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構式的句法語義特點及成因

摘 要：“被××”當下非常流行，本文認為“被××”已經(jīng)成為一個構式，并分析了該構式與“被”字句的區(qū)別，探討了該構式的句法特點、句法功能及結構的含義，最后分析了該構式產生并流行的動因。

關鍵詞：“被××”構式 句法 語義

一、引言

“被××”當下十分流行，如“被自殺”“被捐款”“被開心”等。這個特殊的“被××”構式，跟以往學界所認同的被動結構全然不同。如“被自殺”“被結婚”里的動詞“自殺”“結婚”都是不及物動詞，但卻出現(xiàn)在“被××”結構中，而且大有流行之勢。

對“被××”的相關研究大多是零散的個案探討，本文試圖從構式這一視角出發(fā)，對“被××”結構進行句法、語義和語用分析，并對其產生動因作出解釋。

二、“被××”構式的特點

“被××”突破了“被”字句的常規(guī)用法，形式上“被××”雖也有被動標記“被”出現(xiàn)，但結構里的××卻很特殊，或者是非自主、不可控的動詞，或者是形容詞，如“被代表”“被幸福”等。其實，“被××”已經(jīng)成為一個構式。“被××”的含義不是“被”和××含義的簡單疊加，而是具有特殊的語用意義。

（一）“被××”構式中的“被”

1.“被”的準前綴性

一般“被”字句的“被”是介詞，而“被××”構式里的“被”卻是準前綴，跟“軟實力”“高風險”等中的“軟”“高”的用法類似，如“被自殺”和“被就業(yè)”中的“被”是以參構語素的身份來構成“被××”格式的，具有凝固化傾向。

2.“被”與動詞的親疏關系

“被”字句里的“被”主要用來引出動作的行為主體，“被”與動詞的聯(lián)系不是很緊密。而“被××”構式里的“被”與被飾成分直接相關，共同構成“被××”，行為主體不出現(xiàn)，如“被自殺”的施動者到底是誰沒有明確的語境很難說清。因此，該格式里的“被”與動詞的關系是緊密的、粘合性的。例如：

A.被欺騙被蒙騙被忽悠

B.被增長被就業(yè)被活著

A、B兩組形式上沒多大區(qū)別，都是“被”后接一個雙音節(jié)動詞，但A組是常規(guī)的“被”字句，“被”后的動詞是及物性的，“被”與動詞的關系松散；而B組是“被××”構式，“被”后的動詞是不及物的，“被”與動詞之間聯(lián)系緊密，凝固為一體。

3.“被”的凝固性

一般的“被”字句，被動標記“被”是介詞，除了“被”，還有“叫、讓、給”等，而在“被××”構式里，被動標記只能是“被”。例如：

被自殺 ﹡叫自殺？讓自殺 ﹡給自殺

被繁榮 ﹡叫繁榮？讓繁榮 ﹡給繁榮

可見，“被××”構式具有凝固性，結構里的“被”似乎更像是一個構詞性的參構語素，“被”字已經(jīng)從語法標記演變?yōu)樵~內成分。

（二）“被××”結構中的“××”

1.“××”的詞性

1）動詞

“被××”結構中的“××”主要是動詞，如“自殺”“懷孕”“捐款”等，這些動詞都是不及物的，不能帶賓語，試比較：

“被××”結構“被”字句

被捐款——﹡捐款小王 （小王）被救助——救助小王

被懷孕——﹡懷孕寶寶 （寶寶）被撫養(yǎng)——撫養(yǎng)寶寶

由上可見，“被××”結構不能做句式變換，被飾成分“××”不能帶賓語。例如：

（1）興沖沖與未婚夫去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卻被告知自己早在兩年前就“被結婚”了，感到莫名其妙的陳小姐隨即向警方報案。（《新民晚報》2010-08-26）

當然，個別的及物動詞，如“代表”“增長”等也可在“被××”結構中出現(xiàn)，但這些動詞只表示施動者發(fā)出的動作或者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不受“被”修飾，是非常規(guī)用法。例如：

（2）我都不知道這事，也沒有人向我征詢過要調整物管費的意見，被代表了！（《羊城晚報》2010-09-15）

2）形容詞

“被××”里的××可以是表示心理狀態(tài)的形容詞，如“開心”“滿意”“幸福”等，也可是其他形容詞，如“貧困”“標準”等。例如：

（3）切忌先入為主，脫離實際，讓民眾在困惑與迷茫中“被幸福”了。（中國新聞網(wǎng)，2010-11-09）

（4）非貧困學生頻頻使出拉攏人心的招數(shù)，如私下里拉票，稱“投我一票，回頭請你吃飯”，最終使得自己“被貧困”。（《東江時報》2010-06-23）

3）“××”是名詞

“被××”里的“××”可以是名詞，如“慈善”“民意”“潛規(guī)則”等。例如：

（5）如何看待“被慈善”？這是一個國家慈善觀發(fā)展的一個過程，更是國民心態(tài)成熟必須跨過的一道門檻。（人民網(wǎng)，2010-10-11）

（6）不想“被新農村”，徒弟流轉我不干。（天涯社區(qū)，2010-10-01）

2.“××”的句法語義特征

1）“××”具有不及物性

“被××”結構中的“××”一般都是動詞，不能帶賓語，具有不及物性，“××”還可是少量的形容詞或名詞，它們更不能帶賓語。例如：

﹡就業(yè)第三中學——在第三中學就業(yè)

﹡結婚那個小伙子——跟那個小伙子結婚

2）“××”是雙音節(jié)形式

形式上，“被××”結構中的“××”都是雙音節(jié)的，如“開心”“慈善”等，單音節(jié)詞不能在結構中出現(xiàn)。“××”也可是多音節(jié)的名詞，如“潛規(guī)則”“新農村”“釘子戶”等。

（三）“被××”結構的句法功能

“被××”結構已經(jīng)成為一個構式，可以充當主語、謂語、賓語和定語等句法成分。

1.作主語

（7）“被就業(yè)”難為了誰？（山東廣播新聞頻道，2010-06-04）

例句中的“被民主”“被就業(yè)”作為一個整體的“被××”構式來作句子的主語。

2.作謂語

（8）活人可以“被死亡”，死人自然也可以“被復活”。（《新文化報》2009-11-03）

例句中的“被捐款”“被死亡”“被復活”是整體作為“被××”構式來作句子的謂語。

3.作賓語

（9）六成代表贊同漲價？市民質疑“被代表”！（南方網(wǎng)，2010-11-10）

例句中的“被代表”“被捐款”是作為整體的“被××”構式來充當動詞“質疑”、“遭遇”的賓語。

4.作定語

（10）顏色革命就是一場“被民主”的政治游戲。（《中國青年報》2010-02-11）

例句中的“被死亡”“被民主”是作為整體的“被××”構式來充當詞綴“者”和名詞“政治游戲”的定語。

有時“被××”構式還可以作為一個整體來構成“的”字結構。例如：

（11）日前，身處輿論漩渦中的白巖松再次接受媒體采訪，表達了對“被自殺”之事的感慨，“我不想被自殺，但更不想被娛樂……被自殺的不是我，是人心。”（《天府早報》2009-11-03）

三、“被××”構式的含義

（一）“被××”的語用義

在交際中，“被××”構式主要用來表達已經(jīng)實現(xiàn)的動作不是動作主體主觀自愿的行為，而是被外界力量所強加上去的。“被××”的主體一般都是沒有社會地位的弱勢群體。比如，“被自殺”就是被別人給說成是自殺了，或者是被有關媒體報道成自殺。其實，“自殺”是自己殺死自己，“就業(yè)”是（自己）得到職業(yè)或參加工作。“自殺”本是自主的主觀自愿的行為，但進入到“被××”構式之后，“被自殺”的語用含義發(fā)生了變化，指這一行為不是動作主體主觀意愿的行為，而是出于無奈，或是被外界不可抗拒的力量強加上去的。

同時，“被××”構式具有超濃縮性，一般都是對一個事件的概括，如“被就業(yè)”“被民主”等，每一個結構背后都是一個真實的事件。因此，若按常規(guī)句法語義來理解，就會造成歧義甚至是不解。

（二）“被××”的整合義

“被××”結構的句法形式雖然簡單，但卻蘊含有豐富的語義內容，其含義不是字面意義的簡單疊加，而是具有“整合”意義。語言中有許多“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情形，例如“大車＞大 + 車”。（沈家煊，1999）“被××”結構也如此，比如“被捐款”的含義不是“被”和“捐款”意義的簡單相加，其含義要遠大于“被+捐款”的含義，因為“被捐款”在事理上說不通，既然是捐款就不能是被動的行為，否則會自相矛盾。這個說法能說的原因在于，“被捐款”的含義是指（員工的獎金被扣強行捐款）被（工廠）硬說成是“自愿”捐款了。出于語言經(jīng)濟原則的考慮，這么復雜的含義就用了“被捐款”這個構式來表達。

四、“被××”構式產生的動因

（一）語言內部動因

“被××”結構能夠產生并得以流傳，離不開“被”字句的影響。“被”字句為“被××”結構的產生創(chuàng)造了條件，如果漢語根本不存在“被”字句，那么即使是最新出現(xiàn)的“被××”結構也可能不是新鮮事物了。“被××”結構可以看成是非常規(guī)的“被”字結構，因為該結構本質上還是要獲得與“被”字句功能上的平等地位，由此才會出現(xiàn)與“被”字句在語義和句法上的矛盾，但“被”字句對“被××”結構的促成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二）語用動因的促動

“被××”結構最初是在網(wǎng)絡語言中出現(xiàn)的，由于網(wǎng)絡媒體傳播的速度超乎我們的想象，而且該結構新奇而又不乏幽默詼諧，是具有中國特色的黑色幽默，因此，“被××”結構迅速走紅，“被就業(yè)”“被代表”“被繁榮”大量出現(xiàn)，而且還有繼續(xù)蔓延之勢。

使用者對“被××”結構的認可并將其推而廣之也是重要的語用動因。因為“被××”結構可以一目了然、一語中的的揭示說話者所要表達的意思，如一看到“被就業(yè)”，大家就知道不是自己真正找到了就業(yè)崗位，而是“被瞞著就業(yè)”或者“被要求就業(yè)”。

這種含有修辭效果的格式在借用漢語固有“被”字格式的同時，又含有獨特的句法、語義特點，而且格式的語氣犀利、言簡意豐，因此，這個格式迅速流傳并普及開來。

參考文獻：

[1]任學良.漢語造詞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2]沈家煊.語法研究中的分析和綜合[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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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吳德新 吉林延吉 延邊大學漢語言文化學院13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