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和《世說新語》中“尊\\敬\\恭\\謹\\肅”的辨析

摘 要：《三國志》和《世說新語》是魏晉時期的代表作品，其中謙敬語同義詞“尊、敬、恭、謹、肅”比較有特色，其詞匯義和語法義均有一定的區別，表現出各自的特點。本文通過辨析，探討其在魏晉謙敬語中的語法化程度。尊、敬、恭、謹、肅用作表敬副詞時，其虛化程度是不一樣的。其中“敬”的虛化程度最大，“恭、尊、肅”次之，“謹”的虛化程度最小。

關鍵詞：《三國志》 《世說新語》 謙敬語

謙敬語是指用來表示謙己敬人意義的基本固定的詞和短語，可分為謙語和敬語兩大類。謙敬語的表謙敬義體現在理性意義層面和色彩意義層面。敬語表示的意義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詞匯的概念義和色彩義中都含有敬義；另一種只在其詞匯色彩義中含有敬義。概念義和色彩義中都含有敬義的敬語在魏晉時期的代表作品《三國志》和《世說新語》中有“尊、敬、恭、謹、肅”五個詞，這一組同義詞較有特色，其詞匯義和語法義均有一定的區別，表現出各自的特點。字典辭書中常采用“互訓”的方式來釋義。

《廣雅·釋詁》：“尊，敬也?！薄墩f文·茍部》：“敬，肅也。”《玉篇·茍部》：“敬，恭也?！薄墩f文·心部》：“恭，肅也?！薄稜栄拧め屧b》：“恭，敬也。”《說文·言部》：“謹，慎也?！薄队衿ぱ圆俊罚骸爸?，敬也。”《說文·聿部》：“肅，執事振敬也。”《玉篇·帇部》：“肅，敬也。”《廣韻·屋韻》：“肅，恭也，敬也?！彼鼈冇米髦t敬語時都可作表敬副詞。

尊，單用作名詞、動詞表敬義，也可作為表敬語素構成名詞敬語，還可作表敬副詞，在謙敬語中能產性高。表敬義時，在名詞中為“尊貴”義，作動詞和副詞中為“尊敬”義?！白稹眴斡脼楸砭疵~的較少，《三國志》中僅有兩例?！度龂尽の簳の湮氖劳豕珎鳌罚骸敖裎鹤鹱鹬m明，親親之道未備?！薄度龂尽の簳っ鞯奂o》：“是以先代之君，尊尊親親，咸有尚焉。”“尊尊”中的后一個“尊”為“尊者”義?！白稹弊鞅砭凑Z素構成名詞敬語的方式很靈活，位置可前可后，相當于形容詞的語法功能。兩書中出現的形式有：尊號、尊位、至尊、尊主、尊體、尊者、尊兄、世尊。如《三國志·魏書·文帝紀》：“而固拒禪命，未踐尊位，圣意懇惻，臣等敢不奉詔？”“遂獻璽綬，固讓尊號。”《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然眾情謂明公方舊風疾發，何意尊體乃爾！”這種用法在漢代已有，如《禮記·曲禮》：“尊客之前不叱狗。讓食不唾?！弊鲃釉~時，多單用或與表敬詞連用，《禮記·表記》：“是故君子雖自卑，而民敬尊之?！庇米鞅砭锤痹~，較早出現在兩漢時期，《大戴禮記·曾子事父母》：“曾子曰：‘有。尊事之，以為己望也；兄事之，不遺其言?！眱蓵衅渥鞅砭锤痹~較少，如《三國志·魏書·董二袁劉傳》：“于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亂，尊立太宗，故能道化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三國志·蜀書·關張馬黃趙傳》：“自后乃尊事備?！薄白稹痹凇度龂尽分泄?65例，表敬義的46例?！度龂尽分小白稹眴斡米髅~性敬語3例，用作動詞性敬語的15例，占32.61%。用作副詞的4例，占8.70%?！白稹钡膭釉~和形容詞的功能突出，但其表示客觀描述時只是一般形容詞，如《三國志·魏書·任蘇杜鄭倉傳》：“處尊顯之官，榮事也。”當作為表敬語素傳達敬義時就成了謙敬語系統的一部分，而它的這種功能是以名詞的形式來實現的，《三國志》中有6個，占表敬義“尊”總數的13.04%。因此，“尊”的表敬義還較“實”，處于虛化的初始階段。

“敬”，用作表敬動詞和表敬副詞，在謙敬語中能產性低。表敬義時，偏重“謹慎”和“敬畏”義，多表示一種心態的小心翼翼和精神狀態的警戒，對象多是“事”?！熬础痹跐h代已可用作表敬副詞，如《尚書·虞書·舜典》：“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尚書·虞書·大禹謨》：“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薄度龂尽の簳の涞奂o》：“今將授君典禮，其敬聽朕命?！薄巴鶜J哉，敬服朕命！”“敬”在《三國志》中共169例，表敬義的52例，其中表敬動詞31例，占59.62%，表敬副詞29例，占40.38%。與“尊”不同，“敬”的動詞和副詞功能強。與其他表敬詞連用時，位置多在前，離中心詞距離較遠，如“敬尊之”“敬恭聽”?？梢?，“敬”的虛化程度較高。

“恭”，多用作表敬動詞和表敬副詞，偶爾可構成表敬名詞，能產性與“敬”相當。表敬義時，動詞和副詞為“恭順”義，多表現在行為舉止上，對象多是人，作名詞為“尊顯”義?！肮А迸c“敬”的區別較明顯，如《禮記·少儀》：“賓客主恭，祭祀主敬，喪事主哀，會同主詡?！薄墩撜Z·季氏》：“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薄肮А痹谖髦軙r已可作表敬副詞，如《尚書·商書·盤庚》：“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薄渡袝ぶ軙つ潦摹罚骸敖裼璋l惟恭行天之罰?！薄肮А弊鞲痹~在兩書中較常見，既可單用，也可與其他表敬副詞連用來修飾動詞。如《三國志·魏書·明帝紀》：“朕惟孝獻享年不永，欽若顧命，考之典謨，恭述皇考先靈遺意，闡崇弘謚，奉成圣美，以章希世同符之隆，以傳億載不朽之榮。”《儀禮·士昏禮》：“命之曰：‘敬恭聽，宗爾父母之言?！薄肮А痹凇度龂尽分泄?46例，表敬義的32例。表敬動詞24例，占75%，表敬副詞8例，占25%。與“敬”同，其動詞和副詞功能強，可見，“恭”的表敬義處在不斷虛化的過程之中。

“謹”，僅用作表敬副詞，在謙敬語中能產性較低，表敬義時為“慎重”義，多為言語上的?！爸敗弊鞅砭锤痹~較早出現在漢代，如《禮記·曲禮》：“祭祀之禮，居喪之服，哭泣之位，皆如其國之故，謹修其法而審行之?！薄抖Y記·緇衣》：“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則民謹于言而慎于行?！眱蓵校渥鞅砭锤痹~時不及“恭”和“敬”常見。如《三國志·魏書·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謹拜章陳情，使行相國永壽少府糞土臣毛宗奏，并上璽綬?！薄度龂尽菚づ藶F陸凱傳》：“臣謹奏耳目所聞見，百姓所為煩苛，刑政所為錯亂，愿陛下息大功，損百役，務寬蕩，忽苛政?！薄爸敗毙揎梽釉~時，中間還可插入介詞結構，如《三國志·吳書·王樓賀韋華傳》：“謹以先死列狀，乞上言秘府，於外料取，呈內以聞。追懼淺蔽，不合天聽，抱怖雀息，乞垂哀省?！薄爸敗痹凇度龂尽分泄?0例，表敬義的18例?！爸敗钡男稳菰~功能突出，但只用作一般形容詞，不傳達敬義，因此它的能產性較低?？梢姡肮А钡谋砭戳x直接從形容詞義引申而來，虛化程度微乎其微。

“肅”，用作表敬動詞和表敬副詞。表敬義時，與“敬”相似，都是指內心的態度，偏重“莊重”“嚴肅”義，如《尚書·周書·洪范》：“貌能恭，則心肅敬也?！保捌渚谭挫缎菡撸司胁痪磩t狂妄，故‘狂’對‘肅’也。”“肅”用作表敬副詞在《尚書》中就出現了，如《尚書·周書·微子之命》：“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慎克孝，肅恭神人。”“肅”“恭”表敬動詞連用，義為“敬仰”。但要與其他的副詞用法區別開來，如《尚書·周書·泰誓》：“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勛未集?！边@與表敬副詞不同，只表示“嚴厲地”的意思。兩書中也有用作表敬副詞的，如《三國志·魏書·文帝紀》：“君其祗順大禮，饗茲萬國，以肅承天命。”“肅”在《三國志》中共201例，表敬義的15例，表敬動詞11例，表敬副詞3例?！懊C”的形容詞功能強，動詞和副詞功能弱?？梢?，“肅”的虛化程度低。

“尊、敬、恭、謹、肅”用作表敬副詞，其虛化程度是不一樣的。在《三國志》和《世說新語》中，它們的虛化程度大小為：

敬＞恭＞尊＞肅＞謹

它們都可用作表敬副詞，但《漢語大字典》僅在“尊”“敬”和“謹”三個詞的義項中指出其可用作謙敬語。且在“尊”的義項“敬詞”中所舉用例均為表敬的稱謂名詞，無一用作表敬副詞的例子，在“敬”的義項“謙辭”下所舉用例為：“徒屬皆曰：‘敬受命’”（《史記·陳涉世家》）。上文“尊”“恭”“肅”中均有與其相同的用法。我們建議《漢語大字典》的修訂應考慮這些因素，保持標準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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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玫瑩 廣東東莞城市學院 523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