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己?利他?

摘要：本文對利己主義的兩種形態作了詳細的考察。分別列舉出利己主義者對自己觀點的論證以及非利己主義者對其論證的反駁，試圖展示出純粹的利己主義雖很具吸引力，但卻不能作為道德理論被人們接受，與此同時，純粹的利他主義仍有待進一步的證明。于是，我們可以選擇這兩者的交集——己他兩利主義。

關鍵詞：心理利己主義；倫理利己主義；純粹利他主義；己他兩利主義

中圖分類號：B8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8－0082－03

一

利己主義有兩種類型：心理利己主義與倫理利己主義。

心理利己主義認為：人總是做使自己快樂的事或者做對自己有利的事；而且我們在心理上不可能自愿去做那些違反我們認為是自己最大利益的事情，這是人性的普遍特點。這一觀點還可以表述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私之心人皆有之，即使他們表現出不自私的樣子”；“人總是把自己放在首位”；“歸根到底人人總是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或者是做最少痛苦的事”，“—個人說些什么無關緊要，人永遠是為了使自己得到滿足而去行事”。

心理利己主義是一個描述性的理論，它并不對人們“按照自我利益來行動”這一觀點，提出任何要求和規范，并不評價其合理或不合理，而只是說人們是這樣行動的，所有人以自我利益為向導行動，這是人的本性。但是，如果心理利己主義再向前進一步。認為每個人都應當追求自己的利益。而且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人自身的目的。自我利益是行為的唯一有效的行為標準。此時，便是倫理利己主義了。一個倫理利己主義者在任何情況下都認為，人應當計算什么是對自己有利的或不利的。然后再去做可以達到最大自我利益的行為。這里，倫理利己主義又分為三個層次：第一，我在任何時候都應當增進我自己的利益，并使自己高于別人。第二，每個人都應當增進自己的利益，使其高于其他一切人的利益。第三，在任何時候，每個人都應當增進他自己的利益。而我們一般討論的是倫理利己主義的這第三種普遍的形態。所以，倫理利己主義要求一個人采取策略上的考慮去做某些對他人有益的事情，只要他最終從這個行為中得到更大的好處：要求一個人考慮他的長遠的自我利益；而且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有必要做出某些妥協。

二

心理利己主義者主張，從一切從表面上看來是利他的行為中，我們最終都可以找到某個自我利益的動機。根本不存在利他主義行為這樣的東西。眾所周知。一個聰明的利己主義者，能夠表現為一個大公無私的人，那可能是由于他信奉表面的無私可以最好的增進他自己的長遠利益。

心理利己主義者還會引用柏拉圖《理想國》中塑造的人物格拉孔來論證他們的觀點。格拉孔以能擺脫傳統的規范和社會文化的束縛自居，他認為這些規范與制約是違反了人類的天性。他假設有一枚神奇的戒指，戴上后能使任何人都可以逃避自己惡的行為的責任。別人也無法發現。那么，把戒指給一個世界上最正直、最善良的人，這個^，所做的行為并不會比世界上最不正直、最惡的人所做的行為要好。因為，當一個人能夠極其容易的辦到他想要辦的事，他便不會有堅強的意志去堅持做正義的、好的事情，而肯定會去染指別人的財產。于是，格拉孔得出結論：我們之所以做道德上正確的事，僅僅是由于社會強制我們不得不如此。

下面，我們來看看對心理利已主義論證的反駁。

首先。否定心理利己主義的人會論證，做了“無私”行為的人，并不是為了得到回報或自我利益，或者他也不信仰上帝存在和死后有天國。利已主義者認為：除了人們想要做的事情外，人們絕不愿意做任何事。非利己主義者會反駁：存在許多人們做了不愿做的事這樣的現象。例如，天氣惡劣時，人們都不愿出門卻義不得不外出。那么，利己主義者的前提：除了人們想要做的事情外，人們絕不愿意做任何事，便是錯誤的了。或者，在某一處境下，人們欲望做互為相反的兩件事。例如，你確實想看電影，但你同時又覺得有義務把看電影的錢捐給慈善機構。那么，欲望與義務感便有了沖突。選擇欲望便是自私的行為，但選擇義務感，便成為利他行為。但這些論證都不像利已主義者那樣具有說服力。因為，無論如何，用利己主義的金規則來解釋，天氣惡劣不得不出門是由于你想賺得更多的錢；或者你想去學校學習更多的知識；更有可能你答應過朋友要為他辦某事，如果不去，便會有損你的光輝形象。而迫于義務感去做善事，你是由于“白天如果不做，晚上就睡不著”。

其次，非利己主義者會論證說，利己主義者的論證存在著嚴重的混亂。決定—個行為是自私的還是無私的，是你意愿的對象，而不是意愿本身。所以，按我自己的意愿去行動并不意味著我是在自私的行動。我行為的自私還是不自私，取決于我所意愿的東西是什么。利己主義者顯然混淆了自我動機與自私動機。一方面，每個人自愿的行為時立足于自我滿足，出于自我動機，這是無可厚非的。而且，現實中我們在做某事時確實包含著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但從自我動機或自我欲望是不能推出行為是出于自私動機所推動的。因為，在自我利益動機中有非自私的利益與動機。為了滿足個人的欲望的確是人類行為的動因。但卻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欲望，其中許多欲望則是直接導向他人利益的。畢竟，自我促進與傷及他人利益這兩個行為在很多時候并非不可避免的。

再次，說一個人由他所做的事情中派生出滿足與說—個人為了滿足的緣故而做這事，這是不同的。我們并不是首先渴望某種滿足，然后才去考慮我們如何獲得那個東西，而是我們渴望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們一旦得到了那些東西，我們才會感到滿足。所以，如果某個人渴望他人過得幸福，那么通過幫助他人，他便可以得到滿足。但這并不能說感到滿足本身就是欲望的對象。這樣以來，利己主義便不再是利已主義了，而成為利他了。

三

倫理利己主義是一種規范的倫理學理論。該理論認為一個行動在道德上正確與否取決于該行動是否是最大限度的促進了他的自我利益。他們的論證如下。

首先，倫理利己主義會認為，如果每個人都為增進自己的利益而行動，結果全人類利益將得到最大實現。也就是說，如果每個人都照顧自己的利益，那么不論是在情感上還是在物質上每個人都會過得更好。有理論家就認為，只要通過理性地追求一個人自己的長遠利益。一個人最有可能對社會做出貢獻。亞當·斯密便是—個。他認為調節市場有序良好發展的“看不見的手”便是在以追求自我利益為目標的前提下產生的。在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條件下，個人對自我利益的追求會產生一種優化的社會狀態，使價格圍繞價值上下波動。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調節人們的行為，最終便產生了對每個人都有利的結果。

其次，倫理利己主義者認為“道德的目的是闡釋適合于人類的價值和利益；人關心自己的利益，這是道德生存的本質；人必須受益于自己的道德行為”。他們進一步解釋到：“利他主義的倫理學理論把人視為獻祭的動物。認為人沒有權利為自己而存在，為他人服務是人存在的唯一理由，而自我犧牲是其最高的道德責任、美德和價值”。“利他主義認為死亡是價值的終極目標和標準，因此，放棄、屈從、自我否定以及其他所有痛苦，包括自我毀滅，都順理成章的成為利他主義鼓吹的美德。”于是，利他主義意味著一個人自己的利益沒有價值，其他人對我們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會犧牲我們的利益。因此，這種倫理利己主義者認為。倫理利已主義是對個人生活的完整性唯一加以尊重的道德理論。

再次，如霍布斯所認為的，每個人都有同等追求自己利益的權利，但自己追求的利益與他人追求的利益不可避免的會發生沖突，如果每個人都不加以約束去追求自我利益，那么，社會將處于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狀態’中。于是，人們認識到，如果每個人都認同和接受一些基本的規則，并去按照這些規則去行動，那將比單純按照自我利益的動機去行動更好的促進和發展自我利益。因此，每個人服從道德規則與法律，并不是出于對他人有道德義務和利他，而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帶來一個有利于自己的公共生活環境。他自愿接受這些道德規則和承擔某些義務，只是為了能夠增進他的自我利益。

下面，我們將對上述論證一一進行反駁。

首先，倫理利己主義這一道德理論不可普遍化。這一理論在發生道德沖突的情況下會給出互不相容的指令。因為，利己主義者認為，一方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同時并不排斥對方的利益，并且雙方的這種利己追求在道德上都是允許的。那么，每個人都采取利己的行動，必將發生許多沖突。如果按利己主義的要求，一切人都應當追求自我利益，便會在必要時要去挫敗對方利益，那么利己主義貫徹自己理論的結果實際上是反對自己利己的理論，這與利己主義理論的意圖是相互矛盾的。

進一步說，一個利己主義者為了自己的利益并不想這種利己主義原則普遍化。他總想讓他人成為利他主義者。而唯獨自己采取利己行動。但如果其他^都采取了利他的行為、對公共有益的行為，那么，他們將執行利他原則，這便可以創造出一個以利他為目標的世界，從而利他目標就可以最大的得到實現了。這也是與利己主義理論矛盾的。

四

純粹利他可能嗎?利他主義的特質是：道德追求并不出于追求者的利害計較或自愛，不出于他自己利益的任何動機。而其行為原則則是：無私利他。認為。行為只有當其動機純粹是為了他人時才具有道德價值。

當利己主義者反問到我們為什么要關心他人的利益。做有利于他人的行為時，利己主義者要求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卻只能說追求人類共同的利益有其自身的價值。我們不能做傷害他人的行為是由于其他人的利益是不能傷害的。或者解釋到，每個^行為時都可以達到無私利他，這是人的本性；而且人與禽獸的不同便在于人有利他之心、善惡之心，進而每個人都能自覺的做利他的行為。或者解釋到。人可以根據自己的理性來約束自己的行為，以做道德的事情，從而使我們每個人都能完善自己的品格。這些都是我們關于道德思考、道德實踐的一些基本假定。我們會假定我們行動時有義務考慮其他人的利益；我們會假定當我們的行為傷害到其他人時，我們必須抑制這種行為；我們不僅僅要關心自己的權利和利益，還應該尊重其他人的權利和利益；我們還會假定，人們有能力以上面這些考慮為動機去行動，也就是說我們并非總是自私的，我們的行為有時的確是導向他人利益的。除此之外。我們不能給出任何證明。

我們只能從反駁利己主義的角度來解釋。例如，非利己主義者會從個人責任和社會責任方面反駁利己主義者。論證是這樣的：如果一個利己主義者不承認有利他的行為，不對他人懷有真正的慈善，那么他們也不會真正的去關心他的朋友與親人，那么親情何以存在?友情何以存在?—個社會中，利己主義者如果完全漠視弱者、受害者的苦痛，對他人漠不關心，那么社會何以存在?

在人類社會中，人人都以利他為行為準則是一種理想狀態。現實是：你可能為了某種欲望去做一件事，而同時其他人也會去做那件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不去那樣做，便會處于被動狀態。例如，每個人都希望別人都利他而自己從別人利他中以得到好處，但如果你不這樣做，那么將會使自己處于不利的環境中。從另一方面講。如果人人都那樣做了，則每個人都會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那么社會又會處于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狀態中。可見，純粹的利他在一個社會中不可能存在。相反純粹的利己也將毀滅這個社會。

五

至此，我們雖然已經批判了心理利己主義概念上的含混與不清晰；人欲求的多樣性，可能導致利他而非利己。批判了倫理利己主義理論前后矛盾：缺乏可行性。但這些批評似乎并不能讓利他行為以及道德追求成為我們現實生活中行為的標準。利已主義仍然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觀點，而且對道德客觀性的信仰與主張提出了嚴峻的挑戰。然而，道德學家以及我們每個人都不愿承認^性是灰暗的、是陰冷的、是自私的。而且自然界也的確存在著一些真正利他的行為，但我們卻還無法揭示這些利他行為何以會發生以及是怎樣發生的。畢竟事實上，純粹的利他主義則意味著行動者對自己利益的犧牲，而且如此行動則會使自己處于不利地位。在此，我們不愿承認純粹的利已主義者。也不愿去做純粹的利他主義者，但卻期望得到行為的最佳效應結果，期望找到純粹利己與純粹利他之間的交集，姑且叫做己他兩利主義者，或者互惠互利的利他主義者。這要求處在其中的每個人都需要犧牲自己的一點自我利益，抑制自己采取利益最大化的策略，而這種犧牲又可以在別人犧牲時得到補償，使每個人都得到共同的利益。這背后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監管者，拿走神奇的戒指，使每個人都處于同等的地位上，暴露在同樣的環境中，不能玩弄任何把戲與詭計，不能逃脫任何不守約行動帶來的報復與懲罰。

除了純粹利己主義之外，還有許多不同的懷疑方式對我們的道德追求、道德實踐提出了挑戰，但利他的行為、仁慈的美德、道德的追求應該在我們的道德習俗、社會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雖然在現實生活的具體實踐過程中，我們可以做出準確的道德判斷，知道什么是我們應當做的。卻不去那樣做。但是道德的理想還是應該被肯定并成為人們不斷追求的。鑒于此，歷史上各個學派針對道德實踐提出了各種基本的假設，都是希望人人都能具有仁慈的美德和道德的追求。然而這些假設并不能說明所有的現實，這一道德的理想也并不能保證人人在現實中都去實踐它。如果一味的強調的話，反而會出現許多偽善的現象。與其偽善，不如把每個人都看成真小人，我們便能不斷地去限制真小人的行為，使行為的效應達到較好的狀態，使道德的實現由外在的限制而逐漸內化。道德理想在前面牽引，現實中的限制在后面不斷地鞭策，道德由他律而走向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