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續的城市化,應該在限制土地供應總量的前提下,壓縮對商品房的土地供應,增加對經濟適用房的土地供應。
中國的城市房價,一直是民生一困。有人將之歸罪于不為窮人蓋房的開發商,并呼吁政府采取強有力措施推進保障性住房的建設。另一派則認為房價高主要在于供地緊張,政府要增加土地供應,面對高速城市化的現實,突破保護18億畝農地的“紅線”。
這兩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其間的是非曲直似乎很難判斷。的確,土地供應和城市房價關系密切,所涉及的問題在發達國家也很難解決。不過,畢竟發達國家在住房商品化、城市化這條路上走的時間比較長,有些經驗對中國的公共辯論還是很有參照價值。
比如,在前段子結束的美國中期選舉中,我所居住的麻省的選票上就有一條公決項目:是否廢除40B條款。這個條款,實際上就是麻省法律中經濟適用房的條款,結果選民們以壓倒性優勢的票數保留了該條款。
麻省的人口和經濟中心集中在首府波士頓,屬于著名的高房價地區。近年來許多年輕人因為承受不了這里的房價紛紛外遷,在當地引起了強烈的危機意識。在這個問題上,人們早就意識到:房子貴的重大原因是土地供應的緊張。40B條款正是針對這一問題而來的。
在美國的人口稠密地區,大多有嚴格的區域規劃法,對所建住房的大小、占地等等都有細致的限制,以保護當地的生態、文物,乃至交通、教育等城市基本功能。這種區域規劃的權力,大多掌握在地方社會手里。比如在波士頓郊區一些富人區,一家獨門獨戶的住宅,最低占地面積要一英畝多,大致相當于一個標準足球場的面積。這種限制,無疑提高了住房的土地成本,變相提高了這些地方的準入門檻,低收入階層就很難立足。
40B條款則規定:當低收入家庭所能承受的住房不足當地住房的10%時,開發商就可以按照既定的法律程序突破當地的區域規劃法,在那里建設密集型多戶住宅。這樣,每戶平均占地面積大大減小,等于變相提高了土地供應。不過有一個前提:在40B條款下進行密集建設的開發商,所建的住房必須有20%屬于經濟適用房的范疇,其建造成本和贏利邊際也受到嚴格的限制。這些房子和普通商品房混合在一起以低價出售。
美國是個地方自治的社會,這種以州法超越地方法律的做法,很難不受到挑戰。反對勢力指責此條款并沒有解決房價問題,而是造成過密增長,破壞了生態,給當地交通、學校等公共設施帶來了過大的負擔等等。最終大家要靠選票決個是非。
這些美國特殊國情下的具體爭論,也許和中國的關系不大。不過,辯論中的一些基本預設或者先決條件,即土地供應和房價的關系,則和中國目前的問題息息相關。
先說土地供應。任志強一直聲稱供地緊張是房價高的根本原因。茅于軾也一直大力推動突破保護18億畝農地的“紅線”。但是,看看發達國家的城市化,多是在嚴格控制土地供應的前提下展開的。麻省的40B條款試圖對這種限制有所突破,但也只能在當地經濟適用房比例不足10%的前提下有效。限制土地供應的考慮并不在于保護糧食生產,而是保護生態。
不久前臨近新罕布什爾州的一所歷史最長的農場出售,農場主的理由是農業效益太低,賺不了錢。但是,在這么一個市場經濟的國家,當地政府規定得很死:收購此家農場的人,要么繼續經營農業,要么將之改成自然保護區,不得在上面蓋房。
比起一塵不染的波士頓郊區,中國的生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更不用說各地方政府無休止的“圈地運動”了。在這種情況下,怎么還能不停為城市化增加土地供應呢?看看近鄰日本,人口密度比中國大得多,城市化程度也比中國高得多,但是,在377,7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城市開發用地僅10,100平方公里,不足土地的2.7%,比美國3.3%的比例還低。可見,中國的土地供應并不構成城市化的障礙。
更重要的是,即使我們站在增加土地供應的立場上,從麻省法律中還是能夠學到開發商及主流經濟學家們所無視的東西。首先,40B旨在增加土地供應,并非增加絕對的土地供應量,而是提高現有土地的使用密度,使住房占地減少、面積縮小。同時,這種“增加”的土地供應,完全服務于建設經濟適用房的目標,不給窮人蓋房的開發商根本沾不著邊。
中國城市發展的一大問題,是供地太寬松,拆遷太容易。可持續的城市化,則應該在限制土地供應總量的前提下,壓縮對商品房的土地供應,增加對經濟適用房的土地供應。這樣大家才能有房子住,而且也能夠維持一個宜居的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