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壽康先生在《構詞法和構形法》一書中把“船家”中的“家”字看作虛詞素,這種觀點值得商榷。無論在古代漢語還是在現代漢語中,類似“船家”結構的“名詞+家”結構中的“家”都具有實際意義,因此,并不能把其看作是一種詞綴的表現。
關鍵詞:船家 家 詞綴
張壽康先生主編的《構詞法和構形法》一書中,把“家”看作是名詞的標志,并且認為“家”是個虛詞素。同時,認為“船家”“店家”中的“家”也是虛義,“家”的作用同“的”相似,因此“船家”可以看作是“撐船的”,“店家”可以看成是“開店的”。此書把“家”看作是一種詞綴,認為是構詞法中派生詞的一種構成形式的觀點是有待商榷的。
“船家”“店家”等可以看作是用于名詞之后的“家”結構,可以看成是“名詞+家”的結構形式。本文將從古代漢語以及現代漢語角度來分析這類“名詞+家”結構中的“家”的用法。
一、“名詞+家”結構中“家”在古代漢語中的用法分析
《說文解字》:“家,居也,從宀,豭省聲。”段玉裁為“家”作注時認為,“家”字的篆體本義為“豕之居也”。引申假借為“人之居也”。可見,最初“家”為“居住”之義,是具有實在意義的實詞素。“家”在古代漢語中,最初為“宗廟”“族氏”“邦國”之義,后來隨著社會的發展,到男子在社會中占主導地位以及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制度穩固時,“家”作為“家庭”之義才開始出現,并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而不斷演變引申出更多的意義。
“名詞+家”結構在古代漢語中很常見,表示與名詞相關的人。
(一)“田家”:與土地有關的農夫、農民。
“往者,軍陣數起,用度不足,以訾征賦,常取給見民,田家又被其勞,故不齊出于南畝也。”(《鹽鐵論·未通》)
“田家作苦,歲時伏臘,亨羊熱羔,斗酒自勞。”(《楊敞傳附子渾》)
(二)“曲家”:指演奏樂曲的人。
“故百家之言,指奏相反,其合道一也。譬若絲竹金石之會,其樂同也,其曲家異而不失于體。”(《淮南子·齊俗》)
(三)“音家”:譜曲唱歌的人。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 ……為作詩曰 ……令樂府諸音家弦歌之。”(《外戚傳·孝武李夫人》)
(四)“樂家”:指專門從事音樂工作的人。
“漢興,樂家有制氏,以雅樂聲律世世在大樂官,但能紀其鏗給鼓舞,而不能言其義。”(《禮樂志》)
(五)“星家”:指從事星術占卜之人。
“四孟皆出,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諱。”(《李尋傳》)
(六)“術家”:研究方術的人。
“術家更說日甲乙者,自天地神也。”(《潔術篇》)
(七)“傳家”:指為《春秋》作傳的人。
“如經失之,傳家左丘明、公羊、谷梁何諱不言?”(《書虛篇》)
古代漢語中,“名詞+家”結構中的名詞表示某種身份、職業或者從事的某一類活動,而“家”有實際的意義,表示“人”。所以,在古代漢語中“家”代表一定的意義,是有意義的結構成分,因此并不是虛詞素。名詞與家都含有獨立的語素義,并且“家”為名詞的一類人的集合義。“田家”“曲家”等詞可以看成是偏正結構的詞語,表示的不是“田”或者“曲”的意義,而是與“田”“曲”有關的人,也即強調的是“家”這個意義。如果去掉了“家”,則僅僅表示“天地、曲子”的純粹意義,而與人無關。“船家”也可以看成是偏正結構,“船”為修飾性定語,“家”為決定性名詞。“船家”并不是要說明“船”這個概念,而是要表示“人”,也即“家”的概念。
二、“名詞+家”結構中“家”在現代漢語中的用法分析
在現代漢語中,“名詞+家”結構也比較常見,最常見的為以下幾種形式:
1.用在表示學術流派的名詞后面。比如:儒家、法家。
2.用在人稱名詞后面,表示一類人。比如:姑娘家、孩子家。
3.用在特定的專有名稱后面。比如:科學家、政治家。
4.用在某些名詞后面,表示從事某種行業或表示某種身份。比如:漁家、行家、東家。
5.用在男人名字或排行性名詞后面,表示其妻子。比如:旺財家、老二家。
我們所說的“船家”應該屬于第4種情況,表示從事的行業及其身份。
在這些“名詞+家”結構中,王力、呂叔湘以及趙元任都認為其中一些結構中的“家”已經具有了詞綴的某些性質。而詞綴的基本界定是語義虛化以及其黏著性,而反觀現代漢語中“名詞+家”結構的類型,其中的“家”字的語義的虛化性并不那么明顯,而有些“家”字甚至起到了詞根的決定性作用。
(一)“法家”中“法”為一個單獨概念,如果把“家”去掉,則表示單純的“法”的概念,大多理解為“法律”,如“失期,法當斬。”(《史記·陳涉世家》)。而“法家”表示的則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一個流派,在這里“家”就有了“流派”之義,具有基本的詞匯意義,所以“家”并不是詞綴,如果去掉了“家”,“法”并不能完整地表示出原來的詞匯意義,也即“家”的存在決定著詞匯意義的轉變。
(二)“姑娘家”中的“家”看似可以省略,實則不然。“姑娘”今義是指“未婚的女子”,而“姑娘家”所強調的并不是“姑娘”這一“未婚女子”概念,而是“姑娘”這一類人的行為意識的標準。“姑娘”是一個單數稱謂,而“姑娘家”則是一種類型人的稱謂,因此這個“家”是表示“一類人”這一概念的。“姑娘”與“姑娘家”語義的不同,也決定了“家”被看作詞綴的不準確性。
(三)“科學家”中的“科學”為反映現實世界中各種現象本質規律的知識體系。而“科學家”指的是從事科學研究并取得一定成就的人。理解整個詞的詞義時很明顯不能缺少“家”的概念,因為這里的“家”在特定的專有名詞后面表示的是一類人的概念。
(四)“東家”這一類詞則更能明顯地證明“家”的意義存在的重要性。“東”作為單純的表示方向的名詞,和“東家”這一在現代漢語中表示“老板、上司”之義的詞匯有著巨大的差異,也就是說“家”存在于“東家”里面,表示一種身份,與方向無關。可見“家”不僅不能去掉,而且起著類似于詞根的作用,因此更不可能僅僅被看作是詞綴。
(五)“老三家”中的“家”也有具體的詞匯意義。在方言中,“老三家”表示的意思是“老三的妻子”,“老三”作為一個排行的稱呼,只能看作是修飾限定性成分。此時,“老三家”是個復合構詞法,而不是派生構詞法,因此更談不上“家”作為詞綴這一意義之說。
在現代漢語中,“名詞+家”這種結構并不能看作是附加式的派生詞形式,它更傾向于復合構詞的偏正式結構。
三、結論
從古代漢語到現代漢語,“名詞+家”結構中的“家”雖然具有了詞綴的某些性質(構詞的后置定位性以及能產性),但并不能把它看成是一種詞綴。“名詞+家”結構中的“家”在語義上還表示某些基本的詞匯意義,因此,該結構中的“家”并不具有詞綴的本質性質——詞義的虛化性。所以,張壽康先生的《構詞法和構形法》一書把“船家”的構詞法歸類為實詞素與虛詞素相結合的派生法中,把“家”看作是虛詞素,類似于“的”作用的看法是不準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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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靜 宋聞兵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