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秋毫 見招拆招

古詩鑒賞一直是高三語文教學和考查內容重難點之一，自2009年始，江蘇高考語文試卷該部分設題由兩題改為三題，分值由九分增為十分，地位尤為突出。如何提高學生的鑒賞評價能力，使之在變幻莫測的試題前立于不敗之地?早一點培養閱讀興趣，多一點推介閱讀篇目，細一點指導鑒賞方法——全方位提高學生的審美素養是搞好古詩鑒賞教學的根本。可喜的是，戰斗在語文教學前線的廣大同仁，或編寫資料或撰文發表，在鑒賞詩詞作品中的形象、語言和表達技巧以及評價作者的思想感情和觀點態度等方面進行廣泛深入的研究探討，形成比較完整的理論和方法體系。教師在教學實踐中要貫徹執行相關教學思想，力求讓學生充實知識儲備，熟化答題思路，增強審美悟性，從而提高鑒賞評價能力。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隨著知能訓練的深入和思維模式的固化，筆者發現，完成這種系統而艱難的能力提升后，有必要回頭審視一下那些系統知識之外的知識，常規思維之外的思維，因為古詩鑒賞從不是一種生搬硬套的審美活動。筆者認為，古詩鑒賞中的“非常規”問題必須得到重視和解決，它將和常規問題一起構成詩鑒教學的重要內容并發揮它應有的輔助作用。因此，引導學生集中目力審慎辨析所選題例中非常規情形并作出相應反饋事不宜遲。

一、辨明標題

詞曲作品的標題一般由兩部分組成：牌名和題目。詞牌和曲牌分別是詞曲作品的調子的名稱，和作品內容主旨無關：題目則與作品內容主旨等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需要注意的是，作為詞曲標題，牌名必須出現，題目則可省略。此種情形切不可誤把牌名當題目，造成理解偏差。看兩首詞：

昭君怨(鄭域)

道是花來春來，道是雪來香異。竹外一枝斜，野人家。

冷落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瓊榭。兩地不同栽，一般開。

阮郎歸(曾)

柳陰庭院占風光，呢喃清晝長。碧波新漲小池塘，雙雙蹙水忙。萍散漫，絮飄飏，輕盈體態狂。為憐流去落紅香，銜將歸畫梁。

前者歌頌梅花不驕貧諂富的高浩操守，非抒發昭君之怨，不能把詞牌名“昭君怨”誤解為該詞主題：后者借寫燕子表達憐惜美好事物之情，同樣跟“阮郎歸”無關。

詩歌的題目和詞曲的題目一樣，可以包含人物、意象、時間、地點、事件等要素，涉及體裁(杜甫《絕句》)題材(李益《塞下曲》)，甚至可以推斷主要表現手法和情感，如駱賓王《在獄詠蟬》可判斷為詠物詩，主要手法為托物言志；再如王昌齡《閨怨》抒寫閨中少婦之幽怨。而以樂府詩題命題的詩歌如《長干曲》《塞下曲》或以演變自民歌的詩體如《竹枝詞》《柳枝詞》等，這些詩題不可想當然判為詞曲牌名，應明確作品體裁是詩而不是詞曲。

二、揣摩意象

意象是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一些藝術形象經過多人反復使用后，已逐漸形成一種普遍認同的文學形象、文化符號，譬如“梅蘭竹菊”可喻高潔品行，“秋葉西風”渲染凄涼之意等等，所以通過詩歌的意象來揣摩詩人的思想感情成為有效途徑。但是如果這種揣摩脫離具體情境，憑經驗辦事，則會一葉障目不見森林。有例為證：

登快閣黃庭堅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睛。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

萬里歸航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

蝶戀花密州上元蘇軾

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塵隨馬。

寂寞山城人老也!擊鼓吹蕭，卻入農桑社。

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落木，即落葉，一般呈凋零衰敗意。《登快閣》頷聯寫晚晴之景，雖含落木意象，和千山、遠天、澄江、明月等意象組合，畫面有遼遠澄澈之靜美，無凄涼蕭瑟之氛圍，這和首聯詩人了卻公務的輕松心情吻合，頸聯寫難施抱負借酒澆愁是詩人內心突起變化，不能成為判斷頷聯畫面特征的依據；霜露給人凄清之感，合蘇詞宋句之心境，而“明月如霜”喻體“霜”則非傳統之意，實言月色皎潔，合首句寫錢塘元夜燈火輝煌游人如織的繁華之景。另范成大《初歸石湖》“行人半出稻花上，宿鷺孤明菱葉中”，拂曉行人趕路，半身露于稻花之上，宿鷺棲于菱葉之中，身影時隱時現。“宿鷺孤明”并非強調孤獨之意，而是描摹水鄉特有景象，畫而旨在表達初歸之人對故里水鄉風景倍感親切和喜愛之情。

很多意象與情感之間固然常有規律可循，但絕非千篇一律，關鍵是聯系語境，整體感知，準確揣摩意象含義探尋詩情。

三、鑒別手法

古詩作品的表達技巧(也可稱藝術技巧)是不可或缺的鑒賞內容，它包括表現手法、選材剪材、意境的創設、形象的塑造等方面內容。其中表現手法又涵蓋敘述、描寫、抒情等表達方式，修辭，等等方面各類具體手法，堪稱龐雜。只有系統訓練和體悟才能明辨類型運用自如。這里特別針對幾種常見表現手法作區分：

1 不是所有“對比”都可構成“反襯”。

當構成對比和反襯關系的雙方均出現時，學生易把這兩種手法混為一談，因為用于反襯的兩種事物一正一反存在比照關系。其實反襯手法可以含有對比情形，但是對比本身沒有反襯之意。兩者區別是，構成對比的雙方地位平等，構成反襯的雙方有主次之分。劉禹錫《烏衣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人尋常百姓家”，“王謝堂”和“百姓家”就是一組對比，兩者無主次之分，既非以昔襯今，亦非以今顯昔，只是突出今昔不同的情形，以筑巢地點的改變寄予詩人對世事盛衰無常的感慨，放手法不可判為反襯；張湖《采蓮詞》“朝出沙頭日正紅，晚來云起半江中。賴逢鄰女曾相識，并著蓮舟不畏風。”很明顯，云起半江狂風襲來的惡劣環境和急巾生智并舟抗風的兩女子構成反襯關系，前者為次，后者為主，惡劣環境反襯人物的勇敢機 智。當然，諸如杜牧《題揚州禪智寺》“雨過一蟬噪，飄蕭松桂秋”以蟬聲反襯環境靜謐，杜甫《絕句二首》“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借清新美好的春景反襯出濃濃思鄉情，這類情形與張潮詩反襯雙方均已出現不同，它僅出現襯體，而隱藏了主體，則不易混淆為對比手法。

2 不是所有動靜問題都叫“動靜結合”。

所謂動與靜，是對描寫對象進行動態或靜態的描寫，兩者互相映襯，生動表現事物特征。詩作中若既有動態的的描摹，又有靜態的刻畫，相輔相成凸顯事物特征，這種手法謂之動靜結合。’杜甫《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前兩句寫黃鸝歡唱、白鷺飛翔，動景生機盎然，后兩句寫窗外白雪積滿西嶺，已能暢行萬里的船只泊于門前，靜景視野開闊，動靜結合，含蓄表達詩人在安史之亂平定后愉悅的心情。

不是所有運用動態或靜態寫景的表現手法都籠統稱為動靜結合，還有以動寫靜和以靜寫動兩種情況。

以動寫靜，又叫化靜為動，將靜態之景用動態形式加以描繪以增強動態感活潑感。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水田兩山本為靜景，但“護”“繞”“排”“送”四個動詞將其寫動寫活，似見水之柔情山之急切，勾勒出一幅動人田園山水畫，此之謂以動寫靜；而“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等大量詩句運用以動襯靜的手法和前者有本質區別，以動襯靜——靜，指聲音之靜謐，非狀態之靜止，屬反襯范疇。

以靜寫動，即化動為靜。比之化靜為動更見效果新奇。典型莫過李白《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詩人用一“掛”字將飛流的瀑布比喻成一條白練懸掛于山前，動態轉為靜態，生動自然，可謂高妙。

3 不是所有虛實關系都局限于景與景

作為高中階段古詩表現手法鑒賞之虛實問題，大可不必從虛實與空白、烘托、比喻等藝術形式的關系這種高度去解讀。一般來說，主要須搞清實景與虛景的內容及作用。實景，即當前之景，為抒情主人公此時此地所見所聞；虛景，指想象之景，包括過去、未來、夢境等彼時彼地之象，示例分別如李白《越中覽古》“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農”，李商隱《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辛棄疾《破陣子》“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等。白居易《邯鄲冬至夜思家》“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這種通過想象對方在念叨自己來表現自己思念對方的虛寫手法值得注意。另吳激《題宗之家初序瀟湘圖》“江南春水碧如酒，客子往來船是家。忽見畫圖疑是夢，而今鞍馬老風沙”，一二句寫瀟湘山水圖具體情景，看似眼前畫境，實屬回憶之景，故為虛寫，末句“而今”頹唐老景為實寫，詩人虛實結合，以故鄉的美景反襯關外凄苦生活，傷感無奈躍然紙上。

以上所說實寫和虛寫內容均為具象，但理解實寫虛寫問題不能狹隘鎖定在景物捕寫上，不應忽略實寫景物和虛寫情感的虎實關系。看2008年高考江西卷：

初入淮河四絕句(三)楊萬里

兩岸舟船各背馳，波痕交涉亦難為。

只余鷗鷺無拘管，北去南來自在飛。

請從虛實的關系賞析這首詩。

楊詩前兩句實寫淮河兩岸舟船背道而馳波痕相激的情景，虛寫作者對國家南北分離的痛心和無奈；后兩句實寫南北自由飛翔的鷗鷲，虛寫作者對國家統一、人們自由往來的渴望。這道題考查的虛實關系是實景和虛情的關系，即現象與本質、表層與深層的關系，如果從實景和虛景的關系分析，則無從下手，因為本詩四句均為實寫眼前景色。看來，虛實關系包括景與景、景與情的關系。

四、審清題意

這是老生常談的問題。比如“哪些修辭”和“哪種修辭”答案數量不同，“概括該聯的內容”和“解說該聯的內容”答題要求不同，這些題意的區別容易判斷。這里特舉詩歌鑒賞考查中經常遇到而易混淆的一組問題為例以示審題之重要。

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 王維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

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問：詩歌首聯勾勒出一幅怎樣的畫面?

夜上受降城聞笛 李益

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問：請簡析詩歌前兩句是怎樣寫景的?

前者所問“怎樣的畫面”是考查對畫面特征的概括，后者“怎樣寫景”是對方式手法的考查，答題范圍涉及寫景順序(由遠及近、由高至低等)，寫景角度(俯瞰仰視、視覺聽覺等)，表現手法(含修辭手法)甚至表達效果等等。可見，若不市清題意，理清答題思路，答案可能謬以千里。

以上所述，僅為區辨對象之一粟，相信在古詩鑒賞龐大知能體系中有很多套路之外的問題需要深究明辯對癥下藥。在古詩鑒賞教學中，教師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承擔相應工作。以武俠為喻，若學生是大智若愚的郭靖，教師首先是丘處機，捂導做好積累素材素養工作，苦練其內力，穩固其根本；教師又是洪七公，推介系統的鑒賞知識，傳授成套的解題思路，使其一招一式，硬功扎實；同時教師還是黃藥師，適時點撥一些反程式、非常規的靈巧技法，以使及時辨清陷阱，靈活化解險招，解決問題四兩撥千斤，這正是筆者目的。唯有三管齊下——讓學生在提高審美素養基礎上，既系統掌握鑒賞知識和思路，又能出乎其外索隱探微視具體情況變通——療能打通鑒賞經脈，臻于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