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卡帕(Robert Capa),20世紀最偉大的攝影家之一,與法國攝影家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波蘭攝影大師戴維·西摩(David \"Chim\" Seymour)等人共同創設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的攝影組織“馬格蘭”攝影通訊社(Magnum Photos)。大英百科全書稱他是“定義戰地攝影”的人。
他原名安德烈·佛利德曼(Endre Friedman),1913年出生于匈牙利布達佩斯,雙親為中產階級的猶太人。他自幼立志要當作家和記者,到了17歲的時候,因為參與反獨裁的學運而遭到逮捕,隨后離開匈牙利前往柏林學習攝影。日后,他以西班牙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等歷史現場的照片,奠立自己不朽的功名。
不過,早在他以攝影作品聞名于世之前,他已經開始朝著文字的創作之路前進了。《失焦:羅伯·卡帕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這本書,是他畢生最完整、最華麗的文字魔法成果,處處可見巧思與設計。其中不但有他自傳性的敘述、稍微扭曲的真實事件,更有海明威等名家雕琢修改的痕跡。
“天生的說書人”,這是理查德·維蘭對卡帕的贊譽。卡帕擅長“以笑鬧般的語調說著他浪跡天涯的冒險故事,以便取悅朋友或是陌生人……如果絕對的寫實是必要的,那他就會一五一十地交代……但是添點花樣可以讓故事聽起來更好聽──也就是,讓故事變得更有趣,且通常是拿他自己開刀。”
卡帕的文字里,甚至有海明威的影子。他與海明威相識于西班牙內戰時期,1941年間他前往海明威位在愛達荷州陽光谷的家中作客,拍攝了不少海明威居家生活的照片(還有影星賈利古柏狩獵的照片)。當時卡帕已經寫了一些自傳式的短篇故事,并且請海明威替他潤飾。
在《失焦》之外,卡帕也曾與其他作家一起進行創作。1947年間,他與約翰·史坦貝克一起到蘇聯旅行了一個月,卡帕的照片搭配史坦貝克的文字,最后寫成《俄羅斯紀行》。有趣的是,史坦貝克結束這趟旅程后,嚴厲賭咒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要和卡帕合作”,原因是卡帕為了得到照片,會不擇手段、任意向蘇俄鄉間農人承諾美國簽證會隨著拍照而來。
1948年,《假期》雜志派卡帕與記者白修德前往匈牙利與波蘭。次年,卡帕則與小說家艾文·蕭合作了《伊色列報告》一書。無論是《失焦》還是其他作品,每次卡帕看見他書上印著“羅伯·卡帕著/攝”的時候,他都感到無比的滿足。
美國當代最著名的女性攝影家伊芙·阿諾(Eve Arnold)曾有點迷惑地觀察到,卡帕的攝影作品“好像在構圖上沒有什么組織可言”。多年后她終于明白,人生、歷史事件的結構也沒有什么組織可言,卡帕的照片,其實就是人生最真實的反應。
曾經獲得普立茲獎、20世紀“新新聞學”創始人約翰·赫西(John Richard Hersey)認為,卡帕“能清楚分辨一張好照片所需要的成分在哪里”。赫西引述卡帕的話說,一張好照片“是整個大事件的一個小截面”,但是這個截面“能告訴不在場的人們更多關于這個大事件的事情。”
以卡帕最著名的諾曼底登陸戰現場照片為例,他以一個賭徒的心態,婉拒了跟隨比較安全的指揮部一起登陸的建議,反而決定跟著第一波的部隊沖上后來死傷累累的奧瑪哈海灘。在《失焦》中卡帕說,登陸的時候“天色還是太早,光線也不夠,拍不出好照片。可是在這一片灰白的水天一色當中,鏡頭下可以看見士兵們躲在反登陸障礙物下方;他們看來雖然渺小,拍出來的照片卻格外具有沖擊力。”
歷史的巧合使然,這批歐洲反攻戰第一批照片送回后方后,因為人為失誤將沖片溫度調得太高,使得百余張照片所剩無幾,而且看起來模糊不清。但這樣反而成就了這批照片無上的藝術價值(如繪圖般略微模糊的影像)與歷史地位(這是真正的、第一波攻上奧瑪哈海灘的當時所拍攝的照片)。這批照片也印證了卡帕的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你距離(現場)不夠近。”
他的文字,與攝影一樣獲得文壇、媒體高度稱贊。《失焦》于1947年初首度出版,《費城詢問報》立即將該書提升到大師的地位:“有如托爾斯泰、海明威等人用文字書寫,卡帕用他的相機記錄一切。”
著名的雜志《新共和》說該書“打破了所有戰地記者的傳統……歡愉又輕快,讀來津津有味”。《紐約先驅論壇報》贊美這本書“流暢地敘述著私人生活與攝影經歷,與其他戰爭故事截然不同”。
約翰·赫西更說,“盡管卡帕虛構了些段落,故作了些姿態,但在這個人心里的某處,存在著一種真實──揉合了仁慈、勇氣、品味、浪漫的天賦、對技術一絲不茍的態度、判別適切與否的本能,以及適時放松的能力。這份才能的核心,還有著一顆謙遜之心。他有賭徒的直覺……具有幽默感,清楚一張好照片所需要的成分在哪里。”
卡帕追求貼近現場的風格,終于導致他于1954年間在越南跟隨法軍出擊時,不幸觸雷身亡。他死后,史坦貝克如此寫道:“卡帕的作品,本身即展現了一個偉大的心靈和一份澎湃洶涌的憐憫。他的位置無人能取代。沒有人能取代任何一位優秀的藝術家,我們何其有幸,能在他所拍攝的照片里,看見他的靈魂。”
史坦貝克最珍惜的,就是卡帕鏡頭下的感情。“他的鏡頭捕捉到了情感,并使之永恒,”他說,“照片所傳遞的情感絕不是碰運氣而來的。他能拍下人們的動作、歡愉與悲傷。他能拍下人們的思想。他捕捉到了一個世界,那是透過卡帕的雙眼看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