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煩我
五一假期,想起好久前辦的手部護理卡還沒用完,又去做了一次。
服務(wù)小姐一邊扭頭看卡上的記錄,一邊手上忙活著。“呦,上次過來是3月份了,這都快兩個月了。”
我不接話——這是她們慣用的開場白。
“是不是工作挺忙,這么久都不過來!”
“還好吧,搬家了,現(xiàn)在很少來這邊,太遠。”我敷衍。
“搬哪去了?我們別的地方也有店的,這卡通用。搬哪去了?”
說完那句話我就后悔了。事實上辦了卡之后就后悔了,要不是那次陪朋友過來,我也不會辦這卡。“城東。”
“哎呀,那你去我們國貿(mào)店。你這得堅持做,至少一星期得來我們店里做一次,我們五一又搞優(yōu)惠活動……”她嘴上要比手還忙。說話的節(jié)奏在我手上都有感應(yīng),每說到急切處就按得很用力。
“我在家自己也會做一些護理的。”
“那可不一樣,左手按右手,那能用上力氣嗎?我們這是專業(yè)服務(wù)!”她說出“用上力氣”那幾個字時,我忍不住喊了句,“疼了!”
她不罷休,“你在家用什么產(chǎn)品?我們這可是韓國專業(yè)手部護理產(chǎn)品。效果不一樣!”
我實在不想再忍下去了。“我用的就是這個,第一次過來辦卡的時候你們推銷的,告訴我?guī)Щ丶矣?”
她終于不再說話。這時護理過程已經(jīng)差不多結(jié)束。手上沒覺得舒服,心里更是不舒服。
走出店面沒幾步,迎面一個中年婦女,手上拿著傳單。“小姐,打擾你一下,跟你介紹一下我們的產(chǎn)品,特別好的品牌。剛護理完手吧?也不能忽視了皮膚護理啊,臉比手更重要……”
我禮貌地回了句,“不用,謝謝。”
走到商場門口,一個小伙子突然跳到面前,雙手張開攔住我。“姐!姐!我們婚紗店搞假期酬賓,您不照可以,就過去看看行嗎!”我被嚇得還沒緩過神,連句話都說不出來,跟他擺了擺手。“姐!姐!你幫個忙,我也不容易,我這也是過來打工,我知道你煩我……”
我連擺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瞬間消失在人流中。
單身保質(zhì)期
有那么一段時間,身邊有很多看上去無論如何應(yīng)該嫁卻就是沒嫁的女青年。她們的共同點是:算得上漂亮,算得上文藝,算得上事業(yè)小成,算得上有存款,部分有房,大部分在學(xué)車,會做飯,喜歡邊聽音樂邊收拾屋子,拉開衣柜,全是柔情萬種的裙子,但很少穿在身上。她們好幾年前都經(jīng)歷過持續(xù)好幾年的戀情,拒絕相親,身邊有些條件不錯的追求者,但毫無進展。
她們都在等,擺姿態(tài)一般地等,沒人知道是否在死撐,反正她們都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行,從麗江,到西藏,到巴厘島,或者巴黎。她們穿著波西米亞長裙在山邊在海邊在塞納河邊看日落,看到天都黑了,小王子還是沒有出現(xiàn)。于是她們就回賓館了,于是她們又回北京了。工作讀書,在臺燈下寫博客,和追求者維持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她們不愛他們,但愛他們對自己的愛。
不管用多好的化妝品,她們還是隨時感覺到自己素面朝天暴露在北京的陽光下。張楚幽幽唱,“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啊可恥的。”已婚的人未必不孤獨,但是不可恥。沒人會問他們五一怎么過十一怎么過清明端午重陽怎么過。至于情人節(jié)怎么過,真的重要么?呵,多幸福,不用安排人生。她們呢,早就計劃今年去歐洲明年去非洲,買了黑色內(nèi)衣,起碼形式上做好遭遇一夜情的準備。
最開始的時候父母也著急,也催,后來也就心照不宣一團和氣,說出來彼此難堪,又遏制不住要提起隔壁的誰誰誰結(jié)婚了,樓上的誰誰誰生了個五斤八兩的女兒。五斤八兩?肚子里真能塞這么大一團肉?連跟人穩(wěn)定共度周末都沒法想象的人,是想象不出肚子里裝個小人而且還要把他生出來的。
單身大概都是有保質(zhì)期的,沒可能一直這么單下去,所以,現(xiàn)在她們都結(jié)婚了,或者準備結(jié)婚了。把兩個家湊成一個家,又在一個家中把萬事萬物準備了兩套,還好,床只需要一張,超大的。她們不去旅游了,因為輪流看望雙方父母就占了所有的假期,何況還有朋友們。終于沒有人再問五一怎么過十一怎么過清明端午重陽怎么過。等了這么多年后,她們終于等到了一個男人,或者說,一塊遮羞布。再沒有人好奇地掀開,看看這塊布下面,是否還是那個傷感得矯情的姑娘。因為一個已婚婦女是沒有什么好傷感的,又或者每塊遮羞布下,都是一樣孤獨的靈魂。
星空和地平線
親愛的木木:
每天開電腦,我先看她的博客是否更新;然后上開心網(wǎng),看她是否有投票或轉(zhuǎn)帖;再上QQ,看她是否有最新簽名;最后上MSN,看她是否在線。
她說我網(wǎng)上的表現(xiàn)要比現(xiàn)實中好,但是以前現(xiàn)在將來,都不會是她要的那個人。她說:“我們還是不錯的朋友。”可我接受不了,10年了,一直期待一個讓我眼前一亮的人,現(xiàn)在終于出現(xiàn)了,卻是這樣,難道要再等10年?她算得上是文藝女青年,很多朋友建議我放棄:“文青難對付。”我開始研究星座,現(xiàn)在基本知道了,我和她都是風(fēng)象星座,大家都在天上飄。
最近她的簽名依然文藝:“凡事都不可虧欠人,惟有彼此相愛,當(dāng)常以為虧欠。”我自作多情地認為這是寫給我的。問題是,如果跟我無關(guān),我該繼續(xù)折騰嗎?
YOU
親愛的小Y:
蘇格拉底被處死之前有機會逃走,但他拒絕了。他的朋友痛心疾首:“他們是在不公正地處死你啊!”蘇格拉底語重心長:“難道你希望我被公正地處死嗎?”被公正地處死是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事,因為連自己都知道罪有應(yīng)得死有余辜。與之相比,被不公正地處死,內(nèi)心還有些東西沒被摧毀,算是可以接受的選項。
我想問的是:你覺得女文青對你的判決,算是公正呢還是偏頗?她指控你現(xiàn)實中表現(xiàn)不如網(wǎng)上,你是嗎?她判斷你與她不和諧,你覺得呢?很多求交往失敗的男青年喜歡強調(diào)自己的深情,令我懷疑他們是否太重視自己的感覺而忽略別人的感受。我建議你試試站在女文青的角度看問題,也許這樣你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她看到的為什么不能滿足她。
有的人會因為得到愛就以身相許,有的人一定要付出愛才覺得物有所值。女文青們是后一種,她們總在仰望星空眺望地平線,她們對現(xiàn)實提出更高的要求,她們喜歡折騰永遠熱淚盈眶。所以你可以考慮化裝成一個來自遠方、歷經(jīng)滄桑、外表公務(wù)員內(nèi)心是個流浪歌手的人。
建議你繼續(xù)折騰。不折騰,怎么打發(fā)漫長的人生?但折騰要講究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如果你堅信她的判決不公正,你就要說服她你有更豐富更坎坷的人生內(nèi)容她尚未發(fā)現(xiàn)。
如果她難以說服,你要學(xué)習(xí)偉大推銷員的座右銘:如果不能說服你的顧客,至少令她困惑。如果你很難直接說服她你最適合她,你還可以試著讓她對誰才適合她變得不那么確定。
另一個騙子
在北京亮馬河大廈的星巴克等機場大巴。這里是外國人扎堆兒的地方。我買了杯美式咖啡坐下來,一抬眼就看見鄰桌坐著一位漂亮的外國姑娘,一個人坐在那里,拿著咖啡,若有所思。
這時一個中國男人走過來,用英語問她是否會介意他坐在對面。此人長著一張看不出職業(yè)的面孔,穿白襯衫和淡黃夾克,40歲左右,一坐下來就和姑娘說起了英語,發(fā)音雖然并不很準,但頗為流利。姑娘認真傾聽著,不時點頭,漸漸露出同情之色。我覺得很奇怪,凝神去聽他們的談話。大概2分鐘之后,我斷定這個中國男人是騙子。
我們大概都有這樣的經(jīng)歷:在地鐵站或者大街上被陌生人攔住,告訴你他/她來這里找工作被騙,已經(jīng)幾天沒吃飯,求你給他錢買個面包。如果你真要帶他去買面包,他會讓你把錢直接給他。一次我給了攔住我的人10塊錢,然后跟著他,發(fā)現(xiàn)他又回到剛才的地方。
中國男人對外國姑娘說了幾乎同樣的內(nèi)容:來北京找工作,丟了錢包,身無分文,已經(jīng)3天沒吃飯。不同的是他用的是英語。我更加耐下心來聽他的話。我?guī)缀跏菐еb賞的心情,聽著他語法正確、毫無破綻的英語。雖然臉色蒼白,但他目光平靜,沒有絲毫緊張之色。我甚至覺得他長得很像我的一位老師,他以研究孔子和簡帛聞名。
外國姑娘愈發(fā)動容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正卷入一場中國式騙局。我向那個中國男人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他起身坐到我對面。我說,“趕緊走吧。”他看了我5秒。我說,“還不明白什么意思?”他點點頭走了,沒有再看外國姑娘一眼。姑娘一直愣愣地看著這邊。
我把真相告訴她,她幾乎不能相信還會有這樣的事。我想她一定在中國呆得還不夠久。她告訴我,她是意大利人,學(xué)過3年中文,如今畢業(yè)了,想找一份工作。這是她第一次來北京,對這怪獸般的城市還不了解。她剛?cè)ヒ患夜久嬖嚕炅讼聛砗纫槐Х取K嬖V我,她還沒租到房,北京房價太貴了。她打算下午再去另一家地產(chǎn)中介看看,憑借她有限的英語和中文。
我祝她好運,然后提著行李去趕機場大巴。其實我該問她要個電話號碼,或者給她一張名片,告訴她如果需要可以隨時打來。但一瞬間我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我怕她把我當(dāng)成另一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