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省甘谷話“AA+兒”重疊式詞語探析

摘 要：“AA+兒”重疊式詞語，在甘谷話里使用相當普遍，從構造特點來分析，“AA+兒”重疊式是甘谷話詞語重疊的重要表現形式，“兒”尾是作為構詞后綴出現的，是一個單獨的音節；就功能而言，“AA+兒”重疊式詞語可分為名詞性、形容詞性、副詞性和量詞性四類；從語法意義來看，“AA+兒”式是一種典型的小稱形式，具有與普通話原式詞語不同的表達效果，感情色彩更為濃厚。

關鍵詞：甘谷話 重疊式 AA+兒

甘谷縣位于甘肅省天水市，屬于中原官話隴中方言片。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源遠流長的歷史，“AA+兒”重疊式詞語在甘谷話里使用相當普遍。需要強調的是，在甘谷話中，“兒”在絕大多數場合下是自成音節的，與普通話中的“兒化”有很大的不同，也就是“兒而不化”[1]。就構造而言，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量詞都可以重疊為“AA+兒”格式；就功能而言，可分為名詞性、形容詞性、副詞性和量詞性四類。本文分別從構造、意義、功能等方面進行考察分析。

一、名詞性“AA+兒”式

（一）“AA+兒”重疊式構成語素分析

第一，“A”為個體名詞。如：

桌桌兒、凳凳兒、棒棒兒、蟲蟲兒、草草兒、棍棍兒、繩繩兒、包包兒（僅指手提袋）、罐罐兒、盒盒兒、筐筐兒、籃籃兒、盆盆兒、碗碗兒、桶桶兒、本本兒、臺臺兒、架架兒、道道兒、桿桿兒、管管兒、節節兒（小段）、頁頁兒（書頁）、座座兒（座位）、點點兒（明顯的圓點）、頭頭兒（事物的一端）、眼眼兒（小窟窿）、尖尖兒（細小的一端）

第二，“A”為動詞。如：

耙耙兒（耙草的農具）、提提兒（一種有提手的餐具）、拉拉兒（一種農具）、鏟鏟兒（挖土的工具）、挖挖兒（一種農用耙具）、漏漏兒（漏斗）、錐錐兒（錐子）、銼銼兒（銼子）、鑿鑿兒（木工用具）

朱德熙認為：“重疊式動詞表示動作的時量短或動量小。”在重疊式動詞之后附加“兒”尾后名詞化，代表與此動作行為密切相關的工具名詞，此類工具一般體積不大。石毓智認為“兒”尾具有表小稱的作用，它的一個功能是，加在動詞或者形容詞之后，把其他類型的概念轉化成物質空間的三維物體。[2]因此兒尾具有名詞化的功能。

（二）名詞性“AA+兒”重疊式語義功能分析

在讀音上，“AA+兒”式重疊詞中前一個“A”重讀，后一個“A”輕讀。語義上，“兒”尾是表示物體小稱的，代表三維空間的離散個體。“AA+兒”式名詞所表達的詞義除本身的基本義以外，大都還含有“小”或“多”的意義。

（三）“AA+兒”式名詞的語法特點

名詞性“AA兒”式都表示小稱義，代表具體的三維物體，具有與普通名詞相同的組合功能和句法功能。

第一，可以用名詞、形容詞、數量詞來修飾限制。如：

蟲眼眼兒、小眼眼兒、一個眼眼兒、這個眼眼兒、鐵鏟鏟兒、大鏟鏟兒、兩把鏟鏟兒、新買的鏟鏟兒、洋芋桿桿兒、布條條兒、針尖尖兒、面團團兒

第二，加上“的”可以修飾其他名詞。如：

眼眼兒的大小、座座兒的高低、漏漏兒的嘴嘴兒、管管兒的水

第三，句法功能比較靈活，在句中可以作主語、賓語和定語。如：

A.美娃，幫奶奶拿個盆盆兒來。（賓語）

B.小心房前的臺臺兒。（賓語）

C.花園里的蟲蟲兒、草草兒多得很。（主語）

D.提提兒里裝的是啥好吃的？（主語）

E.座座兒的顏色你選擇哪一種？（定語）

F.盒盒兒的蓋蓋兒壞了。（定語）

在特定語境下，除表示多或小的意義以外，名詞性“AA兒”式還附加一種不樂意的感情色彩，這些附加意義是原詞根所沒有的。

A.地上放的全是繩繩兒。（賓語）

B.一床的本本兒讓我怎么睡覺啊？（主語）

C.你鋡個棍棍兒干啥？（賓語）

D.梨子讓蟲子吃得全是眼眼兒。（賓語）

二、形容詞性“AA+兒”式

（一）形容詞性“AA+兒”式構成語素分析

第一，“A”為性質形容詞。如：

綿綿兒、亮亮兒、慢慢兒、高高兒、飽飽兒、早早兒

第二，“A”為物質名詞。如：

籽籽兒（顆粒狀）、湯湯兒（稀狀）、桿桿兒（光禿狀）、蛋蛋兒（小而圓狀）、渣渣兒（碎末狀）、糊糊兒（糊狀）

第三，“A”為狀態形容詞。如：

斜斜兒（斜狀）、綹綹兒（條狀）、扁扁兒（扁狀）、末末兒（粉末狀）、濃濃兒（糊狀）、糾糾兒（小而不成形狀）、趄趄兒（傾斜貌）、尖尖兒（尖狀）、彎彎兒（彎狀）、嗡嗡兒（聲音不亮狀）、矬矬兒（人個兒矮）

第四，“A”為成形量詞。如：

把把兒（柄狀）、層層兒（多層狀）、串串兒（成串狀）、叢叢兒（叢狀）、簇簇兒（簇狀）、撮撮兒（小堆狀）、滴滴兒（滴狀）、堆堆兒（堆狀）、垛垛兒（垛狀）、股股兒（股多狀）、行行兒（行狀）、卷卷兒（卷狀）、塊塊兒（塊狀）、捆捆兒（捆狀）、綹綹兒（綹狀）、摞摞兒（羅列高而多狀）、縷縷兒（縷狀）、片片兒（片狀）、絲絲兒（絲多狀）、坨坨兒（小而圓狀）、線線兒（線多狀）、面面兒（面狀）、條條兒（條多狀）、顆顆兒（顆粒狀）、頭頭兒（頭多狀）、茬茬兒（短而齊狀）

成形量詞，是粗略地描繪物體的一種形狀，借此作為計量單位。[3]成形量詞重疊后加“兒”尾用于描述具有約數量詞的性狀或狀態，具有很強的形象性。

（二）形容詞性“AA+兒”語義功能分析

在讀音上，形容詞性“AA+兒”式重疊詞中前一個“A”重讀，后一個“A”輕讀。從語義上分析，由物質名詞、狀態形容詞或成形量詞重疊后再加“兒”尾構成的“AA+兒”式形容詞，其突出特點為描寫被陳述對象的某種性狀或存在狀態，增強形容的程度，具有強調意味。由性質形容詞構成的“AA+兒”式形容詞大多表達滿意度較高的主觀感情色彩，附加說話人輕松、愉悅的心情；由物質名詞、狀態形容詞和成形量詞加“兒”尾構成的“AA+兒”式形容詞所表達的詞義除詞本身的基本義以外，都含有小的意義，隱含說話人輕松、隨便、略帶夸張的語氣，在特定的語境下也可以表達失望或不如意的感情色彩。

（三）形容詞性“AA+兒”語法功能分析

第一，“AA+兒”式形容詞，大多可以修飾限制名詞，如“高高兒的個子、桿桿兒菜、摞摞兒書、片片兒布、滴滴兒油、把把兒菜、面面兒藥、團團兒面”，表示在大小、長短、輕重、情態方面一種輕微的程度；由性質形容詞構成的“AA+兒”重疊式可以修飾限制動詞，如“吃得飽飽兒、長的高高兒、起得早早兒、變得綿綿兒”，表示程度的加強。

第二，由物質名詞、狀態形容詞和成形量詞加“兒”尾構成的“AA+兒”重疊詞可以與“幾”“一些”“許多”等約數詞、數量短語和形容詞“大、小、長、短”搭配。如“兩塊片片兒布、幾滴滴兒油、一些團團兒面、三斤串串兒葡萄、許多捆捆兒柴、大卷卷兒發型、小卷卷發型、長片片兒布、短片片兒布、豎條條兒裙子、橫條條兒上衣”。

第三，形容詞性“AA+兒”重疊詞在句子中主要充當定語，有些還可作補語。如：

A.湯湯兒飯，吃了好消化，再吃一碗。（定語）

B.這些藥過期不能吃了，都成面面兒啦。（補語）

C.這棵白楊樹怎么長成彎彎兒了？（補語）

D.我早早兒就起來了。（狀語）

E.吃得飽飽兒再走。（補語）

F.瀟瀟長得高高兒的，成大姑娘了。（補語）

由物質名詞、狀態形容詞、成形量詞加“兒”尾構成的“AA+兒”重疊詞在一定語境中可用來指代與這個形容詞意義相關的名詞，在句中作賓語。如：

D.大的叫人挑完了，只剩下些蛋蛋兒。

E.臉上長滿了顆顆兒。

F.路上來了個矬矬兒。

三、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

（一）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構成語素分析

第一，“A”為度量衡單位中的貨幣單位“分”“毛”“塊”和不定量詞“點”“些”。如：

分分兒錢（一分一分那一類的錢）、毛毛兒錢、塊塊兒錢、點點兒血、些些兒饃饃

第二，“A”為成形量詞。如：

把把兒、層層兒、串串兒、叢叢兒、簇簇兒、撮撮兒、滴滴兒、堆堆兒、垛垛兒、股股兒、行行兒、卷卷兒、塊塊兒、捆捆兒、綹綹兒、摞摞兒、縷縷兒、片片兒、絲絲兒、坨坨兒、線線兒

第三，“A”為容器量詞。如：

一池池兒水、一袋袋兒面、一罐罐兒糖、一筐筐兒蘋果、一籃籃兒草莓、一盤盤兒肉、一盆盆兒湯、一瓶瓶兒酒、一壇壇兒酸菜、一箱箱兒書、一桌桌兒菜、一碗碗兒飯、一桶桶兒水

（二）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讀音、語義分析

在讀音上，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中前一個“A”重讀，后一個“A”輕讀。從語義上看，不論是成形量詞還是容器量詞，其“AA+兒”式重疊式常常側重于表達一個籠統的量，體積、數量不確定，是一個大概的數量，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其結合對象既可以是可數名詞，也可以是不可數名詞；即使是可數名詞，也不便于數或沒有必要數，語義需求到量為止。李宇明認為，數量詞語的復疊是表達主觀量的手段之一。[4]從表達效果上分析，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大多是說話人對量進行主觀評價時使用的形式，附帶有很強的主觀感情色彩，強調說話人主觀上認為所計量的對象數量小、空間小、時間短、程度低等。說話人在對量進行客觀描述時不能用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只能用量詞的原形。如：

A.他曳了一桶桶兒水就浪人去了。（他只提了一桶水就出去了，強調提的水少）

B.一袋袋兒面能吃幾天啊？（一袋子面吃不了幾天。）

C.狗娃買車票捍的全是毛毛兒錢！（狗娃買車票拿的都是成毛的零錢。）

（三）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語法分析

第一，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可與數詞、指示代詞搭配，構成數量短語、指量短語修飾名詞。如：

一箱箱兒點心、兩塊塊兒布、三袋袋兒面、這綹綹兒頭發、一些分分兒錢、兀捆捆兒柴

第二，量詞性“AA+兒”式重疊詞在句中主要作定語、主語和賓語。

A.只摘了一筐筐兒蘋果。

B.饃饃吃完了，一些些兒都沒剩。

C.缸里的米，給雞娃抓一把把兒。

D.我裝裝里都是塊塊兒錢，沒有分分兒。

四、副詞性“AA+兒”式重疊詞

（一）副詞性“AA+兒”式重疊詞在甘谷話中不多，常用的主要有端端兒（偏巧）、稀稀個（事情辦得不容易）、款款兒（按照原來的樣子）、萬萬兒（千萬）、好好兒等。副詞性“AA+兒”式重疊詞主要通過強調情態副詞程度高，表達強烈的主觀色彩，對所描述的量極力渲染。讀音上前一個“A”音高降低，后一個“A”重讀，音長變長。

（二）副詞性“AA+兒”重疊詞在句中主要作狀語。如：

A.剛說有事兒要尋他，他端端兒地就來了。

B.這個親事稀稀個給人家說不成了。

C.這個破杯子你款款兒放著，讓大家來看看。

D.你出門了萬萬兒別和人家吵架。

五、結語

從構造特點來分析，“AA+兒”重疊式是甘谷話詞語重疊的重要表現形式，“兒”尾是作為構詞后綴出現的，是一個單獨的音節，需重讀。從語法意義來看，“AA+兒”式是一種典型的小稱形式，具有與普通話兒化韻相同的功能。名詞性“AA+兒”式均表示細小的事物，與動詞結合后大部分表示與孩子的動作行為，也普遍運用于日常口語中。形容詞性“AA+兒”多為描寫被陳述對象的某種性狀或存在狀態，表達不滿意的主觀情感。量詞性“AA+兒”強調說話人主觀上認為所計量的對象數量小、空間小、時間短、程度低等。副詞性“AA+兒”式重疊詞強調程度的加深，具有夸大意味。后三種“AA+兒”重疊詞帶有較強的主觀強調性，這是由小稱的基本功能派生出來的用法，包括指代時間、性質、數量等。各種用法之間具有內在的聯系，都是由三維物體的人稱投射到時間、性質等空間的結果。[5]從功能和用法來看，甘谷話中的“AA+兒”式詞語具有與普通話原式詞語不同的表達效果，感情色彩更為濃厚。

注釋：

[1]孔凡濤.現代漢語“兒而不化”現象探析[J].徐州教育學院學報，

2007，（9）.

[2]石毓智.表現物體大小的語法形式的不對稱性——“小稱”的來

源、形式和功能[J].語言科學，2005，（5）.

[3]朱學鋒，王惠.現代漢語量詞與名詞的子類劃分[J].中國計算機

報，1994，（21）.

[4]李宇明.漢語量范疇研究[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5]石毓智.表現物體大小的語法形式的不對稱性——“小稱”的來

源、形式和功能[J].語言科學，2005，（5）.

（孫雪英 蘭州商學院商務傳媒學院730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