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全為先
美國社會學家羅斯在《變化中的中國人》一書中,如是描述當鋪建筑:在華南的城市中聳立著一些平頂塔樓,塔樓四周有壕溝,上端留有小天窗。它們鶴立于簡陋的平房之中,宛如歐洲中世紀城堡中的高樓。城市中的當鋪可以起到銀行的作用,也可以當作貴重物品的保險處;當你遇到強盜時,也可以在此暫且躲避。
1898年至1903年間任香港總督的布萊克,在《港督話神州》一書中也指出,小鎮里當鋪的多寡,是小鎮繁榮程度的標志。在中國的當鋪,人們不僅可以靠抵押物件預支錢,而且也是人們所有閑置貴重物品的儲藏所。
那么,這些當鋪的內部結構又是怎樣的呢?美國旅行攝影家湯姆森在《鏡頭前的舊中國》中,作了細致的描述:辦理業務的辦公室在一層,一層上面有一個四方形的木制架子,靠墻而立,一直觸到屋頂,架子分為若干層,需用梯子才能到上層取放物品。底層堆放著體積大的典當品,如家具或農產品;體積小和重量輕的物件放在上層;而最靠近屋頂的那一層存放著金銀珠寶。從底層到頂層的所有物品都有登記目錄,每一件物品上有一張打孔的卡片,記錄著物品的編號和典當日期,便于物品被贖回時能夠立即找到。這些塔形建筑的存在對于那些價值昂貴的珠寶和富有人家的衣物來說,是最安全的保管處所,而且對于一個治安混亂,財產常常處于不安全因素之中的國家來說,當鋪確實是一種必不可少的社會組織。
鄉村的典當行也有自身的特色,《紐約時報》1871年12月24日在《廣州的一天》一文中寫道:“在大清國鄉村有一個很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典當樓。”出于安全考慮,“如果一位鄉紳要離家出游,他就會把他特別珍視的一些東西拿去典押。”作者參觀了廣州郊區的一家典當樓,目睹“其規范、準確和高效的經營秩序無與倫比”,生意非常興隆,“鋪子里的職員們在忙于寫著什么,工友們在忙于檢收包裹和貼標簽,仆人們則在忙于尋找人們要取回的東西并分發給他們,會計口里正報著那些典押品的典押價值,而出納員則正在柜臺上有條不紊、從容快捷地付錢。”
英國傳教士麥高恩在《中國人生活的明與暗》中指出:當鋪往往非常堅固,并且防御措施十分嚴密。當鋪只有一個門可以進出,它的基本建筑骨架是由大塊堅實的花崗巖制成,門則由厚厚的木板制成,除了大而結實的鐵鎖鎖著,里面還用巨大的門栓拴住。另外,還要配備充足的槍支彈藥來抵御匪徒們的圍攻。盡管如此防范還是經常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匪徒們在殺死看守者之后,進入鋪內,搶走的金銀錢物足可揮霍上幾個月。
高倍利息
麥高恩指出,典當是鄉村一種非常普遍的籌款方式。這是那些赤貧者所采用的一種特殊的借錢方式。在他們急需借一小筆錢時,除了諸如衣物和家具之類的東西外,再沒有其他的還錢保證。這種情況在全國各地都普遍存在。當鋪一般屬于富有的家族,他們勢力強大,可以免受官吏敲詐和匪徒搶劫。
美國旅行家蓋洛在《中國十八省府》中寫道:中國的新年已經臨近,人人都在準備過年,繁忙的大街上,不時可以看到一堆堆過年用的大頭娃娃和鬼臉面具,以及其他新奇的糖果。許多中國人都去一家大當鋪典當東西,換一點錢來過年。
湯姆森則指出:典當行業能給那些有典當保證的窮人提供臨時性貸款。貸款利息是按物值十兩銀子以下者,每月按3%計收;而一年中的最后一個月例外,利息減為2%。如果貸款金額超過十兩,利率則一律按2%計收。在有實力的典當行中,典當品可被保管3年。而對于窮人來說,他們通常是按其需要,交替地在夏天當掉冬天的衣服,在冬天又當掉夏天的衣服。
俄國外交官葉#8226;科瓦列夫斯基的看法略有不同,他在《窺視紫禁城》一書中指出:中國的高利貸商都是吸血鬼。他們收取的費用為典當物時價的1/4,每月利息為2%,有時甚至是3%。滿人和居住在京城的蒙古人不太懂社會行情,經常跑到這些看似能夠輕輕松松就弄到錢的地方借債,以致于都以窮困潦倒、一貧如洗而告終。他還發現,高利貸商經常把錢借給一些到州縣赴任的官員們:后者通常不是沒錢孝敬京城的各級官員,就是沒有上任的盤纏。這樣,高利貸商就與這些官員們同行,以便截獲他們的收入來償還債務,這個數目“一般為所借銀錢的兩倍”。
美國傳教士兼外交官衛三畏在《中國總論》中也指出:典當物品的習慣很普遍,通常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當票在街上公開出售,形成一種奇怪的買賣。這種商業活動存在不安全感,而利潤率很高,有時月利高達3%,低的一年為12%或10%,具體視情況而定。合法的當鋪允許以3年為期取贖,一旦發生物品急劇降價或其他風險,而出售當物又有限制,當鋪必然吃虧。如遇失火,當東西的人有權要求全額贖回;如果火是從鄰居燒過來的,只能討回一半。
銷贓設局
麥高恩認為,在中國,作一名當鋪的主人可不是件輕松的事。地方的官吏們總在尋找著發財的門路,他們緊盯著當鋪,像一只只在空中盤旋捕食的老鷹那樣,伺機從當鋪老板那里敲一筆。鄰居們貪婪地盯著藏在當鋪里面的財寶。當官方執法嚴厲時,沒人敢冒險。然而,一旦執法不嚴時,那些煙鬼、賭徒和地痞流氓就會蠢蠢欲動,趁著夜色,他們成幫結隊,五六十人一起行劫。一旦當鋪的主門被斧子攻破,盜賊們搶劫得手后,他們足夠痛痛快快地賭一把,也夠抽上很長一段時間的鴉片。當地衙門以及當鋪專門請來的偵探,甚至都很難查出究竟是誰干的。
當鋪也常常成為盜竊者的銷贓去處。英國作家立德夫人在《穿藍色長袍的國度》一書中,記載了1898年8月發生在她重慶寓所的失竊案。在下著雨的一個夜晚,她家失竊,她和她丈夫的手表、眼鏡,她從歐洲帶來的許多衣服等都丟了。房東是維護當地治安的人之一,他去報案了。幾小時后,縣衙門里有3個人坐著轎子,帶著一大幫隨從前呼后擁地來了。最令人不解的是他們每個人都很平靜,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他們既不驚也不嘆。村里也沒有一個人試圖為自己辯解。調查者記錄得很仔細,還要了一份詳細的失物清單,并告訴當事人,他們會去搜查當鋪。
英國商人巴爾福,后來擔任過上海英文報紙《晚報》的主編。他在《遠東漫游》一書中,記錄了在北京發生的一件詐騙案,堪稱警世“話劇”。情節如下:
在四條胡同,一位“年歲不小、財產不多的寡婦”,生活并不寬裕,需要當點東西,才能挨過年關。有一天,她的鄰居老許看到她戴著金手鐲,就對她分外關心。老許主動表示,自己愿意替她跑腿,替她拿到當鋪去當掉。他很快辦好事情,交給她一張當票,當然還有一大筆錢。但是,到贖鐲子的時候,她才驚訝地發現,老許當了兩只手鐲——兩只一模一樣,其中一只是銅制品。
典當鋪老板非常生氣,威脅要讓老許吃官司,除非老許馬上把銅手鐲贖回去。老許答應三天之內賠償,且讓當鋪伙計與自己同行。一天晚上,他們一起出去看戲,老許貌似一不小心,將當票掉在了地上。很快,他高興地看到,一個家伙把當票揀了起來。這個人發現是一張真金首飾的當票,首飾比票面價值高20倍,就立刻把它藏進袖子里。兩天以后,老許得意地聽說,他欠當鋪的債已經被戲院里的那個賊還了。
(作者系廣東發展銀行上海分行紀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