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行年會見證貨幣“被戰爭”

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年會閉幕的第二天，10月11日的英國某媒體美國版的頭版刊載了一篇題為“激辯全球經濟形勢”的文章，該文配了IMF總裁卡恩的一張大幅照片，照片中卡恩撅著嘴、神情凝重，顯露出一幅不滿意的表情。照片下面還加了一句卡恩的話:“光說不練是不夠的，熱乎話解決不了問題，還要拿出實實在在的政策行動?！?/p>

對IMF和世行年會進行了全程采訪的《財經國家周刊》記者感覺這張頭版照片的選擇是“不及格的”，可以說是“七分錯、三分對”，再現了一些媒體轉移話題的常用招數。

轉移話題

“七分錯”，錯在這張照片并非年會期間卡恩最后一次出席新聞發布會的照片，因而它代表不了卡恩最后的表態和心情，而且和事實有較大的出入。

在10月9日下午世行和IMF聯合發展委員會的新聞發布會上，卡恩滿面春風地在年會的最后一場新聞發布會上發言，甚至還和提問的記者開起了玩笑，而世界銀行行長佐利克戴上了記者們印象中久違的紅色領帶，兩大國際機構的掌門人顯然心情不錯?？ǘ魈寡裕@次會議上各個國家所表現出來的協調合作意愿讓他覺得自己“原來的判斷是錯的”。

卡恩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在年會10月7日的新聞發布會和8日的全體大會上，他將國際協調合作意愿下降與財政可持續性、高失業率、金融監管并列為當前全球四大挑戰之一。他認為，一些國家以鄰為壑的單邊行動表明，國際合作意愿比二十國集團倫敦峰會、匹茲堡峰會和多倫多峰會時期都降低了。

其實，卡恩早在年會前一周就這樣吹風表態了。在一個小范圍的媒體圓桌討論會上，卡恩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雖然全球貨幣戰出現的可能性不大，但卻是一種現實的威脅。在那次吹風會前，有些國家采取了貨幣單邊貶值的舉動，關于是否會發生貨幣戰的話題一度甚囂塵上。

卡恩9日比先前更樂觀的表態至少說明，世界各國財經官員在華府“達沃斯”上通過討論和磋商增進了共識，加深了相互理解，體察到了諒解與合作的重要性。

參加今年年會的記者有一個深切感受，那就是“貨幣戰”的硝煙不僅在會議室里存在，在新聞發布廳里也很“嗆人”。尤其是英美記者，他們在提問時幾乎異口同聲地都會對匯率問題“發難”，并且槍口不去對準貨幣單方貶值的國家，而是攻擊人民幣。他們提問的語氣和神情大有興師問罪之感。美英這兩個債臺高筑國的記者同一些財經要員一道左右開弓，給全球的天空蒙上了本不存在的“貨幣煙霧”。

此家英國媒體美國版的這張照片的選擇之所以有“三分對”，是因為在本次年會上，各國財經要員確實對一系列國際經濟、金融領域內的熱點問題進行了開誠布公的討論，甚至是激烈的交鋒。但是，正如佐利克在7日的新聞發布會上回答《財經國家周刊》記者提問時說的那樣，中國哲學對于解決一些世界問題具有借鑒意義，世界協調合作對于解決當前國際挑戰至關重要。

在年會各個場合的發言中，周小川等中方官員都表示中國正在推進匯率形成機制改革，中國民眾的消費習慣也在改變，中國內需在日益提振，并會把中國的經常項目盈余降到合理水平，但一些國家不要抱著強壓人民幣迅速升值的不切實際的要求。

年會第二天的10月9日，《紐約時報》頭版刊登了一篇題為“中國成為美國中期選舉替罪羊”的文章。該文借用美國產業外包的說法，起了一個叫“話題外包”的副標題。這篇文章寫道:“在美國經濟一路下滑，導致很多美國人焦躁憤怒的時候，民主黨和共和黨找到了一個新的責備對象，那就是中國?！?/p>

一路下滑的不僅是美國的經濟態勢，更有奧巴馬的支持率。10月13日的最新民調顯示，奧巴馬的支持率創下了上任以來的新低，43%的公眾支持率比起他2009年1月20日宣誓就職時高達74%的支持率下滑逾三成。

“美國心理適應失調癥”

同樣也是在卡恩微笑被“屏蔽”的10月11日，《紐約時報》頭版的一篇文章，可以幫我們觀察美國和其他一些國家政客的心理。這篇題為“貨幣權力的板塊轉移”的文章寫道:10月8日，也就是秋季年會召開第一天的周五晚上，在擺滿扇貝、牛排等美味珍饈的餐桌上，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要求歐洲、加拿大和日本的財經高官們合力向中國施壓，要求人民幣升值，理由是這會對解決美國和世界貿易失衡有好處。

蓋特納的理由自然是站不住腳的，IMF首席經濟學家布朗夏爾直言，即便人民幣和其他亞洲主要貨幣升值20%，最多只能幫助美國出口實現相當于其國內生產總值1%的增長。

在參與年會的過程中，《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和來自各國的經濟學家、投資界人士和記者們在會議室里、餐桌上、咖啡桌旁進行了較多交流，他們中間很多人提出了“美國心理適應失調癥”這樣的有趣說法。

畢竟，金融危機和世界經濟下行加快了世界經濟重心從發達經濟體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的步伐。

佐利克在年會期間回答《財經國家周刊》記者提問時，再次強調了中國等新興市場作為“經濟新極”對于世界經濟復蘇的重要意義。卡恩、布朗夏爾也多次強調世界經濟復蘇冷熱不均，新興經濟體成為世界增長的引擎。但美國等大國顯然還沒有適應這種大氣候。

蓋特納這位前美聯儲紐約分行行長算清楚上面這筆經濟賬并非難事，但是他還有一筆更棘手的政治賬要算。由于新興經濟體崛起沖擊到美國優越心態引發的“心理適應陣痛期”，再加上大選年經濟不如人意引發的“話題匱乏期”，中國牌滿足了他們的政治訴求。

最近公布的一系列經濟數據折射出美國經濟復蘇的曲折路徑。一方面是商業零售、企業庫存等數據略有改善，另一方面則是失業率高企、美國民眾財富縮水、外貿逆差繼續擴大;互相背離的經濟指標之間的“溫差”凸顯經濟復蘇的復雜性和長期性。美國布魯金斯學會資深研究員李侃如告訴記者，奧巴馬要想實現出口在五年內翻一番的目標難度很大，而且高失業率和緩慢復蘇還將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匯率改革促進公平貿易法案》的提出者、俄亥俄州眾議院蒂姆#8226;瑞安宣稱，這一法案將有助于將喚起美國中西部工業區選民心中的激情。該法案的政治成分不言自明。

卡恩在媒體上“被嚴肅”了一把，而蓋特納這位奧巴馬內閣中惟一繼續留任的經濟高官卻好久都沒在公開場合露過笑容了。白宮行政管理和預算局局長奧斯澤格、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羅默、蓋特納的恩師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薩默斯在短短三個月中相繼宣布辭職或將離職。

8月底，鑒于美國經濟“溫水煮青蛙”般的疲態，美國會眾議院共和黨領袖約翰#8226;博納發表演講時建議奧巴馬“清君側”，箭頭直指蓋特納和薩默斯。繼續留在內閣的蓋特納則需要小心翼翼地騎墻于政府、國會、選民、國際社會等幾條鋼絲繩之間。

其實，蓋特納的這種騎墻之道，記者最近在華府也剛剛領教過。

在美國會眾議院通過《匯率改革促進公平貿易法案》之前的聽證會上，蓋特納準備了長達8頁的證詞，其中有兩頁是引用大量數字和事例證明中國是美國今年增速最快的出口市場，可是面對咄咄逼人的需要“外包話題”的議員們的詢問，蓋特納在這部分只說了兩分鐘，而把大量時間都用在攻擊所謂人民幣幣值低估問題上。當然，他也不忘話鋒一轉，提醒眾議院開槍不要走火傷了美國企業的利益。

而佐利克則在年會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特意提醒，美國的失業率依然在9.6%的高位徘徊，并再次強調國際社會共克時艱的重要性。

“貨幣戰”非共識

盡管波托馬克河河畔的晚宴上有美酒佳肴，但是鑒于歐美在IMF執董會席位之爭等議題上存在隔隙，美國的“圍攻令”并沒有得到盟友的一呼百應。

法國經濟、財政與就業部長克里斯蒂娜#8226;拉加德就爭鋒相對地指出，“在匯率和貿易問題上，用沖突這樣的字眼無濟于事”。

周小川也向記者表示，有些國家對中國施壓，要求人民幣升值，有其背后原因。比如，這些國家經濟復蘇不順利，就業問題未解決好，民眾和國會的壓力大，所以對其他國家的匯率指責聲音就多一些。

周小川強調要用長期的眼光看問題，他表示，相信把IMF的份額調整與其他問題掛鉤等說法都是暫時的，隨著歐美經濟復蘇成功、就業上升，關于國際金融機構份額調整和匯率等問題將不會再成為輿論焦點。

在與IMF和世行年會同期舉行的國際金融協會年會上演講時，周小川談到，“西方人喜歡用西醫，立竿見影但是動作過猛;中國人喜歡用傳統的中醫，重視不同草藥調和之后的藥效，雖然見效慢，但卻是穩健有效的療法”;駕馭匯率政策也是一項復雜的藝術，需要兼顧國內通貨膨脹水平、失業率、國內生產總值增速、國際收支等多種因素，進行權衡考慮。聽到這段隱喻，在場的很多西方聽眾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其實，不少西方研究人員也認為，在美國失業率痼疾無法短期治愈、新經濟增長點難以迅速培育出來以“解近渴”、“十年怕井繩”的私人投資和消費需求暫難提振、對外設置的高技術貿易壁壘沒有放松等深層次、結構性問題困擾著奧巴馬政府的情況下，美國政客需要借匯率牌度過大選年這一“難捱之秋”。

在年會期間鼓噪貨幣戰威脅、向人民幣匯率施壓的急先鋒蓋特納，在年會上并沒有撈到太多果實，10月12日晚間在接受美國公共電視網《查理#8226;羅斯秀》節目采訪時話鋒一轉，稱盡管巴西財長不久前提出全球爆發“貨幣戰”的說法，但他認為實際上并沒有這樣的風險。

然而，鑒于美國經濟復蘇挑戰重重，再打中國牌的可能性依然不小。

卡恩的那句話贈給這些遭受國內壓力的美國官員和議員們倒挺合適——“光說不練是不夠的，熱乎話解決不了問題，還要拿出實實在在的政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