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來應對社會治安狀況的惡化

編者按:本文作者積20余年基層司法工作的感悟與思考，以一個黨和國家法律政策執行者和化解基層社會矛盾糾紛參與者的視角，對當前社會矛盾糾紛進行了長期深入的調查研究，認為社會矛盾糾紛的形成和集中爆發是長期演變和累積的結果。雖然其中的因素很多，但作者本著抓大放小、抓關鍵放一般、抓規律放特殊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見解，并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解決的思路和辦法，很有借鑒參考價值。

作為一個基層司法工作者，長期的一線工作實踐，使筆者不僅對上級各個部門關于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政策精神掌握得比較全面，而且對基層社會治安狀況也比較熟悉，并對此有著深刻的感受和體會。

我認為，目前我國正處于歷史上發展最好的時期。然而，社會治安環境和社會治安問題卻不是十分樂觀。從近期以來社會上不斷發生的民事糾紛、連續多年居高不下的刑事案件、屢打不絕的重大刑事治安案件、逐年增多的群體性事件，都可以看出當前我國面臨的社會治安形勢十分嚴峻。

而造成社會治安狀況惡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綜合分析研究，筆者認為既有體制方面的原因，也有人為執法(司法)不公的原因，還有利益沖突和分配不公的原因。概括地講，主要是以下四個方面:

一、利益沖突是矛盾糾紛孵化形成的根源

我國目前已經處于一個社會最容易產生矛盾，且矛盾最容易激化的高風險時期。這期間，往往隨著社會階層分化加大、中產階級勢力壯大、社會公民民主意識增強、各種文化思潮沖撞激烈等現象的出現，導致人們價值觀、世界觀和人生觀朝著多元化的方向發展，使得利益關系調整、新舊觀念沖突、社會結構重組、改革與發展的不平衡引發的各種社會矛盾十分活躍和十分尖銳。實際上，這些矛盾的核心是利益問題，實質是利益矛盾。筆者在工作中曾經歷過這樣一個案例:2007年年底在《勞動合同法》即將生效之前，為了規避《勞動合同法》的規定，某公司一次性解除了38名合同工引發糾紛。因為按照《勞動合同法》的規定，這些連續工作滿10年的合同工在該法生效后將成為該公司的無固定期限合同工，并享受與該公司正式員工同樣的社會保險。這起沖突歷時將近一年，驚動了市縣兩級政府，最終在政府的協調下以每人獲得一定數額的經濟補償結案。而這件事只是2007年年底集體退工潮中的一例。

二、分配不公是矛盾糾紛集中產生的主要因素

我國目前已屬于分配不平等比較嚴重的國家。例如，我國的城鄉實際收入差距在五六倍左右。它不僅沖擊了社會公平和社會正義的底線，而且是造成兩極分化和尊卑貴賤之分的根源，是誘發矛盾糾紛集中產生的主要因素。有一個典型案例回想起來至今讓人不寒而栗:一個下崗青年，妻子分娩時被查出患有其他疾病，由于交不起日益增多的醫療費用，受盡了醫院、醫生、護士的冷眼和惡語相向，最終導致妻子因產后大出血而意外死亡，他也因持刀砍傷他人被判入獄。這個案子從一個側面折射出當人們遇見大病大災時社會保障制度的嚴重缺失和社會醫療福利分配不公的客觀事實。

三、執法(司法)不公是矛盾糾紛發展蔓延的助力

司法不公引起的矛盾沖突早已經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關注，但至今沒有得到有效解決。當前，尤其是在拆遷補償、土地征用、計劃生育等方面司法部門的野蠻粗暴執法，不僅引發了大量的矛盾糾紛甚至于沖突，也給社會穩定帶來極大的危害。可以說，執法(司法)不公是矛盾糾紛發展蔓延的助力。筆者因工作關系曾接觸過一些信訪案件，對此感觸頗深。筆者10多年前認識一位女企業家，她精明強干，魄力超人，舉巨資承包了一家瀕臨倒閉的企業。正當企業起死回生，剛剛步入蓬勃發展之際遭遇了一次錯誤的法院強制執行，工廠的原料被全部強行拉走。當半年后法院作出撤銷強制執行決定的時候，企業的原材料由于找不見執行申請人而再也要不回來，企業由此倒閉。時至今日，雖然當初作出錯誤強制執行決定的法官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她也因此走上了漫長的上訪之路。現在她的損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誰也不敢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于是她成了一個“纏訪戶”。

四、處置不當是矛盾糾紛激化升級的引線

矛盾糾紛發生之后，究竟應該用何種態度對待和處理，這可以說是矛盾糾紛能否轉化升級的關鍵。當前由于受種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一些地方政府和官員一旦遇到突發性群體事件，往往顯得手忙腳亂，解決方法單一。他們不是在了解事件發生的根源上下功夫，而是習慣以國家暴力作支撐，一味地將事件泛政治化;他們不是想法設法幫助群眾解決困難和問題，而是形成一個“只對自己負責”的特殊利益群體，千方百計為自己解脫責任。這是當前矛盾糾紛激化的一個重要因素。前些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山西黑磚窯事件至今耐人尋味。這起轟動全國的事件如果不是洪洞縣廣勝寺鎮曹生村打死了人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大白于天下。在這起事件中先后解救農民工近千人，有些民工被解救出來時已是精神錯亂、遍體鱗傷。認真思考這一事件其實不難發現，磚窯用工之所以能演變成“黑包工”“奴役制”“黑窯奴”“虐待童工”，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基層政府對農村勞動用工和流動人口長期監管不力和出現事態苗頭之后的處置不力。

那么，該如何化解當前社會治安的難題，筆者認為，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一、轉變觀念，正確對待當前社會存在的矛盾糾紛和群體性沖突事件

要想處理好這些矛盾和事件，我們首先要正確認識和看待這些矛盾和事件。當前，無論是因利益沖突引發的維權事件，還是因民間糾紛引發的社會泄憤事件，或者是經濟糾紛引發的社會騷亂，都不具有明確的政治訴求。概括地講，當前矛盾糾紛和突發事件的種類:一是維護權益，二是利益沖突，三是尋求公正裁決和政府資助，四是情緒宣泄。即使有一定的政治訴求，也是局部性的、就事論事的、針對某地或某部門強勢群體而做出的反應性行為。政府部門一方面要積極預防和化解;另一方面既然發生了就要積極調查、正確對待、公正處理，切忌養癰遺患。2009年，正值新中國成立60 周年大慶前夕，素有山西小江南之稱的晉南3個農業縣發生了因上年使用假種子導致15個鄉鎮、2214戶農民、6721.6畝小麥麥苗大面積死亡的事件。莊稼是農民的命根子。一時間民怨四起，找政府要求解決問題的人越來越多，矛盾很有可能失控。面對這個在敏感時期突如其來的群體事件，當地政府采取了積極果斷有效的措施:各級干部立即深入基層安撫群眾情緒;公安機關迅速出擊不到兩個月便將5名河南籍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并追回了全部贓款;司法行政機關為所有受害群眾提供了免費法律援助服務;法院加大調解和審判力度，在很短的時間內使所有受害者拿到了應得的補償，最終妥善解決了這一突發事件。

二、改變工作方法，變“重打擊、輕防范”為“打防并舉，以防為主”

據了解，目前各級政府在維護社會穩定中的慣常做法是“重打擊、輕防范”，這是歷史形成的格局。這種做法只能是“按下葫蘆浮起瓢”，起到一時的作用，治標不治本。筆者認為，要減少矛盾糾紛和群體事件的發生，除了制度層面的原因以外，必須盡快變以往的“重打擊、輕預防”為“打防并舉、以防為主”。這是根治我國社會治安狀況不穩的治本性措施。首先，要充實發揮基層司法行政機關第一道防線的職能作用，不斷完善和強化基層人民調解、法制宣傳、法律援助、社區矯正、安置幫教和法律服務等工作。同時，建議由各級司法行政機關監督指導同級行政調解工作，整合社會資源，提高調解的威信和效力，實現社會化大調解服務格局。各級人大、法院還要進一步規范司法調解工作，讓調解確實貫穿于司法審判的各個程序和環節。人民調解被國外譽為“東方一枝花”，并廣范運用于世界各國。筆者認為調解是解決糾紛最簡便、最有效、最不易反彈的一種方式。筆者曾接觸過這樣一個案例:某縣有一位上訪者，告了10多年的狀，所告內容也由過去的一件增加到幾十件，涉及10多個單位，除過原始案件外理由無非是在告狀期間誰打了他一下、誰罵了他一句等等，每年政府光是從北京把他接回就要花費將近萬元。然而當上一級政府出面調解此案時，由于以禮相待、態度誠懇、處置得當，最后以三兩萬元調結此案，還受到了當事人的誠懇感謝。

三、高度重視人們的利益訴求，切實解決底層百姓的生活困難問題

經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發現，要想從根本上減少和消除社會治安突出問題，不僅要從解決人民群眾的利益訴求入手，而且要切實解決底層百姓的生活困難問題，不斷提高大多數人的生活水平，實現社會的共同富裕。不要回避矛盾，更不要仇視矛盾，要正確把握利益矛盾的規律，不斷提高解決利益矛盾的能力。實踐告訴我們，現階段的社會矛盾，盡管滲透于各個領域，表現為多種形式，但從根本上來講，都是利益因素所致，都屬于人民內部非對抗性矛盾。我們要在發展經濟的同時，維護好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筆者因為工作關系曾多次到山西絳縣調研和檢查工作，在絳縣一些鄉鎮發現派出所和司法所比較清閑，有時甚至連續10多天也沒有一個人去，派出所和司法所人員經常參與鄉鎮中心工作。經過深入了解方知道絳縣一直是全省司法行政工作和矛盾排解工作先進縣，由于連續多年注重矛盾糾紛預防排除和人民調解工作，這里目前已很少發生糾紛，許多村莊一年也沒有一起治安和刑事案件。

總之，社會治安穩定是一件大事，既不可被動應付、掉以輕心、得過且過，也不可如履薄冰、束手無策、無所適從。只要我們深入研究，總結經驗，就能尋找出切實可行的辦法，正確處理好發展和穩定的關系，推動社會全面和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