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育與學習,不僅僅局限于學校里教師對學生的傳道、授業、解惑,而是涵括了從我們出生到老年,所有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這是《沒有教科書:給孩子無限可能的澳洲教育》的作者Sharon對教育的理解。而通讀全書其實可以發現,這句話也說出“教育”在澳洲所呈現出的不同面向:全民參與教育、真正的終身學習、教學內容隨時代、科技的發展不斷更新……
天生的教師
當老師是Sharon從小的志業。喜歡小孩,是她想當老師的真正原因。但從小成績平平的她,卻不敢奢想以后能考進師范學校。對于受教育過程中的現象,也有著很多的不解。“我心里有很多問題,但沒辦法去問。即使問老師,他也不見得會回答。所以在臺灣上學時,我是不會問,也不敢問。”
直到高中時到了澳洲,Sharon才感受到了不同的課堂氛圍。“上課的時候,澳洲的同學都一直問一直討論,老師會鼓勵我們說話。他有時候會叫我一下,我都恨不得他不要叫我。后來我慢慢敢舉手發問了,在大環境之下,你會想要突破,在學習過程中會對自己越來越認可跟自信,你就不怕你問出來的問題是奇怪的。”
Sharon的教師夢在澳洲逐漸實現。現在的她,擁有澳洲幼稚園、小學及語言教師三種教師執照,曾經任教于世界最大的幼稚園集團、澳洲小學、大學附設的語言學校。而Sharon一直記得在昆士蘭科技大學教育系剛升上大二的學期初,系主任對全系同學所說的話:“If you want to be the teacher, and you want to earn a lot of money, and don't worry, don't adopt coming to these situation courses.(你想當老師要賺大錢,那你就讀錯科系了。)”Sharon說,他們那一屆有200多個新生,但到畢業時,只剩下60多人。通過實習,很多同學發現這并非他們的興趣,都紛紛轉系了。“做一個教育者,就是要貢獻、熱愛,商業化跟教育其實很難結合在一起。”
我問Sharon,如果留在臺灣也當上老師了,可以想象自己變成怎樣的老師嗎?“我應該會是那種很叛逆的老師吧。因為我會有很多問題,因此從自己身上反射,我不會覺得每個學生都是一樣的。”
老師是帶領學習而不是給答案
Sharon曾于2006年初隨Jeremy(Sharon的丈夫,《沒有教科書》的合著作者)回臺,以外籍教師的身份任教于臺南的國小和高雄的國際中小學,在臺灣有四年的教學經驗。而她發現,西方的教育思維在臺灣實施時會產生很多的沖突和矛盾。
剛回到臺灣,Sharon最感訝異的是,臺灣的小孩居然上了8小時課之后還要去補習班。“他們的書包那么大,頭腦一天可以塞這么多東西嗎?”有時經過國高中的學校,已經是晚上9點了,教室卻依然亮著燈。“他們都沒有自己的生活嗎?”桌上都是書堆,學生上課就是一直聽一直寫。“這么boring,他們難道不會打瞌睡?”
Sharon很堅定地說:“學習應該是很快樂的。我一直認為,生活、運動、學習必須達到平衡。”
經歷過臺澳兩地的教學環境,Sharon認為兩地的教師對職業的認知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我在澳洲教書,老師是提供機會給學生學習,帶領學習。這個職位不是給學生答案,而是促進他們去尋找他們的答案。但在臺灣,老師是teaching,他只告訴你這個是對那個是錯,答案是這樣子的。”
如果老師不是給學生答案,那在澳洲的教育里,存在“標準答案”嗎?Sharon說,兩地對“答案”的定義是不同的。“在臺灣考試時常出現的選擇題,A、B、C、D,這是一種答案。”然后她舉例說,澳洲的社會學科,當教到“government”時,她會帶小孩子到政府機構參訪,看工作人員如何辦公,在里面搜尋資料,回到學校后大家一起討論,每個人都要完成一份類似于介紹政府機關的文宣的報告。“這也是答案。可是這是他們了解之后寫出來的文章,鍛煉了小孩子的理解力、寫作能力和編排、組織能力。”
教綱才是重點
Sharon在臺灣任教時,教師朋友曾問過她對“一綱一本”和“一綱多本”的看法。以她在澳洲十幾年的教學觀念來看,她完全不能了解爭論這個議題的真義。在澳洲,教育的重點不是探討要用一本教科書還是多本教科書,因為教師已經被訓練成必須根據課綱整合多種課本的知識與教學資源,編寫上課的講義。重點在教綱本身。
到目前為止,澳洲并沒有一個全國統一的課程綱領,中央政府只訂定了Key Learning Area(基本八大學習領域,包括英文、健康教育與體育、外語、數學、科學、社會科學與環境、科技、藝術),再由各州政府的教育單位、各州轄下的各級學校根據當地、該校具體情況依序編寫各自的課程綱領。老師們平常就是不斷地研究綱領,如何讓科目與科目之間相結合。正是這種重視把知識的“點”串成“線”再連成“面”的教學理念,使得老師們無法僅僅依靠一本教科書,就能“照本宣科”地完成教學任務。而且,每個老師都得根據本班學生的實際情況,編寫適合他們的課程方案和講義。老師具有最大的主導性,卻都在八大學習領域和學校課程綱領的范圍內實施教育。澳洲近十年教改的重點則是希望統整各州教綱,推動全國課程綱領的執行。
澳洲人都很關心教改的訊息,報紙的頭版新聞常常是教育新聞,教育單位的網站能查到各種資訊。民眾也可以及時跟政府溝通、互動,這些都會反映在教改中。Sharon說:“教改不可能幾個大頭在做決定,因為他沒在教書,根本不知道學生的狀況。全國課程綱領的制定,政府就邀請了很多一線教師一起做研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制定出來的,都要不斷地做調整。”
書店怎么可以關?
Sharon在澳洲教學中最常接觸到的三個議題是:如何提升教師的專業程度?教學資源是否足夠?以及中小學的升學考試制度。四年在臺教學經歷,Sharon遇到最大的問題,恰恰就是教學資源的匱乏。
在澳洲,老師可以從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體育館、動物園、超級市場、百貨公司等單位獲取如簡章、廣告單、報紙、雜志、游戲、電腦動畫、日常用品、自然資源等作為教學素材。澳洲各個政府單位及民間組織,也普遍對提供教學資源持正面態度和觀念,有的單位甚至會發展教育方面的課程提供給老師。
Sharon在澳洲時編寫教材是很依賴圖書館的。但回到臺灣卻發現,很多地方的圖書館館藏并沒有想象中的豐富,更新頻率也不高。所以,書店取代了圖書館應有的功能。而讓Sharon很不解的是,回臺三年內,住家附近竟接連倒閉了三家書店。
“在一個想要實施一綱多本的地方,書店怎么會不斷地關閉?為什么中小學對面最多的不是書店,而是才藝班?”
這些回臺后所受到的沖擊,似乎可以在Sharon的求學與教學經驗中找到答案。“以前讀書時每個學期開學都會拿到老師的學期課程計劃表和書單,一個學期下來,大概看了三、四十本書吧,不斷地research,這種能力是從小到大鍛煉出來的。”“社區圖書館每周都會有不同的活動,引導小朋友閱讀,有時候我的作業就是請家長帶小朋友去圖書館看書。小朋友自己要做研究,也會到書店或者圖書館找很多書來讀。”
閱讀風氣,跟教學方式是有關的。有一份調查報告顯示,高達62%的15歲以上的澳洲人把閱讀當作他們最喜歡的活動。而另一份針對澳洲出版業的研究報告則顯示,澳洲人平均每人每年購買10本書,為澳洲書商創作出每年17億澳幣的收入。
教育所促進的又豈止出版業。由于澳洲注重自然環境的教育,使得動物產業和農場的教育相關業務甚為興旺。博物館兼顧“觀光”與“教育”的功能,也是博物館業蓬勃的主因。而教育本身的優質,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學子到澳洲求學,促進教育產業的發展和寄宿家庭文化的形成。
百業平等的背后
澳洲聯邦政府的教育機關,叫做Department of Education,Employment and Workplace Relations,意思是教育、就業、與工作場所關系的部門。教育與產業界的互動、教育與職業的聯動,是澳洲教育制度的特點。Sharon說:“從幼稚園開始,我們就幫孩子開發潛能,找尋他們未來想要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十年級(初中最后一年)的時候有一種‘職業輔導員’,和老師密切討論每個學生的特點,跟小朋友聊天,和家長溝通,從而讓學生在十一年級選修科目時能做更好的選擇。”
Sharon聽過這樣一句話:“在澳洲,你從事任何行業都要上學校學習。”這背后是澳洲職業教育務實、專業且細致的課程安排。不管從事什么行業,每個人都可以在學校中找到對應的課程來學習。職業教育辦得多元又專業,水準不輸高等教育,這是70%的澳洲學生在十年級畢業后會優先選擇進入職業學校的原因。
1995年公布的Australia Qualification Framework(澳大利亞學歷資格框架),把澳洲所有的教育機構的文憑全納入其中,讓它們之間可以互相承認。這個制度讓轉換跑道與再進修的學生,可以縮短求學的年限。學歷資格框架以及福利制度、人事敘薪制度,共同支撐起澳洲人民對未來選擇的彈性。
在澳洲,“學歷”是為了讓職業變得專業,而不是為了謀取“好”職業。而澳洲人認為,“自己選擇的就是好工作”。Sharon說,澳洲的各行業是真正的“百業平等”,行業本身的專業是各行各業受重視的原因。在澳洲的學歷資格框架中,也有用工作經驗抵免學分的規定存在。尊重專業,是澳洲教育的基點,也是目標。
制度、思維、風氣,也許是一種互為表里、因果的關系,就如同澳洲的教育一樣,乍看之下會讓人疑惑:每個澳洲人都是一個懂教育的人嗎?但那就是已潛移默化到他們的生活當中、難以切割的一部分。制度未必可以復制,但那背后的思維模式、對教育的理解,卻是可同理并反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