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我大學畢業后,在一家知名的廣告公司謀到一份設計師的職位。上班第一天,設計部主任程越帶我大致參觀了一下公司,并把我介紹給其他同事。在以后的工作中,程越從不掩飾對我的關心,處處照顧我。
一個月后,我接到了進公司以來的第一個設計任務,為一家食品公司新開發的產品設計整套宣傳方案。像我這樣的新手,能接到這么重要的一個案子,肯定有人在背后幫我,直覺告訴我,那個人就是程越。
我所設計的方案讓客戶非常滿意,公司領導對我刮目相看,我知道程越功不可沒,他給了我很多指導。下班后,程越約我到一家茶社喝茶,我一口答應了。我想借這個機會謝謝他。見面后,程越就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楊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不要拒絕。”我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條白金項鏈。
“對不起,程主任,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要。”程越見我推托,于是試探著問我:“楊雪,我對你很有好感,能做我的女朋友嗎?”我很驚訝,自己很感謝他工作上的幫助,但對他并沒有愛意,這個時候只有把話說絕了,才能斷了他的念想。我說:“我找對象的要求不高,但年齡不能太大,比我大三四歲還湊合,再大我就不能接受了。”我知道程越比我大8歲,我說這些話的目的就是讓他知難而退。但我又怕傷了他,說完這番話,我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忐忑不安地站在程越面前。
程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這件事,咱們以后再聊。”我以為,對于我的拒絕,程越盡管很失望,但并不生氣;卻不知道,正是由于我的拒絕,我以后的日子便不再有陽光。
自從我拒絕程越后,程越便不再跟我說話,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好像沒看見我一樣。2009年11月一個周五的下午,程越興致勃勃地來到我們的辦公室:“今天我請大家去歌廳唱歌,晚上家里沒事的跟我走……”我們辦公室總共有7個人,程越一個個點名問他們去不去,唯獨不問我。
同事似乎看出了點什么,小聲地問我:“楊雪,你去不去?”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去,程越根本沒有邀我;不去,同事們肯定會瞎猜。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厚著臉皮去。
程越很活躍,跟好幾位同事唱了歌。有人提議要我跟程越合唱一首,我不好掃大家的興,也想改善一下跟程越的關系,于是接過話筒準備演唱,誰知程越卻突然說:“我嗓子不太舒服,不想唱了。”一句話,讓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因為程越一直在主動邀請別人唱歌,為什么偏偏輪到我時嗓子就不舒服?我靜靜地坐在角落里,看著同事們鬧騰,心里感到異常孤獨。
12月中旬,我因為生病跟公司請了3天假,我怎么也沒有想到就是這3天的時間,讓我在公司的處境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后來我才知道,我沒去上班的那幾天,程越召集設計部的人開會:“我們部有些新來的職員,才取得一點成績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這是很不好的現象,我希望大家不要跟壞學壞。”為了讓同事們疏遠我,他還把設計部的人一個個叫進辦公室談話。程越雖然只是設計部主任,但由于他在公司里參了股份,加上他在廣告設計界頗有名氣,使得他在公司里說話的分量很重。
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被同事們遺棄了。只要我去上班,有說有笑的辦公室馬上會變得冷冰冰,每個人的面孔都是冷冰冰的,我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好像一個人被丟在荒島上。我開始害怕上班,害怕走進辦公室,害怕見到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但我又不能不去上班,畢竟,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何況我的薪水不算低。我知道這件事肯定和程越有關,但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取得他的諒解。
2010年3月7日,我鼓足勇氣走進程越的辦公室,希望能和他好好談一談,可他卻裝著沒有看見我,故意把別人叫進辦公室,沒完沒了地和那個人談工作。我孤零零地待在一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羞恨,委屈,憤怒,一齊向我襲來。我不斷地對自己說:“堅強一些,堅強一些!”可我堅強不起來,身子仿佛有千斤重,我搖搖晃晃地走出程越的辦公室,淚水奪眶而出……
晚上回到家里,母親看出我的情形不對,問我怎么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扎進母親的懷里放聲痛哭。我把幾個月來所受的委屈都告訴了母親,母親非常氣憤,說要找程越理論,我知道這種事情理論不出什么結果,程越所做的一切并沒有違反公司的規定,而且很多事情根本就說不清楚。
實際上,我的工資待遇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手頭上的事情也不多,大多數時間里,我基本上是個閑人。別的同事沒事的時候可以開心地聊天,我卻沒有這個權利,因為沒有人跟我說話。工作對我來說就是一種煎熬。
2010年5月27日,程越突然給我發來一條短信:“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因為我愛你,希望你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關系,等你回話。”如果說剛來公司那會兒,我對程越尚有一份敬重之心,現在,連這份敬重之心也沒有了,我不能欺騙自己,也不能欺騙他,所以我明白無誤地告訴他:“程主任,你很優秀,但我一直把你當上司看,我想你一定會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感謝你在工作上給予我的幫助,我一定努力工作,報答你對我的深恩。”
程越沒有給我回信,晚上,他突然打電話叫我到辦公室詳談。談話只進行了20分鐘,程越對我很規矩,話說得也很直白:“你說的沒錯,也許你并不是最適合我的人,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你拼死不答應,讓我這臉往哪兒擱?”我現在才知道,他這樣做不全是為了愛情,更重要的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
難道為了顧及他的臉面,我就得接受他的愛情?我當然不能答應這樣的求愛。這次談話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反而使程越更加恨我。臨走的時候,程越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像刀子。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卻不敢上班,但我必須去上班。辦公室里還是那幾張老面孔,我擠出笑臉,和每個人賠著小心,卻得不到他們的回報。快到中午的時候,辦公室里的人忙完了手頭的工作,開始討論買房子的事。這是一個讓所有的人都感興趣的話題,大家聚在一起爭論不休,氣氛異常熱烈。受這種氣氛的感染,我也加入了他們的討論:“要說買房的事,我有發言權,前段時間我爸媽想換房子,我替他們到市場上轉了一圈……”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有幾個人便離開了。大概只有一分鐘,所有的人都散了,剛才熱熱鬧鬧的討論會,由于我的加入瞬間被瓦解。每個人都不說話,大家都悶著頭干自己的事,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那兒,竟然沒有勇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短短六七米的路程,我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我跌跌撞撞地離開辦公室,跌跌撞撞地下樓,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上班,甚至不敢上街,只要一走近寫字樓,我就渾身哆嗦。為了治我的病,母親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患了工作恐懼癥,要慢慢進行心理疏導。不久,公司以曠工為由,解除了我的聘約。
2010年7月6日,母親陪我來到律師事務所,在律師的幫助下,我將程越和公司告到法院,要求法院判令公司恢復聘約,承擔我今后的治療費用,并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3萬元。程越聽說我要告他,買了很多東西到醫院來看我,并表示今后一定尊重我,不再讓我難堪。公司領導親自到我家“拜訪”我,還給我送來一張新聘約。我從法院撤訴。雖然重新獲得了工作,我卻不敢去上班,我不知道,事隔兩個月后,當我重新走進辦公室時,會有怎樣的面孔在等著我。
編后:職場軟暴力不僅存在于企業單位,也存在于機關事業單位,由于表現形式比較隱蔽,在法律上不好定性,受害人也難以舉證,所以很多人在遭受軟暴力后束手無策,要么忍氣吞聲,要么憤而辭職。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傷害行為和傷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難以認定;二是精神傷害的程度不好衡量,賠償額度也沒有硬性規定。但近年來,隨著工作人員的增多和社會工作節奏的加快,辦公室軟暴力的爆發頻率越來越高,有關部門應引起重視,仿效西方國家制定《精神傷害法》,對各種精神傷害做詳細的分類和量化,使軟暴力受害者在索賠時有法可依。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