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過三個大貴人,第一個是我的養母,她使我從應縣下馬峪村來到大同;第二個是汪老,他使我從大同走向北京;第三個是馬悅然,他使我從北京走向了斯德哥爾摩。
貴人,可遇而不可求,而我知遇汪老,這得感謝《北京文學》。
我是在1986年37歲時,因和朋友打賭開始寫小說的,頭一篇和第二篇發在我們大同的《云岡》上。朋友不服氣,請我喝啤酒時,說《云岡》是本地辦的小雜志,你有本事在《北京文學》來一篇。于是我就跟他打賭寫第三篇,說好必須發在《北京文學》上才算。我寫好后,跟《云岡》編輯部秦嶺打聽《北京文學》的地址時他告訴我,北京作協和《北京文學》舉辦文學創作函授班,面向全國招學員,以后還要來大同組織筆會進行面授。
哇!居然有這么巧的事。事先沒約會,你正要找她,她就要來。緣分,緣分。
我趕快寄資料,報了名。
是《北京文學》編輯季恩壽老師給我回的信,他特別提醒我在大同面授學員的時間。他知道我是在大同公安局的刑警隊工作,怕我到時出了差,那就誤了。他還告訴我說,這次筆會由副主編李陀帶隊,并將邀請汪曾祺老先生到會作指導。
哇!太是個好消息了。
1988年4月20日,汪老他們來了,就住在大同市政府招待所。創作筆會也在那里舉行,離我們單位不遠,我可以抽空兒來聽課。
知道他們來了,我在頭天晚上把早已經寫好的第三篇小說《溫家窯風景五題》給了季老師。在這之前,我讓一家省級刊物的編輯看過這篇稿子,得到了“清爽宜人”的評價,但說內容有些涉嫌自由化。因為這,我把握不準該不該讓汪老他們看,就讓季老師給把關決定。第二天上午我一進會場,季老師就笑了笑跟我打招呼,告訴我說:“乃謙,汪老要見你。他非常喜歡你的這篇小說。”
我不會講普通話,說的是帶有應縣腔的大同話,但汪老完全能聽懂我的這種話。就連我不注意時說了地方方言,他也能完全聽得懂,還解釋給李陀老師他們聽。我在汪老跟前,一點也不緊張,就像他是我家鄉的人,是我的父老鄉親,我老早就認識他似的。汪老還簽名贈送了我一本他的創作談《晚翠文談》,我要給他錢,他說啥也不要。
汪老問我,像《溫家窯風景》這樣的題材你還有沒?我說有,有好多好多。他說那你繼續寫,以后出一本書,讓李陀給找出版社,我給你寫序。
在汪老建議下,小說的題名改成了《到黑夜我想你沒辦法》。這是小說里的人物鍋扣大爺唱的麻煩調:“白天想你墻頭上爬,到黑夜我想你沒辦法。”
這篇小說發在《北京文學》1988年第6期上,汪老寫了專評《讀〈到黑夜我想你沒辦法〉》在同期發表。
因為有汪老的鼎力推薦,我的這篇小說引起了海內外文學界的關注。《小說選刊》和臺灣的《聯合晚報》、香港的《博益月刊》相繼轉載,還被收編進《1988年短篇小說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年全國短篇小說佳作集》(上海文藝出版社)、《中國小說1988》(香港三聯書店)、《八十年代中國大陸小說選》(臺灣洪范書店)等十多種文學集里。同時也引起了各種文學刊物的關注,都找上門跟我約稿。自那以后,我也就不再是跟人打賭才寫小說,而是主動地寫起來。
責任編輯 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