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文化記憶二題

榜眼墳

風(fēng)吹楊柳，山川、田野、村莊都在飛動，滿眼都是油菜花。這是令人鼓舞也令人傷心的季節(jié)。過幾天就是清明。我來到桐城，專為看一座墳，人稱榜眼墳。他是一個死得很冤的人，死在那個盛世，死在文字獄，就埋在榜眼墳。

桐城因桐城派而出名。他是桐城派的開山之祖，叫戴名世。我在桐城文廟桐城派陳列館見過他。高額頭，長而瘦的面頰，一尾辮子垂于腦后。這是他的畫像，我見到的用筆墨勾出的冤魂。

戴名世，清順治十年生。小時多病，但聰明好學(xué)。6歲讀書，據(jù)說一目十行，一晚能讀一箱書，過目不忘。11歲通讀四書五經(jīng)，15歲寫的文章就被人爭相傳抄作為范本。24到34歲除寫作外，主要是教書、寫時文和考科舉。康熙十九年他28歲，被“以國士相目”補(bǔ)為秀才。33歲以廩生選拔為貢生，第二年冬天又以文行兼優(yōu)的貢生資格赴京入國子監(jiān)肄業(yè)。這10年間，他寫了大量散文，出版了專集，廣受贊譽。后來他京試落第，便東西南北各地跑，一為賣文養(yǎng)家糊口，二為寫明史收集資料。整整15年，他“往返奔走，遍歷江淮、徐泗、燕趙、齊魯、閩越之境，凡數(shù)萬里，每行輒有日記。”他將賣文所得，并得友人相助，在桐城南山崗買田50畝，建宅，題名“硯莊”。著《南山集》，人稱“南山先生”。康熙四十八年，中會試第一名，殿試以第一甲第二名進(jìn)士及第，俗稱榜眼，授翰林院編修。這年他已57歲。59歲被捕入獄，60歲那年的二月初十被處死。一部《南山集》造成千古奇冤，戴名世怕是連做夢也沒有想到。296年后，我到南山崗仍震撼不已。

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間共有七八十起文字獄，其中桐城就有三起。除《南山集》案外，還有與《南山集》案并發(fā)的方孝標(biāo)《滇黔紀(jì)聞》案和麻山先生文題案。

《滇黔紀(jì)聞》出自《鈍齋文選》，作者方孝標(biāo)，明萬歷四十六年生，號樓岡，又號鈍齋，也是桐城人。他順治六年中進(jìn)士，授翰林院編修，歷任內(nèi)宏文院侍讀學(xué)士，后又被擢為經(jīng)筵講官。順治皇帝見他只呼“樓岡”，而不叫其名，足見何等親密!按理說，這樣的人無論從文還是從政，都該前程似錦。但他被江南丁酉科場案所牽連，連同他的父親、弟弟，全家數(shù)十口被流放到了黑龍江寧古塔。后來雖獲釋南歸，卻只能做個庶民。不能為官，就想寫點文章，方孝標(biāo)就提筆寫了一系列的山水游記和歷史雜記。其中最有名的是《滇游紀(jì)行》和《滇黔紀(jì)聞》。前者指點江山，開創(chuàng)了長篇人文考察游記的先河，后者則著意南明史事，筆墨自也不凡。偏偏這些文章都讓戴名世看到了，而且非常喜愛，并在《南山集》有關(guān)文章中提及。這不僅害了戴名世自己，還害了方孝標(biāo)和他的子孫。康熙五十年《南山集》案發(fā)，方孝標(biāo)雖已入土多年，卻遭■棺鞭尸，并連累兒孫輩數(shù)十人，除已嫁之女外，再次流放到黑龍江寧古塔。方孝標(biāo)本想通過南明朝野史事講明必亡，清必勝，兼帶頌揚康熙恩典，不想犯了清廷大忌，被定罪為:“尊崇弘光、隆武、永歷年號，書記刊刻遺留，大逆已極。”此案還有一個更荒唐的事，就是將“方學(xué)士”誤認(rèn)為是“方學(xué)詩”。說來，這又與“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有關(guān)。清朝廷于康熙十二年下令撤藩，吳三桂聞訊后叛清，自稱周王。當(dāng)時歙縣有個叫方光琛的人任吳三桂偽相，其子侄有九人受偽職，最著名的有方學(xué)詩、方學(xué)禮等人。吳三桂兵敗，方氏多人伏法，唯方學(xué)詩在逃。《南山集》行文，以“方學(xué)士”代指方孝標(biāo)。北方“士”與“詩”同音，康熙說，方學(xué)士是不是那個漏網(wǎng)的方學(xué)詩?辦案的人就將“方學(xué)士”當(dāng)成了“方學(xué)詩”，且以為方孝標(biāo)是方光琛的族人。后來知道弄錯了，但因是奉旨行事，也就將錯就錯。反正倒霉的是讀書人，誰叫他們閑著沒事寫什么鳥文章?

麻山先生文題案發(fā)生在雍正年間。麻山先生叫孫學(xué)顏，桐城大關(guān)麻山人。此人家貧，不求功名，只游歷四方，以講學(xué)會友為事。他的文學(xué)成就頗高。人說他的文章雖不能同戴名世相比，但析理精深，心平氣和，“皆南山所不逮”。到了晚年，他的名氣更大，求他寫東西的人也愈來愈多。當(dāng)?shù)匾粋€劣紳死了，他的兒子求麻山先生寫個墓志銘，并說潤筆費很豐厚。孫學(xué)顏知道這個劣紳很壞，有很多劣跡，不肯寫，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說了也沒當(dāng)一回事，就到浙江一帶教書去了。劣紳的兒子懷恨在心，要找茬報復(fù)。他終于找到孫學(xué)顏早年給學(xué)生出的一道作文題，叫《維民仰止》。“維民仰止”出自《詩經(jīng)·小雅·車轄》，即“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意在讓學(xué)生敬仰品德高尚的人，以提高自己的品德修養(yǎng)。事情發(fā)生在雍正年間，告狀的人真是害人的天才!他指控說“維”是將“雍”字上面的一點一橫去掉了，“止”是將“正”字上面的一橫去掉了，“維民仰止”暗藏殺機(jī)，說白了，就是要殺“雍正”的頭!這個罪名足以殺頭，麻山先生的頭就這樣被砍掉了。

《南山集》案的始作俑者叫趙申喬。他是江南武進(jìn)人，起初授河南商丘知縣，后因直隸巡撫李光地的推薦，被康熙越級提升為浙江布政使，很快升為巡撫，后來又做了左都御史。趙申喬還算廉潔，性格也較耿直，表面看是個不壞的官。他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參人，任江蘇巡撫時，幾乎參遍了江蘇官員。

戴名世的《南山集》，是他晚年四出購買野史、雜史，訪問明朝遺老寫出的一部書。這書在民國前有52種版本。它最初叫《南山集偶鈔》，朱書、方苞作序。書中對南明小朝廷表示了一些同情，而且用了明永歷年號。這書出版6年后，傳到趙申喬手里，他認(rèn)為“為書狂妄”，就寫了一個奏章，參奏戴名世誹謗朝廷。說戴“妄竊文名，恃才放蕩，前為諸生時，私刻文集，肆口游談，倒置是非，語多狂悖。”趙申喬的本意可能只想警告戴名世一下，沒想到康熙接到奏書，氣憤異常，當(dāng)即傳旨，令刑部嚴(yán)察，不可姑息。戴名世照律凌遲處死，其弟戴平世斬決，其祖父父子兄弟，異姓叔伯兄弟之子，盡被殺。戴的妻妾姐妹，包括他兒子的妻妾，還有他叔伯父兄的兒子，都像牛馬一樣地被驅(qū)趕到京城，這家?guī)讉€，那家?guī)讉€，分配給所謂的功臣當(dāng)奴仆。

《南山集》案株連入獄的有300多人，是清朝最大的一起文字獄。作序的，出資刻版的，都“照律斬決”，妻子兒女都流放寧古塔。方苞被捕，開始下江寧獄，不久解往京師，下刑部獄，初定絞刑，后經(jīng)大學(xué)士李光地多方營救，又因他當(dāng)時已有文名，才在康熙五十二年三月被釋放，算是保住了腦袋。

今天的桐城人，知道榜眼墳的并不多。車到孔城橋頭，路邊小店的一位女老板指著河邊的一條公路說，北行三四里，左拐，入南山崗，就能找到榜眼墳。

南山崗是一個平坦的山崗，比周圍的田地高不了多少。一片松樹林，樹都不高，一條可行車的小道通向松林深處。有的地方?jīng)]樹，種了大片的油菜，金黃一片的花正開得熱烈。地邊有很寬的草地，大道模樣，通向榜眼墳，前行不遠(yuǎn)就是戴名世墓。

當(dāng)年的墓已不知什么模樣，眼前的墓是1990年重修的。一位背著噴霧器的農(nóng)民說，原來的墓碑是兩塊夾層的，“文革”時被附近的飼料廠弄去墊了下水道，再也沒找回來。新立的墓碑還算高大，上寫“戴名世之墓”。碑后有石塊砌成的圓筒狀墳丘，用水泥抹得平平整整，上面的野草有點像田里的秧苗，風(fēng)吹來，在微微地抖動。下面沒有戴名世的尸骨，黃土埋的只是他帶血的衣冠。冤魂似在長長的環(huán)形墓壁上游蕩，一只小鳥從頭頂飛過，墓壁上擦出一道黑影。后面辟了一塊空地，新栽了樟、楠、松、柏，一片寂靜。墓地沒有鮮花，沒有香灰紙灰，也沒有鞭炮鳴放后的紙屑。一位法國人倒是來燒過紙的。他是法國中央研究院的一位漢學(xué)家，為研究戴名世，他取名戴廷杰，畢十年之功著《戴名世年譜》。全書95萬字，全是文言文。2007年《戴名世年譜》由中華書局出版，他特意在這墓前燒過一本新書。時光過去并不久，風(fēng)雨沖刷他的吊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前面就是硯莊。同很多陽春三月的村莊一樣，它坐落在煙樹花叢中。房子大都很新，有四五十戶人家，姓戴的卻不多。莊前一水塘，約十余畝水面，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塘。《南山集》案發(fā)后，硯莊人眼看要株連九族，300多男女都投了塘。那邊還有姊妹塘，跳塘的是戴名世的姐妹。鬼塘常有哭泣聲，并有許多鬧鬼的傳說。

塘邊正在壘石壩，一個房地產(chǎn)商計劃投資在這里新辟一個旅游景點。往后來榜眼墳來硯莊的人也許會多起來，多來走走，也許會多一些歷史記憶。

獨秀園

過安慶北門收費站，我看到左邊有個新豎的白色大理石門樓，上有三個金色大字:“獨秀園”。我知道陳獨秀墓就在這山旮旯里。怎么成了獨秀園?便決定去看看。

好大的陵園，漢白玉牌坊前是大型石雕。石雕名《驚雷》，風(fēng)起云涌，雕著許多革命先驅(qū)的頭像，突出的當(dāng)然是陳獨秀。因為他是新文化運動的旗手，五四運動總司令，中國共產(chǎn)黨重要創(chuàng)始人，一至五屆中共中央總書記。《驚雷》對面是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中間寫著“獨秀園”，兩邊寫著“民主”、“科學(xué)”。民主、科學(xué)，是90多年前陳獨秀他們要請到中國來的德先生、賽先生。請德先生、賽先生到中國來，是為了結(jié)束封建專制，破除迷信，擺脫愚昧，讓中國有一個光明的未來。90多年過去了，德先生、賽先生仍是中國的熱門話題。

四圍青山，陵園里植滿花木。從墓地到《驚雷》石雕有一里路長，中軸線上，有高大的《新青年》雜志和陳獨秀手拿一本書直立行走的塑雕。據(jù)說這還只是整個陵園規(guī)劃的一半。難道是為了呼喚德先生、賽先生，才把陳先生的陵園弄得這么大?也許是，也許不是。從牌坊到墓地呈漸漸升高勢，最高處一個白色大理石球體，是陳獨秀墓，是幾年前由上面撥專款修建的。幾年前我來過，那時很寂寥，只有一個白色大理石球體，路也沒修，坑坑洼洼，也沒有成群結(jié)隊穿著校服戴著紅領(lǐng)巾前來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的學(xué)生。我還知道陳獨秀墓原是土冢，墓碑的全文是:“陳獨秀，一八七零年四月二十七日生于安慶;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七日卒于江津;一九四七年遷回安慶與高夫人合葬于此。”我見過陳獨秀之子陳松年率全家在墓前的合影，老的已老，小的還小，男女十多人，臉上都帶笑。那是1984年8月拍的一張黑白照片。我還見過四川江津的陳獨秀原墓地，那也是一張黑白照片。

據(jù)說，毛主席1959年視察安慶時曾提起過陳獨秀。他問是先有獨秀山，后有陳獨秀，還是先有陳獨秀，后有獨秀山?回答是先有獨秀山，后有陳獨秀。毛主席說，好，對于他的家人要適當(dāng)有些照顧。

這個問答使我好奇，我去了陳新屋。

陳新屋就在懷寧縣獨秀山下的左側(cè)馬路邊，一個很小的村落，只有十多戶人家。我找到一位清瘦的老人，叫陳善修，72歲，論輩分是陳獨秀第六代堂孫。他說他見過陳獨秀的兒子陳延年，那是反右之后，1958 年，他在安慶輪窯廠挑土方，延年收土方，問什么都不作聲，像個啞巴。他說昔日陳家是明三進(jìn)暗五進(jìn)的大屋，后來拆的拆了，倒的倒了，如今已看不到半點大家富貴的痕跡。他說他的祖上有位世榮公，愛上一位姓葉的丫鬟。丫鬟懷孕了，世榮公的母親覺得不光彩，便將丫鬟送到潛山縣的竹木山，那里的幾十個山頭、田地和佃戶便都?xì)w了她。世榮公問母親，生下孩兒取何名?其母說，右邊是獨秀山，左邊是金田畈，生男叫獨秀，生女叫金田。陳獨秀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

他說縣志辦的人，還有其他的人都來找過他，前后有七八撥人，他都這樣跟他們說了。不過他反復(fù)看過那些文字，寫寫又改寫了。我不知是將錯的改對了，還是將對的改錯了。對于陳獨秀，至今人們?nèi)匀∈种?jǐn)慎的態(tài)度。我在陳列館里看到一些政要參觀的照片，他們題字，大都無語，只簽下姓名×××;即便這樣還怕留下禍端，還注明“隨××領(lǐng)導(dǎo)行”。如履薄冰，誰都小心翼翼。

我看到陳獨秀在獄中為甲原先生題字:“公理沒有強(qiáng)權(quán)，便是無力的廢物;強(qiáng)權(quán)不講公理，終于崩潰。”那一筆行草寫得駿邁、恣肆，他要不搞政治，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書法大家。陳獨秀率性而為，有時甚至有點惡作劇。那年南京趕考，他一看作文題目是《魚鱉不可勝食也材木》，有點哭笑不得。這題目出自《孟子》，但顯然狗屁不通。陳獨秀就以不通對不通，由著性子胡寫，把《昭明文選》上那些鳥獸草木的奇文和《康熙字典》上的怪字都搬來，上文不接下文，驢唇不對馬嘴，胡亂寫了一篇長文交了卷。他想這秀才肯定中不了，反正也不作什么鳥指望。奇就奇在不久有大紅報單報捷，陳獨秀中了頭名秀才!

1919年5月4日，是中國燃起“五四”之火的日子。6月9日，陳獨秀起草了著名的《北京市民宣言》，當(dāng)即交胡適譯成英文;制成傳單，上半部是中文，下半部是英文。陳獨秀親自組織印刷，并親自帶人四處散發(fā)。6月11日晚，陳獨秀在香廠的新世界散發(fā)傳單時被捕。《民國日報》《時報》《時事新報》對此反映強(qiáng)烈。毛澤東當(dāng)時在湖南主辦《湘江評論》，他在這期創(chuàng)刊號上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叫《陳獨秀之被捕及營救》。此文全文引錄了《北京市民宣言》，高度評價了陳獨秀。他說:“我們對于陳君，認(rèn)他為思想界的明星……陳君之被捕，決不能損及陳君之毫末，并且是留著大大的一個紀(jì)念于新思潮，使他越發(fā)光輝遠(yuǎn)大……我祝陳君萬歲!我祝陳君至堅至高的精神萬歲!”后來很多年，毛澤東仍說:“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

陳獨秀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搞政治，不過他搞政治不是為了發(fā)財。他當(dāng)北大文科學(xué)長月薪是1200塊大洋。當(dāng)時一個保姆一月3塊大洋，一個技術(shù)工人6塊大洋。買一幢北京四合院600塊大洋。出任“總書記”之后，陳獨秀月生活費只有30塊大洋。

陳獨秀不懂政治。政治需要熱情也需要冷漠，更需要冷靜。陳獨秀一腔熱情，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從不計后果。第一個反對斯大林的是他，絕不給蔣介石半點面子的也是他。他被關(guān)進(jìn)國民黨監(jiān)獄，宋美齡帶著水果餅干去看他，說只要他放棄原來的主張就可出來做官，他拒絕了。蔣介石派人去看他，說愿給他10萬大洋，讓他重建第三黨，他也拒絕了。陳獨秀最后流落到江津鄉(xiāng)下的小城，居無定所，寄人籬下，常遭人白眼。他只能靠寫字賣錢，編寫《小學(xué)識字教本》，弄點稿費為老母辦喪事，也為自己治病。他最后死在病中，無錢買藥，喝了發(fā)霉的蠶豆花湯，中毒身亡。

我想起那位姓葉的丫鬟，到潛山縣尋訪竹木山，沒有找到。只聽到喬公和大喬小喬的傳說。我尋訪小喬墓，人說小喬墓在岳陽在廬江在南陵。我在南陵倒是見過那高大的墓碑，兩側(cè)刻有一副對聯(lián):

千年來本貴賤同歸，玉容花貌，飄零幾處?昭君冢，楊妃塋，貞娘墓，蘇小墳，更遺此江左名姝，并向天涯留勝跡。

三國時何夫妻異葬，紙錢酒杯，澆典誰人?筍篁露，芭蕉雨，菡萏風(fēng)，梧桐月，只借他寺前野景，常為地主作清供。

陳獨秀墓碑兩側(cè)沒有對聯(lián)，也寫不出這樣的對聯(lián)。挽聯(lián)倒有一副，是他病勢沉重時老友高語罕為他寫的:

喋喋毀譽難憑!大道莫容，論定尚須十世后!

哀哀蜀洛誰悟?彗星既隕，再生已是百年遲!

我聽家鄉(xiāng)的人說，大年夜，不管是晴天還是雨天，站在月亮坡上看獨秀山，都能看到很多紅燈籠，很大很亮，忽明忽滅。亮?xí)r如千人舉燈行走，擺八卦陣、龍門陣，隱隱中似有人吶喊，如90多年前的那場吶喊聲。滅時萬籟俱寂，只留下一柱黛色的山影。他們說這山上走的是神燈，與陳獨秀有關(guān)。

責(zé)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