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語氣副詞“肯定”的多維考察

摘 要：本文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層面詳細考察了現代漢語語氣副詞“肯定”。句法方面，考察了“肯定”與其他副詞、其他語氣副詞、其他狀語等共現時的順序；語義方面，分析了“肯定”表對根據已有事實所做的合乎邏輯的科學推測和對未來所做的主觀預測兩個義項及語義指向句中和句外兩種情況；語用方面，認為“肯定”除有其基本的傳信功能外，還可以突出焦點，起強調作用。

關鍵詞：語氣副詞 肯定 句法 語義 語用

“肯定”是兼類詞，可以是動詞、名詞、形容詞，也可以是語氣副詞。作為語氣副詞的“肯定”表說話者對所述事情的態度。張亞軍指出，表情態意義的詞是以整個命題作為其評注對象的，具有較強的統轄功能，它作用的范圍是全句，而不是句法結構中的某一部分，在句中的位序相對比較自由。據對北大語料庫22396條“肯定”語例的分析，“肯定”用作語氣副詞的為9630條，占總數的43%。本文以此為語料，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方面對現代漢語語氣副詞“肯定”進行多維考察。

一、“肯定”的句法考察

語氣副詞“肯定”常用于陳述句中，也用于感嘆句中，還可以用于特指疑問句和是非疑問句中的假性疑問句（反問句）中。一般不用于祈使句。例如：

（1）一陣鞭炮聲從廣東飯店傳來，那肯定是婚宴的場景。（蘇童《婦女生活》）（陳述句）

（2）不過，我肯定會去畫望山橋！（瓊瑤《水云間》）（感嘆句）

（3）既是爆破專家，又怎么能肯定是他參與了那起爆炸案？（張平《十面埋伏》）（特指疑問句）

（4）本國的需要難道不是肯定要占第一位的嗎？（溫斯頓·丘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吳萬沈譯）（假性疑問句）

對“肯定”的句法考察，學者們尤為感興趣的是它與其他狀語連用時的排序情況，我們對9630條語例也做了類似考察，結果如下：

（一）與其他副詞共現時，“肯定”基本位于其他副詞之前，但與關聯副詞、時間副詞連用時，“肯定”可前可后。

1.“肯定”與否定副詞連用

（5）他說：“柳家旺，柳家旺，我跟你說吧，四塊這是少的，你打的肯定不止四塊，我就讓你賠四塊就完了。”（柳家旺《1982年北京話調查資料》）

（6）肯定沒有走遠，不然為什么院門沒有上鎖呢？（諶容《夢中的河》）

2.“肯定”與頻率副詞連用

（7）如此等等的批評，肯定常常出現，但我認為這是過于天真的人的行為。（大江健三郎《生的定義》）

（8）自己肯定有時忽略了親人給予的親情愛意。（羅伯特·福爾格姆《爸爸獎》劉海燕譯）

3.“肯定”與程度副詞連用

（9）你老婆肯定很漂亮吧？（李存葆《高山下的花環》）

（10）坐在音箱邊的樣子肯定非常滑稽，但我沒有辦法。（蘇童《井中男孩》）

4.“肯定”與范圍副詞連用

（11）他們甚至認為，對準大伙的這支手槍，和那套警服一樣，肯定都是假的。（陳桂棣，春桃《中國農民調查》）

（12）可是，白裙子一坐那小木船肯定全完，還是找件顏色深一點的好。（諶容《夢中的河》）

5.“肯定”與重復副詞連用

（13）范英明知道方怡肯定又要演什么節目，可觀察了兩個多小時，又沒發現方怡表現任何異常。（柳建偉《突出重圍》）

（14）加林有點不愉快地想：他肯定又是到巧珍家去了。（路遙《人生》）

6.“肯定”與協同副詞連用

（15）你們肯定一起做了什么壞事，不然您要誹謗他干什么。（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許鈞榮譯）

（16）不過邵云真要過去，肯定舍不得老婆孩子的，肯定一并帶過去。（蘭思思《花間》）

7.“肯定”與關聯副詞連用

（17）像這位女友一樣，肯定也有眾多男孩在暗戀著我，他們一定也不敢向我發動進攻吧。（卞慶奎《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18）不消說，六指頭自己心里也肯定覺得有愧。（陳世旭《將軍鎮》）

8.“肯定”與時間副詞連用

（19）我想王立強肯定將這事告訴李秀英了。（余華《在細雨中呼喊》）

（20）剛剛肯定睡得很熟。（水野良《羅德島戰記》)

“肯定”與其他副詞連用，大多位于其他副詞之前。這是由于作為語氣副詞的“肯定”屬于命題外成分，表說話人對于句子所表達命題的看法，跟謂語動詞的關系相對比較疏遠，可以離動詞比較遠，而其他副詞跟謂語動詞的關系比較密切，所以更靠近動詞。因此，當“肯定”和其他副詞連用時大多先用。存在少數“肯定”位于其他副詞之后的情況，是為了更加突出地強調“肯定”的內容。

（二）與其他語氣副詞共現時，“肯定”可前可后。

1.與其他語氣副詞斷續連用，例如：

（4）本國的需要難道不是肯定要占第一位的嗎？（溫斯頓·丘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吳萬沈譯）

2.與其他語氣副詞連續連用，例如：

（21）他通過律師向輿論表示，他肯定寧愿去倫敦，也不去新加坡。（聞延《尼克》）

史金生認為，確定性語氣副詞與其它語氣副詞連用時遵循管轄范圍原則和主觀化程度原則。例（21）是在陳述句的基礎上加上疑問語調而形成，疑問語氣的管轄范圍大于陳述語氣，所以“難道”位于“肯定”之前。例（22）中，表確定性推測的“肯定”屬認識情態，其主觀性強于“寧愿”，所以“肯定”在前。因此，“肯定”與其他語氣副詞連用時，位置的前后取決于與其他語氣副詞相比之下管轄范圍的大小或主觀性的強弱。

（三）與其他狀語，如與方位短語共現時，“肯定”在后。

（22）這樣重要的字據，財務上肯定會保存起來的。（陸天明《蒼天在上》）

（23）金府里肯定還有第二只黑手。（陳建功《皇城根》）

二、“肯定”的語義分析

（一）“肯定”的語義內涵

《現代漢語詞典》（2005）對“肯定”的解釋為：無疑問、必定。它表說話者對某個事情的推測。本文認為語氣副詞“肯定”的表“推測”義有以下兩種情況：

1.對根據已有事實所做的合乎邏輯的科學推測

（24）把一個1千克重的西瓜和一個1千克重的南瓜放在一起稱，重量肯定是2千克。（《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25）生與死，肯定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陳桂棣， 春桃（中國農民調查》）

上述例子中，“肯定”前面的部分是客觀事實，后面的部分也是毫無疑問的，是定會出現的現象。二者之間是“必然”關系。例（25）中“一千克重的西瓜和一千克的南瓜放在一起稱”一定是“2千克”。例（26）中“生與死”實際上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2.根據已有事實對未來所做的主觀預測

（26）我們偏偏喜歡到處串，到了晚上還要出去喝夜啤酒，到山東后肯定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新華社2004年新聞稿）

（27）他現在每天從早到晚都很忙，根本沒時間理會正在調查中的事件，他肯定將繼續擔任總理。（新華社2004年新聞稿）

上述例子中“肯定”前所敘述的部分是已定事實，后一部分則不一定為真，可能為假。但說話者主觀推測為真，屬于說話者主觀意念上的真。例（26）中“喜歡到處逛，到了晚上還要出去喝夜啤酒”是既定事實，“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則是說話者的主觀臆測。事實上，“我們”也許很快可以適應，也許得很長時間才能適應，也許根本不可能適應。例（27）中“他現在每天從早到晚都很忙，根本沒時間理會正在調查中的事件”是事實存在，但“將繼續擔任總理”則是說話者的主觀臆測。事實上，“他”可能繼續擔任總理，也可能不繼續擔任總理。

（二）“肯定”的語義指向

1.“肯定”語義指向句外

（28）克里斯·韋伯肯定企盼新的一年，因為他即將回歸到賽場上。（新華社2004年新聞稿）

（29）如看見一棵樹被一幢房屋擋住，只露出一部分樹枝和樹葉，那么房屋肯定離我們更近。（《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例（28）中的主語是“克里斯#8226;韋伯”，但并不表示一定是克里斯#8226;韋伯“企盼新的一年”，而是表說話人對所說內容的肯定。例（29）中，“肯定”所在分句的主語是“房屋”，不具備發出“肯定”行為的能力。這里的“肯定”也是表說話人的主觀態度。以上兩例中的“肯定”指向的都是句子之外未出現的說話人。

2.語義指向句內（即主語）

（30）我肯定會參與這些事。（新華社2004年新聞稿）

（31）若不是天生的公鴨嗓子，當年我肯定會選擇做一名戲劇演員，而不是以后來的舞美設計師的身份進入劇團。（卞慶奎《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例（30）、（31）中的主語均是第一人稱，句中“肯定”表現的是主語“我”自己的態度，“我”“會參與這些事”，“我”“會選擇做一名戲劇演員”。所以，語義指向主語“我”。

三、“肯定”的語用分析

（一）傳信功能

“傳信”是說話人對所表述內容的肯定的態度和評價，它所關注的是客觀信息的可靠性與真實性。“肯定”所表達的是說話人對所說內容的推測，表傳信評價。

（32）在經過教堂之后，左邊的半山腰上，是的，肯定是那個地方。（克里斯蒂著《清潔女工之死》陸乃圣等譯）

（33）肯定，經過這么多年了，薩塞不會還想賴在這徒有虛名的婚姻上了。（西德尼·謝爾頓《鏡子里的陌生人》孫家新，馬清文譯）

例（32）中，“肯定”表示的是說話人對“是那個地方”的高度認同，例（34）中，“肯定”出現在句首，突出說話者對“薩塞不會還想賴在這徒有虛名的婚姻上”的確定性態度，在傳信評價中起到重要作用。

（二）突出焦點

所謂“突出焦點”，是指一部分含有語氣副詞的句子或句段，由于語氣副詞的出現，使整個表述的重點顯得明確而突出。“肯定”句中，說話人對所闡述的主題持認同態度，因此，具有增強語氣程度、凸顯、強化的作用。

（34）這地方并不是沒有大量的現金來經營的，比如這些浴室，肯定得花錢。（詹姆斯·希爾頓《消失的地平線》吳夏汀，朱紅杰譯）

（35）簡佳此刻一定很感動，肯定。（王海鸰《新結婚時代》）

例（34）中，“肯定”后面的“得花錢”是給讀者或者聽話人傳遞的新信息。例（35）中，“肯定”出現在句末，起到對“簡佳此刻一定很感動”的強調、說明作用。這是說話者主觀認識的體現，用“肯定”來凸顯這種主觀認識。

（本文為三峽大學2010年研究生創新基金項目[2010CX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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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艷 黃婉梅 周冬霞 湖北宜昌 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44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