叉注釋古今字、通假字和異體字，這樣就出現了注釋上的混亂。下面就教材中的注釋舉例加以辨析：

一、古今字和異體字混注

古今字和異體字是有區別的。古今字指因時代差異而產生兩個不同的形體，今字分擔了古字的本義或引申義或假借義。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誼”字下作注時曰：“凡讀經傳，不可不讀古今字。古無定時，周為古則漢為今，漢為古則晉宋為今，隨時異用者謂之古今字。”異體字指兩字音義完全相同，在任何情況下兩字都可替換。可見，古今字和異體字是不同的漢字結構異形。從教材注釋古今字和異體字情況看，都用了術語“同”，這就把兩者混為一體。如：

（1）佗邑唯命。[佗，同“他”]（《鄭伯克段于鄢》）

（8）謂之“京城大叔”。[大，同“太”]（《鄭伯克段于鄢》）

（9）夫管夷吾射寡人中鉤，是以濱于死。[濱，同“瀕”]（《齊桓公求管仲》）

（10）往而不反者，豎子也。[反，同“返”]（《荊軻刺秦王》）

（11）及罪至罔加。[罔，同“網”]（《報任安書》）

以上諸例除“佗”與“他”的意義可完全替代，是異體字外，其他諸字意義雖相關，但不能互換，都是古今字。《說文》無“太”字。段玉裁注：“凡言大而以為形容未盡，則作‘太’。”“太”是“大”的引申義，“太”后來從“大”中分離，造了“太”字。“大”“太”應為古今字。《經典釋文》：“舊云毛如字，鄭作濱，俱云‘厓也’。案，張揖《字詁》云：‘瀕，今濱。’則‘瀕’是古‘濱’。”即“瀕”“濱”古今字。返回的“返”，古寫作“反”。《左傳》《論語》《孟子》等書均無“返”字，返回義也寫作“反”，足以說明“返”“反”為古今字。羅網之“網”，加聲旁為“罔”，“罔”除羅網之義外，還有“欺騙”“不要”等義項。“網”“罔”應為古今字。

二、通假字和古今字混注

教材通常用“通”注通假字，但又用來注釋古今字。如：

（2）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蚤，通“早”]（《鴻門宴》）

（3）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世，通“逝”]（《祭十二郎》）

（5）手裁舉，則又超忽而躍。[裁，通“才”]（《滕王閣序》）

（12）唯大王與群臣孰計議之[孰，通“熟”]（《廉頗藺相如列傳》）

（13）贏糧而景從。[景，通“影”]（《過秦論》）

（14）張良出，要項伯。[要，通“邀”]（《鴻門宴》）

（15）則仆償前辱之責。[責，通“債”]（《報任安書》）

（16）直上載公子上坐。[坐，通“座”]（《信陵君竊符救趙》）

（17）老不復取。[取，通“娶”]（《孔雀東南飛》）

（18）至莫夜月明。[莫，通“暮”]（《石鐘山記》）

“蚤和早”“世和逝”“裁和才”這三組字中的兩個字意義無關聯，只是音同或音近而借用，均為通假字，教材注釋不誤，而例（12）以下均為古今字。“孰”是通“熟”的本字，由于“孰”被借為表示無定代詞，后來就給本義造了今字“熟”。“影”表“影子”義，古寫作“景”。《說文》：“景，光也。”段玉裁注：“日月皆外光，而光所在處，物皆有陰。光如鏡，故謂之景。后人名曰光，名光中之陰曰影，別制一字。”“景”“影”為古今字。“要”是“腰”的本字。《說文》：“要，身中也，象人要自臼之形。”《玉篇》：“要，今為要約字。”“邀”是“要”的引申義，“要”“邀”古今字。“暮、熟”是為“莫、孰”的本義造的字，“娶、債、座”是為“取、責、坐”的引申義造的字，它們都是今字。教材中通假字和古今混注的現象還有不少。

古人注典籍時很重視古今字的注釋，往往使用“某某古今字”“某，古某字”等注釋的專門術語。由于歷史原因，古人沒有區別造字的假借和用字的假借的情況，往往把古今字注為假借字。教材中可能受到古注的影響，也沒有重視因假借而造成古今字的情形，用“通”來注釋本無其字的假借造成的古今字，就把造字的假借和用字的假借所產生的古今字混在一起。實際上兩者存在不同，文字造字假借，是本無其字的假借，指的是某義沒有為其造字，而是借用一個已有的同音或音近的字來替代。被假借字既代表本義，又代表假借義，后來為了區別本義和假借義，通常給本義造了新字，于是產生了古今字。如“莫-暮”“孰-熟”等。本有其字的假借，是兩個字同時存在，在使用某字時，沒有用本字，而是用了另一個音同或音近的字。借字和被借字是語音的相通，而不是字義的相關，是通假字的關系。本無其字的假借才產生古今字，本有其字的假借不產生古今字。因造字假借而形成的古今字是同一個詞先后出現的文字異形，通假字是借用其他同音字。因此，不能把古今字于通假字作為同一種現象看待。

三、異體字和通假字混注

教材有時偶用“同”來注釋通假字。如：

（19）群臣驚諤，卒起不意，盡失其度。[卒，同“猝”]（《荊軻刺秦王》）

（20）離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離，同“罹”]（《重耳亡之》）

“卒”的本義是帶有標志的衣服，而“猝”的本義指犬暴出逐人。“離”本義是鳥名，“罹”的本義是遇上。“卒”和“猝”、“離”和“罹”在意義上沒有聯系，只是音近的關系。在用字的過程中，“卒”借作“猝”、“離”借作“罹”。“卒”和“猝”、“離”和“罹”不是異體字，而是通假字。

四、誤釋

（21）寘姜氏于城穎。[寘，同“置”] （《鄭伯克段于鄢》）

（22）大都不過參國之一。[參，同“三”]（《鄭伯克段于鄢》）

（23）他日，公享之。[享，同“饗”]（《重耳亡之》）

（24）饗德懷恩，詞大悉心。[饗，同“享”]（《柳毅傳》）

“寘”與“置”不同。“寘”指具體的行為，“置”兼有抽象的意義。如設置的“置”就不能說成“寘”。“三”是數名，“參”表示三分或并列成三，兩字有時通用，但“三”表示次數時不能作“參”，“參”表示并列成三也不能作“三”。“享”和“饗”也不是同一個字，《說文》：“饗，鄉人飲酒也。”段玉裁注：“毛詩之例，凡獻于上曰享，凡食其獻曰饗。”“獻”“享”“饗”三字字義相關，是同源字。

五、前后注釋矛盾

（25）秦王必說見臣，臣乃的有以報太子。[說，同“悅”]（《荊軻刺秦王》）

（26）而民說之，使王天下，號之曰燧人氏。[說，通“悅”]（《五蠹》）

（27）往而不反者，豎子也。[反，同“返”]（《荊軻刺秦王》）

（28）人窮則反本。 [反，通“返”。]（《屈原列傳》）

（29）離騷者，猶離憂也。[離，通“罹”] （《屈原列傳》）

（20）離外之患，而天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離，同“罹”]（《重耳亡之》）

以上將同一個字既釋為異體字或古今字，又解為通假字。

（30）奉匜沃盥，既而揮之。[奉，同“捧”]（《重耳亡之》）

（31）荊軻奉樊於期頭函，……以次進。[奉，兩手捧著]（《荊軻刺秦王》）

縱觀教材，課文的注釋總體不誤，但注釋術語的使用不夠統一，注釋有時尚欠嚴謹和準確。盡管教材的這些疏失微不足道，但是它的影響面廣，在語文學習上具有指導性和權威性。如果教材古今字、通假字和異體字注釋含糊或前后矛盾，勢必會使教師和學生無所適從。所以，有必要對教材所注釋的古今字、通假字和異體字疏失之處加以辨析，以便更好地完善文言文的注釋，更好地指導文言文教學。

注釋：

①本文選例均為2006年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 ]”內為課本中注釋。

參考文獻：

[1]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洪成玉.古今字[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5.

[3]許慎.說文解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5.

[4]王力.古代漢語[M].北京：中華書局，1999

（馬立春 貴陽 貴州師范學院文學院55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