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現代漢語偏義復詞“動靜”

摘 要：本文從“偏義復詞”的界定入手，明確了“偏義副詞”和“偏義現象”的區別，并對相關語料進行了觀察、描寫，借用頻率機制說明了“動靜”短語詞匯化的過程。最后從認知角度解釋了造成“動靜”一詞偏“動”的原因。

關鍵詞：偏義復詞 動靜 頻率機制 詞匯化 認知

關于古代漢語的偏義現象，前人多有論述，但現代漢語偏義復詞的研究成果較少，幾乎沒有專著出現。雖然對現代漢語偏義復詞“動靜”的形成過程稍有涉及，但是很少有人對“動靜”偏“動”的原因進行解釋。為此，我們檢索了大量的文獻資料，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一、“偏義復詞”在現代視角下的觀察

（一）“偏義復詞”概念的提出

從史料記載來看，最早發現偏義現象的是三國時期的注釋家王肅。

（1）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左傳·昭公十三年》）

王肅注：“鄭，伯爵，而連男言之，猶言曰公侯，足句辭也”，后世學者稱之為“足辭句”[1]。王肅之后，唐人孔穎達把這種現象稱之為“連言”或“連類而及”。

宋代修辭學家陳骙則把它稱之為“病辭”，“病辭者，讀其辭則病，究其義則安。”

清代學者顧炎武在《日知錄》中也提及這種偏義現象：“古人之辭寬緩不迫，如得失，失也；利害，害也；緩急，急也……皆此類也。”[2]俞樾在其《古書疑義舉例》（卷二）提出了“因此及彼”的訓詁條例，也是對這種語言現象的闡釋。

最早提出“偏義”這一概念的是黎錦熙先生。他在20世紀30年代首先提出“復詞偏義”之說，并在《國語中復合詞的歧義和偏義》一文中將“復合詞之行詞，有偏用其一字之義，而他字則連舉而不為義者”[3]稱“復詞偏義”。而后，語法學界相沿稱這類語言現象為“偏義復詞”。

王力先生認為，偏義復詞是由吞并作用形成的。“是由兩個單音近義詞或者反義詞作為語素組成的，其中一個詞素的本來意義成為這個復音詞的意義，另一個詞素作為陪襯。”諸家界定雖不完全一致，卻也大同小異。

（二）“偏義現象”和“偏義復詞”

廣義的偏義復詞實際上等于偏義現象，不僅包括“偏義現象”還包括 “偏義復詞”。

狹義的偏義復詞也就是近現代漢語中的“偏義復詞”，指由兩個語素組成，其中一個語素的意義代表這個合成詞的意義，另一個語素只起陪襯作用的并列雙音節合成詞。這個概念在學界已被廣為接受。

（2）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鴻門宴》）

（3）今有一人入園圃，竊其桃李。（《墨子·非攻》）

（4）我們是國家的希望。

（5）恥辱是永遠無法忘記的。

綜上所述，例（2）、（3）僅僅屬于“偏義現象”，例（4）、（5）才是真正的“偏義復詞”。

（三）偏義復詞的特點

⒈偏義復詞的結構已經基本定型

首先，構成偏義復詞的字都是語素，各語素之間結合得很緊密，不容許隨便拆開或隨意加入任何成分。

其次，陪襯語素的位置固定，不受特定語言環境的制約。

⒉偏義復詞意義上的固定性

首先，偏義復詞無論在任何時期，任何語言環境中，詞語的意義都是固定的，偏向哪一個語素也是固定的。例如“動靜”偏“動”，“窗戶”偏“窗”等等。

其次，偏義復詞中的兩個語素雖然形式上是并列的，但是其中的一個語素義已經消失，消失意義的語素在構詞上只起陪襯作用。

由此可見，古漢語的偏義現象大多屬于偏義短語，很少出現真正的“偏義復詞”。

二、對偏義復詞“動靜”的描寫

（一）“動靜”的語法描寫

“動靜”一詞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有兩個義項：

①動作或說話的聲音。如：屋里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②打聽或或偵查的情況。如：一有動靜，要馬上報告。

由此看來，“動靜”應該是一個表示動作意義的名詞。

現代漢語中有些偏義復詞（例如：“動靜”）常出現在某些固定格式的習用語中。

1.出現在存現句中，作賓語

（6）城里并無些動靜。

（7）若有些動靜，火急便回。

2.出現在否定句中，作賓語

（8）我們被選入宮，伺候兩日，怎么還不見動靜。

（9）今日一早不見動靜，打聽鳳辣子又病了。

3.作偏正短語的中心語

（10）只在城中屯扎，探聽宋兵的動靜。

（11）當夜，便召荀彧入后堂，曰：“汝知袁紹動靜乎？”

從上述例句的語體色彩以及“動靜”一詞在句中所處的位置可以進一步證實：“動靜”是一個表示動作意義的名詞。而且，作為偏義復詞的“動靜”大多出現在戲曲雜劇、白話小說等口語性極強的文學作品中，因此，這個偏義復詞還應該是一個口語色彩濃重的詞語。

（二）“動靜”的詞匯化過程

詞匯化有狹義和廣義之分。在語言學文獻中，狹義詞匯化與語法化對舉，是由語法結構演變為具有詞匯意義的詞。廣義詞匯化指的是非詞組合變為詞，不僅包括從語法成分變為詞匯成分這種情況，也包括更為常見的由結構單位變為詞的情況。我們所涉及的主要是廣義的詞匯化理論。

詞匯化的過程涉及到詞的歷時使用情況，即在一定時期的使用頻率，頻率機制在詞匯化過程中無疑是一個重要機制，它決定著詞匯化的發生和最終完成。

為方便起見，本文以《漢籍全文檢索（二）》3.5億字的文獻作為語料，大致梳理了“動靜”一詞詞匯化的過程。如圖所示：

出現時代出現總次數偏義次數比例

先秦13232%

秦漢130129%

魏晉南北朝1233327%

隋唐五代時期1204134%

宋遼金3784714%

元代442965%

明代42328667%

清代50441182%

由此可見，從歷時發展而言，“動靜”作為偏義復詞的比例大體是呈上升趨勢的。在先秦兩漢時期，由于單音節詞占優勢，“動”“靜”一般以合成短語出現，表示“運動和靜止”。宋遼金時期和隋唐五代時期相比，比例下降，只是因為這兩個時期的文獻性質不同。宋遼金時期出現了大量的講究義理的文獻資料，例如《朱子語類》《論語集注》等。前面已提到“動靜”作為偏義復詞，口語性極強。

三、對偏義復詞“動靜”偏“動”的原因解釋

（一）語用充實理論與“動靜”

語用充實的理論基礎是史伯博（Sperber）和威爾森（Wilson）提出的關聯理論，他們認為言語交際所遵循的唯一原則就是關聯原則。關聯性是指話語與語境之間的關系。根據關聯理論對詞匯語用學的研究，詞義都是因追尋關聯而得到觸發，沿著最省力的方向，通過顯性內容、語境假設和認知效果之間的相互調整而得以進行，當聽話人的關聯期待得到滿足時隨即停止。

就“動靜”一詞而言，語用充實理論主要表現在兩點：

1.語境的“靜”充實了詞義的部分內容，導致詞義省“靜”而偏“動”，一般用在否定句中。

（12）道衍走入觀中，四下一看，全不見人。又走過了大殿，絕無動靜。

（13）只見月色朦朧，星火暗淡，朱軍側耳細聽，并不見有一毫動靜。

無論是例（12）中的“全不見人”還是例（13）中的“月色朦朧，星火暗淡”，都說明了情景是安靜的。詞義沿著最省力的方向調整自己的內容，由于語境的因素，“動靜”的詞義也就偏指一方：“動”。

⒉語境是對詞義的充分解釋，情景強調了詞義的“動”，一般用在肯定句中。

（14）包公在書房之內，聽著外邊有些動靜，明知道他們防范刺客，也不攔阻他們，自己拿一本書，在燈下觀看。

（15）上飲酒，心甚不安，暗點數百御林軍，在樓前樓后聽其動靜。忽聞得樓上喧嘩，又見天星落下如雨，知是有變，遂喝軍士殺入。

例（14）中聽“動靜”的目的是“防范刺客”；例（15）中產生“動靜”的原因是“樓上喧嘩……軍士殺入”。因此，我們可以說情景的“動作行為”或“混亂”，意在強調詞義的“動”，甚至可以說是語境對詞義的一種選擇。

（二）認知語言學上的解釋：圖形—背景理論

“圖形與背景”是認知語言學中的重要概念，是以突顯原則為基礎的一種理論。“圖形”指某一認知概念或感知中突出的部分，即注意的焦點部分；“背景”即為突出圖形起襯托作用的部分。這一理論表明，當我們觀察外部世界時，都會形成一個認知場，這個認知場由圖形和背景兩部分構成。在認知語言學中，圖形與背景是認知運作和語義結構重要的和基本的特性。圖形就是所要描寫的對象，背景是其所處的環境。圖形和背景也可以理解為一種位置關系，對象的所處位置、顏色對比、動靜對比（易于移動的物體傾向于成為圖形，但是在大量移動的物體中靜止的物體又傾向于成為圖形）、大小對比等都是區分背景與圖形的因素。在一個認知場中，得到突顯的部分是圖形，沒有得到突顯的部分是背景，圖形與背景相比總是更容易識別，更容易引起注意，也更容易記憶，并且更容易建立起一定的意義來。“動靜”一詞中，語素“動”的位置在前，易于形成圖形，更容易識別，所以，偏義復詞“動靜”偏“動”。

注 釋：

[1]李海燕.淺談古代偏義復詞[J].焦作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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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顧炎武著，陳垣校注.日知錄集釋[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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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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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顧炎武著，陳垣校注.日知錄集釋[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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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銀婷 四川綿陽 西南科技大學文藝學院 6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