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華僑與1905年抵制美貨遠動

摘 要：1905年的抵制美貨運動可以說是中國近代經濟民族主義的典型表現，它的興起大大推動了中國民族經濟的發展，在中國經濟現代化歷程中書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這場運動中，海外華僑不僅首先提出了抵制美貨的思想，而且積極支持、聲援、配合國內的反美斗爭，為抵制美貨運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關鍵詞：華僑；抵制美貨運動；經濟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D63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7-0061-03

美國政府自19世紀中期以后，對華僑的歧視和壓迫變本加厲。1880年美國政府與清政府訂立續修條約后，1882年5月6日美國國會又頒行“限禁華人例案”十五款，1884年又修改增加至十七款。此后，美國政府又連續通過多種極為苛刻的排華法案，使美國華僑的處境十分艱難。隨著中美續約即將在1904年期滿，在1901-1905年間。中美兩國就廢除美國排華條約展開了漫長的談判。由于美國堅持其反華排華立場，最終導致談判破裂，從而引發了中國國內及海外華僑社會一場大規模的反美愛國運動——1905年抵制美貨運動。在這場運動中，海外華僑不僅首先提出了抵制美貨的思想，而且積極支持、聲援、配合國內的反美斗爭，為抵制美貨運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一、美國華僑首先提出經濟抵制的思想

1903年，檀香山《新中國報》總撰述陳儀侃在該報上發表《擬抵制禁例策》一文，倡導抵制美貨，報復美國對中國移民的不平等待遇。在這篇文章中，陳儀侃首先分析了美國一方面要求中國開放門戶，擴大在華商貿，一方面又厲行排華政策的矛盾，提出了“因利乘便，禁辦美貨”的對策，認為實行這一辦法將大大損害美國商人的利益，迫使他們給美國國會施壓，放寬禁工條約。陳儀侃還提出了具體的抵制方法。“抵制之術奈何?曰：辦貨者不辦美人之貨，用物者不用美人之物，為辦此抵制之術之絕妙宗旨。而俑力于碼頭者，惟美貨則不起，買賣于市上者，于美貨則有禁，為辦此抵制之術之絕妙政策。”陳儀侃認為，抵制運動會給中國經濟發展產生積極的影響。“此術一行，而繼之以自創制造，則抵制之事必能行之愈久而愈效。”最后，陳儀侃強調華僑應該擔負起其應有的責任。“吾今又正告于我華僑同胞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幾!今日換約之期急矣，我輩當冒萬險，持一意，以貫徹始終，決意興辦此事。而其要則先行籌款，次刊說帖。于美國立一總辦所，而以諸地為分局。總辦所代表各分局辦事。派人歸國。”

由于美國國會毫無放寬禁工條約的表示，美國各地的華僑遂力勸海內外同胞支持抵制美貨運動。他們一面拍電報稟告清廷外務部，反對繼續進行續約的中美磋商：一面也致電上海商務總會，請求他們采取抵制美貨運動。1905年，上海總商會召開了抵制美貨大會。有跡象表明，上海商人是受到了美國華僑的吁請后采取行動的。“如果注意到19世紀美國對華人移民的歧視是導致排華政策的首要原因，那么，美國華人在這次運動中的核心作用從一開始就十分重要。”“盡管上海商人對美國的關稅政策和美國移民當局侮辱華人的行徑心懷不滿，盡管事實上消除外來貿易競爭會使他們當中有些人受益，但如若沒有來自外界的壓力。他們除了抱怨之外，不大可能有任何舉措。美國華人的呼吁是他們由怨言到行動的特別催化劑。”美國駐上海總領事羅杰斯在檢討抵制運動的根源時也指出，“第一封與抵制運動有關的電報……就是從舊金山發往廣州的”。

二、開大會、發函電積極聲援

1905年5月10日，上海總商會在會所召開了各幫商董參加的特別大會，商討抵制辦法。會上，福建幫領袖、上海商務總會議董曾少卿力主以兩個月為期限，若到期“美國不允將苛例刪改而強我續約，則我華人當合全國誓不遠銷美貨以為抵制”，得到了普遍的贊同。會上還公議電稿。分別電致外務部、商部堅拒簽約，并擬通電全國21個重要商埠的商會，要求通力合作，共行抵制。

海外各埠華僑聞風而起。紛紛開會響應上海商務總會的號召。

1905年6月20日，新加坡華商在林文慶的領導下，100多人在同濟醫院集會，“為滬上華商助，為赴美桑梓謀”全體合議電稟國內各有關部門，希望給美國施壓，廢除苛例。隨后，反美運動也迅速蔓延到馬來亞。

1905年7月26日，神戶華僑在中華會館開會支持：1905年8月9日，橫濱華商開會支持；1905年8月24日。暹羅華商在天華醫院集議，表示支持；1905年9月14日，新嘉坡粵商又在廣濟醫院集議，以表支持。懊大利亞的悉尼華商會社也是“同人成動義憤，遂由會員鄭蕃昌、李翊新、葉炳南、梁創、伍時華、湛福、陳贊華、黃在輿等，提倡拒約會以為內地拒約會之援旅”。經悉尼華商會社的號召發動，“澳洲華僑，莫不萬口同聲，四方響應”。

會后，各地華僑紛紛致電上海總商會，表示支持。如美國華僑的電文是“抵制事請堅持到底。美洲十萬同胞叩謝。”檀香山華僑的電文是“抵制美禁約望堅持。”新加坡華僑的電文是“貴會抵制美約義舉佩甚，新加坡華商力替如議舉行，已電外商兩部。乞始終堅持。”小呂宋華僑的電文是“抵制美約事全始終。”暹羅華僑的電文是“寓暹華人全體嚴拒美貨不用。”其它如雪梨、金山、孟買等地區華僑也先后致電上海商務總會。表達了對上海商務總會的支持。電文雖短。決心殊甚。

電文之外，海外僑埠還紛紛來函鼓勵。如檀香山中華會館來函云：“頃聞中西各報，內載上海電文，欣悉貴會集議停消美貨，抵制續約苛禁，啾聽風聲，不勝欽佩。……敝埠雖經電稟北京政府拒駁。所慮我政府或一遷就省事為心。……幸貴會眾志成城，痛祖國之積衰，憤強鄰之日肆，出抵制之妙策……果抵制之法行，不特挽回全國利權，且可彌補華僑失數則。”長崎清國商會來函云：“疊聞報紙載有堅拒美禁華工續約以兩個月后不售美貨為抵制之條。……如果見諸實行，持之已久，大眾一心，我之國權猶可自保，我之商權猶可擴張。……敝會謹當聯合一氣，斷絕買賣并不裝搭美船。以盡同胞義務。”其他如新加坡、巴孥等地華僑也紛紛來函支持。

對海外華僑的來電來函，中國各地的抗美組織也及時作出反應，向海外華僑報告抗美運動的進展情況。如上海《時報》所將上海抗美活動的緣起和經過告知澳洲華僑，并對華僑的行為表示了欽佩。“抑亦海外同胞保種愛國，好義急公，真有令人不勝欽佩者也。”

三、積極籌款，為抵制運動提供經費

抵制美貨運動中華僑為國內捐贈了多少款項，很難得出一個準確的數字。各地華僑的捐款情況大致如下：

美國舊金山的《中西日報》為了鼓勵在美華人捐款支持抵制運動，每周公布捐款人的姓名和捐款數目。到1905年底，拒約會籌集了15000多美元，并陸續將捐款匯到廣州，支持國內抵制運動。

當上海抵制美貨的消息傳到夏威夷群島時，檀香山華人商會很快就給廣州匯寄490美元作為抵制運動的基金，并表示將繼續給以經濟上的支持。

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華僑得知上海的消息后，3000多人集會聲援，并捐美金千元寄往上海。溫哥華華僑還打算集資建一家面粉廠，磨面運回祖國。以抵制美國面粉。啕

在東南亞地區，安順埠華僑在1905年9月18日之前認捐拒約經費484.8元。大小吡叻1905年10月4日之前捐助羊城廣濟醫院拒約公所經費732.9元，其中礦業大王胡子春一人捐銀100元，日后成為胡子春回國投資搭檔的區慕頤捐銀20元。金寶閤埠1905年11月13日之前捐銀1027.7元。務邊埠1905年12月7日之前捐銀151元。

澳洲華僑在財力上也為祖國的抗美活動作出了具體的貢獻。據記載，新南威爾士的華商捐獻了900鎊支持廣東省的抵制運動，而維多利亞的華人也捐贈了340鎊，以表援助。從1905年10月初到1906年7月初的九個月里，澳洲《東華報》總共刊登了130則捐款芳名錄，計有5，730個人、514商號和22會館團體等共捐獻1，188.50英磅和24，609.60銀元的義款。

在抵貨運動的主要負責人曾鑄致海外華僑的一些復信中也提到華僑捐款情況。“此次海外亦極同心。匯到款項不少”，“疊承海外各埠匯寄款項，以為拒約辦事之用”，“前日葉云翁交到火奴奴島公函并由勝記公司匯來拒約費洋二千元。昨日三馬路永泰寶棧交到小呂宋島拒約會函并匯來洋四百元。”

華僑捐款的數量也許并不多，但對抵制運動的積極開展意義重大。捐款不但可以在精神上給予國內人民的支持，而且在經濟上能夠協助中國各地抵制團體的運作，幫助一些報道抵制新聞的報館，甚至能夠對在運動中受到政府迫害而被逮捕的馬達臣、夏仲文、潘信明等人提供一定的經濟支持。“公等因拒約被逮，旅美同胞當甚憂憤！……銀一千五百元，仰各哂納五百元。藉表歡迎。”對華僑匯款與國內抵制美貨運動的關系，美國駐廣州領事曾向其上司作了如下報告：“如果不是各地同情抵制的海外華人的捐款和支持，這個抵制運動就不會如此的持久。”

四、回國參加斗爭。推動運動向前發展

美國華僑不僅僅是發出吁請而已。一些人還回國直接從事發動群眾的工作。1905年，美國舊金山拒約會領導成員劉其華曾到上海的廣東商會進行訪問，并出席了11月初商會為他所設的歡迎會。劉報告了自從抵制運動展開后，美國海關人員對華人的態度已經有所改變。他認為這個方面的改善可歸功于抵制運動的推行。

在回國參加抵制運動的華僑中，馮夏威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個。

馮夏威，1880年生于廣東南海，家貧，幼時雙親去世，17歲前往墨西哥做苦工。1902年10月11日在美國波士頓曾被美國警察襲擊，親身體會了排華法案對中國人的威脅和侮辱。他感到非常憂憤，在1905年3月15日從舊金山回到上海。5月初馮夏威回家鄉，但很快又登船赴美求學，沒想到受到美國海關人員刁難，被迫由原船返回。回國后。他參加了上海反美愛國團體——人鏡學社。為抵制美貨運動奔走呼號，成為急先鋒。他曾來到美國駐上海總領館前嚴正抗議，清政府不僅不支持他，反而責怪他滋事生非。馮夏威悲憤之余，決定以死來喚醒國人。他毅然在7月16日服藥自殺于上海美領事館前，以抗議美國苛待華工。

自殺前，馮夏威留有兩封遺書。一封寫給美國總領事，表示對美國苛待華工的政策表示抗議：“禁約苛待一事。傳知汝國，不宜再立，中國內外皆知。不愿見苛禁之事。今日我為禁約苛待一死，若不除去，他日我眾同胞，亦不惜一死矣。０我中國今無論老幼，皆知其不好。故我告汝先知，以見兩國相交之好，倘若不然，再動公憤，有失汝之文明國，又引我們烈士再舉，大丈夫死由歸而已矣，莫說無仁。”

另一封給天下同胞，要求國人支持抵制美貨：“凡我同胞有人性者，不要用美貨，不要買美貨，貧富一樣，務使辦到廢苛待約而后止。在世駐君，不論貧富，使美人知我同胞辦事始終而故。吾敢爭先一死，以示美人，若不爭到此約，后有絕盡我同人之患。駐君寢食不要忘了苛禁約的苦事。爭者福，不爭者禍。”

馮夏威的死及其遺書激起了全體中國人民的極大憤慨，為抵制美貨運動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人鏡學社于8月9日為他辦了一場追悼大會。他的朋友粱渡，為他撰寫一篇行狀，發表在《大公報》上。廣州南武學堂的師生最先于9月21日舉辦了一場追悼會。廣州拒約會從10月15日起連續三天，在廣州華林寺前，舉辦追悼大會，來表示敬意的群眾絡繹不絕。此后，香港、澳門、佛山、馮夏威的家鄉南海沙頭堡等地均先后舉辦了追悼會。這些追悼會的主要內容是頌揚馮夏威的犧牲精神，并號召大家堅持抵制美貨。

香港、澳門、東南亞、澳洲等地報紙，多次刊登有關挽聯，緬懷這位烈士。南洋學者黃賢強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匯輯了幾百副挽聯。茲摘錄香港許福吾君所寫挽聯一副，表明馮夏威的犧牲能夠起到促使人們抵制美貨發展國貨的作用：

約有公殉不堪苛倒，虐華工更憐侵略。恃挾強權久欺吾族；利無人挽每痛漏厄，流外國從此抵制，兼興實業或慰英靈。

五、結語

由上可見，華僑在1905年的抵制美貨運動中，采取多種形式積極支持、聲援國內的斗爭。雖然斗爭的主戰場在國內，但實際上這場運動難分海內海外，而是海內海外的中國人連成一體的通過抵制貨物的方式而展開的一場抗議運動。就美國華僑而言，雖然“勢單力薄，人數極少，但這一弱小群體曾一度對中國朝野有影響的領導人及團體產生過特殊的影響。”

這次運動無論從何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它對于中國人民的民族覺醒，對于清末的反帝反封建的人民革命運動，對于導致辛亥革命的歷史進程，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抵制美貨運動不僅是一場外爭國權的民族主義運動，而且在中國民權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這場運動不僅有力地促進了海內外民族主義的興起和發展，也通過減少美貨銷售倡用國貨而直接推動了國內經濟的發展。“自抵制美約之風潮起，花旗面粉大為滯銷，漢鎮(漢口)巨商胡德隆、朱益敬兩君籌足資本16萬兩，在斫口創辦瑞豐面粉公司”；“天津創立北洋煙草公司，香港設有南洋煙草公司”。美國禁止華工激起公憤，一致排斥美貨，振興國貨之運動以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