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玩游戲,但更需要謀生,因為養(yǎng)他的女友不要他了。于是,他開始尋找一件體面的工作,投入到求職大戰(zhàn)之中,這竟使他成了另一個男人游戲中的主角……近年以《浮沉》等暢銷小說走俏市場的美女作家崔曼莉,此次殺回文學(xué)雜志的這場“游戲”,令人悅目。本刊特隆重推薦。
蘋果和張凱面對著遍地狼藉!
電腦屏幕已經(jīng)碎了,那爆炸的聲音當(dāng)時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桌上、地上、板凳上全是晶亮的碎片,整個家就像被強盜剛打劫完一樣。這些碎片,不僅屬于電腦,也屬于他們的生活。張凱憤怒地看著蘋果,吼出一個詞:“離婚!”
蘋果當(dāng)即冷笑:“又沒有結(jié)婚,離什么婚?”
張凱啞口無言,半晌道:“那就分手。”
蘋果真是恨毒了,不怒反笑,輕輕拍了一下手道:“我求之不得。”
“你不用和我轉(zhuǎn)文,”張凱道,“要分現(xiàn)在就分。”說完,他沖到衣櫥旁邊,從上面夠下蘋果出差用的行李箱,然后扯開衣櫥門,把自己的襯衫、外套、內(nèi)衣一股腦兒地塞進(jìn)箱子里。蘋果見他毫無章法,行動像個孩子,可明明已經(jīng)是個30歲的大男人了,不禁又可氣又可笑,又為自己感到悲涼。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從22歲到30歲,居然給了這樣一個人?蘋果默默地走到門前,從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包,抽出了一張卡。這張卡是她交電話費用的,卡里還有2000塊錢。她等張凱收拾完東西,提著箱子氣咻咻地走到門前,才把卡遞給他。張凱不接,蘋果道:“你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我就是餓死也跟你無關(guān)。”
“是嗎?”蘋果道,“我只希望你餓死了,也不要再上我的門。”
“哎呦。”張凱一陣心寒!這是他談了七年的女朋友說出來的話!他隨手從口袋里掏出鑰匙,砸在門前地上:“鑰匙還你,我走出這個門就不會再回來。我是男人!我說話算話。”
“你說話算話嗎?”蘋果尖刻地道,“你說你找工作,你說你好好工作,你說要買房買車,你哪一句話算話了?你哪一件事情做到了?”
不等蘋果再抱怨,門被拉開了,張凱像一只被獵槍指著的野狗,“嗖”的躥了出去,然后“砰”的關(guān)上大門,把蘋果一個人留在家里。
這已經(jīng)是蘋果與張凱爆發(fā)的不知第幾次家庭大戰(zhàn)了。每一次家庭大戰(zhàn)爆發(fā)后,家里的損失總是嚴(yán)重。但這一次與以往不同,除了杯子、碟子、書,還有一臺電腦——這可是蘋果咬著牙,下了幾個月決心,才添置的一個大件。
6900塊錢!對他們這個月收入只有四千的小家來說,成本太高了。蘋果如果不是考慮張凱要玩游戲,她根本不會買電腦。對于這臺電腦,蘋果又愛又恨。愛的是,她確實心疼張凱,要么用原來的舊機(jī)器,吭吭哧哧地打游戲;要么去網(wǎng)吧。一個年近30的男人,整天縮在網(wǎng)吧里打游戲,雖然可恨,卻也令人心酸。
恨的是:蘋果覺得給張凱買了電腦,就意味著她再一次放松底線。在她和張凱的感情問題上,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她已經(jīng)不求這個男人事業(yè)有成,買房買車,只求他有份好工作;已經(jīng)不求他有份好工作,只求他能去找工作;已經(jīng)不求他去找工作,只求他能好好呆在家里;不求他好好呆著,只求他不要打游戲;不求他整天不打游戲,只求他不去網(wǎng)吧,讓蘋果下了夜班后回到家,還能看見一個“人”。
這種又愛又恨的心情,不僅是蘋果對買電腦的看法,也是蘋果對人生的困惑。她和張凱是校友。張凱比她大半歲。蘋果學(xué)的是新聞,張凱學(xué)的是化學(xué)。兩個人雖不在一個系,卻因一次老鄉(xiāng)聚會而認(rèn)識。張凱家其實也不和蘋果家在一座城市,只是他小時候在那兒生活過,閑極無聊就來參加這個聚會。沒想到和蘋果一見鐘情,種下了孽緣。
自從蘋果和張凱戀愛后,除了戀愛問題,蘋果一切順利。幾年前找工作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困難,她由學(xué)姐介紹進(jìn)了一家出版社實習(xí),又因出版社編輯的介紹進(jìn)入一家報社實習(xí),然后留了下來。盡管報社工資不是很高,但平臺不錯。蘋果在這里接觸到這座城市各行各業(yè)的人,也時常替一些企業(yè)寫寫文章,或者參加發(fā)布會拿些紅包。報社上班也不用起早,基本上每天中午到社里,夜里十一二點下班。蘋果業(yè)務(wù)能力不錯,性格也比較溫順,對待領(lǐng)導(dǎo)和同事都小心翼翼的。她深知自己和這座城市比起來,非常渺小。不要說她是一個本科生,就是碩士、博士生存也越來越艱難。她沒有過硬的家庭背景,自己長得也不十分漂亮,更不是那種伶牙俐齒,能見什么人說什么話,一滴水就能掀起一片風(fēng)浪的人。她能有這樣一份工作就很不錯了,要老老實實、兢兢業(yè)業(yè),甚至有點膽戰(zhàn)心驚地工作下去。
蘋果不明白,她這么踏實的一個人,怎么找了張凱這么一個不靠譜的男朋友?他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畢業(yè)的時候去一家大公司實習(xí),公司覺得不錯,想留他,只是底薪給得低些,他覺得人家大材小用,經(jīng)蘋果一再規(guī)勸,忍氣吞聲留了一個月便辭職了。接著有朋友介紹,去一家公司當(dāng)銷售,干了不到幾天,因為陪客戶喝酒時,客戶說了些難聽的話,便憤而離席,從此再也沒有去過那家公司。然后他說不去上班了,要創(chuàng)業(yè),于是向家里人借錢,和幾個同學(xué)在大學(xué)宿舍劃出一塊地方當(dāng)辦公室。折騰了小半年,幾萬塊錢花光了,家里怨聲載道,事業(yè)也沒能做起來。接著他又說要考研,買了一堆材料在家復(fù)習(xí)。蘋果本來覺得這也是個希望,他學(xué)化學(xué)的,能往上走一走,或者出國,或者留校,或者找個好企業(yè)做個技術(shù)管理,都相當(dāng)不錯。沒想到復(fù)習(xí)了半年,臨考試前,他居然說不考了,說現(xiàn)在碩士生成把抓,考研沒有什么意思。那一次,蘋果和他大吵了一架,兩個人差點分手。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的感情危機(jī)。張凱苦勸了蘋果很多天,保證自己不再好高騖遠(yuǎn),一定腳踏實地尋找工作,蘋果這才勉強回心轉(zhuǎn)意。蘋果有時候想,如果那次她跟張凱分手了,徹底地分了,倒不失人生一樁美事。
那個時候蘋果25歲,雖不貌美,卻還青春。一些大姐們,還挺熱心地幫她張羅對象。又有一兩個閨密,覺得張凱不踏實,勸她分了拉倒,又安排她去相親。但蘋果總歸是個好女孩,不敢騎著馬找馬,因為跟張凱沒有徹底分,她把相親的機(jī)會一一推卻了。至今為止,蘋果除了張凱,還沒有和第二個男孩子約會過。
張凱那段時間表現(xiàn)也真不錯。他找了家公司,跑醫(yī)藥產(chǎn)品的銷售。跑了約一年的醫(yī)院。可他還是諸多抱怨,說現(xiàn)在做藥的沒有良心,賣藥的更沒有良心,最沒有良心的,是醫(yī)生給病人開藥的時候。張凱在憤怒中度過了一年,蘋果則充當(dāng)他的垃圾桶和安慰劑。有一次張凱說,如果沒有你,我是不可能妥協(xié)的。
蘋果聞言一愣:“你向什么妥協(xié)?”
張凱也愣了!是啊,他向什么妥協(xié)呢?他不得而知!他知道對于蘋果和蘋果的家人、朋友來說,他就是個混賬。在現(xiàn)在的社會,一個男人不能掙錢養(yǎng)家,幾等于十惡不赦。就算他對蘋果忠誠,打心里愛著這個普通的女孩,他們也不會感激他。他們要的是實際效果:他一年掙多少錢!買多大的房、開什么樣的車、造就什么樣的生活!
那一年,蘋果和張凱也有吵鬧,吵鬧的原因簡單:蘋果26歲了,到了結(jié)婚年齡。可他們拿什么結(jié)婚呢?現(xiàn)在有個詞正流行:裸婚!即無房、無車、無錢就結(jié)了。可四年前這個詞并沒有出現(xiàn):裸婚是不可想象的。
每當(dāng)蘋果和張凱商量起這個問題,張凱總不在乎地說:“好啊,想結(jié)婚明天就去。”可最后退縮的往往是蘋果自己。她和同事們商量,同事的意見和朋友、家人并無區(qū)別:你為什么要嫁一個這樣的人呢?這樣的人對你有什么好呢?還是和他分手吧,趁著自己年輕。
蘋果的媽媽,一直以為蘋果和張凱大鬧過后就分手了。她除了通過電話催逼蘋果盡快找人之外,就是通過各種渠道、各種關(guān)系托人給蘋果介紹對象。除了一兩個閨密可以訴苦,蘋果別無他法。可閨密們最后也厭煩了她的傾訴,因為她的傾訴并無解決之良策:要分也分不開,要結(jié)也結(jié)不了,這是干嗎呢?
于是,日子一天一天消耗下去了。張凱再一次辭職,再一次找工作,再一次失業(yè)——漸漸地蘋果的閨密們開始催著蘋果趕緊與張凱結(jié)婚。熟悉蘋果感情心路的同事們也催著蘋果趕緊結(jié)婚。蘋果的媽媽除了變本加厲地催逼之外,也開始懷疑蘋果和張凱藕斷絲連。有一次蘋果媽媽小心翼翼地道:“如果你還要喜歡那個人,你結(jié)婚我們也不反對。”這種一邊倒的口風(fēng),讓蘋果覺得悲哀。時光太快了,蘋果已經(jīng)29了,再有一年,她就30了。可她兩手空空一無所有。這些年來,她一個人負(fù)擔(dān)兩個人的費用,雖積攢了一點小錢,用這些錢買一輛小車還能勉強,買房就想都不要想了。如果她和張凱結(jié)婚,再生下一個孩子,難道要她一個人負(fù)擔(dān)一個家、三口人的全部費用嗎?蘋果想都不敢想啊!結(jié)婚是不能了,那就趕緊分吧,可這時候連勸她分的人都沒有了。29歲的大齡剩女,容貌一般、無房無車,不好兜售啊。
那些勸她分的人開始把她往愛情的路上引,什么很多家庭都是這樣啊,女主外,男主內(nèi);什么你們從大學(xué)到現(xiàn)在談了八九年,真是很不容易啊;什么感情和實際利益能得一樣就不錯了啊——蘋果奇怪,這些話他們?yōu)槭裁丛绮徽f,到現(xiàn)在才來說?而且,女主外、男主內(nèi),說起來是不錯,可蘋果根本做不了女強人。干媒體這么多年了,她還是有些靦腆,雖然有時候說話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寫起稿子來也算流暢痛快。可真要她離開這個報社,去賺一筆什么樣的錢,她一點方向都沒有。
蘋果很困惑,她不知道成功的人是如何生活的,怎么能愛情事業(yè)兩得意呢?或者怎么能二者得意其一呢?像她這樣雙失敗的人,可能真的不多吧。蘋果越加抑郁,眼角兩邊長出不少黃褐色斑點,由于長年熬夜,她的眼睛總是很疲勞,下面掛著巨大的眼袋。以前跟報社的同事們出去吃飯,或者見一些客戶,還有人稱她幾聲美女,開她幾聲玩笑,現(xiàn)在見到她,都是恭恭敬敬地喊她老師了。
青春一去不復(fù)返,蘋果為了遮蓋眼袋,也為了眼睛舒服,索性配了一副黑框眼鏡,就這么戴著。蘋果覺得自己對生活的放棄越來越多,這不僅是個穿衣打扮的問題,也不僅是張凱的問題,這是一個人生議題!對于她來說,一切都太復(fù)雜了,她不知如何搞定,更不知如何發(fā)問與解答。
蘋果真的沒想到,這個困擾了七年的問題,會以這樣的方式解決。她無數(shù)次想過自己和張凱分手以后,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如此平靜,甚至如此解脫。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掃帚,開始打掃衛(wèi)生。她把家里每一個角落都清理了一遍,除了電腦,還有碎片、紙屑……和張凱所有有關(guān)的東西都被她裝在一個箱子里,放在墻角。她凄凄惶惶過了這么多年:擔(dān)驚受怕,猶豫惶恐,如今雖然沒了男人,可她至少可以一個人輕松自在地過日子了。原來沒有這個人,她的生活里就沒有了負(fù)擔(dān)。
張凱離開了和蘋果住過五年的小屋,提著一個箱子。此時已是初秋,風(fēng)吹到身上有了一些涼意,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張凱有些清醒了:他能去哪兒啊?他要去哪兒啊?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吧!但說一千道一萬,他不會再回他和蘋果的家了。
這樣也好吧,張凱覺得這真的是一種解脫,自己拖累她這么些年了,又沒有工作又沒有錢,何必這樣耗下去?他在街邊停下來,掏出皮夾翻了翻,口袋里還有280塊錢和一張可以透支5000塊的信用卡,這是他現(xiàn)在全部的家當(dāng)。
他拿出手機(jī),開始給幾個哥們兒打電話,其中有兩個是大學(xué)時候的同學(xué),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張凱一說明原因,他們都委婉地表示這兩天很忙,恐怕沒有辦法接待他。其他的有的在出差,有的正在開會,話說一半,就把張凱的電話給掛了。張凱迫于無奈,想起一個和自己在網(wǎng)絡(luò)上打游戲打得很默契的朋友,也是為了打游戲方便,兩個人才互留了手機(jī)號碼。張凱厚著臉皮給他打過去。對方問清楚他是誰后顯得很高興:“哥們兒,約我打游戲啊?我這兩天正出差,忙得要死,顧不上呢。”
“非也非也,”張凱不敢再說自己的近況,含糊地道:“為打游戲和老婆吵翻了,老婆把電腦砸了,把我趕了出來,心里郁悶,找你聊聊。”
“哎,”那人哈哈笑了,“我當(dāng)是什么大事,這事我也遇到過,沒事,她氣幾天也就消了。哥們兒,你在哪兒快活呢?酒吧還是茶館?”
“我哪兒都沒在,”張凱把心一橫,索性道,“我出來的時候走得急,就帶了幾件衣服,身上就兩百塊現(xiàn)金。但是我也不想向她低頭,沒有辦法了,才給你打電話。”
對方并沒有像那些熟人、朋友,立刻找理由推掉他,而是爽快地大笑起來:“身上沒錢,還想給老婆下馬威,你也是個氣管炎啊。這樣吧,稍微等一等,我來幫你想想辦法,你把手機(jī)開著就行。”
說完,對方掛了電話。張凱猜不出他說的是假話還是真話,是搪塞自己還是真心幫自己。不料五分鐘以后,這哥們兒真的打電話過來,他告訴張凱,他的一個大哥,也就是他剛?cè)胄械臅r候跟過的一個人,現(xiàn)在住在北京某高檔小區(qū)里,因為房子太大,他一直想找一個人和自己同住。他介紹張凱先去住幾天,一切等他出差回來再說。他告訴張凱,這位大哥姓鄧,叫鄧朝輝,是位廣告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接著,他把鄧朝輝的家庭住址和手機(jī)號碼用短信的形式發(fā)給了張凱。張凱一看,住得還挺遠(yuǎn),便輾轉(zhuǎn)乘了地鐵與公交,來到他說的那個區(qū)域。這一帶一看便是富人區(qū)啊,房子都不太高,房與房的間距極為寬闊,花草樹木郁郁蔥蔥,完全不像在北京。
張凱剛走到小區(qū)門口就被保安攔住了。保安問他找誰?他說了門牌號和名字,保安便在小區(qū)外按門鈴,沒有人應(yīng)答。保安說家里沒人,不能讓他進(jìn)。張凱便開始給鄧朝輝打電話,電話沒有人接。張凱無奈,只能站在小區(qū)外面候著。一些人從小區(qū)大門中進(jìn)進(jìn)出出,張凱冷眼旁觀著,不禁有些奇怪:他們?nèi)绾巫∵M(jìn)這樣的小區(qū)呢?
大約半小時后,鄧朝輝回了電話。他告訴張凱,他正在附近喝咖啡,讓張凱到咖啡店去找他。張凱向保安問了路,提著行李慢慢朝咖啡店走去。
他沒走多遠(yuǎn),找到了那家咖啡店。小姐把他帶到一個包間,他推開門,見一個穿著銀灰色西服,打著灰藍(lán)色領(lǐng)帶的男人坐在里面。他的對面坐著四個人,這四個人衣著休閑也就罷了,但其中一人張凱頗為面熟,他覺得如果自己沒有猜錯,那人應(yīng)該是個電影明星。他不知道哪一位是鄧朝輝,只覺那個穿銀灰色西服的男人舉止有派,看起來頗為不俗。那人一見他便笑了:“你小子,這幾天忙翻了吧?忙成這個樣子就出差回來了?快,坐。”說完,他指著旁邊的座位讓張凱落座。張凱坐下來覺得有一些不安,張嘴道:“我是王……。
不等他說完,那穿銀灰色西服的人揮了揮手:“小王都給我說了,你們是好哥們兒。來,我給你介紹幾位好朋友。”說著,他把那幾個人向張凱作了一番介紹,說起那個電影明星的時候,也就輕描淡寫地帶了一句,這是誰誰誰。接著他介紹起了張凱,這番介紹可把張凱嚇了一跳:“這是我的一個小兄弟的兄弟,目前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CEO,別看他穿得普通,家財萬貫啊。”話音一落,張凱便覺得那幾個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明顯有了不同,他又不好分辯又不好糾正,只得微笑著點了點頭。那穿銀灰色西服的人叫來服務(wù)員,問張凱要喝什么?張凱說:“咖啡。”穿銀灰色西服的人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最愛喝藍(lán)山,可這里的藍(lán)山味道不好,怎么樣?來一杯苦咖啡提提神?”
張凱心想,我他媽什么藍(lán)山、拿鐵都喝不出味道,苦咖啡就苦咖啡,他點了點頭。服務(wù)員不一會兒就送來了咖啡。他坐在溫暖的包間里,喝著咖啡,看著那個電影明星恭恭敬敬地聽著那個銀灰色西服大放厥詞,什么品牌、什么營銷。聽著聽著,張凱也來了興趣,他忽然覺得和蘋果吵架,離家出走是正確的,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豎著耳朵,喝著咖啡,聽著那個男人的演講,聽到興奮處不時地還插進(jìn)去討教幾句。如此一來,包間里的氣氛更加熱烈了。不一會兒便到了晚飯時間,那幾個人說晚上還有事情,改日再來討教。接著又問那穿銀灰色西服的人,讓這位明星接拍廣告到底行還是不行?那穿銀灰色西服的人微微一笑道:“行與不行還不是看我怎么包裝嗎?我說他行他就行。”眾人便又是一頓寒暄,這才告辭而去。
他們走后,只剩下張凱和穿銀灰色西服兩個人,那人坐下來,向后一仰,打量著張凱,神情和剛才判若兩人。張凱也知道自己裝模作樣的時候結(jié)束了,便笑了笑道:“你就是王強的大哥鄧先生吧?我叫張凱。”說完,他畢恭畢敬地伸出一只手:“剛才聽您談的這些話,感覺很受用。”
鄧先生也伸出手,和張凱用力地一握:“我叫鄧朝輝,你叫我老鄧就可以了。怎么?被老婆趕出來了?”
張凱點點頭。
“沒事,”鄧朝輝微微一笑:“先在我那兒呆幾天,手機(jī)別開,你也別聯(lián)絡(luò)她,她自然就服軟了。”
張凱哪敢說自己是有來無回,只是忙著點頭。老鄧為人挺大方,又喊進(jìn)服務(wù)員,叫了兩份飯,二人吃過了,這才回了家。鄧朝輝的家確實很大,不是一般地大,是大得有點驚人,他一個人住著一個400平米的房子,有雪茄室,影音室,還有一家超大的書房。他帶著張凱一間一間地參觀,然后把自己一些心愛的小物品拿給張凱把玩,一個煙斗啊,一個紀(jì)念物啊。聊著聊著,他問張凱:“你們公司是做什么的?”
張凱一愣,隨口道:“游戲。”
鄧朝輝點點頭:“游戲是好生意啊,就是有點缺德。”
張凱一愣:“為什么?”
“多少人打游戲打得玩物喪志,老婆孩子都不管了,事業(yè)也不要了。”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這是禍國殃民的東西啊。”
張凱聽了這話,臉微微一紅。他不禁有些驚訝,這老鄧怎么還有點憂國憂民的味道?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告訴過王強,自己在一家科技公司任職,王強當(dāng)時問他什么職位?他隨口說了一句CEO。這鄧朝輝如此款待他,估計是把他當(dāng)成了一個人物吧?張凱也不說破。而且他很喜歡和鄧朝輝聊天,覺得這個人知識淵博、見識不凡,很有一種味道。鄧朝輝顯然是個不能寂寞的人,對著張凱滔滔不絕地說了自己的見聞,不僅是對游戲行業(yè)的想法,還談及了他在這行業(yè)認(rèn)識的人,似乎在社會上很有人脈。
這兩個人一個愿意說,一個愿意聽,聊著聊著,居然很投機(jī)。鄧朝輝又開了一瓶酒,跟張凱喝了好幾杯,這才安排張凱休息。張凱住在樓下的一間客房,客房布置得很是舒服,床超大,張凱覺得睡他一個人太浪費了,睡他和蘋果兩個人也浪費,至少應(yīng)該睡四個人。
他躺在床上,蓋著柔軟的真絲被,望著天花板。朦朦朧朧中,那巨大的水晶吊燈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像一個奇怪的物品。這和今天下午他窩在和蘋果的小家里,打著游戲的生活簡直是兩個世界。不知道蘋果過得怎么樣了,她是否會生氣?還是覺得自己走了好?最好一了百了,再也不要回去見她。張凱心里有些難過,要說這世界上誰對他最好,大概也就是蘋果了吧。默默地跟了自己七年,她到底圖什么呢?他也不覺自己很帥,錢肯定也沒有。想到這,張凱長嘆一聲,蘋果是真心愛他,可真愛又怎么樣呢?人總要想辦法過生活,看到這個家里的一切,張凱覺得自己久違的欲望與野心又悄悄地在心里萌芽。如果他能給蘋果買這樣的房子,讓蘋果睡在這樣的床上,不要說蘋果,就是梨子、香蕉、水蜜桃都會覺得很愉快吧。
他得想辦法討好這個老鄧,和老鄧交朋友,他得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這鄧朝輝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
張凱下了這個決心,也不去管蘋果到底會如何了。他沒帶手機(jī)充電器,第二天早上手機(jī)沒電了,他索性把手機(jī)裝進(jìn)箱子。鄧朝輝白天很忙,晚上回來比較空。這個人像個話癆,說起話來就停不住,加上張凱是個好聽眾,他對鄧朝輝所說的一切內(nèi)容都充滿了興趣。而且還針對他所述的內(nèi)容不斷領(lǐng)悟與思考,聽到高興處不免抓耳撓腮,還不時發(fā)問。有一次鄧朝輝感慨道,說他見了張凱,總算知道,菩提祖祖為何要傳授孫悟空72般變化和一身武藝。張凱樂了:“你是說我長得像猴子?”
鄧朝輝搖搖頭:“敏而好學(xué),太難得了。”
張凱望著他,還是沒有明白。
鄧朝輝道:“你如此地?zé)釔蹖W(xué)習(xí),這是件好事。毛主席說,謙虛使人進(jìn)步,你是我見過最謙虛的人,而且學(xué)習(xí)東西領(lǐng)悟能力特別強,你將來有沒有成就我不敢說,過得比一般人強是沒有問題的。”
“是嗎?”張凱又驚又喜,“可大家都說我沒有用,尤其是我老婆。”
鄧朝輝笑了:“女人的話,你不能信,女人通常不愿意做大事,擔(dān)大的風(fēng)險,她們只要男人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聽了這話,張凱宛如遇到了知音,頻頻點頭。不料,鄧朝輝長嘆一聲:“但是女人的話又不能不聽,凡是不聽女人話的男人事業(yè)都做不大。”
張凱聞言有些困惑:“照你這個意思,又不能聽女人的話,又要聽女人的話,這如何平衡呢?”
“這就是一種平衡,”鄧朝輝道,“因為女人比較踏實,她要的是一個家庭,所以她的話通常都沒有風(fēng)險。你若全聽,你必不能成大事,可你要一樣都不聽,你必不順利。所以我老說,如何去聽女人說話是一門學(xué)問,也是一個藝術(shù),對一個男人一生都至關(guān)重要。”
“精辟、精辟!”張凱深以為意,不禁連拍大腿。他為什么到30歲還混不出來?就是因為一直聽著蘋果的話,要安穩(wěn),要穩(wěn)定,不能冒險。可他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一文不名,還把蘋果弄丟了?就是因為他打心眼里從來沒有聽過蘋果的話,如果不是因為他愛蘋果,他覺得蘋果的話基本等于放屁,毫無意義可言。
這兩個人每晚引經(jīng)據(jù)典,喝酒談天,加上鄧朝輝家大業(yè)大,不在乎家里多出一個客人,張凱這一住居然住了整整一個星期。一周之后,那個打游戲的哥們兒王強回來了,鄧朝輝說要感謝王強給他介紹了一個很好的小兄弟,便請二人吃了一頓火鍋。飯桌上三個人把酒言歡,全然忘記了張凱來鄧朝輝這兒是臨時落腳,王強也沒顧上問,這張凱到底要住到什么時候?他第二天還要出差,酒至半酣便告辭走了。于是張凱便又在鄧朝輝家住了下去。但他心里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權(quán)宜之中,他得想辦法。于是他借用鄧朝輝的電腦,開始整理自己的簡歷,并且在網(wǎng)上開始尋找工作。但是,憑借一份大學(xué)本科的教育背景,憑借整整七年似有若無的工作經(jīng)歷,張凱覺得自己要去找工作,難如登天。鄧朝輝雖然人脈廣泛,但他做的行業(yè)和自己是兩回事,他現(xiàn)在如此善待自己,不過還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混得不錯的人。他要是知道自己身無分文,迫于無奈才在此處寄住,沒準(zhǔn)就一腳把自己踢出門了。
欲求助又不敢求助,張凱覺得如何向鄧朝輝開這個口,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另一方面,他因為沒有手機(jī),也無法和蘋果聯(lián)絡(luò),他登錄MSN和QQ,幾次見蘋果在線,想給蘋果搭話,問她過得怎么樣,可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給蘋果發(fā)了一個笑臉,可蘋果回都沒回。這讓張凱有些心寒,他想,把我趕出家門的是你,讓我流落街頭的也是你,就算我們真的分手了,看在相處七年的份上,你也應(yīng)該問我一句過得好不好。難道真的想讓我流落街頭,生死不明嗎?看來女人翻臉真的比翻書還快,女人下狠心的話,真的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張凱心寒至此,便也顧不得蘋果了。他沒有電話可以和外界聯(lián)絡(luò),唯一可借助的就是網(wǎng)絡(luò),他在網(wǎng)上瘋狂地投遞簡歷,但都石沉大海毫無音訊。除了晚上能和鄧朝輝聊天,這白天的日子實在難熬,電視劇也沒有什么好看的。張凱一時煩悶,便忍不住下了一個游戲,這有一就有二,他又下了一個游戲,又過上了游戲生涯。
游戲確實可以讓人忘卻現(xiàn)實,進(jìn)入另一個時空。鄧朝輝發(fā)現(xiàn)張凱這兩天有一些變化,晚上聽他聊天也有些心不在焉。等他說一句都睡吧,他便坐在電腦旁。開始鄧朝輝以為他有事情,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的電腦上多了網(wǎng)絡(luò)游戲。第二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他問張凱:“你在我的電腦上下載游戲了?”
“對。”張凱有些心虛,點了點頭。
“工作需要嗎?”
“對。”張凱又點了點頭。
鄧朝輝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fù)u搖頭。張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想開口說出實情,又實在下不了決心。正恍惚間,鄧朝輝問:“你老婆沒有跟你聯(lián)系嗎?”
張凱嚇了一跳:“沒,沒有。”
“我看你天天也不用手機(jī),是不是她找不著你?”
“我在網(wǎng)上和她聯(lián)系了,”張凱道,“可她不理我。”
“女人就是這樣,”鄧朝輝道,“我看你是太傷她的心了,再耗她幾天,也可以給她發(fā)封郵件。”
“發(fā)郵件,說什么?”張凱問。
“什么都不說,就說天氣冷了,讓她注意身體,看看她的反應(yīng)。”
張凱點點頭。
鄧朝輝突然又問:“你們公司叫什么名字?”
“啊?”張凱不知如何回答,看著鄧朝輝,他端著一杯咖啡,陷在寬大的沙發(fā)里,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好像看透了自己,又好像洞悉了全部真相。張凱把心一橫:“老鄧,我沒有公司。”
鄧朝輝點點頭:“這話我信,我沒見過哪個公司的人,像你這么清閑。”
“我也沒有工作。”
“這個我也信。”
張凱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但是,但是我在找工作。”
“你找了多久?”
“我,”張凱臉上很掛不住,但還是說了實情,“好幾年了。”
鄧朝輝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點點頭道:“你好歹也是大學(xué)本科的畢業(yè)生,為什么混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張凱道:“自從我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一直過得不順。我老婆說是我的問題,我覺得是她的問題。她又說是社會的問題,那我就不知道,這問題到底是什么問題。”
鄧朝輝擺擺手:“我聽不懂你說的問題,你要找工作,就去找,你想上班就好好上班,有什么狗屁問題?”
“問題是我不想上一個那樣的班。”張凱道,“像我老婆那樣,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找了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七年,干到現(xiàn)在怎么樣?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記者。我覺得她過于要求穩(wěn)定。”
“那你想怎么樣?”鄧朝輝問。
“我覺得,我能做一些比較好的工作。”
“人人都想做好工作。”鄧朝輝冷笑一聲,“憑什么別人不做讓給你啊?”
“鄧哥,”張凱道,“我不瞞你說,我覺得和你打交道,很舒服,你說的這些話,談到的這些經(jīng)驗,我都很喜歡,我覺得如果我跟著你做事,你交給我的工作,我都能完成。可是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去找工作,大公司要的都是海歸或者名校的博士、碩士;一些小公司,我確實不愿意去,我這人骨子里有點清高。別看我落魄,可是你也看到,我早晨起來,那床是疊得整整齊齊。跟你說話,我也是有禮有節(jié)。我這人吧……”
“你這人吧,就是有點小清高。”鄧朝輝冷笑道,“還有點小資情結(jié)。像你這樣的人,”他伸手一指張凱,“能文不能武,能上不能下,也就配在大公司里混一混,頂了天了。”
張凱沒料到,鄧朝輝會這么說,不由得一愣,他想反駁,又沒敢,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
鄧朝輝道:“怎么?不敢說話了?怕反駁我被我趕出這個門?流落街頭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張凱臉紅了,想不出應(yīng)該做出什么表情,干笑了一聲。
鄧朝輝道:“你這個人很聰明,也很好學(xué),脾氣也還不錯,其實比較適合找個靠譜的工作,老老實實去干。我估計你老婆和你說不到一塊兒去,是她老把一些不怎么樣的工作當(dāng)成一個好工作。你呢,又找不到一個切實的好工作,所以你們兩個之間才出現(xiàn)這么大的問題。”
“對對對,”張凱連聲喊“對”。但是他又心有不甘:“鄧哥,你覺得我真的不能創(chuàng)業(yè)嗎?”
“創(chuàng)業(yè)?”鄧朝輝笑了,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著張凱,“一個能創(chuàng)業(yè)的人,不會在家里窩上幾年。就算擺地攤也擺成龍了,這條路,你就死了心吧。”
張凱不禁一陣頹喪,他摸了摸腦袋:“照你這么說,我豈不是個廢物?”
“話不能這么講,有些人在順境里面就能夠把事情做得很好;有些人吧,在逆境里面,他也能吃苦耐勞。你說的那種做大事的人,又能上又能下,又能順,又能逆,全北京有幾個?大部分人,要么好環(huán)境里呆一呆,要么差環(huán)境里耐一耐,你還想怎么樣?你在我這兒白吃白住這么長時間了,不是也沒有想到好辦法?”
“鄧哥,”張凱的臉更紅了,“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我早就看出來了,”鄧朝輝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穿的戴的拎的箱子全是便宜貨。我那天那么介紹你,不是信了王強的鬼話,那天在的幾個人都是勢利眼,如果我不那么介紹你,他們連我也會看不起。”
張凱心里一陣感動:“這么多天了,你也沒有戳穿我。”
“我戳穿你干什么?人都有落難的時候。再說,你我有緣,要不然王強也不會把你介紹給我。只要你將來發(fā)達(dá)的那一天,不把我忘了就行了。”
“怎么會?”張凱連聲道,“鄧哥,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會忘記你的。”
鄧朝輝冷笑一聲:“我還真有點小看你。說說你跟你老婆的故事吧。”
張凱不明白,鄧朝輝說真有點小看他是什么意思。難道自己發(fā)達(dá)了真的會忘記鄧朝輝?張凱不相信自己是這么冷漠的人。他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時候,鄧朝輝還愿意幫他,真的是人間冷暖,其味自知。于是悉數(shù)說了和蘋果的故事。當(dāng)他說起蘋果砸電腦、把他趕出家門的時候,鄧朝輝連連點頭:“砸得好,趕得好!”當(dāng)他說起蘋果臨出門前把一張卡給他的時候,鄧朝輝的表情停滯了幾秒,似乎流露出不忍的神色,過了半晌,才道:“你小子有福,遇到一個好女人。”
張凱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得意。但嘴上卻不認(rèn)輸:“她好什么好?不都把我趕出來了?”
“你放屁!”鄧朝輝道,“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人家姑娘跟了你七年,萬不得已把你趕出家門,臨走還要給你一張卡,還要怎么樣?你這老婆不是個傻妞,就是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孩子,你不要辜負(fù)了人家。”
張凱見鄧朝輝臉上流露的神色非常復(fù)雜,似乎有一段難言的往事,他抓住這個機(jī)會,連聲道:“鄧哥,那你說我現(xiàn)在怎么辦?要不這樣,我跟著你到廣告界去混吧,你也說我聰明好學(xué),我一定能學(xué)得出來。”
“你?”鄧朝輝看了他一眼,“你不合適。”
“為什么?”
“你這個人缺少創(chuàng)意又缺少吃苦耐勞的精神,我們廣告界沒有那樣的大鍋飯讓你吃。而且這個圈子,也比較復(fù)雜,講的都是游戲精神,你這個人不行。”
“那你說我怎么辦?你也說與我有緣,又這樣收留了我,總得給兄弟指條明路吧?”
“你不是在找工作嗎?找得怎么樣了?”
張凱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天天用我的電腦,去過哪些地方,我都很清楚。”鄧朝輝笑了笑,“有什么下文嗎?”
張凱垂頭喪氣:“什么下文都沒有,我不瞞你說,我都退而求其次,都次到最后了,連那種小公司的破銷售,都去應(yīng)聘了,一點回音都沒有。”
“去小公司?”鄧朝輝笑了,“誰要你啊?人家都要那種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便宜貨,最好試用不到三個月就滾蛋,錢花得又少,又沒有什么勞保。像你這樣的30歲的男人去了,一沒有工作經(jīng)驗,二要價又不低,誰敢用你?”
張凱沒有說話,半晌道:“那照你這樣說,我不是沒有出路了嗎?
“話不能這么說,”鄧朝輝慢慢地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在指點你。”
張凱眼睛一亮:“鄧哥,如果你能幫我找到一份好工作,我就太感激你了。”
“這樣吧,”鄧朝輝道,“你先把你的簡歷整理出來,然后你到網(wǎng)上找你想干的工作。你記住,不用管那個工作你能夠得上還是夠不上,只管把你想干的都列出來。”
“什么工作都行嗎?”張凱問。
“什么工作都行,但你也稍微悠著點,你想當(dāng)微軟的總裁,就是打死我,我也沒有辦法。”
“行。”張凱道,“那我就這么辦。”
“你先辦一件事,”鄧朝輝的語氣嚴(yán)厲起來,給我把電腦里的游戲刪掉!”
“哎、哎。”張凱訕訕地道。
“《易經(jīng)》第一段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要是不幫你自己,我就是幫你也沒用。我覺得你這個人這么多年不順,一直在劫道上,你遇到我是你的一個機(jī)會,如果你能好好把握,就是六十道順境的輪回。”鄧朝輝把玩著手里的咖啡杯,流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如果你不好好把握,再一個甲子不順,就是整整六十年啊,我看你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張凱打了一個冷戰(zhàn),他覺得鄧朝輝這話還真有道理:“鄧哥,我刪,我一會兒就刪,我這輩子再也不玩游戲了。”
“再也不玩游戲,你是做不到的。不過,只要你上了正軌,你就不會沉迷其中了。”
“是啊,是啊,”張凱趕緊點頭,“其實我也是借酒消愁啊。”
鄧朝輝冷冷一笑,沒有說話。張凱深信鄧朝輝關(guān)于順境和逆境的話,他覺得自己一直不順,真的有點倒霉,而蘋果趕他出家門,他又遇到鄧朝輝,卻是像人生的奇遇。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鄧朝輝就像是他的天使。老天爺在他如此落魄的時候,給了他這樣一個朋友,他再不知道珍惜,就真的是自尋死路了。
當(dāng)天晚上,張凱就刪了游戲。他不知如何修改自己的簡歷,直接發(fā)到鄧朝輝的郵箱。可有了鄧朝輝的話墊底,他大起膽,在網(wǎng)上挑起了工作。好工作不是沒有,是太多了,關(guān)鍵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看都不敢看,更不要說去找了。
張凱對著電腦想入非非。當(dāng)個總裁最好,可太那個了,除非哪家公司腦子壞掉了,否則怎么也不可能請他當(dāng)一把手吧。還是稍微實際一點。市場總監(jiān)不行吧,他沒干過市場;財務(wù)總監(jiān)也不行,他沒學(xué)過財務(wù);產(chǎn)品總監(jiān)估計要管產(chǎn)品設(shè)計,他根本不懂。看來看去,也只有銷售總監(jiān)最合適。賣什么不是賣啊。看看這些要求:有良好的溝通能力、五到十年工作經(jīng)驗、英語良好、吃苦耐勞、帶領(lǐng)團(tuán)隊。溝通能力他還行吧。五到十年,有工作沒工作,時間是夠了。英語馬馬虎虎,誰天天說English?吃苦誰不吃苦呀,都吃苦。只有團(tuán)隊他沒帶過,可當(dāng)年上大學(xué)的時候,哪個哥們兒不聽他招呼?要是能在大公司當(dāng)個銷售總監(jiān),年薪怎么也得過百萬吧!那樣的話,蘋果還敢瞧不起他?還有她的那些同事、閨密,還有蘋果她媽,肯定都對他刮目相看!
張凱把銷售總監(jiān)的職位,存了下來。然后又看到某雜志社招主編。主編他沒干過,但他一向認(rèn)為,只要是個人就能搞文學(xué)。想當(dāng)初,他一個化學(xué)系學(xué)生,寫的愛情小說照樣在BBS上有超高點擊率。沒有這兩手,他也騙不到蘋果,把這位文藝女青年迷得昏天黑地。可這雜志社主編要10年以上編輯經(jīng)驗,還要什么碩士文憑,懂得出版與發(fā)行。但張凱沒管這些事,把這個主編職位存了。還有一個是某大酒店的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雖然張凱沒做過公關(guān),但他一向認(rèn)為,他的公關(guān)能力是過硬的。雖然談不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真讓他硬著頭皮去說話,他還是有勇氣的。蘋果那幫報社同事,雖然知道他沒工作,但每次和他們出去玩,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要不是他不掙錢,這幫人也說不出他什么。張凱不著邊際地發(fā)著高職夢,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荒唐:這哪兒跟哪兒啊!這些職位如果他去投簡歷,肯定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夜已深,他也困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得多多少少讓老鄧看到狀態(tài)。
第二天一早,張凱就爬起來了,象征性地在樓下花園跑了幾圈,頗有聞雞起舞的架勢。等他回到家,鐘點工已做好了早餐,鄧朝輝看了他一眼:“早啊。”
“早!”張凱響亮地回答,“鄧哥。”
鄧朝輝聊了幾句新聞,吃罷飯便上班去了。張凱無事可做,但他答應(yīng)了鄧朝輝不再打游戲,便在網(wǎng)上東游西逛。忽然他想到鄧朝輝會檢查上網(wǎng)記錄,便把所有求職網(wǎng)站都打開來,把無聊的網(wǎng)頁都關(guān)掉。可這些網(wǎng)站他昨天夜里都逛遍了,現(xiàn)在看也沒有什么更新。他百無聊賴,只好對著窗戶發(fā)呆。窗外秋意正濃,有幾棵不知名的樹已經(jīng)漸漸地黃了葉子。張凱的心一軟。他忽然想起剛認(rèn)識蘋果的時候,她剪著一個童花頭,穿著白襯衫,皮膚光潔緊實,多有文藝女青年的范兒啊!而如今,她的頭發(fā)隨便扎在腦后,戴著副黑框眼鏡,雙頰上布滿斑點。文藝還文藝,只是從女青年成了女中年。這兩副模樣,中間好像只隔了一眨眼的工夫。蘋果就不再是昨天的蘋果了。
張凱不禁有些心酸!天地良心!他是真愛蘋果的,也想跟她結(jié)婚,生一個孩子,成全她對一個家的夢想。她老了有什么打緊,就算她變成文藝?yán)夏辏矏鬯K@輩子,除了對初戀女友發(fā)過情,只愛蘋果一個女人。再說蘋果有什么不好,苦苦地跟著他過到今天。誰叫世道艱難呢?誰叫他沒本事呢?誰叫他家里沒錢呢?
他有點想上網(wǎng)看看蘋果,可一想到她趕他出門的狠勁,他就有點怨她。可怨歸怨,要說蘋果對他有二心,他也確實不信。他怨她是因為,如果此事倒過來,蘋果無事可干,在家呆七年,不要說七年,就是七十年,他也沒意見。他絕對會養(yǎng)她一輩子。如今顛倒一下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就搞成他是一個無恥、無能、徹底混蛋的混蛋了呢?
可見女權(quán)都是假的。平等只是為了讓男人更低等。男人養(yǎng)女人,還是天經(jīng)地義啊!張凱胡思亂想、東磨西蹭地過了一天。晚上鄧朝輝沒有回來,他一個人吃罷晚飯,坐在客廳看電視。過了十點,鄧朝輝沒回來,十二點,還是沒回來。張凱想睡又有點不甘心,便靠在沙發(fā)上打盹。不知道幾點鐘,好像天都快亮了,鄧朝輝回來了。他一邊換鞋脫衣服,一邊甩給他一句話:“你簡歷不行,得改。”
張凱一下子睡意全無:“鄧哥,怎么改?”
鄧朝輝看著他:“說話懂不懂?”
張凱摸不著頭腦:“說話?我當(dāng)然懂了,這和改簡歷有什么關(guān)系?”
“把好的說成不好的,把不好的說成好的,這就是說話的藝術(shù)。”鄧朝輝去酒柜拿酒,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模幻娴?“你小子,一點不開竅啊!”
張凱張著嘴,還是不明白:“鄧哥,我不懂啊。”
鄧朝輝看著他:“我問你,你女朋友長得漂亮不漂亮?”
“一般吧。”張凱道。
“個兒高嗎?”
“高。”
“多大年齡?”
“29。”
“那我要問你,你女朋友怎么樣,你怎么介紹?”
“29歲,高個兒,長得還行。”張凱道。
鄧朝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現(xiàn)在要你向一個時尚雜志主編,推薦你的女朋友,你怎么說?”
“時尚雜志?”張凱有點發(fā)蒙:“我得說她個兒高,身材好,雖然長得一般,但是有個性啊。”
鄧朝輝點點頭:“那年齡呢?”
“年齡確實大了點。”張凱這下沒詞了。
鄧朝輝微微搖頭:“如果我是你,我會告訴這個主編,如果你們想找一個常規(guī)的、漂亮的模特兒,你就不要來找我。但你想找一個非常具有獨特氣質(zhì)的,在這個時代既能夠平易近人,但是又能夠代表一種突出的時代個性的模特兒,那你的女朋友很合適。她個子很高,身材很好,長得卻不漂亮,最關(guān)鍵的就是她的年齡,一個29歲的女孩,登上時尚雜志的一組時裝大片的模特兒,她是什么?她就像今天的平價服裝,要穿出大牌的感覺一樣。一個平民的姑娘,要借你們時裝雜志之手,打造成模特兒和天后。這就是這個時代最有代表性的東西。這就像一塊人民幣和一萬美金的差別。它們的價值,不在乎誰更多,而在于誰來用。如果用得好,一塊人民幣會比一萬美金更超值!”
“牛×啊!”張凱一拍大腿,頓時精神百倍,“鄧哥,你太了不起了!”
鄧朝輝道:“如果你現(xiàn)在向一個外企總裁推薦你的女朋友,你怎么推?”
張凱這才明白過來,鄧朝輝是在教自己。他仔細(xì)想了想,然后道:“如果你們想招一個從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在外企的從業(yè)人員,英語流利,熟悉外企的辦公流程和……”
“和什么呢?”
張凱想了想道:“和各種規(guī)矩吧,那她肯定不合適。但是你們想招一個在媒體行業(yè)工作多年,熟悉媒體所有工作流程的人,而且文筆優(yōu)秀,作風(fēng)踏實,同時又希望借助外企這個平臺更上一層樓的人,她很合適。最關(guān)鍵的,她進(jìn)了外企,就算外企的新人,可她又有別的行業(yè)的工作經(jīng)驗,那是什么?”張凱說著說著,不免洋洋自得起來。他就是聰明,學(xué)東西就是一個快:“外企職場老油條的經(jīng)驗她沒有,她是新人,可是別的行業(yè)經(jīng)驗她又能帶進(jìn)來,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嗎?”
鄧朝輝點頭笑了:“你今天找了幾個想干的工作?”
“三個。”
“都是什么?”
“銷售總監(jiān)、主編、公關(guān)部總監(jiān)。”
鄧朝輝點點頭:“那你根據(jù)你的職位去改你的簡歷。”
“好的,鄧哥。”張凱像在夜海中航行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了燈塔,只覺得腦海中電光石火一閃,馬上明白了自己為什么不會改簡歷,為什么找工作一直不順。原來這做事就和練武功一樣,也需要高手指點,也需要打通任督二脈。可打通,也就是一剎那的事。
這一天晚上,張凱徹夜不眠。他按照鄧朝輝向時尚雜志推薦蘋果的那套思路修改自己的簡歷。一個職位,就是一個有針對性的簡歷。針對銷售總監(jiān)的,他就重點談自己的幾個不怎么樣的工作經(jīng)歷中,很怎么樣的“銷售經(jīng)驗”。說白了,就是把缺點說成優(yōu)點,把優(yōu)點說成更優(yōu)點。針對雜志社主編的,他就談在以往的工作中,有哪些東西是和主編的要素相關(guān)聯(lián)的,比如組織能力、比如文筆等。針對公關(guān)經(jīng)理的,他就重點談以往工作經(jīng)歷中,和人打交道的能力、開拓市場的能力、化解危機(jī)的能力。
看上去只是簡歷小小的修改,卻花了張凱通宵的時間。因為他并不太了解,這些職位具體的需求,所以,每改一個簡歷,他都要花大量的時間,在網(wǎng)上搜尋銷售總監(jiān)、雜志主編、公關(guān)經(jīng)理這三個職位,到底需要哪些條件,甚至他還看了很多這方面優(yōu)秀人才在網(wǎng)上的介紹,個人博客和一些采訪文章。
這種撥云見月式的修改簡歷方法,對張凱來說,就像一個奇跡。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真的可以在這些工作中努力。只不過以前他不敢想,也不知道如何去想。
天亮的時候,張凱毫無困意,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他照舊鍛煉身體,陪鄧朝輝吃早餐,鄧朝輝照樣不疼不癢地說些官話。鄧朝輝上班之后,張凱害怕簡歷改得不夠好,又在網(wǎng)上查找資料,仔細(xì)琢磨,連一個字都要換來換去,想上老半天。傍晚,張凱把自己認(rèn)為沒法再改的簡歷打印了出來,忐忑不安地等著鄧朝輝。晚上八點半,鄧朝輝回來了。他剛打開門,張凱立馬跳將起來,為他拿上拖鞋、接外套,然后跑去開酒柜,倒好半杯紅酒,遞到他的手上。鄧朝輝喝了一口酒,坐倒在沙發(fā)上:“簡歷改好啦?”
“改好了。”張凱畢恭畢敬地遞上簡歷。
鄧朝輝仔細(xì)地翻看了一遍。然后,他慢慢地放下簡歷,看著張凱:“你很聰明,這一點我沒看錯。不過,你選的這三個職位有點高,可以調(diào)整一下。找三個這種方向的好公司,三個稍低的職位。再寫一遍簡歷。”
張凱有些失望:“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鄧朝輝嚴(yán)厲起來。
“那要從基礎(chǔ)做起,”張凱期期艾艾地道:“那——”
“大材小用?”鄧朝輝冷哼了一聲。
張凱見他臉色不好,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這么一說。”
鄧朝輝站了起來:“你不要小看了基礎(chǔ)工作,有時候,基礎(chǔ)是一個最高標(biāo)準(zhǔn)。”
“我沒有小看,我是說基礎(chǔ)沒有難度,”張凱繼續(xù)賠笑,“沒有難度就沒有動力嘛。”
鄧朝輝不禁冷了:“是嗎?可如果我不教你,你連一份簡歷都寫不好。”
張凱立馬收了聲。他暗自想,果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鄧朝輝如此輕視自己,他又能怎么樣呢?幸好這是鄧朝輝,要是蘋果,還不定怎么吵架呢。還是先忍一忍,找到工作以后再說吧。他笑了笑道:“鄧哥,我聽您的,您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
“做人既要懂得變通,又要能腳踏實地,這才是最根本的。”鄧朝輝見他面色復(fù)雜,不禁暗自搖頭,此人天性涼薄,又不肯吃苦,可居然還有女人愿意不離不棄地跟著他,可見人世間的事情,都是說不清楚的。他語重心長地道:“只有孫悟空才好高騖遠(yuǎn),自以為翻個筋斗云就能當(dāng)天上的皇帝,結(jié)果呢,白白受了五百年的苦。”
張凱沒有再反駁。鄧朝輝道:“你按照這三個職位的方向去找公司。每一個職位方向找十家公司,要最好的。”
“是是,您放心。”張凱連連點頭,“找最好的!”說到這,他又有一點信心不足,“鄧哥,最好是多好?”
鄧朝輝一邊懶洋洋地往樓上走,一邊道:“沒有更好,只有最好,你自己看著辦吧。”
沒有更好,只有最好?張凱思量了一會兒,回到房間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以往找工作,他只敢比較公司用人的條件,而且條件越低越好。他生怕自己夠不上別人定的一條一款。今天卻反了,他是比較這些公司:這一家不錯吧?世界五百強了,可那一家更好,世界五百強中的前一百強,可還有更好的,前一百強里還有前十強呢。張凱一面搜索一面覺得真是太過癮了!足以把他幾年找工作的怨氣一掃而空。這種興奮感持續(xù)刺激著他,他又熬到大半夜,勉強小睡了一會兒,便又起來鍛煉身體。吃罷早飯,他列出了30家公司,然后,他根據(jù)列出的30家公司,挨個在網(wǎng)上搜索這些公司的背景資料,了解他們的企業(yè)文化,甚至公司有哪些八卦新聞等等,憑直覺,他覺得鄧朝輝一定會問他這些。這樣忙忙碌碌,一天眨眼就過去了。
晚上,鄧朝輝沒有回來,十點鐘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阿姨接的電話,轉(zhuǎn)告張凱說,鄧先生今天不回家了,讓他自己方便。張凱有些失落,但要了解30家公司,并把所有的資料全部背清,也挺花時間的。他顧不上鄧朝輝,仔細(xì)地做著工作。第二天一早吃罷早飯,張凱覺得有些困倦,便靠在沙發(fā)上小睡了一會兒。正朦朦朧朧呢,突然聽見阿姨在說話,他眼睛一睜,便看見了鄧朝輝。鄧朝輝臉色有些慘白,似乎很不舒服,張凱嚇了一跳:“鄧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鄧朝輝坐下來,看著他,“你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我一共找到了30家公司。”張凱侃侃而談,“而且每家公司我都做了資料的搜集和整理工作,不敢說我很了解他們,那至少也是非常清楚的。”
鄧朝輝點點頭:“行,那你根據(jù)這30家公司再去改簡歷吧。”
啊!張凱一愣,這才明白過來,鄧朝輝為什么叫他這樣一步一步找工作。他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覺得鄧朝輝神色有異,便問:“鄧哥,你真的沒事?”
“我沒事,”鄧朝輝道,“就是太累了,我要睡一會兒,沒事別來打擾我。”
張凱點點頭,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開始繼續(xù)修改簡歷。這次修改是30份簡歷,非常花時間。但是由于了解了職位的特性,又掌握了公司的背景資料,張凱的修改還是很順利的。午飯時間,阿姨把飯送給他,說是鄧先生交代的,讓他不用出來了。張凱便在房里吃飯、干活。大約下午三點多鐘,他覺得有些悶,想找鄧朝輝說些閑話,便出了房間,朝鄧朝輝的臥室走去。
鄧朝輝的臥室在二樓,緊鄰影音室,有時他晚上失眠,便躺在影音室看電影。張凱走到影音室門前,見里面放著一部電影,但是,熒幕對面的靠椅上空無一人,而且電影調(diào)的是無聲狀態(tài)。他有些奇怪,便又朝里走。他走到鄧朝輝的門前,剛要敲門,突然聽見里面有奇怪的聲音,張凱一愣,再仔細(xì)一聽,天啊!他沒有聽錯吧,好像是哭聲!而且是鄧朝輝的哭聲。張凱又聽了幾秒,沒有錯,確定是鄧朝輝在哭!他想敲門問問怎么了,可轉(zhuǎn)念一想,一個男人哭,肯定有什么傷心事,可這時候,他最怕被別人看見或者聽見。尤其是像鄧朝輝這樣的男人。他還要靠著他找工作,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他軟弱無力的一面。
想到這兒,張凱趕緊轉(zhuǎn)過身,躡腳躡手地下了樓。
張凱回到房間,坐在電腦前,卻無心工作。鄧朝輝居然也有傷心事?一個男人儀表堂堂,又有錢又有工作,雖然沒有女人,但張凱想,他一定不會缺女人。怎么還會大白天躲在家里痛哭流涕呢?張凱嚇得一個下午沒有出房間。到了晚飯時候,鄧朝輝神色如常地叫他吃飯,吃飯的時候又是喝酒又是聊天,似乎沒有任何異常。張凱更是裝著不知。鄧朝輝問他的簡歷改得怎么樣了?張凱說改出了十幾家。鄧朝輝滿意地點點頭:“現(xiàn)在不著急,要一家一家仔細(xì)改,改完了再說。”
張凱心領(lǐng)神會,連連點頭。第二天晚上,張凱把修改好的30份簡歷,交給了鄧朝輝。鄧朝輝說要仔細(xì)地看看,連打開也沒打開,便往旁邊一放。張凱一愣:“鄧哥,那你什么時候能看完?”
“幾天吧。”
“哦,”張凱有些迷茫:“那我接下來干什么?”
鄧朝輝從皮夾里掏出一沓錢,遞給張凱:“你去請女朋友吃飯、喝茶,順便告訴她,你在哪兒,免得她擔(dān)心。”
“蘋果?”張凱剛伸手想接,立即又收了回來,“她把我趕出來,也不關(guān)心我的死活,我還去請她吃飯,不去!”
“這事錯在你,”鄧朝輝臉色一沉,“你趕緊去找她。這幾天我比較忙,沒有精力管你。”
“是。”張凱連忙接過來,“謝謝你!鄧哥。”
沒有了現(xiàn)金,張凱這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有一張可以透支幾千塊錢的信用卡。聯(lián)系蘋果未嘗不可,可是這個聯(lián)系能有什么結(jié)果?他還是一個沒有工作的男人。張凱給手機(jī)配了個充電器,然后沖上電,充了一百塊現(xiàn)金的值。他拿著手機(jī)猶豫良久,給蘋果發(fā)了一條短信:你還好嗎?
蘋果呆呆地看著屏幕上的那條信息,只有簡單的四個字:你還好嗎?這說明了什么?他還牽掛著她,他還想著她。可他自從出了這個門就一直沒有跟她聯(lián)系,不知吃住在哪兒,也沒有回過家來。蘋果每天都去查張凱的信用卡,信用卡沒有動一分錢。這讓蘋果非常難受,難道說張凱身上一直留著現(xiàn)金?或者他身上還有別的存款可以動?和他戀愛七年,蘋果覺得最大的收益就是兩個人之間的那種信任,她從來沒有瞞著張凱她的收入和存款,她相信張凱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去騙她。
七年的時間,讓蘋果和張凱的朋友都成了共同的朋友,可是所有的人都告訴蘋果,沒有看到張凱,張凱從來沒去找過他們。這讓蘋果覺得張凱在他們的生活之外還有另外的秘密,這秘密到底關(guān)系著錢還是關(guān)系著其他的女人?蘋果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張凱離開了她還有地方可去,既然有地方可去,為什么要賴了她七年?既然有地方可去,為什么要等到她把他掃地出門之后他才去那個地方?
蘋果心里難受極了,最初張凱離開后的清凈與清爽,也逐漸地在日復(fù)一日的生活中轉(zhuǎn)化成一種寂寞與孤獨。蘋果這才發(fā)現(xiàn),歷經(jīng)七年的歲月,除了那幾個偶爾一起吃吃飯,一年聚會幾次的朋友,她在北京幾乎沒有什么人可以輕易接觸。沒有女朋友可以一起逛街、泡吧、吃飯,沒有女朋友可以一起看電影。單位的同事基本都成了家,晚上除了趕稿就是趕回家陪小孩。新來的那些20出頭的小姑娘們似乎和她也格格不入,討論的話題不一樣,對衣服的審美不一樣,玩也玩不到一起去。而且報社的工作都是晚出晚歸。說實話,每天下班都是半夜,確實也不需要玩什么。可以前不管多晚回到家,家里總歸有個人在,如今只剩下蘋果一個人。蘋果赫然發(fā)現(xiàn),多一個人和少一個人的區(qū)別還是很大很大的。
難道愛情與婚姻的目的,就是為了多出那一個人嗎?
蘋果開始失眠。她打發(fā)不掉這份孤獨,耐不住這份寂寞,加上心里又擔(dān)心著張凱,而且隨著張凱消失的時間越來越久,她越來越懷疑,張凱在和自己的這段時間,和別的女人在相處。要不然為什么一直不愿意跟她結(jié)婚?為什么一直不愿意好好工作?為什么不愿意買房買車?之前的經(jīng)濟(jì)所迫和不求上進(jìn),到如今變成了劈腿和上當(dāng)受騙,這讓蘋果極其糾結(jié),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白天上班還好,下了班就沒著沒落的。蘋果在天涯發(fā)了一個帖,把自己和張凱這幾年的感情林林總總地說了一遍,由于她文字通暢,故事敘述得還算清楚,跟帖一層樓一層樓地往上加,有人勸她學(xué)瑜伽,有人勸她養(yǎng)一條狗,有人說張凱早就劈腿了,還有人說這種人走了也沒有什么可惜。也有人說蘋果做得太過分了,七年的感情說放就放。蘋果開始寫那個帖子,看大家的回帖還很有意思,后來就不敢再去上了,覺得那個帖子是自己戳在自己心上的一把刀。而且那些回帖說得五花八門,卻沒有一個能讓自己從煩惱中解脫出來。
原來,她用了七年的歲月,把張凱變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和親人。蘋果心力交瘁,看著電腦,怎么樣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她終于忍不住給張凱回了一條短信,還好。但兩個字遲遲沒有顯示能夠發(fā)出去,過了半個小時,蘋果見短信一直沒有顯示發(fā)送成功,便試著用座機(jī)給張凱打了一個電話。“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蘋果一陣心寒,立即把電話掛斷了。他這是什么意思?失蹤了這么些天,不疼不癢地發(fā)一個短信,接著又把手機(jī)關(guān)上了,可見這個男人是沒有良心的。蘋果想到這,再也忍不住委屈,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張凱的心情沒有蘋果那么復(fù)雜,他發(fā)出短信后等了十分鐘,見沒有回信,便生氣地關(guān)了機(jī)。都說女人變了心就不可能挽回,果然是如此啊。男人活著,只要有事業(yè),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既然蘋果不理自己,不如乘這個時間,好好地辦工作的事情。
張凱出了門,到最近的地鐵站辦了一張公交卡。然后他每天出門,挨著個在北京城把這30家公司跑了一遍。其實說跑也不能算跑,因為有些公司他根本進(jìn)不去,但他至少偵查一下地理位置,處在多少層樓,感覺一下這些公司里人進(jìn)進(jìn)出出的感覺。這樣一來,他還真的增加了感性認(rèn)識。有幾家公司的辦公環(huán)境還是很吸引張凱的,尤其有一家公司他去的時候,正值午飯時間,他覺得那些人都精神飽滿,衣著光鮮,讓他很希望成為其中的一員。
在這么大的北京跑30家公司,一周時間就像眨個眼睛一樣,張凱覺得自己還沒有跑完,時間便過去了。而鄧朝輝在這一周期間都沒有回來。張凱打過他一次手機(jī),但手機(jī)關(guān)機(jī)。張凱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也不知道他單位的電話,他對他的了解,僅限于晚上的聊天,和這座公寓——他還真是個神秘人物。
這天張凱又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上一回家,便看見了鄧朝輝坐在沙發(fā)上。他穿著真絲的睡袍,嘴里叼著雪茄,手里端著紅酒,神態(tài)休閑,怡然自得,好像他這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這張沙發(fā)。
“鄧哥!”張凱欣喜地道,“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鄧朝輝道,“你怎么樣了?”
“不錯,”張凱道,“30家公司基本上都跑完了。”
鄧朝輝聞言一愣,有些驚異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小子還真行啊,我讓你找女朋友緩和一下關(guān)系,你去蹲點了。”
“未立業(yè),何來家?”張凱隨口道,“我也想了,等我把工作搞定了,我再去找她,踏踏實實地給她一個家。”
“唔,”鄧朝輝打量了他一眼,慢慢地道,“這樣也好,也算男人該干的事情。怎么樣?這30家公司你想好應(yīng)聘哪一家了嗎?”
“我想都試試。”張凱道。
“行,”鄧朝輝點點頭,“你的30份簡歷我已經(jīng)幫你修改好了,在電腦里,你自己看一看,然后開始投簡歷。”
“謝謝鄧哥!”張凱聽了,恨不得立刻就回到電腦旁,但是屁股卻坐了下來,“鄧哥,出差了一周,很辛苦吧?”
鄧朝輝瞄了他一眼:“想去看就去看,我想在這兒清靜一會兒。”
張凱啞口無言,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鄧朝輝面前會像個透明人一樣。他期期艾艾地回到房間,立刻打開電腦,果然這30份簡歷都被修改過,并且有的還被標(biāo)注過,為什么要這么修改。
果然是點石成金,經(jīng)他這么一改,張凱覺得自己并不是一無是處,還是有很多優(yōu)點的,而且有些優(yōu)點,說得他自己都很動心。他按照這30份簡歷,有的放矢地給這30家公司分別投遞了出去。他正投著,冷不防鄧朝輝敲門走了進(jìn)來。
“鄧哥,有什么指示?”張凱畢恭畢敬地道。
“一次投肯定沒有效果,記著今天投明天再投,至少投一個星期。”
“我明白。”
“這是第一輪,”鄧朝輝嘴角一挑,微笑著道,“就看你能拿下幾家了。”
張凱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此時的表情就像一個游戲高手在玩一個簡單的游戲,既好玩又充滿創(chuàng)意。他不禁想,原來自己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他雖然收留了自己,但自己也確實提供給他一種玩樂的機(jī)會。
鄧朝輝又道:“你的手機(jī)恢復(fù)了嗎?”
“恢復(fù)了。”
鄧朝輝點點頭:“如果有人打電話通知你面試,記住,不要答應(yīng)他的時間,要改一個時間。”
張凱一愣:“為什么?”
“不為什么,顯得你很忙,顯得你很有機(jī)會。”
張凱深以為意,連連點頭。在他一周的簡歷攻勢之下,果然,有六家企業(yè)打電話和他預(yù)約面試,其中有一家是雜志社,兩家酒店,另外的三家都是需要企業(yè)銷售。張凱也依著鄧朝輝所言,沒有確定他們第一時間約定的面試時間,而是改了一次時間。鄧朝輝又和他碰頭分析,覺得既然三個行業(yè)回應(yīng)的三個比例,說明了張凱在銷售這個領(lǐng)域是最有吸引力的。而且這三家公司背景相似,那就說明了他們對人的專業(yè)的水平要求并不是特別高,而對人的主觀能動性和溝通能力,以及敢打敢拼的要求是相當(dāng)高的。因為這三家企業(yè)的簡歷,鄧朝輝都曾經(jīng)修改過,覺得這三封簡歷所體現(xiàn)出來的特點,都是這些。那么看來,張凱在這條線上大做文章是最有可能的了。鄧朝輝讓張凱去感受這三家公司的資料,并詢問他,他對哪一家公司最感興趣。張凱說出了其中一家,鄧朝輝便把這家排在了最后,讓張凱先約定前兩家公司的面試時間。他讓張凱記住,第一要感受,第二要學(xué)習(xí)。面試也是一種技巧,需要靠自己的努力掌握其中的關(guān)鍵。
二人計已定,鄧朝輝這才問張凱:“你穿什么衣服去?”
“衣服?”張凱想了想,我箱子里有套西服。”
“拿出來我看看。”
張凱走到箱邊,從箱子里扒拉出自己的西裝,這西服還是兩年前陪蘋果回南方見她爸媽的時候買的,舊是舊了點,可也沒怎么穿,看樣子還是比較新的。張凱把那身皺皺巴巴的西服披在身上,用手使勁地拽了拽下擺,努力地把它拽得整齊一點。
鄧朝輝的眉頭皺了皺,似乎很厭惡,他向后退了退:“這就是西服啊?”
“是啊,怎么?顏色不好看?”
鄧朝輝似乎慘不忍睹:“趕緊脫了,趕緊脫了!”
張凱嘿嘿笑了:“主要是我這些日子放在箱子里弄皺了,我拿出去干洗干洗,還是很新的。”
鄧朝輝長嘆一聲:“我問你,你身上有多少錢?”
“錢?”張凱有些不好意思:“沒,沒多少錢。”
“回答我,有多少錢?”
“還有600多塊錢現(xiàn)金吧。”
“卡呢?”
“卡,最多還能透支4000多塊錢。”
鄧朝輝想了想,從抽屜里翻出一沓信紙和一支筆:“寫。”
張凱不知道要寫什么,卻一屁股坐下來,拿起筆,然后看著鄧朝輝。
鄧朝輝念道:“借條。”
“借條?”張凱嚇了一跳,“鄧哥,寫什么借條?”
“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寫。”
張凱心里毛毛的,但又怕鄧朝輝翻臉,趕緊一邊聽鄧朝輝敘述,一面寫:今張凱向鄧朝輝借人民幣一萬元整。在張凱找到工作后一年之內(nèi)還清,沒有利息。借款人,張凱。
張凱放下筆,看著鄧朝輝:“鄧哥,你借給我一萬塊錢干什么?”
鄧朝輝道:“讓你去買衣服。”
“買衣服?”張凱道:“沒必要吧?我這些衣服都還不錯,只要洗洗,挺好的。”
鄧朝輝揮揮手:“別給我廢話,明天我就帶你去買,你記住我只給你買一萬塊錢左右的衣服。”
張凱有些頭疼:“鄧哥,太貴了!”
鄧朝輝眼睛一瞪,閃出一道寒光:“我不是寫了嗎,工作找到了你再還我。”
“哎呦,哎呦,鄧哥,您別生氣,我不是怕您白花錢嗎?”
“我不白花錢,”鄧朝輝冷笑道,“我有自己的目的。
張凱一愣,看著鄧朝輝,這時一個沉在他心中已久的問題浮了上來:“鄧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
張凱想問他為什么幫自己,但是看著鄧朝輝張了張嘴,沒敢問出來。
“你想問我為什么幫你?”鄧朝輝掃了他一眼,道。
張凱點點頭。
“不為什么,”鄧朝輝微微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這世界本是一場游戲,”他看著張凱,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你在虛擬世界中玩游戲,我在現(xiàn)實世界中玩游戲,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
張凱又是一愣,覺得鄧朝輝這話,聞所未聞,卻似有悟道的感覺。他玩網(wǎng)絡(luò)游戲這么久了,怎么就沒覺得和現(xiàn)實世界有什么關(guān)系?他看著鄧朝輝華服雪茄,紅酒大房子,這是典型的成功人士,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理解吧。鄧朝輝冷冷地打量著他,忽然又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游戲沒有意義。”
張凱望著他,呆呆地問:“那什么有意思?”
“有意思的不在游戲當(dāng)中。”鄧朝輝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張凱:“也許你這輩子都不會懂的,還是先學(xué)學(xué)怎么玩游戲吧。”說完,他關(guān)上門走了出去,把張凱一個人留在了房間。
張凱跌坐在床上,很久都沒有挪動。整個晚上,他都在琢磨鄧朝輝的話:網(wǎng)絡(luò)游戲和現(xiàn)實世界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思來想去,他得出了結(jié)論:鄧朝輝一定沒有玩過網(wǎng)游。網(wǎng)游世界雖然豐富,但很多規(guī)則都是事先規(guī)定好的,現(xiàn)實生活雖然也有規(guī)則,可是千變?nèi)f化。控制一個網(wǎng)絡(luò)游戲當(dāng)中的人,比和現(xiàn)實中的一個人打交道容易多了。
能把現(xiàn)實世界比成網(wǎng)絡(luò)游戲,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張凱不得不服。
第二天,鄧朝輝果然帶他去買衣服,二人去的都是最好的專賣店。張凱買了一套打折的西服,花了九千八,剩下的錢,只好刷卡買了一件兩千多的襯衫和一條一千多的領(lǐng)帶。張凱花錢花得心疼啊,長這么大,他還是第一次花這么多錢買衣服。不要說他了,就是當(dāng)年給蘋果買一件一千八的大衣,兩個人買六千八的電腦都是咬著牙買的。而且不知下多少次決心,看了多少次,才作出決定。哪像這樣,走過來一拿,往身上一比試,就買了單呢?
心著實痛!可張凱又覺得有一點著實的痛快。痛并快樂著,大概就是這個感覺。而且張凱不得不承認(rèn),這些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確實讓他顯得與眾不同。鄧朝輝提著西服的下擺對張凱道:“你知道這些衣服為什么這么貴嗎?”
張凱搖搖頭。
鄧朝輝道:“第一,確實質(zhì)量好。但質(zhì)量再好,也不值這么多錢。”
“那您還叫我買!”張凱一下尖叫起來,“您這不是……”
鄧朝輝拍了他一下,示意叫他小聲。鄧朝輝接著道:“但你花錢買的不是一件衣服。”
“那是什么?”
“是自信!”
“自信?”
“對!”鄧朝輝道,“它能證明,你在這個世界上有能力掙到這么多錢,穿這么貴的衣服。”說完,鄧朝輝轉(zhuǎn)身就走,張凱連忙跟上。鄧朝輝邊走邊道:“都說女人最好的化妝品是自信心,其實對男人也一樣。沒有自信,人什么都不是。”
張凱默默地跟著鄧朝輝大踏步地朝前走,他越走,覺得腳步越有力量。是啊,不就是一萬塊錢一套的西服嗎?如果他能找到那些好工作,如果他能干上那些好職業(yè),他也能買得起,他也能這樣消費。這就是人生。他突然領(lǐng)會到一點鄧朝輝說的現(xiàn)實世界也是游戲的含義。
一個漂亮的女孩從他們身邊路過,掃了張凱一眼。張凱頓時覺得氣往上一提。他瞄了她一眼,如果他能掙到這么多錢,這樣的女孩也不是問題吧。
鄧朝輝突然停了停,眼睛看著別處:“對女人來說,男人也是一場游戲。不打游戲的女人只有兩種,自信心超強的,和特別單純的。前者不好駕馭,除非她自己愿意,你根本搞不定她。后者可遇不可求,除非她真的愛你,否則她什么也做不了。”
張凱不敢接腔,他感覺鄧朝輝似乎能洞悉他的心理。心想這人太神了,難道我想什么他都知道?想到這兒,他什么也不敢多想。鄧朝輝也沒有再說話,二人一起回了家。
名牌西服、襯衫和領(lǐng)帶掛在張凱的房間里。說實話,張凱太愛這套衣服了。那套深灰色的雙排扣西服就好像為他量身定做的,穿在身上顯得他格外修長,把他略瘦的身形掩飾得恰到好處。至于灰藍(lán)色的襯衫就更不用說了,質(zhì)地柔軟,但視覺效果卻分外挺括。再配上那條藍(lán)中帶一點小亮點的領(lǐng)帶,張凱覺得他不僅風(fēng)度翩翩,而且還有點玉樹臨風(fēng)的味道。他滿心歡喜地等待著面試,但是鄧朝輝卻不讓他好好休息,更不讓他好好準(zhǔn)備,明明離面試只有三天的時間了,他卻天天拉著他在酒店大堂喝咖啡或者去京城的頂級俱樂部吃飯、聊天。而且一律要求張凱穿著新西服去。一來張凱覺得去的那些地方也高級,需要衣服襯托一下;二來也有鄧朝輝的那些朋友在場,自己穿得太差鄧哥也沒有面子。可是張凱著實心疼自己的衣服,萬一吃飯喝酒的時候弄臟了一點,這好好的一套衣服就毀了。但他也不敢駁鄧朝輝的面子,只好陪著他去各種場合。白天談完了晚上談,晚上談完了第二天接著聊。張凱覺得鄧朝輝的朋友各行各業(yè)都有,就這幾天已經(jīng)見識了好幾個什么總經(jīng)理、總監(jiān)一類的人。每次聊起來,他也插不上話,就是坐在旁邊。鄧朝輝則對外一律介紹說他是他的一個朋友,到北京小住。眾人便也不以為意,只是談他們的。
第三天晚上,張凱心急如焚,他一面想著第二天九點的面試,一面不時偷偷地看著手機(jī)。到了11點,鄧朝輝終于說要回家了。張凱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連忙跟著他往回走。二人進(jìn)了家門,已經(jīng)快12點了。鄧朝輝一面換鞋一面問:“新衣服的感覺怎么樣啊?”
“挺好、挺好!”張凱一面回答,一面用手撣著胸口、前襟和后背,生怕在外面蹭了什么東西回來。
“別撣了,人穿著新衣服會不自在,衣服穿舊了才像自己的。”
張凱一愣,連忙笑了:“鄧哥,那你帶我出去就是為了讓我適應(yīng)這套衣服?”
鄧朝輝搖搖頭:“人的自信是培養(yǎng)出來的,你明天去見的這幫大公司的人,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他們雖然個個都很一般,但是一屁股坐在大公司的位置上,都自我感覺良好。你沒有很好的自信是架不住的。我這兩天帶你來玩,就是讓你養(yǎng)成這種感覺。別覺得公司大,好的酒店和俱樂部你是天天去的。”
張凱聞言一愣,也確實覺得幾天酒店泡下來,感覺有些不一樣。“鄧哥,”張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太謝謝你了!”
“沒有必要,我不是說了嗎,這是你的運,和我沒關(guān)系。”
“那我明天去還需要注意什么?”
鄧朝輝搖搖頭:“什么都不需要注意,你只需要注意兩個字,自信,自信再自信。”
張凱點點頭。鄧朝輝道:“要直視他們的眼睛,用自信壓倒一切。”
張凱感激地點點頭。
鄧朝輝拍了他一下:“行了,兄弟,去睡吧,明天起個大早。還有,我的車會送你去。”
“不用,鄧哥,”張凱道:“這哪行啊?”
“哎,”鄧朝輝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你只要記住自信就好了,別的不用多管。”
這對張凱來說,真是人生全新的一夜,他把西服、襯衫和領(lǐng)帶小心地掛在衣柜里,把電腦包收拾好,然后躺在床上,逼著自己休息。開始他翻來覆去,真的有點睡不著,就像一個戰(zhàn)士,第二天要上戰(zhàn)場沖鋒陷陣,既幸福又有點緊張,既緊張又興奮,但時間一長,他就覺得這樣不行,會影響明天的面試。好不容易朦朦朧朧睡了一會兒,手機(jī)的定時響了。他一個鯉魚打挺,沖到洗手間梳洗,然后換好衣服,打好領(lǐng)帶,之后提著電腦包走出房間。一走到客廳就愣住了,鄧朝輝已經(jīng)穿戴整齊坐在客廳,而阿姨蹲在門口,正在給張凱擦皮鞋。張凱臉上一紅,自己百密一疏,皮鞋忘記了。
鄧朝輝說:“起來了?快來吃早餐。”
兩個人仍然不痛不癢地邊吃飯邊聊著新聞、時政,聊了一會兒,鄧朝輝道:“不早了,我們出發(fā)吧。”
張凱提著包,跟著他走到了樓下,鄧朝輝的奔馳已經(jīng)停在門前,“你上車吧。”鄧朝輝道。
張凱一愣:“鄧哥,你不上車?”
“今天上午是以你為主,”張凱道,“我自己去打車。”
“那怎么行?”張凱急了。
“你不用管我,我送了你再去就遲到了。”鄧朝輝道。
張凱說:“那我打車吧?”
鄧朝輝面色一冷:“叫你上車就上車,大男人磨唧什么?”
張凱不好再推,轉(zhuǎn)身上了車。司機(jī)朝他禮貌地點了點頭:“張先生,我們現(xiàn)在去海旺公司嗎?”
張凱點點頭。
司機(jī)不出聲地起動了車子,穩(wěn)穩(wěn)地朝小區(qū)門口駛?cè)ィ瑥垊P不禁回過頭看了一眼,只見鄧朝輝正慢慢地踱著步,在后面跟著。
張凱心中一熱,不管鄧朝輝出于什么目的幫他,這樣的朋友此生難求啊。他坐在車子上,心中萬分感激。
此時,司機(jī)問他:“張先生,你想聽音樂還是聽廣播?”
張凱道:“聽廣播。”
司機(jī)打開了廣播,張凱又道:“聽一聽有什么新聞吧?”
司機(jī)笑了:“這就是新聞臺,我們鄧先生最喜歡了。”
張凱沉默了,司機(jī)也沒有說話。張凱聽著新聞的聲音在車內(nèi)流淌著,有一種肅穆的感覺從腳下緩緩升起。這樣的生活,才是他要的。在這個瞬間,他忽然覺得,他不是去面試,而是去接管一家公司;他不是要面對諸多人的挑戰(zhàn),而是王者一出,無人可以爭鋒。鄧朝輝的房子、車子,甚至他身上穿的這套衣服,與生俱來就是他的,不是暫住也不是暫借,是他只要努力就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的財富。
奔馳車緩緩地駛到海旺大廈的樓下,司機(jī)下了車,提前為張凱打開車門。張凱抬腳踩在了地上,好像踩到了自己的人生。他酷酷地向司機(jī)點了點頭,那意思是謝謝!接著便提著包轉(zhuǎn)身朝海旺大廈的門內(nèi)走。來來往往都是些上班的人,他們側(cè)目打量著張凱,是啊,一個坐著高級奔馳轎車的人,一個穿著高檔衣服的人,一個外表冷峻又自信的男人,他不是已經(jīng)30歲,而是剛剛30歲——前途不可限量。
張凱坐電梯上到了海旺公司的人事部所在的樓層,今天和他一起面試的有不少人,男生居多,也有幾個女生。張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覺得自己往那兒一坐,舉手投足之間便有一種優(yōu)越感。他明顯能感覺到其中有兩個女生向自己投來青睞的目光。他洋洋自得,覺得自己很是瀟灑。跟左邊的人攀談幾句,又跟右邊的人攀談幾句,似乎所有來的人當(dāng)中,只有他最怡然自得毫不緊張。不一會兒,有一個年輕的女生走出來,可能是個人事助理,叫著張凱的名字。張凱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跟著她走了進(jìn)去。只見五個人呈一字排開坐在會議室中。張凱微笑著直視著他們的眼睛,逐一向他們點了點頭。那五個人本來對張凱的簡歷,覺得既好又不好,因為說它好確實寫得很是動人,而且里面有一些優(yōu)點很符合公司的需要。說它不好也就是一個學(xué)化學(xué)的本科畢業(yè)生,也沒有在什么特別好的公司中工作過,似乎還有一兩年閑賦在家。可眾人一見到張凱,不禁眼前一亮,好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小伙子!
張凱在他們面前款款落座,對他們提的每一個問題,都給予了合理的流利的回答,這回答的流利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而且他自己也覺得在回答的語氣當(dāng)中,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帶上了鄧朝輝的口吻。15分鐘的交談,很快結(jié)束了,五個人點了點頭,張凱站起身,禮貌地告辭出去。人事助理送他出來,張凱笑問:“我答得怎么樣?”
女生也樂了:“答得不錯啊。”
張凱抬腳要走,忽聽女生道:“雖然你的簡歷是最差的,不過我看你的回答是最好的呢。”
張凱聞言一愣,看了她一眼:“哦?他們都比我好?”
“那當(dāng)然,”女生笑道:“這幾個個個都是碩士博士,還有兩個是海外歸來的MBA。”
張凱笑了笑:“有句話怎么說的?英雄不問出處嘛。何況做銷售最重要的是賣東西,不是賣學(xué)歷。”
女生撲哧樂了。
張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加重了語氣:“相信我們還會見面的!”女生微微一怔,臉不禁紅了。張凱說完便走,感到那個女生的眼睛一直追隨著自己。他走出了公司大門,猛轉(zhuǎn)了個彎,便停住了,吐出長長的一口氣。他覺得腿還有點發(fā)顫,腰眼也有點麻。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股勁,像極了鄧朝輝穿著真絲睡袍,拿著雪茄、端著紅酒的樣子。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xiàn)在看來果然是不錯的。張凱覺得自己真的很自信,而且這股自信真的是被鄧朝輝用前期的修改簡歷、收集公司資料以及后期的服裝、五星級酒店等等給熏出來、給架起來的。他有一種直覺,這次的面試有戲。
張凱不知自己的首戰(zhàn)是否告捷,但他人生第一次愛上了面試這樣的游戲。接下來的面試幾乎毫無懸念,他每到一家都是自信滿滿,口若懸河。甚至有一家公司人事部的人還把一個獵頭的電話給了他,他覺得張凱雖然不合適他們公司,但確實是一個人才,值得找獵頭去賣一賣。張凱暗暗好笑,忙于穿梭在北京的大公司、大酒店以及雜志社的辦公樓里。每一次他去面試,鄧朝輝必派奔馳車跟著他,好像那車就是張凱的底氣,有了它張凱就無往而不勝。
這一天,張凱完成了最后一個面試,坐在車上,他不禁有些虛脫,第一輪的仗就算打完了,他還不知道結(jié)果。但不管怎么樣,已經(jīng)打下了一圈。他忽然靈機(jī)一動,對司機(jī)道:“走,我們?nèi)トh(huán)。”
司機(jī)沒有發(fā)問,只是默默地開著車,根據(jù)張凱的指示,他把車開到了蘋果工作的報社的樓下。張凱有點想下車,但又有點不好意思。此時,是午飯時間,如果遇到了蘋果,他怎么說呢?如果蘋果來問他,他又怎么說呢?但他終究有點忍不住,想看一眼蘋果,便讓司機(jī)靠邊停了車,走到了大廈樓下。他正猶豫要不要進(jìn)去,突然看見蘋果的幾個女同事,從里面走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張凱連忙轉(zhuǎn)過身朝外走。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他快步走到奔馳車旁,拉開門,鉆進(jìn)了車內(nèi)。吩咐司機(jī)趕緊開車,車一溜煙地離開了那座大廈,把張凱送回了家。
張凱打開門,像虛脫了一般,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種久違的虛弱和無力感頓時抓住了他,他忽然有點明白鄧朝輝在房間里哭泣的感受,這感覺就和他下了網(wǎng)絡(luò)游戲的感覺沒什么兩樣,沒有游戲打難受,游戲打完了也沒什么帶勁的事情。
這是張凱離開家兩個月又10天了。蘋果的生活越來越平淡。一個人短暫的清靜與快樂,逐漸變成寂寞和無奈。有人吧,你覺得煩,一個人吧,也覺得煩,生活什么時候能夠不煩呢?蘋果正在趕稿子,突然幾個女同事走了過來,“蘋果,”一位大姐道,“我剛才看見你們家張凱了。”
“是嗎?”蘋果一驚,繼而一喜:“他?他在哪兒啊?”
“他在樓下,是不是來接你的?”
“哦,”蘋果答應(yīng)了一聲,“可能吧。”她到今天為止還沒有告訴同事和朋友,她和張凱分手的消息,因為她實在不能確定,他們這樣是否就算分手了,是否就算永遠(yuǎn)地分開了。
“你們家張凱真奇怪,”那位大姐又道:“看見我們扭頭就跑。”
“是啊,”另一位大姐道,“他穿得可光鮮了,還開著奔馳車。”
“穿著光鮮,奔馳車?”蘋果不禁苦笑了一聲,“你們肯定眼睛花了吧?那肯定不是我們家張凱。”話音一落,蘋果自己都愣了,這句我們家張凱說得多順啊,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真的,真的,”同事們眾口一詞,“真的是他。”一位年輕的女孩還打趣道:“蘋果姐姐,你是不是嫁了一個金龜婿,怕我們不高興,瞞著我們啊?穿那么好的衣服,開那么好的車,原來他平時都是裝的啊?”
“你以為生活是演電視劇啊?”蘋果又苦笑道,“別胡扯了,不可能的事情。你們快點走吧,我還要趕稿呢。”
眾人說笑幾聲,便各自散了,剩下蘋果一人,孤坐在辦公桌旁。她也寫不了稿,也聚不了神,想給張凱打電話,可又下不了決心。想給他發(fā)個短信,又不知如何說。看看MSN與QQ,全部是脫機(jī)狀態(tài)。蘋果冷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在MSN上給張凱留了一句言“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但是蘋果久久沒有收到回音。
第一輪戰(zhàn)役打下來,張凱的成績相當(dāng)不錯,有五家公司給他安排了第二輪的面試。鄧朝輝也頗為意外,為此,他特地請張凱在外面吃了一頓,以示慶賀。但是張凱卻覺得有些失落,因為他最喜歡的那家公司并沒有看上他。但鄧朝輝覺得,三家企業(yè)里面他成功了兩家,說明張凱在這方面還是有競爭實力的。至于另外一家酒店和雜志社,鄧朝輝的直覺是他們不會錄用張凱,但是又覺得張凱不錯,所以才會給他這個機(jī)會。他勸張凱把精力集中到這兩家大企業(yè)銷售的職位上,繼續(xù)一輪的跟進(jìn)。而且盡量在面試的時候,從方方面面收集信息,了解公司的意圖,盡量多聽、多問,輪到他發(fā)言的時候,一定要出彩,不要出差錯。
果然不出鄧朝輝所料,第二輪的面試結(jié)束后,一家雜志社和一家酒店,都把張凱刷了下來,但那兩家大企業(yè),張凱依然還在。
在等第二輪面試期間,張凱開始和鄧朝輝出入各種場合。鄧朝輝非常忙碌,經(jīng)常一個晚上要趕三四個飯局,俗稱“轉(zhuǎn)臺”。趕完飯局之后,還要去酒吧或者夜總會。張凱見到了傳說中的各行各業(yè)的精英們,那些他曾經(jīng)在媒體上見過的公司總裁,或者圍繞在那些場合里的漂亮女人:模特兒、小歌星和各種公司的高級女白領(lǐng)。在張凱看來,那些人組成的氣場就像一個欲望球,每個人無限膨脹的欲望加在一起,就凝聚成一種生活。這種生活讓張凱無限向往。同時,也勾起了張凱對和蘋果在一起生活的那種眷戀。
張凱很奇怪,自己剛住到鄧朝輝家的那段時間,他怎么會有空天天晚上陪著自己聊天呢?某一天晚上,鄧朝輝喝多了,張凱開車和他回家,他忍不住問:“鄧哥,你平常都是這么過嗎?”
“嗯。”鄧朝輝哼了一聲,閉著眼睛,皺著眉頭,似乎很難受。
“我來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忙啊?”張凱笑道。
“嗯。”鄧朝輝沒有回答,在車?yán)飩?cè)了側(cè)身。張凱不好再問,便閉上嘴。鄧朝輝突然問:“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為什么沒意思?”張凱驚訝地問。
鄧朝輝吐出一口酒氣,忽然問:“你看巴爾扎克嗎?”
“巴爾扎克?”張凱在腦子里搜索了一下,半天才想起來,這好像是某個作家的名字,他愣了愣道:“看過。”張凱道。
“巴爾扎克寫的就是我的生活。”
張凱答不上話,只能笑了兩聲。鄧朝輝道:“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意思,還是跟你老婆過有意思?”
“怎么說呢?”張凱認(rèn)真地想了想,“這生活吧,就得這么過。但是老婆也不能少啊。”
鄧朝輝又側(cè)了側(cè)身:“你老是拖著不找她,不怕她跑了?”
“她?”張凱輕蔑地哼了一聲,“她能跑哪兒去啊?她那個人沒什么本事!”
鄧朝輝沒有說話,半天方道:“在這個社會,想要過得好,人就不能太聰明。”
張凱聞言笑了:“鄧哥,這話說錯了,您就是因為聰明所以才過得好。”
鄧朝輝睜開一只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說錯了,在這個社會想要過得好,有欲望就可以了。”
“那聰明呢?”張凱問。
“聰明的人都想要幸福,”鄧朝輝道,“可幸福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些。”
張凱又答不上話了,他覺得鄧朝輝這么苦惱,實在是無病呻吟。不禁想起當(dāng)年張國榮跳樓的時候,他在網(wǎng)上看到的一個網(wǎng)友評論,說有幾億資產(chǎn),長得又帥,又有名,又是雙性戀,還要去死,這世界太TMD不公平了。張凱那時候就覺得,所言甚是。現(xiàn)在聽到鄧朝輝這么說,他越發(fā)覺得有些人就是吃飽了撐的,得到了房子、錢,還不滿足,還想要幸福。幸福是什么?在張凱看來,幸福就是蘋果想買電腦的時候,就可以給她買蘋果電腦,而且是最新等級的;蘋果想吃好的時候,他就可以帶她去最好的飯店;蘋果想買房的時候,他張凱隨手一指,就可以指著北京某個樓盤說:行了,我們要最好的那一套。其他的都是扯淡!鄧朝輝沒有再說話,醉醺醺地回到家便睡了。
很快便到了張凱第二輪的面試。面試的頭天晚上,鄧朝輝特地早回家,和他開了一個小會。兩個人現(xiàn)場模擬了張凱去見客戶的情景,鄧朝輝坐在沙發(fā)上,要張凱模擬一個敲門進(jìn)去和客戶握手的場景。張凱覺得這太簡單了,于是,他站在空曠的客廳中伸手假裝敲了敲門,嘴里還發(fā)出“得得”的聲音。
鄧朝輝道:“請進(jìn)。”
張凱作推門狀,然后看著鄧朝輝,陽光地笑了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鄧總您好!我是某某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我叫張凱,很高興認(rèn)識您!”
鄧朝輝的臉色刷地變了,斜著眼睛看著張凱:“你是誰?為什么到我的辦公室來?”然后他抓起電視機(jī)遙控器模擬打電話的場景:“我沒有通知你們,你們?yōu)槭裁匆拍吧诉M(jìn)來?請你們迅速帶他出去。”
張凱一愣,看著鄧朝輝,然后馬上反應(yīng)了過來,我靠,這是臨場的應(yīng)急反應(yīng)考試啊。他立馬道:“鄧總,就算您不知道我,也肯定知道我們公司,我想可能是之前的聯(lián)系上出現(xiàn)了哪些問題,請您原諒我突然闖了進(jìn)來。可是,既然我已經(jīng)到了,您是否應(yīng)該給我一個機(jī)會,就一分鐘的時間,允許我和您認(rèn)識一下。”
鄧朝輝的臉色越加難看,冷冷地從牙縫里吐出兩個字:“出去。”
張凱尷尬地站在那里。這時,鄧朝輝站了起來,走到張凱身邊,模擬出一個女性的聲音,細(xì)聲細(xì)氣地道:“這位先生,您是怎么進(jìn)來的?請您趕緊出去。”
張凱不知道要怎么辦。鄧朝輝又道:“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保安了。”
張凱還是無法回答。鄧朝輝又迅速坐回到沙發(fā)上,看著張凱:“我不管你是多大的公司,我也不管你們公司的產(chǎn)品有多么的優(yōu)秀,但是你這樣地不請自來,我很反感。如果你代表了你們公司銷售的素質(zhì),我看以后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合作了。”
張凱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話音未落又被鄧朝輝打斷了:“你們公司的銷售總監(jiān)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再不出去,我看我有必要給他打一個電話,說一下你的表現(xiàn),我想知道這是他安排的嗎?或者是別的什么意思?”
張凱有些頹喪,勉強笑了笑:“鄧哥,您這是突然襲擊啊。”
鄧朝輝眉頭一皺:“怎么,你以前面試沒有到過二輪嗎?”
張凱面上一紅:“到是到過,沒見過這樣的。”
鄧朝輝抽出一支煙,點上,然后蹺著二郎腿道:“銷售最重要的就是心理素質(zhì),這點場面你都應(yīng)付不了,還怎么做銷售?”
張凱看著他:“如果您是我,您怎么辦?”
鄧朝輝看著他,突然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不過這種場面一定不會發(fā)生,因為你不是賣保險的。但是考驗的只是你的心理素質(zhì),如果你僵在那兒,或者你不再反應(yīng)下去,就說明你失敗了。”
張凱點點頭。鄧朝輝道:“你知道我為什么這段時間帶你見很多人嗎?”
“為什么?”張凱問。
“我想讓你知道,他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鄧朝輝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狡滑,“有的人并不比你聰明,只不過他們比你的欲望要多,而且他們勇敢,愿意冒險,愿意去賭,僅此而已。”
張凱不置可否:“照您這么說,是個人就能夠成功了?”
“那也要看誰教的。”鄧朝輝的臉上充滿了自信與狂妄,還有一種奇怪的專注。這種表情張凱只在游戲高手的臉上看到過,那些隨隨便便就可以打到最高級的人,他們都有這樣的表情。張凱很難理解鄧朝輝為什么會把現(xiàn)實生活當(dāng)成游戲,而且自己也是他這種游戲的某個部分。這讓張凱的感情受到一絲傷害。雖然他承認(rèn),他和鄧朝輝的交往,確實是貪圖鄧朝輝的幫助,但這些天相處下來,他也渴望得到鄧朝輝的一點友情,甚至是一種手足之情。但鄧朝輝顯然沒有。是因為張凱不值得他尊重,還是說他就是這樣的兄長?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對待別人?
那天晚上,鄧朝輝想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場景去刁難張凱,張凱最后也掌握了訣竅,不管鄧朝輝如何古怪,他反正堅持反應(yīng),而且堅持用一種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去對待他。鄧朝輝非常滿意他的表現(xiàn),他欣賞地看著張凱,這是一個多么好的好小伙,雖然他的好非常有限,但想要在這個社會立足,他已經(jīng)足夠了。鄧朝輝很清楚,張凱和自己不是同一種人,就像他們經(jīng)常早晨一起出門,鄧朝輝可以感受到空氣中溫度的變化,花園的一片樹葉上掛著一顆晶瑩的露珠;在烏煙瘴氣的酒會中,他可以看到某個女孩臉上寂寥的表情。但張凱沒有,張凱出門的時候充滿著欲望,他身在花園,心里想的是高樓大廈,身在酒會,想到的是金錢與美女。他想得到更多!對于張凱來說,這種欲望已經(jīng)足夠了,足可以讓他過上他想要的“幸福”生活。
鄧朝輝最后對張凱道:“你記住,第二輪面試不管是群毆還是單毆,你只要做到風(fēng)度翩翩、自信滿滿,不斷地反應(yīng),同時堅持把你的任務(wù)完成,你就可以了。”
張凱點點頭。這天晚上,張凱睡得特別香。其實,人生真的也像打游戲,只要你掌握了一些規(guī)則,你就不再感到恐懼,甚至不再感到彷徨。張凱覺得他通過鄧朝輝逐漸掌握了一些規(guī)則,這讓他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而這種自信是他自大學(xué)畢業(yè)以來,就一直沒有尋找到的。
第二天一早,張凱早早地起床,然后在小區(qū)里跑步,回家沖涼吃早餐,換上面試的西服。鄧朝輝依舊派司機(jī)送他去面試的公司。張凱發(fā)現(xiàn),這次來面試的人,有幾個是熟悉的面孔,也是自己在初次面試的時候遇到的。他立刻面帶微笑上去和他們攀談,那幾個人的反應(yīng)也都不慢,幾分鐘聊下來,各自都問到了哪個大學(xué)畢業(yè),原來是做什么的。張凱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學(xué)歷都比自己高,而且之前也都在大公司任職。當(dāng)他們問到張凱的時候,張凱笑道:“我當(dāng)年差點沒考上大學(xué),所以上了一個本科就覺得萬幸,再也不敢往下讀了。”幾個人都笑了。他們又問張凱原來在哪家公司就職,張凱笑道:“我這輩子還沒在大公司干過。幾位是不是可憐可憐我,都回家吧?把這個工作讓給我?”眾人又樂了。但張凱在他們的臉上卻沒有看到不屑或嘲諷,相反倒是一種欣賞。他心里不禁暗贊鄧朝輝,這也是鄧朝輝教他的。當(dāng)你不如別人的時候,你可以學(xué)會自嘲,因為自嘲是一種最極端的方式,如果一個人學(xué)會自己嘲笑自己,別人就不敢再嘲笑他。張凱不記得和鄧朝輝同住的這段時間,鄧朝輝到底說了多少這種語錄式的名言,但張凱發(fā)現(xiàn)這種名言確實管用,或者干脆說它們是鄧朝輝人生經(jīng)驗的金玉良言。
等面試開始的時候,張凱已經(jīng)拿到了那幾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幾個人互相約定,不管大家能不能謀到這份工作,但以后肯定都是在各個大公司當(dāng)銷售的主兒,等各自定了工作,要找時間出來撮一頓。張凱道:“同校的叫校友,我們同一輪面試叫輪友。”
“錯,”旁邊一個人道,“應(yīng)該叫面友。”
幾個人有說有笑,但氣氛卻逐漸緊張起來。因為第一個被叫進(jìn)去的人,面帶沮喪地走了出來,眾人也不好問他面試的情況,他也沒有多說,只是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就走了。緊接著第二個人進(jìn)去,外面守候的人談話越來越艱難。
張凱是第三個,他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眼光一掃便看見六七個人坐在里面,另外還有一個人坐在遠(yuǎn)一點的角落。張凱覺得這個人有點面熟,似乎在哪個酒會上見過,不禁朝他點了點頭。那個人先是一愣,接著也微微地向張凱點了一下頭。一個秘書走過來,給了張凱一張紙,張凱一看原來是面試的題目,是要向客戶介紹公司新出產(chǎn)的一個產(chǎn)品,場景是會議當(dāng)中。張凱對這個新產(chǎn)品的介紹已經(jīng)作了充分的準(zhǔn)備,但通過昨晚的訓(xùn)練,他知道,說出這個產(chǎn)品,不是重點。重點是呆會兒這幫人怎么刁難自己。他輕咳一聲,看著每個人的眼睛微笑了一下:“大家好!我是某某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張凱,今天由我來向你們介紹我們公司的新產(chǎn)品計劃。”
張凱話音剛落,一個女生突然尖叫了一聲:“哎呀,我們之前溝通的不是要介紹你們的新產(chǎn)品,而是要對你們的服務(wù)作出一個介紹。”
張凱微微一笑看著她:“是嗎?如果你對我們的服務(wù)感興趣,那我想你更應(yīng)該聽一聽我們的新產(chǎn)品計劃,因為在那個計劃當(dāng)中會有你們最想要的一種服務(wù)。”
女生冷笑一聲:“你怎么知道我們想要什么服務(wù)?我再給你說一遍,我想聽的是服務(wù),不是新產(chǎn)品。再說我已經(jīng)給我的老板匯報過了。”
張凱知道跟她糾纏下去,就會沒完沒了,他迅速地道:“請問你的老板是旁邊這位先生嗎?”
那小姐一愣,想了一下道:“不是。”
“太好了!”張凱一拍手,“既然你的老板不在,那我想他不會因為你在會議當(dāng)中增加一個小小的內(nèi)容而責(zé)備你。我想呆會兒會議結(jié)束之后,如果你既能向他匯報出我們的服務(wù),同時又了解到我們的新產(chǎn)品,了解到我們的新產(chǎn)品可以給你們公司帶來什么樣的好處和效益,你的老板一定會表揚你。”不等那女孩再說話,張凱沖她瀟灑地一笑:“請你相信我,我從不欺騙女生!”話音一落,屋子里的人都笑,那位女生也有點不好意思,大家都對張凱的表現(xiàn)顯得有些意外。
張凱松了一口氣,剛準(zhǔn)備介紹新產(chǎn)品,女生忽然又道:“張先生,剛才我說錯了,他就是我的老板。”
“是嗎?”張凱看著旁邊那位男士,“可是我剛才陳述理由的時候,他并沒有反對,我想你的老板很滿意我的說法。但是有一句話,我需要修改。”張凱看著那位男士:“請問您貴姓?”
那位男士道:“我姓李。”
張凱笑著問:“您是?”
“我是產(chǎn)品經(jīng)理。”
張凱道:“我剛才說我從不欺騙女生,那是為了尊重女士。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我從不欺騙客戶,尤其是對待產(chǎn)品經(jīng)理這樣的客戶。”
眾人又笑了起來。張凱看了一眼大家:“OK,我知道,今天只是一個面試,你們對我的了解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對你們的了解。但實際上你們的了解都是通過簡歷和我第一輪面試的表現(xiàn),但是我很高興你們可以給我一個機(jī)會,去向你們解釋,去向你們介紹你們公司的新產(chǎn)品。我想對于這個新產(chǎn)品,你們的了解也許超過我,因為我只是拿到了一點面試的材料。但是我相信,我給你們的新產(chǎn)品的介紹一定是最有新意的。我會讓你們對這個新產(chǎn)品的介紹耳目一新。而且我希望,如果在我的介紹當(dāng)中,有對這個新產(chǎn)品有益的一些建議,或者說在以后公司向客戶介紹的時候,可以用到今天我說的一句話或者兩句話,那我覺得,不管我有沒有拿到這個職位,我已經(jīng)成功了。”
眾人都看著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那沉默就代表了一種掌聲。張凱又道:“我知道各位還要向我發(fā)難,我的面試時間只有15分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5分鐘,我希望大家把發(fā)難的時間縮短到5分鐘,剩下的5分鐘要給我來介紹這個新產(chǎn)品的計劃。你們一定要聽一聽,一個新人他有什么好的新建議。”
眾人又微笑起來,其中一個人轉(zhuǎn)過頭,看著墻角的那個人,那個人微微點了點頭。于是,那個看他的人轉(zhuǎn)回頭,對張凱道:“現(xiàn)在請你用10分鐘的時間來介紹你的新產(chǎn)品計劃吧。”
“非常好!”張凱點頭微笑,然后打開了自己的電腦。一個秘書上前幫他把電腦接到了投影儀上。張凱風(fēng)度翩翩地站在屋子中間,忽而走到投影儀前介紹著自己的PPT,忽而走到電腦前為自己的PPT翻頁。他感覺到自己的無比自信和風(fēng)度翩翩。而且他覺得,這種群毆和鄧朝輝的刁難比起來,簡直太兒戲了。想到昨天晚上鄧朝輝在其中一個刁難的過程中,不等自己有任何動作,突然舉手打了自己一記耳光,打得張凱目瞪口呆,但還是快速反應(yīng)道:“請問這位先生,你是為了了解新產(chǎn)品計劃才來打我的嗎?”他不禁感到,要說這種刁難,誰也比不上鄧朝輝,鄧哥太刁了。
張凱的面試提前5分鐘結(jié)束,他跟每一個人握手,向他們表示告別。同時又向那個角落里的人點頭微笑,他確定那個人是在某個酒會上見過的,那人似乎也看他面熟,便又向他點了點頭。張凱輕快地走出會議室,門外還有兩個人在等著,張凱滿面春風(fēng)和他們握手,跟他們告別。那兩個人問:“怎么樣?順利嗎?”
“挺順利的。”張凱道。張凱在那兩個人的臉上既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失望,他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二輪面試之后,張凱自我感覺不錯,但他沒有立即拿到三試的通知。連續(xù)幾天,他陪著鄧朝輝混跡于各個場所,心里有點惴惴不安。在這樣的感覺中,他開始思念蘋果。蘋果雖然普通,卻普通得踏實。而且正因為她太普通了,反而能撐起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自信。這一天晚上,張凱登錄了QQ,蘋果不在線,也沒有留言。他又登錄了MSN,蘋果的狀態(tài)是離開。但是在MSN上卻有一句不知什么時候的問候,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
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張凱一松手,身體往下墜了墜。他覺得一種久不見親人的激動在胸中激蕩。說實話,他是有點埋怨蘋果把自己趕出家門。他覺得蘋果這么做,違背了同甘共苦、患難與共的原則。他認(rèn)為如果他是蘋果,他是不會這么做的!所以他扛到現(xiàn)在,也不和蘋果聯(lián)系。但從理智的角度說,他又覺得蘋果做得是正確的,自己實在是不像話,跟她戀愛多年,也沒找到正經(jīng)的工作,家里的大部分日常負(fù)擔(dān)都由蘋果在承受。這種矛盾的心理,讓張凱很難過。這些日子跟著鄧朝輝在歡場中流連,美女不是沒有,而是很多很多。張凱在每個女人的臉上都看到了一種追逐:追逐更好的生活、追逐更成功的男人。這讓他越發(fā)懷念蘋果。因為他相信,把這些女人和蘋果掉個過兒,她們不要說為他分擔(dān)七年的生活,就是跟他吃頓飯,喝一杯水,憑他目前的處境,那也是不可能的!
張凱覺得累了!他既渴望成功,又害怕失敗。既被這樣的生活吸引,又越發(fā)眷戀起和蘋果的那個小家。張凱在MSN上打了一個笑臉,但蘋果遲遲沒有回應(yīng)。張凱看了一眼時間,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她最忙的時候,不是趕稿就是坐班。算了,他下了線,坐在房間里,覺得非常空虛。
不等張凱沉浸在低潮的感覺中,他的三輪面試機(jī)會到了。現(xiàn)在只剩下了兩家企業(yè),他立即打電話把這個好消息通知了鄧朝輝,誰料鄧朝輝只是噢了一聲,什么也沒有多說。這天晚上,鄧朝輝沒有回家,只剩張凱一個人。第二天早晨八點,張凱接到鄧朝輝的電話。說把一個重要的文件忘在家里,讓張凱立刻幫他送一趟。張凱一愣:“鄧哥,那車呢?”
“車?”鄧朝輝的聲音不悅起來了,“車當(dāng)然在我這兒,你是我兄弟嗎?幫我送個東西還要計較車?”
“沒有,沒有,”張凱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鄧哥,你在哪兒?”
“我在中關(guān)村。”
“行,我立刻給你送。”張凱依照鄧朝輝的指示,在書房的抽屜里找到了一份文件,然后他疾步走出小區(qū)。這個小區(qū)在東五環(huán),環(huán)境極其優(yōu)雅,從里面要走10分鐘才能走到街口有出租車等候的地方。張凱上了車,師傅問:“去哪兒?”
張凱問:“到中關(guān)村要多少錢?”
“現(xiàn)在是早高峰啊,”司機(jī)道:“這會兒打車過去,沒有200、300你也到不了啊。”
張凱算了一下,200、300也太貴了。他想了想道:“那就去四惠地鐵站吧。”
“行,”司機(jī)師傅道:“其實還是坐地鐵最方便。”
張凱沒說話,不一會兒,車便拉他到了四惠地鐵。張凱進(jìn)了地鐵站,覺得到處都是人,空氣中洋溢著匆匆的味道。這味道讓張凱有一些陌生,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早起趕地鐵了。不一會兒,地鐵到了,張凱擠上車,像貼大餅一樣貼在眾人當(dāng)中,他先坐一號線到國貿(mào),再坐十號線到中關(guān)村,沿途輾轉(zhuǎn)了二十幾站地鐵,一個半小時后,他終于來到了鄧朝輝所說的那個大廈。他拿出手機(jī)給鄧朝輝打電話,鄧朝輝道:“我一直給你打電話,但是打不通你的手機(jī),我想告訴你我已經(jīng)不在那兒了。”
“啊?”張凱道:“鄧哥,那你在哪兒?”
“我在上地這邊,你有辦法坐13號線嗎?”
張凱想了想:“行,那我再給您送。”說完,他又坐回10號線,再倒13號線。可出了13號線,張凱才發(fā)現(xiàn),鄧朝輝所說的那個地方,離地鐵站還很遠(yuǎn)。他正考慮是打車還是想辦法問問公交車,一個短信到了,是鄧朝輝,告訴他某一路公交車可以直達(dá)。于是張凱便在地鐵站周圍找到了公交車站,上了公交車又坐了七八站路才到那個公司的樓下。等他給鄧朝輝再打電話時,鄧朝輝告訴他,讓他把文件放在前臺,然后就可以走了。張凱嗯了一聲,掛上了電話。他又累又餓又渴,滿心以為把東西送到地方,至少能跟鄧朝輝見個面。一來說一下自己要三輪面試的事情;二來怎么也能喝口水,歇一會兒;三來沒準(zhǔn)能跟鄧朝輝的車回去。現(xiàn)在看來,又得靠自己了。既然花自己的錢,他還是很小心的,手上沒有幾個現(xiàn)金,還欠著鄧朝輝一萬塊錢買衣服的費用,他可舍不得打車呀。于是張凱坐公交轉(zhuǎn)地鐵,地鐵再轉(zhuǎn)地鐵,一直轉(zhuǎn)出四惠地鐵站,這才打了個車回到小區(qū)。等他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一點半了。張凱一進(jìn)門,換上鞋便癱在了沙發(fā)上。天啊,太累了!難怪古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好日子過慣了,再想過差日子還真不習(xí)慣。他想吃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阿姨不在家,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幾包快餐面。張凱便自己動手下了碗面吃。到了晚上阿姨也沒有來。他只好接著吃快餐面。大約十點過,鄧朝輝開門走了進(jìn)來。
“鄧哥,回來了?”張凱欣喜地道。
鄧朝輝哼了一聲,也不搭理他,轉(zhuǎn)身便上了樓。
張凱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喊了一聲:“鄧哥。”
鄧朝輝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神態(tài)依舊冷冷的:“你有什么事?”
“我沒事。”張凱不禁有些尷尬,“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鄧朝輝轉(zhuǎn)過身慢慢地走了下來,看著張凱:“你什么時候三輪面試?”
“下一周。”
“有把握嗎?”
“現(xiàn)在不好說。”
鄧朝輝點點頭:“你知道每個游戲都有打通關(guān)結(jié)束的時候嗎?”
“我知道。”張凱心中一驚,繼而一涼,鄧朝輝說這個話是什么意思?
鄧朝輝點點頭:“知道就好,等你三輪面試結(jié)束,我想你在我這兒的日子也就結(jié)束了。所以能不能拿到這個Offer,就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
張凱點點頭:“可是,鄧哥,萬一我……”
鄧朝輝看著他:“萬一你什么?”
“沒什么。”張凱臉皮再厚,也不能說下去了,他勉強笑了笑,“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鄧朝輝看著他,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了。張凱不明白鄧朝輝是怎么想的,難道這個游戲到下一周就結(jié)束了嗎?可如果自己沒有拿到Offer,他就要把自己趕出家門嗎?那自己能去哪兒?去找蘋果?蘋果能接受他嗎?就算接受了,還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自己嗎?他兩手空空,又怎么解釋自己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
張凱無比焦慮,感覺到了即將無家可歸的難堪與痛苦。這種壓力比他離開蘋果的時候更大更難受。因為他當(dāng)時的感覺,就像小夫妻吵架,自己只是暫時離開家。但在鄧朝輝這兒一住兩個多月,好像真的和蘋果斷了某種聯(lián)系。如果不捧一份大禮回去,還真不好開口。而在鄧朝輝這里住了這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離開以后,如果找不著工作,蘋果也不讓他回去,他還能去哪兒,能過上一種什么樣的生活。
張凱思來想去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一連幾天,他吃不下,睡不著,人瘦了一圈。鄧朝輝也像故意折磨他,不僅自己不回來吃飯,還放了阿姨的大假。張凱每日只吃快餐面,又怕鄧朝輝趕他出門,表面上不敢露出一點不快,還幫著收拾屋子、打掃衛(wèi)生。這恥辱讓張凱暗下決心:一定要得到好不容易有的工作機(jī)會!他每天拼命地在網(wǎng)上學(xué)習(xí)那家公司所有的信息,反復(fù)模擬訓(xùn)練面試中會遇到的各種問題與場景。每天在空蕩蕩的房子里自問自答,這股勁兒,他高考過后就再也沒有試過了。
張凱太害怕在三試中有疏漏或者錯誤,因為,他現(xiàn)在真的輸不起!
一周的時間眨眼過去了,明天就是張凱三試的日子,張凱有些不安。鄧朝輝回來得很早,進(jìn)門就拉著張凱說出去吃飯。張凱對他心懷不滿,卻也不敢說破,連忙跟著他出了門。鄧朝輝帶著他來到南城的一個小區(qū),進(jìn)到一個小面館。面館不大,收拾得也不干凈。鄧朝輝叫了兩碗面,和張凱吃了起來。張凱不明白他為什么帶自己上這兒吃飯,也不敢多問,生怕惹惱了他,影響了明天的面試。吃著吃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鄧朝輝旁邊:“朝輝,你來了?”
鄧朝輝笑笑。那人又道:“怎么不事先說一聲?還是店里伙計告訴我,才知道你來了。”
鄧朝輝道:“你又出去打牌了?”
“打得小,玩一玩,店里生意不好。”
鄧朝輝點點頭。那人看了張凱一眼,道:“這是你朋友?”
鄧朝輝點點頭。那人笑了一聲,也沒再說話。鄧朝輝道:“你要打牌就先走吧。”
那人點點頭,站起身走了。張凱忍不住問:“鄧哥,這是飯店的老板?”
鄧朝輝搖搖頭:“這飯店的老板是我。”
張凱嚇了一跳:“怎么會是您呢?”
鄧朝輝道:“我剛來北京的時候,就住在這個小區(qū)。有一段時間,我沒什么錢,就天天上這個老板擺的攤子上吃面條。他也看出來了,什么話沒說,每天給我的面都比別人的要多。兩塊錢一碗的面條,吃一頓能管一天。我就跟他開玩笑,說等我有錢了,就幫他開一個飯店。他說飯店他打理不了,開一個小面館就夠。所以后來我就給他開了這個面館。他不是個能發(fā)財致富的人,但對人很好。店就這么不死不活地開著,不過我無所謂。”
“鄧哥,”張凱不禁有些感動,沒想到鄧朝輝還有這樣的經(jīng)歷。
鄧朝輝看著他:“這一個禮拜,你有點怨我吧?”
“沒,沒有,”張凱嚇了一跳,連忙道,“我哪敢怨您啊,我還得謝謝您。”
鄧朝輝道:“你知道你做人有什么問題嗎?”
張凱搖搖頭。
鄧朝輝道:“你是個不知道感恩的人。”
張凱沒想到鄧朝輝會這么直白地說話,心里一跳,臉一下子就紅了:“鄧哥,你怎么這么評價我呢?”
“你女朋友養(yǎng)了你七年,把你趕出家門,你都沒有想著回去問候問候她。”鄧朝輝抬了一下手,阻止了張凱的解釋:“而且這七年中,你也沒有好好地去找工作。所以我從開始就給你說過,我不指望你感謝我,一切都是個游戲,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知道感恩的人很少。但是如果一個人不知道感恩,他就很難成功。對家庭是這樣,做事業(yè)同樣如此。明天就是你的第三輪面試了,通過這一個星期,你體會到什么?”
“鄧哥,”張凱覺得自己領(lǐng)會了鄧朝輝的心意,不禁感激地道,“鄧哥,原來這一周你是磨煉我啊?不瞞您說,這一個禮拜我吃快餐面,坐地鐵,趕公交,日子過得很辛苦,我就在想,我無論如何要抓住這個工作機(jī)會。”
“哦,”鄧朝輝道,“為什么?”
“只有這樣我才能過上好生活,努力地去工作,努力地去創(chuàng)造。鄧哥,你批評得對,我已經(jīng)七年沒有好好努力了,我從現(xiàn)在開始也不晚。”
鄧朝輝看著他,臉上流露出無奈的表情,半晌道:“如果你這樣告訴明天最后一輪面試你的人,你也許會失敗的。”
“為什么?”張凱驚訝地道:“難道他招一個人不就是為了好好工作嗎?”
鄧朝輝的嘴角不屑地挑了一下:“我說了,我今天教你的是感恩這兩個字,哪怕你從內(nèi)心里感受不到,明天你裝也要裝出這個樣子。明天面試你的這個人,可能是真正有權(quán)力決定要你還是不要你的人。同樣的工作,同樣的薪水,他可以給你,也可以給其他人。他除了要你好好工作,還需要你一件事情。”
“哦,”張凱道,“你是說,我要感謝他?那是當(dāng)然的了,我肯定感謝他給我這個機(jī)會,而且我會好好努力,我不僅為公司努力,也會為老板努力。”
鄧朝輝點點頭:“明天誰招你進(jìn)去,將來就有可能是你的老板。你要表達(dá)對他的感激之情,告訴他在以后的工作當(dāng)中,你會追隨他。”
“對,對,對,”張凱連聲道,“我就是告訴他我跟對人了。”
鄧朝輝“嗤”地笑了一聲。他看著張凱:“算了,有些事情不是教能教會的,你給我說句實話,如果工作定了,你打算怎么辦?”
“鄧哥,”張凱道,“我肯定不能賴在您這兒,您放心,我會找地方搬家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鄧朝輝的臉色陰沉了,“我是說你跟你老婆的事。”
“嘿嘿”,張凱笑了笑,“鄧哥,我知道您為我好,您放心,等我一落實了工作就去找她。人家給你吃碗面,你能幫人家開面館。我老婆養(yǎng)了我七年,我不會忘記她。”
鄧朝輝點了點頭,笑道:“這話說得還像那么一回事,不枉你跟了我這么久。”
張凱也笑了:“將來我一定告訴我老婆,鄧哥是多么維護(hù)她呀。”
鄧朝輝臉上的笑容隱去了一些:“不是人人都會對你好的。其實很有限,就這么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或者三四個人。”
張凱覺得鄧朝輝好像在對自己說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如果你錯過其中任何一個,你都會感到后悔。可有時候,后悔也解決不了問題。”張凱聞言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鄧朝輝在臥室里哭泣的場景。他小心翼翼地問:“鄧哥,你是不是錯過什么人?”
鄧朝輝搖了搖頭,忽然道:“走吧,我也吃飽了,我們回家,明天你還要面試呢。”
在回家的路上,張凱想起上次二輪面試群毆的時候,有一個坐在角落里的人,他把這個細(xì)節(jié)告訴鄧朝輝。鄧朝輝眉頭一皺道:“你明天見了這個人,小心一點,他很有可能就是你未來的老板。”
張凱點點頭。第二天的三輪面試,只有張凱一個人在場,也許其他的兩三個人都在其他的時候分別進(jìn)行了最后的談話。張凱坐在會議室,等著那個面試的人。一個女孩走了進(jìn)來,給他倒了一杯水。張凱抬眼一看,卻是上次那個為難他,被他用我從不欺騙女生堵回去的員工。張凱笑了笑,那女孩也笑了笑,算打了個招呼。
張凱問:“面試的人什么時候來?”
“一會兒就到。”
“要是我面試成功了。”張凱道,“我就請你吃飯。”
“好啊,”那女孩眼前一亮,“你可記住你說的話。”
“那當(dāng)然。”張凱道,“我可是從不欺騙女生的。”
兩個人都呵呵笑了,那女孩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一個男人走了進(jìn)來,張凱連忙站起身,果然就是那天坐在角落里的人,那人朝張凱點點頭,示意張凱坐下。張凱坐在他的對面,不禁有些緊張。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他還真的害怕失去這個機(jī)會。
“你叫張凱?”那人道。
“對。”
“我是這家公司的銷售總監(jiān),我叫皮特,你叫我皮特陳就可以。”
“陳先生您好!”張凱連忙畢恭畢敬地道。
“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皮特陳道:“說說你為什么要進(jìn)我們這家公司?”
“為了生活。”張凱道。
“哦?”皮特陳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說說看?”
“我知道我的學(xué)歷不是很高,”張凱想著鄧朝輝教他的感恩的感覺,同時由于恐懼失掉這個工作機(jī)會,聲音聽起來分外發(fā)自肺腑,“我沒有受過什么海外的教育,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學(xué)的名牌博士,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本科畢業(yè)生。從我大學(xué)畢業(yè)開始,我的工作就非常艱難,可能對于像您這樣的人來說,一個好工作不意味著什么,但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一個好工作就意味著我能在這樣的城市,吃得好,穿得好,給我老婆一個想要的生活。同時,作為一個男人,我有一份事業(yè),有一份面子,能夠撐起一個家庭。”張凱看著皮特陳,“我沒有大的志向,成為一個企業(yè)家,或者成為一個有錢人,我只有小的志向,成為一個好公司的好員工,這就是我的夢想。”
皮特陳微笑了,他看著張凱:“除此之外呢?”
“我有一個朋友,”張凱靈機(jī)一動,“他在北京最落魄的時候,有一個面攤的老板,每天給他下面的時候,都給他多放很多面,后來我這哥們兒發(fā)達(dá)了,就給這個擺小攤的老板開了一個小面館。他告訴我,這就叫感恩。”張凱道,“陳先生,我知道招我還是不招我,對您來說就是人生的一件小事,但對我來說,就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就像我那個朋友,有人給他一碗面吃,他就能活下來,而且能夠活得好。對我來說,如果您給我這個工作機(jī)會,我會終生感謝您為我打開這個大門,讓我進(jìn)入世界500強工作,給我這樣的年輕人一個人生的機(jī)會,我會終生感謝您!”
皮特陳看著張凱的表情,不禁有些復(fù)雜,既有點意外,又有一點感動。張凱似乎通過他臉上的表情能看到一種好運即將降臨,他趁熱打鐵又補了一句:“陳先生,雖然我沒有機(jī)會,也不可能將來超越您,給您開一個什么樣的面館。但如果有需要,我會一直追隨您,向您和向公司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工作。”
皮特陳的臉上展露開了一種笑容,他看著張凱,忽然問:“你說的這位朋友,我認(rèn)識嗎?”
張凱剛想說出鄧朝輝的名字,忽然轉(zhuǎn)念一想,鄧朝輝此人行事神龍見首不見尾,萬一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他也不知道。于是張凱道:“他是我的老鄉(xiāng),不是這一行的,您肯定不認(rèn)識。”
皮特陳點點頭:“行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張凱的心里閃過一絲失望,他看著皮特陳:“那我……”
“我雖然現(xiàn)在不能給你一個確定的答復(fù),”皮特陳道,“不過我很高興,作為一個員工,你能有這樣的態(tài)度。我想好的消息是需要等待的。”
“陳先生,”張凱聽出了他話外的意思,不禁激動起來,“陳先生,我……”
皮特陳擺擺手,站起來:“今天的面試到此結(jié)束了,再見。”說完,他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出會議室,張凱不禁跺了一下腳,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圈,太棒了!很明顯他被自己剛才的那些話完全打動了,鄧朝輝真是神人啊!他先是讓自己過苦日子,充滿了對好工作的渴望,再告訴自己一個感恩的故事,讓自己能夠情真意切地表達(dá),這是一個真正游戲的高手!
張凱不禁有些感慨,他急于把這個消息告訴鄧朝輝,便收拾好東西朝公司外面走,還沒有走出公司大樓,他就接到皮特的秘書打來的電話,通知他三天以后跟著皮特去廣州出差。張凱有些不能肯定,不禁問:“您的意思是說我通過面試了?”
“這個我不好說,”秘書道,“我是皮特陳的秘書,至于您有沒有拿到Offer,歸人事部門管,我只是按照皮特先生的話,來向您轉(zhuǎn)達(dá)。”
張凱掛了電話,連忙給鄧朝輝打了過去,把事情簡單地說了說。鄧朝輝一聽便笑了:“祝賀你!”他在電話里慢條斯理地道:“你終于找到了你想做的工作。”
“謝謝!”張凱這話是由衷的,“鄧哥,謝謝您!”
“不用謝我,”鄧朝輝道:“你這兩天有什么打算?”
“我準(zhǔn)備出差,”張凱脫口而出。他猛地想到,鄧朝輝所言可能指的是蘋果,忙又改了口:“除了準(zhǔn)備出差,我要去找我老婆好好談?wù)劇!?/p>
他說“老婆”這個詞的時候,加重了語氣。鄧朝輝果然笑了:“如果你跟她和好了,就從我這兒搬回去吧,你在我這兒住得太久了。”
“鄧哥,”張凱不禁有一絲舍不得,“等我出差回來之后再搬吧,我還欠著您錢呢。”
“等你掙到錢了還我不遲,”鄧朝輝忽然又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什么,“你將來,還能記得有我這個人就不錯了,至于什么時候搬你看著辦,但是不要拖得太久。”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張凱摸不透鄧朝輝的意思,難不成自己在鄧朝輝的心中,就這么不知感恩嗎?張凱不禁有些怨氣,說到底自己也是堂堂的男子漢,被他看扁了,這也真有點過分!可聽他的意思,他是不會讓自己長住了。可他還是不想這么快去見蘋果,萬一工作有什么意外,到時候蘋果又不讓他回家,他又從鄧朝輝那兒搬了出去,豈不真是無家可歸了。既然鄧朝輝沒有百分之百的命令自己搬走,張凱便下定決心,在他那兒賴上幾天。
三天之后,張凱跟著皮特陳到廣州出差,一路之上自然是鞍前馬后,小心跟從。他這段時間跟著鄧朝輝出入,自然學(xué)到了不少禮儀,也學(xué)會了看人的眼色行事。何況他時刻牢記鄧朝輝教他的話,對皮特陳表現(xiàn)得忠心耿耿,似乎他是他命中的大恩人、大救星。皮特陳方方面面都對他很滿意,提前和他透了些公司的人事關(guān)系,有意無意之間,說了不少在公司的注意事項。耳提面命,著實讓張凱感到一種暗暗的激動。他離好工作越來越近了!
一個星期后,張凱跟著皮特陳從廣州回到北京,直接在人事部辦理了入職手續(xù)。他領(lǐng)到了公司的門卡、飯卡,甚至星巴克喝咖啡的折扣卡。張凱的手里捏著這一堆卡片,這才踏踏實實地確定了,他真的搞定了一份工作,一份非常好的工作!
他迫不及待!他輕飄飄地逍遙自得!他決定要給蘋果一個結(jié)實的“打擊”,讓她看到,她小看了他七年,是個完完全全的錯誤!
張凱特意把向鄧朝輝借錢買的新西服干洗了,又把公司發(fā)的新電腦包擦得干干凈凈,腳上的皮鞋、頭上的頭發(fā),自然打理得一樣有型。然后,他意氣風(fēng)發(fā)地來到蘋果報社樓下。他看了一眼時間,正好是傍晚六點,現(xiàn)在是蘋果最忙的時候。他拿出手機(jī),打了蘋果的座機(jī)電話,電話剛響兩聲,他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好!我是蘋果。”
“你下來一下,我在樓下等你,我有話要跟你說。”張凱拖著聲音,慢條斯理地說。他感覺自己的聲音特別有自信、特別有征服的魅力,這男人,有事業(yè)和沒事業(yè)真是不一樣啊!電話沒有聲音,過了幾秒鐘,居然掛掉了。張凱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這是什么女人?自己混好了回來找她,她一點面子也不給!
張凱站了一會兒,開始瘋狂地給蘋果打電話,打手機(jī)沒有人接就打座機(jī),打座機(jī)沒有人接就打手機(jī)。他打了座機(jī)打手機(jī)、打了手機(jī)打座機(jī)。終于,有人接了座機(jī),卻告知他蘋果不在,不知道人去了哪兒了。這個女人,居然還跟他擺架子!張凱憤憤不平!公司人事部文員俏麗的身影一下子閃了出來,她這真是不知好歹啊,自己在什么處境下回來找她,她要是錯過了這個機(jī)會,可真別后悔。只要他有事業(yè),外面有的是女人,大丈夫何患無妻!
張凱又等了一會兒,一咬牙一跺腳,轉(zhuǎn)身便走!他走了兩步,突然發(fā)現(xiàn)報社大廳的玻璃窗戶旁邊躲著一個女人,她低著頭躬著背,臉埋在一棵發(fā)財樹的枝葉中,看起來很像蘋果。
張凱有些奇怪,慢慢地走了進(jìn)去。她還是低著頭,面對著綠色植物,不知道在干嗎。張凱又走近了一些,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蘋果。只是,她看起來似乎瘦了很多。張凱想走到她后面,伸手拍她嚇?biāo)幌隆5茸叩媒耍虐l(fā)現(xiàn),蘋果的細(xì)長的脊背在微微顫抖,并不寬闊的肩膀不停地抽抽著,似乎在哭泣。張凱的心忽然軟了一下,不禁問:“嗨,哭什么呢?”
蘋果沒動,似乎哭得更兇了。張凱假裝滿不在乎:“別哭了,以后跟著你老公好好地混吧。”
此話一出,他愣了一下。原來他一直在心中,把自己當(dāng)成蘋果的老公。原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想法。算啦,窮人窮命,哪里還會有第二個女人,再收留他七年。蘋果還是不說話。張凱嘻皮笑臉地說:“嗨嗨嗨,能不能先把頭轉(zhuǎn)過來。”
蘋果當(dāng)真聽話,轉(zhuǎn)過了身體,把對著發(fā)財樹的腦袋偏了過來。張凱這才發(fā)現(xiàn),她哭得稀里嘩啦,兩只眼睛已經(jīng)紅腫了。
“你這是哭什么呢?”張凱看著她的狼狽模樣,心里有些發(fā)酸:“我不就是離開家兩個多月嗎?再說,我也沒閑著啊!”
蘋果只是看著他,只是掉眼睛,淚珠兒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往下落。張凱雖然習(xí)慣了她哭、她鬧,她傷心的軟弱,她無比的悲傷卻無可奈何的指責(zé),但離開了兩個多月,他覺得有一點不適應(yīng),還有一點不喜歡。這是干嗎呢,他又沒有死。想到這兒,他趕緊道:“我給你匯報匯報,我已經(jīng)找到工作了,你老公我現(xiàn)在是一家大公司的銷售。”
聽到這話,蘋果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眼神茫然又可憐。慢慢地,她眼淚止住了一些,肩膀也不那么抽動了。她根本不相信張凱說的話,憑他的資歷,根本找不到好工作。難道這七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證明一切嗎?可是,他現(xiàn)在這樣站在她的面前,她真舍不得趕他走。她實在過不了一個人的生活。她知道自己沒有用,既沒有本事搞定條件好的男人,也沒有本事把孤獨的日子過充實了。那要怎么辦?蘋果的內(nèi)心無比糾結(jié):那就留下他吧,養(yǎng)他一輩子!
然后所有的問題在這個決定中,全部回來了:房子——哪兒是她的安身之所?錢——她總要吃飯吧,總要生活吧,父母年紀(jì)一天天大了,她總要有點積蓄吧?孩子——她拿什么養(yǎng)孩子?
她找一個男人,就是為了花錢找一個陪伴的人嗎?寂寞有那么可怕嗎?孤獨有那么可怕嗎?蘋果在這個時候恨死了自己:她為什么會這么軟弱?她為什么會這么沒用?
天哪!老師父母啊,你們都教給我什么了?我真是一個沒有用的廢物啊!蘋果淚眼蒙■地看著張凱,口不由心地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此話一出,蘋果再一次地感覺到,自己防線的全部退讓與突破。算了吧,她就是這樣的女人,沒有用啊沒有用!真是沒有用!
張凱哪里能體會到,蘋果內(nèi)心的自卑與痛楚。他洋洋自得地把電腦包推到蘋果面前,“看看!公司發(fā)的!”他又掏出一張門卡,塞進(jìn)她的手里:“這也是公司發(fā)的!”接著又掏出一張名片,“看,這是你老公的名片!”
他說你老公的時候說得特別響亮,好像要把男人的尊嚴(yán)全部表現(xiàn)出來。表演到這兒,他覺得漏了什么,趕緊又掏出星巴克的卡:“你看!你看!這也是我們公司發(fā)的!充了值了!你隨時都可以去。”
他見蘋果沒有表情,又補了半句:“去喝咖啡!”
蘋果看著他,有一點清醒了。難道他真的找到了好工作?她這時才開始打量他,他穿著西服,不,是一身很好的西服,她還沒有見過他打扮得這么好!還有,上次同事們說,看見他坐著好車,穿著名牌,難道,他沒有騙自己,他真的出去找工作了?而且找到了好工作又回來找自己表白?
蘋果有點眩暈。如果一個人買了七年彩票都不中獎,上帝怎么會把好運氣留給她?難道這世界真的所言不虛,有付出就有回報?難道她真的在莫名其妙地堅持最后,能收獲到一點東西?她,蘋果,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會收獲一段偉大的愛情,有一個真正能給她一個家的好男人!
蘋果驚得有點呆,而且有點發(fā)蒙。她看著張凱像變戲法一樣變出的這堆東西,咽了一口干干的吐沫:“你真的找到工作了?”
“真的。”
“一個月多少錢?”蘋果不假思索地問。
張凱撲哧笑了:“你這個財迷,你就知道錢。”
“到底多少錢?”蘋果認(rèn)真地問,而且她有點生氣了,張凱怎么能對這樣的問題無動于衷呢?
“也沒多少錢,”張凱拉長了調(diào)子:“年薪也就20萬吧。”
“多少錢?”蘋果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20萬,”張凱心里也沒有底:“當(dāng)然了,要看你老公能不能完成業(yè)績,完成得好,可能還不止呢!”
蘋果迅速地算了一下,20萬,一個月一萬多,如果能買房,也可以付貸款了。這么一算賬,她冷靜下來,狐疑地看著張凱:“你真的假的?”
“切!”張凱對蘋果的表現(xiàn)有點失望,怎么既沒有愛情的不離不棄,也沒有得到之后的狂喜歡呢。他不禁道:“鄧哥還讓我感恩,我感什么恩啊?女人就是庸俗,有了錢就什么都好說了。”
“你胡說什么啊?鄧哥是誰?”
“就是收留我的人。”
“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廢話,鄧哥還是女的嗎?”
“張凱,”蘋果還是不能相信自己會有什么好運氣,喘了一口氣,認(rèn)命地道:“你要找不著工作也沒有關(guān)系,你在下面等我下班,晚上我們一起回家。”
“我真的找到工作了,”聽了這話,張凱心中有點感動,他假裝生氣地道:“你再這么說我就走了。”
“好吧好吧,”蘋果道,“我信你。”
“這才像話嘛!”張凱拉著蘋果走到角落的長椅上,打算好好地向她吹吹自己的傳奇經(jīng)歷,兩個人剛坐下,蘋果突然尖叫一聲:“幾點了?我要上去趕稿子,要開天窗了。”
張凱被她嚇了一跳:“七點半。”
“我要死了,”蘋果抖抖索索地飛快地站起來:“上面肯定亂套了,我有一個大稿子今天要交。”
“你趕緊去吧,”張凱也知道她的工作,“晚上我來接你,我們一塊兒回家。”
“你的行李呢?”
“我哪有行李?”張凱道,“像我這樣一無所有的人,身上的就是我的行李了。”
蘋果轉(zhuǎn)頭要走,突然一把拉住他:“張凱,我,我,你?”
“怎么了,”張凱笑了,“有話就說啊。”
蘋果心一橫:“你有了工作,不會不要我了吧?”
“你說什么傻話?”張凱心里一軟,知道她向來擔(dān)心自己發(fā)達(dá)了不要她,“你養(yǎng)了我七年,就算你對我再不好,我也得養(yǎng)你七年,不然這筆債怎么算得清楚?”
蘋果聽了這話,嘴角向兩邊咧開,笑了一下,點點頭,便離開了。
張凱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后,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此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們從這個大廳走過。這個地方他以前常來,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樣。但今天他卻感覺如墜一個夢中。剎那之間,鄧朝輝、面試、好工作、那些歡場等等,突然離他很遠(yuǎn)很遠(yuǎn),他有的,只有蘋果,和曾經(jīng)的生活。不,他搖了搖頭,是現(xiàn)在的生活。他要和蘋果回家了,他有一個工作,有一個叫做皮特陳的老板。
張凱獨坐良久,慢慢地站起來,走到外面的小面館,隨便吃了點東西。這期間蘋果給他打了幾次電話,問他在哪兒,在干什么,十二點來不來接她?張凱覺得有點不耐煩,但又覺得很踏實。他忽然不想回鄧朝輝家了,也不想再見到鄧朝輝。哪個人有家,還想過寄人籬下的日子?說實話,鄧朝輝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了。他打了個車,來到鄧朝輝的小區(qū),覺得這兒的良好環(huán)境,今天看來,都有夢境的感覺。他不希望鄧朝輝在家,而鄧居然真的不在。張凱收拾了行李,覺得自己不打一個電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便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鄧朝輝說,現(xiàn)在正忙。張凱說:“鄧哥,我要搬走了。“
“哦,”鄧朝輝似乎沒有任何意外,“行,你把鑰匙留在茶幾上,我有事,先忙了。”
張凱掛上電話,覺得這個告別儀式,實在太簡單了。蘋果又來電話,詢問他在哪兒。他不想多說,只說在外面,一會兒回報社。
就這樣,張凱和蘋果回了家,過著自己的生活。雖然張凱不太愿意提起鄧朝輝,但是不說鄧朝輝,他無法向蘋果解釋,自己這兩個月的生活。于是,他多多少少還是說了一些。蘋果很感謝鄧朝輝,覺得他們應(yīng)該請鄧哥吃個飯,聊表謝意。但張凱內(nèi)心深處并不愿意,只是拖著不辦。后來被蘋果逼不過,給鄧朝輝打過幾個電話,發(fā)過幾次短信,說想約他見面,夫妻兩人請他吃個飯,表示一下感謝。但鄧朝輝始終說忙,張凱也就不以為意了。
兩個月后,張凱把一萬塊錢現(xiàn)金打到鄧朝輝的卡上。慢慢地,二人便不再聯(lián)系。直到有一次,他和蘋果吵架,蘋果罵他天性涼薄,說他對自己老婆不好,又說他受了鄧哥的大恩德,卻沒有帶蘋果去看他一眼,也沒有請人家吃過一回飯。張凱這才有些警覺,他忽然想起鄧朝輝曾經(jīng)說過,將來你別忘了我之類的話,不禁心內(nèi)有些震動,原來人忘記別人給自己的好處,是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就像他現(xiàn)在對蘋果,其實也談不上好與壞,只是過日子吧,只是生活吧。
張凱扳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他跟鄧朝輝整整一年未見,他確實應(yīng)該謝謝鄧哥。可惜張凱再打鄧朝輝的手機(jī),對方已經(jīng)換了號碼,他也沒有勇氣去鄧朝輝家探望他。于是,鄧朝輝便成為一件不了了之的事情,成為一個模糊的回憶。如果蘋果不是鄧哥鄧哥的老提這事兒,張凱基本已經(jīng)淡忘了自己悲慘的經(jīng)歷。而且他覺得蘋果提鄧哥,不是為了讓他記得鄧哥,而且為了提醒他,別忘記了她養(yǎng)了他七年的故事。為此兩個人也沒少吵,可吵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
至于那個讓張凱說“我從不騙女孩的”的女同事,倒是和張凱在公司相處融洽。張凱知道她有一個男朋友,她也知道張凱結(jié)婚了,不過兩個人經(jīng)常一起吃午飯,偶爾還一起看個周末電影。張凱明知這樣曖昧不對,但也控制不了自己。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放棄蘋果,這年月,玩情調(diào)可以,動真格的為愛情養(yǎng)他七年,除了蘋果,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他和蘋果已經(jīng)買了一個二手公寓房,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會再生一個孩子。對張凱而言,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就是如此美好,不可復(fù)制!
作者簡介:
崔曼莉,女,畢業(yè)于南京大學(xué)中文系。2002年開始自由創(chuàng)作,在《青年文學(xué)》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及詩歌十萬余字。短篇小說《卡卡的信仰》入編當(dāng)年中國最佳短篇小說集,《殺鴨記》獲金陵文學(xué)獎。2004年出版小長篇《最愛》,為新浪網(wǎng)閱讀冠軍之一。2004至2009年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琉璃時代》,并獲2010年中國作家出版集團(tuán)長篇小說獎。在創(chuàng)作《琉璃時代》期間,出版長篇小說《浮沉》一、二部,為2008至2009年雙年度暢銷書。
責(zé)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