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人還沒從睡夢中恍惚過來,顧不上解手,顧不上拾掇自己的臉,先去放雞。雞窩門一打開,圈了一夜的雞們跌跌撞撞地擠出來。最先出來的當然是老公雞,老公雞立住腳,抻直脖子,先長長地扯兩聲。接著,又張開翅膀,撲扇幾下。雞這是學人哩,清清喉嚨,抻兩個懶腰,舒緩一下腰肢。最后一個出場的是花母雞,花母雞不急不忙地,帶著一窩小雞兒“咕咕咕”地往地上尋吃的。穗兒撒下一把稻子,雞們都圍攏過來。娘從鎮上買回來的三黃雞兒,被花母雞撇到了一邊。雞這點更仿人,兒女總是自家的親。
那只公雞,好像是明白了主人的心思,翅膀一掀,要替那九只三黃雞兒打抱不平。土雞兒們軟手軟腳的,公雞的翅膀一下子就把附近的幾只掀了個趔趄。花母雞呢,不知道是因為理虧還是因為公雞的人高馬大,護著小雞兒們躲到一邊去了。老公雞卻得寸進尺,轉而又想欺侮花母雞,幾次要朝花母雞身上蹦。公雞只有一只,母雞卻那么多,公雞當然跟皇帝似的,想上哪只就上哪只。那些母雞,也是賤,偏偏還喜歡朝公雞身邊蹭,蹭來蹭去的,公雞就蹦上去壓住了它們。母雞們呢,被公雞壓了也不知道生氣,反倒咯咯咯地傻笑。公雞母雞湊到一起總是要鬧一鬧的,穗兒見多了,也習慣了。
天擦黑的時候,娘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了。娘總算回來了,穗兒本來心里還存著對娘的怨,見到人就消了。娘呢,好像啥都知道。我也不想在城里住啊,憋悶死了。我要是走了,你姐一個人咋卉?
穗兒本來還想問問姐的情況,娘吃過飯就嘁累,說一大早就去趕車,沒睡好。爹也破例沒有出去轉悠,追著娘問那香香長得仿誰。娘喜滋滋地,仿咱穗兒呢!那眼睛,那鼻子,連她姐都說仿穗兒。穗兒嘴上說,咋會仿我哩?心里卻跟娘一樣,莢滋滋的。
穗兒聽娘一說,就想早點兒見著那個仿已的外甥。機會來了,過了五一,姐的產假就到期了。如上班了,家里得有個人照護孩子。也就是說,如得請個保姆。穗兒覺得自己要是做香香的“保母”才名副其實呢,姐是香香的生身母親。穗兒是香香的小姨,輩份上也應了這“保母”的稱呼。娘不想讓穗兒上,娘是怕穗兒沒有照護小孩的經驗,當不好這個保姆。可馬上就是“三夏”季節了,農村這個季節義忙又累的,大人哪能放心一個孩子在家里搶收搶利,?
穗兒其實剛過完十八個生日。農村里,不管多大,沒結婚永遠都是孩子。穗兒不喜歡人家還當她足孩子,小孩子哪有她這樣懂事理的?電視看得多了,穗兒也明了不少事理。穗兒最喜歡看的是城市題材的電視劇,看人家,酒店,商場,男男女女的,多好。越看越覺得王畈沒意思,沒有商場,只有大柱家的小賣部:沒有游泳池,后塘的水早干了,成垃圾池了:更沒有酒店,只有二圣家的豆腐店。關鍵是人,哪一個能比那城里的人好看?
都說姐長得好看,再好看也是城里人,王畈公認的美人兒還是穗兒。王畈人挺納悶的,穗兒的爹娘沒一個算得上好看的,生的孩子卻一個比一個漂亮。早先是姐,跟玻璃人兒似的。隔了十年,娘又生了穗兒,誰見了不說像個小洋人兒?姐的同學來王畈玩,說穗兒姊妹倆,各有各的美法。姐是那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美,逼人。而妹妹穗兒呢,美得矜持,溫和,于無聲處,好像是綿綿地藏著。要是不仔細看,有可能會忽視。穗兒聽人家一說,更鬧不清楚到底是姐更漂亮還是她更漂亮了。好在是姊妹倆,也不用爭個高低。
走的時候娘讓穗兒把花母雞帶上,老母雞湯,催奶。娘的聲調有點無可奈何,這花母雞,留在家里也是禍害。可反過來想想,也沒什么,雞還不是仿人?為人父母,哪個不護自己的兒仔?
從王畈去市里得大半天的路。下了車,姐夫正候著穗兒。王畈那兒,姐夫不叫姐夫,叫哥。為了跟自己家的親哥區別開來,前面再加個姓,楊哥。
姐在一所高中教學,楊哥在市委上班,小領導。前面說了,這個姐不同于一般的姐,比穗兒大了整整十歲。也就是說,姊妹倆幾乎柏當于兩代人。所以呢,姐在穗兒的心里其實就是一威嚴的長輩,雖然也少不了偶爾的關愛。楊哥就更讓穗兒怯了,楊哥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哥,像是從那電視里走出來的人兒,穗兒說話都不敢看他。
坐上楊哥的車。穗兒的身子一下子塌了下去,軟綿綿的。楊哥系上安全帶,見穗兒眼神無措,呆呆地盯著他,就傾過身,幫穗兒也系上。
一路上,穗兒一直覷著楊哥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那雙手,白凈,斯文,跟電視里男人的手一模一樣,王畈哪個男人能有這樣一雙手?
姐住三樓,一大問房子,里面又迷宮似的套了幾個小間。那個外甥,姐叫她香香,還真是叫對了。姐跟香香身上,總蕩著一股香味兒。好像,城市人身上都有一種味兒。楊哥身上也有,穗兒上學時就熟悉,新書的墨香,幽幽的,淡淡地,并不給人針鋒相對的壓迫感。王畈的男人身上也有味兒,是那種泥土味兒,腥腥的,總給人不干不凈的感覺。外面的人說得好聽,什么泥土的芬芳。穗兒不信,自己的爹娘還不熟悉?
他們可都是在泥土里摸爬滾打半輩子的人了,身上也沒有啥芬芳味兒。要是碰上給田地施肥,指不定還能沾上臭味昵。王畈的女人呢,就連那些正奶孩子的,一會兒屎·會兒尿的,身上也沒啥好味兒。就說穗兒的表姐吧,人長得也耐看,在廣州打了幾年工回來,身上的味兒就亂了,雜七雜八的,沒有個正昧。表姐還說,人家城里人都這樣,身上哪兒都是香水味。見了楊哥和姐,穗兒才明白,表姐并不能代表城里人,充其量算是半個城里人。你聞聞姐身上,輕淡,自然,多城市啊。穗兒以前看電視里的城市男女就羨慕得不得了,現在又聞到人家身上好聞的味兒了,更是眼氣得不能行。
一見香香,穗兒就喜歡上了這個小人兒。香香的皮膚,像水,像玻璃,抱她的時候都得小心翼翼地。還有眼睛,睜得大大的,跟清水一樣,深。香香可人兒,穗兒自己也就生了驕傲,香香是自己的一面鏡子呢。楊哥在一旁看看香香,再看看穗兒,轉過身跟姐說,還別說,咱香香就是像穗兒。
第二天,姐就把花母雞燉了。吃飯的時候,穗兒牢記著娘的話,只吃老母雞的肉,一點兒湯都不敢喝。自己的奶水要是催了下來,喂給誰?楊哥好像故意為難穗兒,熱情地招呼穗兒喝湯。老母雞湯,營養著哩。穗兒想,敢情這城里的姐夫哥也時興跟小姨子開玩笑。頭就埋得更低,生怕人家看到她臉上的窘迫。偏偏姐也在’一旁加勁,穗兒,你在姐這兒時間長著哩,老是這樣客氣可不行。不由分說,一勺湯已經澆進了穗兒的碗里。
晚上,穗兒張皇地收拾好碗筷,鉆進廚房洗涮。角角落落都拾掇利亮了,才出來。客廳里乳香更濃了,有點兒醺入。姐正敞著懷給香香喂奶,露出的胸脯自得耀眼,藍色的血管隱隱約約地蜿蜒進衣服底下。喂罷香香,姐的手還捂著飽滿的胸脯,說漲得難受,該給香香斷奶了。姐這么一說,穗兒的胸脯好像也開始發漲,發熱,奶水似要溢出來。老母鵬湯還真厲害。穗兒以為人家都知道了自己胸脯里的秘密,心虛地低下頭。姐看著穗兒,話卻是說跟香香的。好了,你小姨來了,從明天起,你這個小家伙就不能再吃媽媽的咪咪了。穗兒一驚,香香不吃姐的咪咪,難道要吃我的?怪不得楊哥和姐合謀勸她喝老母雞湯。姐好像看到了穗兒的疑惑,趕緊說,從明天開始,給香香喂奶粉。我得上班了。
早晨起來,姐見穗兒的眼睛有些紅,忙問她怎么了。穗兒心想,還不是你們鬧的?楊哥呢,卻一本正經的,好像很無辜。
香香到底是女孩兒,不太鬧人,穗兒就輕松不少。白天,姐和楊哥都上班去了,穗兒按姐的吩咐,給香香喂過奶,便推上香香在小區里轉悠。小區里,像香香這樣的寶寶還真不少,七八個吧。大部分,都由穗兒這樣的保姆帶著。城里的小區可比王畈強多了,有健身器材,有小公園,還有樹。已經入夏,馬纓花開得正歡。穗兒以前并不多喜歡馬纓花,細細碎碎的,有些小氣。進了城,這馬纓花好像突然大方起來,紅紅的,茸茸的,多像流蘇。姐卻糾正她,馬纓花是上名,是咱王畈人的叫法。學名叫,合歡。穗兒怔了怔,這馬纓花,也真是,進了城,名字也變了。合歡,穗兒在心里又念叨一遍,有點兒不好意思。怎么能叫這樣的名字?城里人真是,把個普通的花草都叫得這么情意。不過,心底里,穗兒還是喜歡合歡這名字的。
一個周末,姐要帶穗兒去逛街市。說起來,穗兒也算進城兩個多月了,還沒有真正地逛過這個城市呢。最遠的,也就是樓下小區的空地。
姐教的是高中,平時,連周末都沒有。趕上法定假日,姐才有時間。香香呢,只能委屈楊哥帶一上午了。女人逛街,當然也包括購物。姐的打算是,順便也給穗兒買兩套衣服。反正是夏天了,衣服也好買,朝身上一比一試就成了。
不知不覺間,姐妹倆到了商場的四樓。一出電梯,嗬,全是內衣,姹紫嫣紅的。胸罩,內褲,絲襪。蕾絲的,透明的,鏤空的……太招人了。在王畈,女人的小衣服跑不了灰白兩種顏色。晾曬的時候,也是夾在大衣服里藏著掖著。城里呢,恰恰相反,花花綠綠爭奇斗艷也就算了,還耀武揚威地掛在暢亮處,生怕人家看不到似的。穗兒虛著眼,只管跟在姐后面走。沒防護,一下子碰到一個光溜溜的女人身上。女人是塑料做的,模特。穗兒的臉還是紅了,好像,那個一絲不掛的不是模特,是她自己。穗兒趁機拿眼又覷了一眼,還真像,那胸脯,那個頭,跟姐差不了多少。雖然是模特,大庭廣眾之下裸著身子,穗兒還是覺得別扭。這么一來,女人家哪還有什么秘密?
姐跟挑外衣一樣。在外面就大大咧咧地朝身上比試。穗兒,你是不是還穿著咱娘給你縫的小背心?
姐領穗兒進了試衣間,讓穗兒也脫了衣服試。穗兒磨磨蹭蹭的,看姐忙活。姐自己先脫了上衣,比試好兩個,包起來。見穗兒還穿得整整齊齊的,一臉的詫異。穗兒只好照姐的樣子也脫了上衣,娘縫的小背心就畏畏縮縮地露出來。小背心是那種用舊了的白洋布做成的,顏色都灰了,跟那些大紅大綠的內衣放在一起,真的是太慚愧了。穗兒試了兩個,那布料,柔滑得跟香香的肌膚一樣。真好。
姐讓穗兒記好自己的尺寸,下次再買就買B罩杯。頓了頓,姐像又想起什么似的,也不用記了,反正正長著哩,下次,說不定就是C杯了。
穗兒聽出來了,B杯c杯好像都是量詞,度量大小的。穗兒隨口就問了一句,姐,你得是啥杯?
姐說,有香香之前,我是D杯。喂了香香,才變成E杯的。
本來還要再逛逛的,給穗兒再買一條裙子。楊哥打電話,說是弄不了香香了,香香總是鬧,也不睡覺。穗兒說,這個時候香香該睡覺了。姐就說,你楊哥,哪照護過小孩?咱回去吧,下次再來逛。穗兒巴不得早點回去,穗兒可不愿在人家面前再丟臉。雖說姐也不算人家,可還是不比娘。
姐摟著香香,香香還是鬧,頭朝姐懷里鉆。姐笑罵道,小家伙,又饞嘴了?饞也沒用,媽的咪咪早沒水了。香香呢,哪聽得懂?越鬧越厲害,身子哭得直發抖。姐把香香遞給穗兒,呵,小姨才來幾天啊,就不要媽了?
穗兒摟過香香進了自己的房間,哭聲就止了。楊哥卻奇了怪了,當娘的都哄不住,穗兒能有啥秘方?楊哥打開門,穗兒的秘密就露餡了。香香睡著了,嘴里還噙著穗兒的咪咪。一見楊哥,穗兒愣了,咪咪從香香的嘴里脫開,顫微微地抖了兩下。穗兒的乳頭被香香噙得比平時長,粉紅粉紅的,翹著。楊哥看得眼神都直了,穗兒才醒過來,忙背過身子,捋下衣服。
穗兒這樣哄香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天香香鬧人,穗兒法子都想盡了,香香還是頭埋在穗兒懷里哭個不停。穗兒將門關上,窗戶也關好,學著姐的樣子將小背心解開。香香呢,噙住小姨的咪咪哭聲就止了。穗兒哪有奶水?香香努力地吸吮幾次也就作罷,噙著咪咪很快就睡著了。香香剛噙住穗兒的咪咪時,穗兒覺得癢癢的。咂不出奶水,香香開始用力。穗兒被香香的小嘴咂得心旌搖蕩,欲罷不能。小區里的小保姆說,寶寶媽的咪咪,都是寶寶噙大的。穗兒一個大姑娘,都十八歲了,胸前還沒有多大動靜,就動了心思。姐和楊哥上班走了,穗兒讓香香也噙著自己的咪咪,巴望著自己的咪咪因此胖起來。噙來噙去的,香香就有了依賴。
穗兒覺得楊哥不對勁是在一周以后。楊哥經常半晌午半晚上突然轉回來,開門的時候,不聲不響地,生怕驚動了誰。其實也沒什么要緊的事,轉一圈,跟穗兒閑扯兩句,又走了。有幾次,正好遇上香香銜著穗兒的咪咪。楊哥的手伸上來,要摟一摟自己的女兒。穗兒來不及捋下上衣,咪咪碰巧被楊哥觸到。穗兒身子一緊,這感覺可不像香香的小嘴噙著的時候。楊哥的手,真的是太了不得了,一下子就讓穗兒的身體潮了,濕了。穗兒恨自己,咋那么不經碰呢?
穗兒并不怪楊哥。王畈有句俗話,小姨子的屁股也有姐夫的一半兒。別說楊哥還是無意地,就是有意摸上…把還能犯啥錯?
那天晚上,也是活該要出事,姐很晚都沒回來。穗兒照護香香睡了,又回到客廳。這幾天,穗兒一直在看一個屯視連續劇。電視上。一男一女坐在那兒。也不說話,只是相互看著。穗兒心想,不好了,要出危險了,那兩個男女,肯定是要出事的。電視看得多了,穗兒也能看出一些門道來。果然,男人的嘴湊上去了。女人呢,也沒有躲閃。穗兒當時正坐在沙發扶手上,眼睛硬硬地盯著電視。親嘴就親嘴唄,兩個人又開始脫衣服。穗兒緊了緊身子,穗兒已經習慣了,一到這時候身子就會發緊,然后,再發軟。偏偏,楊哥見穗兒看得那么專注,也過來湊熱鬧。穗兒想換臺,又怕楊哥看出自己的羞怯,只好硬撐著。露了怯,就等于昭告楊哥,她穗兒早已經懂得了男歡女愛。
那是一部外國片,男人真的把女人脫光了。屏幕上,一片自·聲音呢,也是穗兒熟悉的那種喘息聲,一陣緊似一陣。穗兒就有些恍惚,莫名地想起小區里的合歡。穗兒的身子開始發軟,電視上的男人脫掉的好像是她的衣服。咪咪呢,也像是被誰一手握住了……
聽到姐推門的聲音穗兒才醒過來。穗兒小小的身子,還圈在楊哥的胳膊里。姐大叫一聲沖上來,你個流氓!
姐打了楊哥幾個耳光,也順便給了穗兒一下子,沖出門外。穗兒傻了,戰戰兢兢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像是做了一個不真實的夢。楊哥推門進來,穗兒以為楊哥還要繼續,緊緊地抱住雙臂,牙齒打戰。穗兒聽到楊哥在背后說,誰也甭承認,你得一口咬定,咱們還沒有開始,是頭一次。什么還沒有開始,什么頭一次,穗兒聽得恍恍惚惚的。
楊哥也走了,只留下穗兒一個人。穗兒抖得更厲害了。一個人孤單單地留在屋子里,想到爹娘的好,淚就滾了出來。挨了姐一耳光穗兒并不覺得多委屈,只是無助得要命。要是在王畈,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兒,爹和娘也會先照護好穗兒。穗兒算是清楚了,姐不是爹,也不是娘,姐只是姐。后半夜的時候,姐回來了。
姐還沒有問,穗兒就全招了。穗兒從楊哥“碰”她的瞇昧說起,一直說到當天晚上。穗兒沒有隱瞞,能想到的都說了。好像是犯人見了警察,只有交待多了才能爭取從寬處理。穗兒知道哪頭輕哪頭重。楊哥畢竟是外人,姐永遠都是姐,怎么能聽楊哥的呢?
再后來,楊哥也回來了。楊哥一見姐就跪下了,把跟穗兒商量好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姐冷笑一聲,沒有吭氣,轉身進了臥室。穗兒覺得楊哥也怪可憐的,好端端地,弄成這個樣子。穗兒縮在房間里想了一天,其實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內心里,難道不是一直希望著楊哥這樣的城里人來親熱自己嗎?楊哥每一次“碰”到自己的咪咪時,自己難道就沒有過隱秘的興奮嗎?甚至。還懷有期盼。
穗兒想勸勸姐。穗兒以為姐肯定要跟楊哥離婚。想來想去,又不知道該怎么張口。總不能跟姐說,我跟楊哥的事兒,你別在乎?
一大早,姐就進了穗兒的房間。姐的眼睛紅紅的,但是姐很清醒。穗兒,我們家不能留你了,你回去吧。姐的話,分明不像是姊妹。言下之意,你穗兒雖說是我的妹妹,到底不是一家人。穗兒聽了,心里很難過。穗兒不怕回家,穗兒怕的是,姐因為這事兒要跟楊哥離婚。
姐沒有送穗兒,只給了穗兒幾百塊錢。
還沒到王畈,穗兒遠遠就看見了村頭的馬纓花。紅紅的流蘇掛在樹上,好像是列隊迎接穗兒。穗兒感覺到了馬纓花的情意。就像爹娘,老是偎在他們身邊倒不覺得,小別之后才覺出親切。合歡啊,穗兒低低地叫了一聲,臉又熱了起來。
天快黑了,娘正在當院里“咕咕咕”地喚雞。那些雞兒們也長大了,一個個像十四、五歲的孩子,只是還沒完全脫掉孩子的身坯。娘從鎮上買回來的三黃雞呢,因為不是土雞,個個身強力壯的,爪子粗壯得跟土雞的小腿似的。市場上,三黃雞比土雞賤得多,肉巴子大,不瓷實,吃著也不香。可它生長周期短,一個多月就能殺了吃。土雞就不行,春上孵出來,得等到八月十五才能吃。穗兒問娘,三黃雞咋就剩兩只了?穗兒不解,花母雞老早就燉湯喝了,三黃雞還能遭誰的排擠?
娘說,都殺吃了。你舅來,得殺吧;你姑父來,也得殺吧:你姥爺生病住院,得送兩只過去吧;前兒個又讓車軋死一只……娘說著,又撤下一把稻子。雞們脖子抻著跳過來搶。小土雞們還是那樣,誰見到那兩只三黃雞都會不耐煩地用翅膀扇人家。三黃雞呢,很審時度勢,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寡不敵眾,也不跟人家爭,只在邊上撿食人家漏掉的。娘笑,看這生分樣兒,擱再長也擱不成一家人。
做飯的時候,娘問,城里那么忙,你走了你姐跟你楊哥咋顧得過來?穗兒不知道該咋跟娘說,好在。娘最關心的還是她的外孫女香香。不等穗兒回話,娘就把話題轉到香香身上了。香香又胖了沒,香香喝得慣奶粉不,香香晚上睡覺鬧人不……
穗兒心虛,也不覺得娘噦嗦了。耐心地應答著娘的提問。
秋季開學前,姐一個人回了王畈。
吃過飯,一家人坐在院里說話。院子里沒有扯電燈,只有爹嘴上的煙火在黑暗中一明一滅的,格外醒目。穗兒將自己的眼睛扔進無邊無際的虛空里,就是不敢朝姐的方向看。姐這次回來,還是想讓娘進城。
娘說,還是讓穗兒去吧,穗兒眼氣城市哩。穗兒這邊還沒想到合適的理由呢,姐先替她拒絕了,穗兒太小,沒經驗。帶不好孩子。還是娘去,娘去,我們放心。
第二天一早,娘跟姐就走了。娘走的時候,順便也逮走了剩下的那兩只三黃雞。姐不好意思,要攔娘。娘堅持說,就剩這兩只了,勢單力薄的,不逮走也留不住。再留下去,非讓那些土雞們給擠黨,死。